經過剛才的勞動,子君的雙臂已沒有力氣再推動輪椅,況且不遠處的後門前還有一級台階,輪椅根本上不去。她回頭瞧了正小睡的孫永勝一眼,心裡盤算著該不該叫醒他幫忙。蒙臉男人看穿她的心思,說道:「你能自己站起來。」這話在子君聽來真是刺耳,要是她能站起來,至於坐在輪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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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男人所在的房間,似乎釋放出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她渴望進去看一看。她能感受到,這外貌邋遢、舉止雅致的男人可不願與她隔著一扇笨拙的窗說話。如果她拒絕男人的要求,眼前的窗也許會被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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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動了動唇,幾乎就要喊孫永勝,可男人再度提醒她:「你必須自己走進來。」既然他這麼強人所難,子君也沒有辦法,只得在他低頭彈新曲時,幽怨地瞪他一眼。她用手抵牆,把輪椅往後退了一點,苦情的表演便開始了。她先是咬緊牙關,兩掌搭在扶手上,將上半身的全部力氣傾注在手臂上。她顫顫巍巍地把臀部抬起了一點,大腿試著用力,可小腿還虛軟著,努力試了半天,她的雙腳始終邁不出去。身子好像一綑空虛的稻草,動一下就要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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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繼續自顧自彈琴,彷彿已經忘記她的存在。她不甘被看扁,仍舊按著剛才的法子抬起臀部,這一次,她一雙手扣在窗框上,把自己從輪椅中拔起來。趴在窗邊直喘氣,她生出一個壞主意。身子往前一傾,一掌壓在琴鍵上,男人似乎早一步洞悉她的詭計,在她即將要觸到琴鍵前,便疾手關了數碼鋼琴的電源。好好的演奏遭到無禮打斷,男人只是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卻似乎不感到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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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隻手也粗魯地壓上琴鍵。子君半個身子已經探進房間,挑釁地抬眼逼視他。男人冷眼瞧她,顯然不喜歡她拿鋼琴借力,與她沉默對峙,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要把主導權讓出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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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動物嗎?」不帶任何情緒的嘲諷讓子君一時拉不下臉來,她礙於自尊心卻又不願繼續向前爬,便滑稽地卡在窗戶上。男人的眼睛裡添了些許笑意。她僵持半天,意識到自己的氣勢完全落於下風,終於徐徐往後退。雙腳落地,她驚奇地發現自己能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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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開輪椅,扶著牆,嬰兒學步一般邁開腿,她一步一步接近院舍的後門。推門進入,米白色的走道左邊,是無菌物料部與電子醫學檢驗組,她往右面靠,沿著一條琴聲迴盪的走廊,途徑營養部、研討室,找到了男人所在的病人康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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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琴音,裡面簡直可以用悄無聲息來形容。電視沒有開。朝門的矮背沙發上,挨個擠著一排面無表情的老人,乍一看,好像抱團取暖的皇帝企鵝。美其名康樂中心,不過是個十五坪的房間,陳設簡陋,一目了然。吊環訓練器和康復腳踏車上都鋪了厚厚的灰塵,顯然病患對活動筋骨興致缺缺。臨窗的琴手跟其他人一樣穿著病服,迎光搖曳,給凝滯的時光帶來一絲生趣。在琴手八點鐘的方向,不鏽鋼置物架後是一個窩進去的角落,那兒有什麼東西在隨著節拍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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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一看,是黛娣坐在柚木搖椅上前搖後擺。她笑瞇瞇地睜著眼,彷彿沐浴在迷人的春日裡。與全場木訥的老人們相比,她的臉頰上泛出一種幸福的珍珠色澤,顯得與眾不同。她是聽得懂音樂的,子君想,向琴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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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人走的路,對她來說是巨大的消耗。她此時已累得說不出話來,急需坐下來喘口氣。顧不得男女嫌隙,往琴手肩上一推,示意他挪一下,琴手順從地給她空出一半凳子。她摔坐下去。狹小的凳子上,兩名陌生人怪異地緊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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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真的是個沒有危機意識的女人。」琴手的聲音迷迷茫茫地從她的神智上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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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我怎麼警告你,你也不會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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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離開?子君心神散漫,消化不了這句話的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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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你跟你的丈夫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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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鈍鈍的腦子因這句話受到刺激,她轉頭注視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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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我?」琴手的臉稍稍轉向她,兩眼卻只是垂看琴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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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緊盯他不放。「你認識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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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手沒有否認。「麥佑維這個人,就是給他一把槍,他也殺不了人。他的勇氣來自良知,怯懦來自理智,即使開槍是為了救人,他也無法選擇這麼做。但你不一樣,你的理智恐怕早被良知的重量給壓垮了。可惜,你來得這樣晚。」他清楚以子君目前的心智根本理解不了這番話,所以他才說的。「既然你都不害怕我,那把這個也吃了吧。」他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封口袋,裡面裝著兩顆珍珠米大的藥丸。他把藥丸倒在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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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只是拿起來把玩,琴手怕她把藥丸掉在地上,便溫和地下令:「吃掉它。」她把藥乖乖地放進嘴裡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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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分鐘內,子君頓感耳清目明,身心舒爽,似乎體內一隻堵塞的木栓被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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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她重新審視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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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葉旭,住在一零一號病房。」琴手問:「賴小姐,你還記得自己從哪裡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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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長途跋涉的記憶猛然刺入子君的心房,她想起來了,自己從遙遠的南港園平而來,先踏足金海見到邱芳,又輾轉從廣漢來到卸甲鄉,走進這所鄉村深處的海星療養院。她說出自己的來處。「現在是什麼年份了?」她感覺已經過了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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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旭臉上的黑巾被鼻息輕巧地噴了一下,他眼裡含笑,「還是二零一三年。你來到這裡不過小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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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吃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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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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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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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定期給你注射一種特製的迷幻藥,讓你持續神智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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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療養院的人?」子君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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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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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子君警覺地往樹下瞧,孫永勝正睡得死沉,向天張嘴,她彷彿都能聽到他打呼的聲音。她把窗戶給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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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那個鱉孫不知道。他不屬於這所療養院的核心權力層。」葉旭解釋:「雖然院長也姓孫,表面上是家族事業,但實際掌權的另有一支勢力,領頭人孫杜,江湖人稱狠面,那個顧暉的真實身分是狠面的製毒師。對付你,是顧暉為了還四年前的一筆爛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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