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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被她拽得不得不蹲下來。此時，只聽耳旁迅速地掠過一句低語，「林小東威脅我。」世希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低頭，迎上的是一雙哀求的眼睛。衛敏兒道：「你就聽他的話不行嗎？我不想再做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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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又驚又怒，沒想到，林小東還會對她身邊不相干的人下手。今日是衛敏兒，難保明天不是巫巫、采妮，或紅牆裡的任何一個孩子。這是怎樣，他是打定主意要把她身邊所有人都傷害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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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逼你做了什麼？」世希滿臉嚴肅。衛敏兒緊抿嘴唇，只是搖頭。正午的路面燙得很，世希正要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扶起來，後者卻側身躲了過去。世希敏銳地發現她的短袖上有一抹不顯眼的暗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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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她的袖子，一片貼得歪歪斜斜的紗布，半邊都被血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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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目瞪口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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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奇穎站在世希後邊看到這情況，脫口而出：「搞什麼？這個樣子還不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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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敏兒柔柔弱弱地歪在世希的臂彎裡。巫奇穎靠近世希附耳道：「不要被牽著鼻子走，她可能在演戲。」世希點點頭，心裡頭的怒火卻愈燒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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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衛敏兒是不是在演戲，她受制於林小東都是不爭的事實。他怎麼可以把每個人都當作自己的牽線木偶？他怎麼可以這麼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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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衛敏兒身體不適上廁所時，巫奇穎跟世希說，衛敏兒很可能在背後對她使了壞，只是他們還不知道她做了什麼而已。他解釋自己剛才那麼火大，是因為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女的是來套料的，對世希根本沒有關心；他拆穿這一點，對方卻擺出通曉世事的嘴臉，將他好生挖苦了一番，更直指他助紂為虐。如果這個衛敏兒是個男的，巫奇穎發誓自己肯定要一拳揍歪她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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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她「助紂為虐」這四個字，巫奇穎就敢說這女的在背後一定做了不少對世希不利的事。這局面，真是明槍躲不過，暗箭也難防。一邊嘆氣，一併把論壇上的發現也給她看。世希盯著手機裡衛敏兒搔首弄姿地在學校走廊上拍的半身照——這是放榜那天，各班級走出教室，她碰見衛敏兒時親手幫她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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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兒很滿意這張照片，發布到了網上，還特別標註了掌鏡的世希是隔壁班的「好朋友」。看來，正是這篇貼文，讓敏兒被某些不軌之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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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很快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按說，林小東這麼清楚她的底細，怎麼可能會透過生日驗證這種方式來確定收訊者的身分，還利用一個跟她根本不算親近的朋友來試探她的反應？這人顯然不熟悉她，期望利用這張照片來引她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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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某個人正在透過這種方式來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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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世希不由心底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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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在找她？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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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希和巫奇穎或凌厲或溫情的攻勢下，衛敏兒始終半字不敢提林小東到底威脅她做了什麼。她只是不斷求世希，求她跟林小東說些好話，讓他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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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對峙的經驗，世希一想到林小東就滿心不適。如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再接觸到這個人。可是，縱然內心一萬個不願意，她還是認清了生存的現實。就是不為敏兒挺身而出，她現在也多少有求於林小東——唯獨他有能力阻擋論壇背後的不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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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院長一起回家以後，世希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背靠房門深吸一口氣，撥通了「森鵬」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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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會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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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料想的開場方式不一樣，林小東沙啞的聲音裡居然夾著一絲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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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皺了皺眉，「你在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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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感的語調似乎把林小東逗樂了，他嘲諷似地笑了一下。「怎麼，上次沒吵夠，還想要在電話裡吵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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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沒搭理他無聊的笑話。半晌，她問道：「你要怎麼樣才肯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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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計劃裡沒有這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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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建議。」世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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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林小東頓了片刻，道：「你似乎在試探自己在我這裡有沒有話語權，很遺憾告訴你，你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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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把耳朵閉起來，否則你沒有權力拒絕我這張嘴巴。」世希的聲音無比冷靜。等了一會兒，林小東不打算就此話提出什麼反駁，於是，世希繼續往下說：「你可以跟我賭一場。賭我能不能和八歲以前的自己妥協，賭我會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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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裡傳來林小東起身的動靜。「你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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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去見治療師，把屬於我的記憶都拿回來。那本來就是我的人生。」世希道：「假如過程中我這個主人格沉睡了，那恭喜你，你的審判遊戲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可假使……」她舔了舔乾燥的唇，「假使我成功存活下來，就是說你再也沒有機會傷害我的主人格了，到時候，你必須來到我的跟前，我會親口宣布你輸了，並且你得向我保證，再也不碰我身邊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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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氣勢倒是挺足的。」林小東漫不經心地應道，彷彿一個大人懶得跟小孩較真。「你以為你的大腦是為什麼要封禁你的記憶？因為它清楚你一旦想起什麼來，就會活不下去，或者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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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道：「瘋掉就瘋掉吧，既然是我自己做的選擇，無論如何我都會認命的——起碼比被你這樣一直玩弄要有尊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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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你是勇敢還是無知，這麼急著送死。」林小東笑道：「無妨，那我就先謝謝你成全我們兄妹早日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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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不耐，「別廢話，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賭，給我一個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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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滿不在乎，「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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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思忖片刻，說：「我要再加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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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隨便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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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保住了這個主人格，請你徹底從我的世界裡消失，永遠不許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世希存心跟他叫板，可此話一出，心間卻縈繞著一股不協調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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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疑惑，自己明明說的是真心話，怎麼會內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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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沉默就是半天，而對面竟也不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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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她催促道：「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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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這才回道：「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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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驀地鬆了一下，卻又因為警惕他接下來的話而再度緊繃。「你剛剛才說條件任開。」她忍不住譏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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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機一到，小東西我必須帶走。所以，我不得不捎上你。」林小東後半句說得無可奈何，那彷彿在說，他也不想帶上她這個累贅，可誰叫她非要黏著別人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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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蔑視讓世希受到了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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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麼覺得我一定就會跟你走。」她硬梆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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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發現自己除了我這裡，再也沒有別處可去。」林小東淡聲，一種大局已定的安然口吻。「治療嘛，你愛去就去，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麼可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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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耍什麼把戲？」世希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個瘋子……到底有完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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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哂笑，「這麼討厭我，那你睡過去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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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夢吧，我死也絕對不會讓你如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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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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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恨恨地掛掉電話，走到窗邊大口呼吸。指節在窗框上握得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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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的林小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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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上罵著，心裡卻愈發沒了主意。她像一顆洩氣的氣球，沿著牆壁滑坐下來。她發現，自己就是再怎麼頑強抵抗，還是被逼進了死胡同。抬起眼，卻只看到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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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她好想撲進誰的懷抱——在一個溫暖舒適的堡壘中，她可以給這場無休無止的戰爭按下暫停鍵，可以把世界對她的敵意全部擋在外面，可以像個孩童一樣任性宣洩排山倒海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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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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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頭一次這麼熱切地渴望媽媽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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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她相信自己從小到大都足夠堅強，可接二連三的打擊還是讓她感到深深的無力。這時想到媽媽，她內心深處一個柔軟的缺口便生起痛楚——這痛楚是存在多時的透明的風箏線，一端連在她的心房，一端掛向天空的某處，拉扯著，要將她拖入白霧之中；可她全身如鉛鐵般沉重，步履似黏土般稠著。她只能站在困頓裡，仰首問一問天，自己承受的苦難是否還不到媽媽的千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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