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雪城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不能將眼前這個遭受嚴重摧殘的女人，與早上那個憂心忡忡地送她出門的人聯繫在一起。她有一種荒謬的幻想，覺得只要離開這裡，回到梨雲路，那個完好無缺的曼大姐就會著急地湊上來，詢問小東西的狀況，埋怨她去那麼久，連電話都不打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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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還魔怔了一下，覺得確實該是時候回去了，要不然曼大姐擔心起來，又會纏著她說個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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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大姐真的很囉唆，老是問東問西的。對汪雪城而言，曼大姐就和一台開著沒人看的電視機一樣，其存在意義是為了讓耳朵不悶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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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絕不是因為自己跟這個人有多深的交情，而是她深深地為一條被侮辱的生命感到悲哀。如果可以，她願意給曼大姐一刀，助她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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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發問時，汪雪城又怕又怒，渾身顫抖。邱芳含笑不答，左右打量自己的傑作。汪雪城覺得這個女人是前所未有的面目可憎，哪怕是過去將她的雙手折斷，她都不曾對這張醜陋的臉如此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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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我收拾了告你密的人，可你看不起似乎比較想宰了我啊。」邱芳完全不在意她的怒視，反而饒有趣味地察看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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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就告我密了？」汪雪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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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芳笑道：「是她告訴瓊菲的人，你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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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腦子一下蒙了，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怎麼會，她根本不知道我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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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知道什麼啊？」邱芳輕輕翻了個白眼，「瓊菲手下那幾個嘍囉昨天就在這附近打轉，一直跟暗門子打探你的消息，虧得阿吉早就告訴了我，我才有所提防。你屋裡那幾個娘們都不曉得你的全名，除了阿吉和阿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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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好像明白了，難怪昨天她們說給她招了個老漢，讓她上門伺候去。原來她們這麼做是不想讓她站街，被瓊菲幾個手下逮個正著。3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E80mGAq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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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往下聽，事情卻沒有以她能理解的方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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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芳說：「我讓阿曼去聯繫那幾個嘍囉，讓他們在外頭和你碰面，免得在我的地盤上鬧出事來。可是這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偏偏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教他們跑錯到小樹林去了。那兒離醫院有好幾公里呢，害人一通好找。幸好他們反應夠快，意識到你一個妓女不會貿然帶著孩子到處亂跑，鎖定附近醫院發散人手去找，果然把你給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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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邱芳幾乎面不改色。汪雪城兩眼發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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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早上醫院那通電話裡，邱芳死活不肯再借她錢。原來計劃出了岔子，她有意讓汪雪城待在醫院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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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芳彎下身來，笑吟吟地對曼大姐道：「阿曼，你說你落得這樣的下場，冤屈不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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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大姐眼冒血絲，落下兩行混濁的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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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完全搞不懂邱芳唱的是哪出，張嘴半天，只憋出一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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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芳兩肩聳動，似乎在譏笑她。「我知道你以前是個千金小姐，腦子單純沒雜念，可是吃了這麼多苦，也該夠你開竅了吧。那些幫助過你的人，轉眼就能捅你刀子。人就是這麼善變的動物，哪來那麼多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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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給我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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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芳沒回應她，往旁使了個眼色，讓手下把曼大姐從衣櫃裡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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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戴著手套，二話不說上前將曼大姐粗暴地拽到地上。她渾身皮膚都灼傷了，這一拽一摔差點要她的命，痛得一陣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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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汪雪城的眼前出現一根空心鐵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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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她，我就告訴你原因。」邱芳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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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沒有接過鐵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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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揍她，聽見沒有？」邱芳往曼大姐身上吐一口痰，「我只是讓你揍人，可沒讓你殺、人。」最後兩個字，她刻意伏在汪雪城耳邊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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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的，那棍子不知怎地就握在了汪雪城手裡。這時，曼大姐抬起煞紅的雙眼，嘴唇動了動，對她無聲道了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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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不忍，「我沒有任何理由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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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芳尖聲大笑。「真是貓哭老鼠假慈悲。」話音未落，她突然發難，一腳將曼大姐踹翻在地，身子往下壓，使勁踩她的頭；將嘴裡的煙頭取下，一點一點鑽進曼大姐左肩上一個血肉模糊的孔洞裡。曼大姐發出一串淒厲的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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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她！」汪雪城忍無可忍地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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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她！」邱芳再次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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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仍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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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揍她！」邱芳面容一扭，手裡的煙頭也跟著用力。曼大姐的傷口裡冒出一絲輕煙，淌下一股濃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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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抬手往曼大姐背上一敲，棍下發出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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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搔癢嗎？」煙頭幾乎已經沒入那道傷口，曼大姐痛得面色發青，涕淚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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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縱然萬分不願，卻不得不將鐵棍舉起，蓄力往她背上毆去。砰的一聲，曼大姐痛哼著撓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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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芳總算滿意了，往後一站。「這才像樣嘛，要不然我怎麼相信你還會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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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扔開鐵棍，怒容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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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這女人為了吸毒，賤賣了自己的小孩。」邱芳在房間裡悠悠打轉，「結果，她想孩子想瘋了，跑去偷別人家的小孩。她發現那些小孩不是自己的，怕得要死。拐帶了人口，既不敢自首，又不敢把孩子送回去。所以，她能怎麼辦？」3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KznLA6I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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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沒有人接話。邱芳用一種近乎怨毒的眼神盯著地上的人。「她只好把那些小孩留在身邊，讓他們和她一起捱餓受凍，直到把他們活活熬死，再把他們的屍體埋起來。又或者，把他們賣給人販子，拿了錢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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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瞠目結舌。曼大姐所犯罪行確實令人髮指，但這些譴責竟出自一個同樣惡貫滿盈的罪犯之口，這怎麼聽怎麼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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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溜冰場邊，這瘋婆子從搖車裡偷走了我的女兒。」邱芳咬牙切齒地轉過臉來，「她把我的女兒禁錮了兩年，然後，將她賣給城裡一個有名的盜賊幫，後來在一個地下市場，我的女兒被用作抵押品，抵給了一個專營暴力討債的團伙。我追查了一年，查出那幫團伙是瓊菲手中諸多不法生意中的一條外圍經營線。近兩年他們逐漸壯大，已經註冊成為一家財務公司，在墨咀一帶大肆收債放債。當然了，這只是他們表面上的營生，暗地裡替瓊菲幹些什麼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有大量不為人知的營生，買進來的人口都淪為他們的傀儡，幫他們做各種事。我的女兒到底在哪，在誰的手上，基本上很難找到線索，除非我能掌握到他們的內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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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聽出一個重點。「你說你早就認識瓊菲，那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跟瓊菲談條件，讓她釋放你的女兒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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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可是要跟一個人談條件，自己首先得有籌碼，而這個籌碼必須是對方眼下最迫切想得到的東西。」邱芳往她臉上一瞟，含有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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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雪城懂了，她就是這個籌碼，同時也是一個誘餌。將她往敵人面前一拋再收回，是在釣魚，釣的就是瓊菲這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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