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修正了初稿的部分文句問題，劇情沒有任何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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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恐怖感油然而生，她感到自己的後背正被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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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著一絲戰慄回頭，心中預期一定會看見什麼使她驚叫的東西，結果什麼都沒有，她只看到黑窗上的自己跟她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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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沒有讓她鬆一口氣。某雙眼睛也許此刻就藏在這個空間裡，懸在她輕易發現不了的地方，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監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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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安靜得好像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她渾身不自在，起來把窗簾又拉上。在房間裡到處轉轉，像偵探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把燈罩裡、桌底、椅子底先都查看一遍，再一寸寸摸過靠床那面牆上的牆紙，看有沒有可疑的破洞。非常地平整，不像藏了什麼東西。她一抬頭，注意到天花板上的煙霧探測器，便把椅子拖過來，站在上面用手機的燈照著探測器仔細地瞧，清清楚楚，並沒有任何反射面或疑似鏡頭的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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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個神經質的病人，把房間的每樣擺設、抽屜裡的小物件、浴室裡所有看似能藏東西的位置連衛生紙捲架、水槽都沒有放過。什麼都沒有找到，她心底的疑雲卻更厚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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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有人敲門，蹲在水槽前的她猛然往外看。幾步外的房門沉沉合著，毫無異動，宛如釘在一口棺木上的棺蓋，誰都知道揭開棺蓋就是找死。她僵在那兒半天沒有回應，對方稍顯不耐地又連敲幾下。她想起來送晚餐的事，只是心中不安，走到門前還要安撫自己這扇門絕不是什麼封著木乃伊的棺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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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小姐，送晚餐的。」預料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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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送餐員進來把晚餐放在客廳椅之間的木桌上。「你們經理一整晚都值班嗎？」子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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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自己一進房，客人就問起經理來。送餐人員有些惶恐，「是的，他會值班到院長明早回來。你問這個是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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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覺得那經理一意孤行給她換房，很有些可疑。假設他就是拍照跟蹤的人，那麼給她換到單人房來，很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以便自己今晚更好對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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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仔細一想，就知道這套解釋有些生拉硬套。一個人若是有意隱藏自己，他就絕不會在短時間內做出引人注意的事情。若說這經理前腳還在鬼鬼祟祟地跟蹤她，後腳就強行下令將她挪到所謂禁用的病房裡，這種強烈不連貫的行為模式大概很少會出現在正常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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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麼想，這個經理雖然將她與旁人隔絕開來，卻也許真的只是為了遵守療養院的守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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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又生出一種猜測。「沒什麼，我就想問問，你們這裡入夜之前就規定要把大門鎖上嗎？」她隨即換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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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五點就會鎖上了。這怎麼了嗎？」送餐員更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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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聊一下。」子君打開錢包塞給她一些小費，她欣喜地收下。「大門不能進出，下班的人怎麼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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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職員通道唄，但是外面一直下暴雨，大家現在都還擠在休息室裡下不了班。」收了錢，她開始絮絮叨叨知無不言，「院長的家就在這附近，好幾個員工也是，就住在民族學校那條道上，但是再怎麼近都回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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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這麼差，病人也出不了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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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哪裡能出院啊？就是今天不下大雨，也不會有人出院的。我們這裡是慢性精神病療養院，向來是進來比出去的人多。話是這樣說，進來的人也不多……我們好久都沒接收新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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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完全證實子君的猜想。這所療養院入夜前就會把大門鎖上，外客不可能自由進出；今天沒有病人出入院，只有員工可能在下午五點後透過職員通道進出療養院，但已知從下暴雨開始，也就是她進來以後，沒有任何人能夠離開療養院。這真是再合理不過的結果，要是在這種天氣下有誰堅持一定要離開，那她毫無疑問會懷疑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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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拍照跟蹤的人一定還在療養院裡。她感覺永勝沒有撒謊，目前他的嫌疑倒是不大，但種種古怪行為還是說明他這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總之，在找到什麼證據之前，不管是誰都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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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思考的功夫，讓子君看起來表情嚴肅。送餐員惴惴不安地問她，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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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子君扯出一個親切的微笑，「沒有，謝謝你，你可以離開了。」本來想讓員工幫忙拿手機去充電，但現在誰都靠不住，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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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餐人員馬上回以一笑，轉身出去時疑惑地偏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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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坐下來喝了口湯。如果真的不是永勝拍的照，那到底還有誰會對她懷有這樣的惡意？假設換房的事只是經理的主意，跟這個人沒有關係，他只是純粹地跟蹤與拍照，目前為止還沒有對她構成實質的威脅，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會不會……他只是想要警告她？警告她不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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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這確實像是一種警告，那些照片就像在說：快滾，否則別怪我真的做出什麼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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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這麼容不下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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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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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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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會這麼輕易就被嚇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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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對方不惜裝神弄鬼也要把她弄跑，那她就更要留下來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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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了。自從跟了麥大哥之後，她就改作良婦，但當年當混混的那股狠勁還在她的血液裡流淌，這點威脅還不至於嚇得她腿軟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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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以後，她靈機一動，想到剛才翻浴室的抽屜時，裡面有一把木指甲銼。她從錢包裡翻出一張久未光顧的某食品店會員卡，就拿它在那指甲銼上拼命地磨，直到卡沿變得又薄又鋒利，足以在人的身上割出傷口。她又用兩張客廳椅抵住房門，確保半夜不會有任何人闖進來，還確認了窗戶上的防護欄是那種絕對打不開的設計。便將「小刀子」藏進袖子，開著燈和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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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著後安然無恙——如果半夜連續被鬼壓床以及浴室裡莫名其妙傳出水聲不算在內的話。「朋友們」最多就是嚇唬嚇唬她，比起人可以拿刀扎人，鬧鬼什麼的還真不是事兒。這樣迷迷糊糊想著，翻過身不久就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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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已是翌日十點半，下樓問了問，顧暉還沒到。下了一整晚的雨，山間沁人心脾的青草氣味從大堂的鐵窗透進來。她站在窗前喝水，想著顧暉也沒交代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會從廣漢過來，若是中午才出發，那她還要一直等到入夜。她既希望事情早點結束，又害怕顧暉的到來。她到底會從顧暉口中聽到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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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驚魂一夜，她的心神這才又恍恍惚惚回到雪城的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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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到死都不願再見她一面，卻還是抱著一絲她終究會找來的希望給她留了遺言。要不是林鳥的筆記，她賴子君這輩子都沒有機會找到這裡來，從陌生人嘴裡得悉雪城的死訊——現在還在等另一名陌生人來轉達她的遺願。她實在來得太晚，這些懲罰都是她該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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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裙的女孩輕輕地挨在子君的肩側。子君沒有拿正眼看她，因為不用看她也清楚女孩的一舉一動。這些年一直是她陪著自己，自己怎麼會不了解她呢？山洞崩塌了，可憐的孩子暫時無處可待，早晚有一天，子君會把山洞修復好。對，只是早晚的問題，她相信很快就可以把一切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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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緒好似海中央漂流的浮木，直漂到天涯的盡頭。待她終於想起來看看弧形櫃檯後掛在鏡子牆上的時鐘，她驚覺自己竟呆站了一個半小時。現在時間正好是中午十二點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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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下午二時許等來了顧暉。當時她正百無聊賴地待在共享空間裡看幾個老伯下象棋，護工站在門前喊了一句，「人在那呢！」子君立即注意到護工身後的男人，心中不由一驚。男人的長相極端醜陋，毫不誇張地說，大半張臉的五官幾乎融成一片，儘管他把頭上一頂過時的米色Fedora （一款凹頂軟呢禮帽）壓到最低，也只是為其可怖萬分的面目增添陰森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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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子君很快就調整好心態，微笑上前與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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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是顧暉先生吧？我是賴子君，勞煩你專程過來一趟，實在是感謝。」子君真誠地伸出手與他相握，顧暉兩眼「瞪」著她——也許是蜘蛛網似的燒痕將他的臉皮繃得太緊，將下眼瞼裡的紅肉都翻了出來，使那一對上揚的深色眼珠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子君盡可能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在他臉上亂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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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工離去前向他仔細交代了昨晚黛娣的情況。顧暉冷靜地點頭，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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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內心一陣尷尬，「沒想到令堂竟然是黛娣老太太……昨晚的意外我實在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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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在意，我們不是還有別的事要談？這裡人多不是那麼方便，去別處吧。」顧暉竟將黛娣的事就此帶過，這反應與其說是冷靜，倒不如說是漠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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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猜想他與老母親關係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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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把你盼來了。」一同回到子君住的單人房坐下後，顧暉才眼看著明顯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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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旅行包裡掏出一個鼓鼓的小型黃色公文袋，有條不紊地，將封口線一圈又一圈地繞開。子君屏住呼吸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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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顧暉把線圈繞開了。他從袋子裡取出一小叠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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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張照片上，子君馬上認出雪城的臉。深色的背景之下，白白的小臉，帶著一絲靦腆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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