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熱量連同束修的拳掌,擊打在耿菽的掌上!兩人像是拍手般,以掌擊掌,卻未發出任何聲響,兩人一觸之下立馬分開,掌擊力道不強,卻強在打來的那股熱量。
不同峋嶼的那名青年,兩人沒有實質的接觸到。而耿菽這樣是實實在在的接了這掌!
熱源迅速透過手掌傳入耿菽的身體,承接的手腕也因此變得通紅如焰,彷彿整個手腕浸泡過熱水川燙一般。
炙熱的感覺從手腕一路傳來,就像是伸手侵入熱水面一般,從裡到外的熱量侵滿了耿菽整個身體,全身開始發燒般的灼熱,肌膚也開始不自覺的發汗。
「你在做什麼呀!」束修哪知道旁邊突然冒出一人去接這掌,這掌既然擊出,雖沒全力發揮,但也有個七八成,動作既出也難以貿然收手。
束修也不管那跌倒在一旁的峋嶼青年,急忙往前查看被集中的耿菽是否有事。自己發的力自己最清楚,雖說與束修對打過無數遍,但沒有一次與耿菽對練是有運過裴家心法的,更別提束修還不曾拿這招打過耿菽!
束修眼看耿菽被擊中後,迅速運氣調氣,也不不敢上去打擾他,只好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關心他。
「沒事吧……」「好點嗎?」「熱氣別忍著,排出來吧!」
耿菽對於這股熱氣焰浪,也只能強運氣息、自體循環,好讓自身不會因為這股熱量壞了內在平衡。不過不知是沒有效果還是因為束修在一旁叫鬧亂了心神,這故熱量透過口唇散了一些出去,卻沒法全數散去,不過剎那,內部熱量又突然增生!排去些許卻又無法盡散。
耿菽一直重複著同樣排出些許、又增生回來的循環,耿菽的內熱一直無法散去,持續不止的內熱使耿菽雙眼布滿通紅、鼻內默默流出一絲赤紅。
這彷彿被打到外傷的模樣,驚的束修叫的更大聲,甚至急的開始繞著耿菽轉,只差沒有直接碰觸他了!
而解決這般惡劣情況的,卻是意料之外的一人。
原先座在一旁看戲的壯漢,一手拎著不知打哪來的一桶大水,想也不想地就往耿菽頭上淋下去,量大到站在一旁的束修都被潑濺到整個膝蓋下都濕了一片。
壯漢潑完水也沒怎麼注意耿菽,轉身就問束修「北嶺人?」
這句說出來比起問話,更像是肯定句。怪的是,這話不是用峋嶼語問出來,卻是用正統的皇國語問的。
不過這點束修卻沒多在意。他本以為在這偏僻地方用裴家武法,理當不會暴露身分。怎知這才剛打完不到一式,馬上就被人認出。
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束修也就隨性點個幾下頭,就當認了。
束修敢認是因為他不怕會被洩漏出去,當下整艘螃蟹船,精通皇國語的,大概也就這個壯漢跟裴、耿三人吧!就算洩漏出去,他可以說他也只是點個頭,可沒開口說是呀!再說這裡離北嶺可遠了,他就不信這有北嶺武商在。
比起這些枝梢末節的問題,他更在意耿菽怎麼了。
耿菽在一旁依然運著氣息在調和,不過外觀看起來好很多了。非但沒有在發熱冒汗,緊皺眉頭的神色也漸漸舒緩開來。
「耿菽,你還好吧?抱歉、我……」
「我勸你,現在還是不要打擾他比較好。」壯漢打斷束修的關心,靠了過來。
原本坐著的姿態就讓人覺得他頗為壯碩,現在站起來走進了些,讓人覺得他跟平常人相比更是卓爾不群。
「寒暖相生相剋,暖心入體寒剋之,反之亦然。姓裴、還是商船,你是北裴武商人?」
「你怎麼會知道解法?」束修聽過這句,但卻從來沒有意會過。畢竟在北嶺他沒機會跑去跟人打群架,離開北嶺,他也不敢使出會被人認出的招式。因緣際會下,他根本沒使用這套掌法打傷人過。想不到這次一用,打傷的還是自己人,而解法他還沒想
起來,卻被另一個人給點破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小鱗魚。基於你的回答,我在決定要不要告訴你……」壯漢邊說,雙腳張開蹲實,儼然是個要開打的架式。 「……或是請兩位下船。」
螃蟹船上的青年們眼看氣氛不對,紛紛都往船的另一側靠,根本無人敢來勸架,更別說在旁邊圍觀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峋嶼人不懂禮節嗎?」
「哼!皇國人跟我談禮節?看來你是不打算回答了。那就不要怪我粗手粗腳了。」
壯漢語畢,周邊氣場觀感瞬間變得截然不同。
束修雖然眼看壯漢姿勢不變,但習武人的直覺讓他感知到一股危險的氣息。彷彿被盯上的獵物一般,陣陣無形的肅殺氣息從壯漢的每次吐息之中傳來。
也不能就這樣丟下還在調整運氣的耿菽跑回船上,誰知道他一離開會發生什麼事情。難不成真要開打?束修一邊心想著各種狀況,一邊擺出姿勢分析著眼前的壯漢。
壯漢的姿勢跟剛剛的青年一樣,兩人明顯用的是同一個流派的掌法。不過壯漢給人的感覺卻比青年更有威脅感,這不是壯漢體型所帶來的壓迫感,而是一種對於即將到來的爭鬥,有著絕對贏下的自信心!
近處隨著海波趴打船體的聲響漸漸邊的無聲、視覺觀看的範圍也漸漸地縮小,束修的身體也開始不自覺顫抖起來!不過這不是害怕地發抖,而是對於許久不見、能與自己一決、甚至危及生死的一種自顫,鼓舞著自己、讓自己更為集中精神地顫抖!
兩人對峙的身影在旁人看來,沒有任何動作,實際上兩人都在分析各種拳腳往來,兩人的心中早已交手不下數十次,然而實際上的兩人卻是沒有一人想要先手出擊。
然而,就在兩人冷汗直流,情勢漸漸升高,貌似不得不僵持時,一聲聲響帶著身影,穿過了對峙的兩人之間。
「司魶啂!」剛剛與束修對打的那名青年,邊喊著當地話語邊從地面爬了起來。
爬起來後,誰也不顧的就這樣穿過束修與壯漢之間,一路往登船梯繩的方向跑。
對峙的氣氛一瞬間就被破壞,對面的壯漢眉頭一皺,很乾脆的就卸除了對打的姿勢。
壯漢搖了搖頭,說了一句束修聽不懂的話,不過看來不是在對著束修說。
束修眼看對面架勢潰散,作勢沒有要打的樣子,也就放鬆自己的姿態,回過神來專注在那名青年。
青年仍然在喊著那句「司魶啂」,邊喊的同時還邊環抱著一人。
那人束修赫然一看,居然是小葉!
司魶啂是指小葉還是另有它意?而小葉居然也沒有否認與厭惡,就任由自己給那名青年抱?他們倆人是甚麼關係?等等!如果照剛剛與青年的對話去推論的話,上次接洽引水人的人應該就是小葉了!但是他們的關係看起來不像是單純的商業往來?
小葉的表情遠遠看去好像也不是很高興,或許兩人的關係其實沒有很好?
束修轉頭一看,螃蟹船上的其他峋嶼人好像對青年的此番舉動也是不感意外,依然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有些甚至跟壯漢一樣,一臉無奈。
許多雜亂的問題與腦中小劇不停在束修腦中發想上演著。
「你跟耿總在下面做甚麼呀?也太久了吧?」小葉不耐煩地說著,基本上無視了在一旁掛抱著他的那個人。
換過外衣的耿菽整體看起來好很多,不像是剛剛被潑過一身水的樣子,束修則是做在耿菽旁邊一臉茫然的樣子。
兩人現在坐在螃蟹船的船艙內,除了耿菽與束修之外一旁還坐著低著頭的小葉,後面一整排的座椅坐了那些峋嶼青年與要來搬運貨物的船員。兩方的船員剛開始還有些生疏,原本是各坐各的位子,現在卻不知怎地玩在一起,還划起拳來了!雖然兩方語言不通,但也不構成遊戲間障礙就是。
船體載著眾人、後方跟著云丘號行走在前往峋嶼的海面上。遠處的幾艘船體也是同樣的情況,一艘螃蟹船、後面跟著另一艘小船。
「現在是甚麼情況?搞得我好亂喔……」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早知道會這樣,我應該叫小葉去接引水的。」
「耿菽,你這話是說我引水做的不好嗎?我還沒聽過皇國哪個地方的引水要做這些事的!」雖說引水是要有點體力的人來擔當,但束修可沒聽說引水還要負責打肉搏的。
「我也是剛剛才聽小葉說的」耿菽無奈表示。事後調完氣息的耿總當然是馬上詢問怎麼回事?最後才在小葉口中得知整個事情的來由。
上次來峋嶼時,小葉負責與峋嶼當地的引水接洽,雖說這件事在當初花了快半時辰,但考慮小葉是第一次做引水接洽,耿菽就沒過問當下的事情經過,就當他新人做事起步慢罷了。現在問起才得知,原來當初這引水接洽還是要看技術的,兩人還要對打一番才進得去!當時小葉下去也是跟人打了起來,這人剛好也是剛剛跟束修打起來的青年。也好在當時小葉有打贏,要不然當初也是進不了峋嶼。
看來小葉是故意不跟耿菽說這件事的,目的想當然的是要讓束修下去螃蟹船出糗,不過糗沒出到,卻出了一堆意料外的事。
在一刻前,小葉在千思萬緒的思考下,還是決定下船去尋找耿總,除了要問問阮堯的事情之外,順道也想看看那個裴副總被打得怎樣了。
哪知一下去之後,看到卻是與想像中完全相反的情況,趴在地上療傷的不是裴副總而是耿總!事後也在耿菽恢復後與該名青年相談才得知整起事情的經過。
「其實,整個峋嶼也就只有這座外岩島是這規矩。沒發現幾乎只有我們這艘船會走這方向的入口嗎?」小葉在旁小聲補充道。
「你還有什麼事情是瞞著我的?」
「我以為全地方的引水都是這樣呀!」
這點耿菽自己知道也不能怪小葉。的確引水一職本來就是該港口的人來接引,跑船的基本船員很少知道引水在什麼,多數是聽從船長與引水的要求去接引滑舵入港。鮮少有像峋嶼一樣是要自己去下船見引水的。
「好在這次裴總有些功夫,要不真怕出了甚麼事。」但是也不能算完全沒出事。
耿菽扶額思考著種種事情,包含等會要在峋嶼的焦點清單、小葉的學習教育等事務。
「話說回來,司魶啂是甚麼意思呀?」
「哦,那個喔。你看看外岩島後面的那片海面。」耿菽指著船窗外的一片水面說著。
束修遠遠望去,或許是因為被岩外島消去了波濤,本島周圍的海面平坦的沒有什麼波瀾。
就當束修綱要開口,想要反駁耿菽什麼都沒有的情況時,平坦的海面上如然浮出了幾個小圓柱!在細眼一看會發現那是生物,光滑的圓柱上有著深黑漆墨的雙眼,再往下看去則有略微凸長的口鼻,口鼻貌似在呼吸一般上下開合著。
當束修還想再仔細觀察時,那幾個生物就又潛回海面下了。
「那是甚麼?」若不是耿菽叫他看,他還以為是犬狼一類的生物落海了!
「你要的司魶啂呀!」
「你是說那個在海中的生物。」
對於束修的疑問,耿菽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那東西是指小葉?看起來不怎麼好戰呀。」
「哼!」小葉當然不解釋,他也不會在意束修怎麼看他,好戰?他已經很收斂了!
小葉哼了一聲表示不滿的就別過頭去。束修只好轉頭看著耿菽,期待他給個答覆。
耿菽看小葉有些在意,就小小聲的在束修耳朵旁說給他聽,以防小葉或是其他人聽到。
「司魶啂,也就是那個海中的生物,其實應該叫魶啂,是主要的峋嶼乳糜來源。」
「……」束修無法想像。在他的學習與印象中,冥冥大海中不是鱗獸之物就是溜滑一類,要在這兩者間找一個可產乳的生物?怎麼想都怪噁心的。如果說是那些類人的海中外族就算了,你說的可是剛剛那個圓圓滑滑的圓柱生物會產乳耶!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小葉會產乳!!」
束修大大震驚,男童產乳這可是比海物產乳更為稀奇呀!不過耿菽馬上就打斷他的奇怪聯想。
「並不是好嗎。我是指魶啂的習性。你剛剛也在水面上看到了吧。」
耿菽邊說邊指著剛剛的海面,那處的海面像剛剛一樣,不時會有魶啂從水裡鑽出來。
「那東西可不像鮫人一樣可在水裡呼吸,所以他們會不定期的浮出水面呼吸。包括現下正在睡眠的時候。」
「你說牠們現在那個浮浮沉沉的樣子在睡覺?」
「恩、沒錯!就跟小葉一樣,早上的時候睡睡醒醒的點著頭在打瞌睡。」
耿菽也知道小葉有時候會睡不飽的情況,考量到他的狀況與值班,大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太超過都還可以接受。另方面看著小葉打瞌睡打到整個身體往下跌,也是船上一個小趣事。
「為甚麼你會往產乳的方向想去……」
「你這話這樣開的,正常人都會想到那吧。」開頭說著乳食來源,還跟小葉想像,兩者相加就是這樣想啦!若不說魶啂會產乳,他還以為這生物跟小葉一樣是個好鬥生物呢!
「上次來峋嶼,你不知道要這樣打鬥才進得去嗎?你不是來過好幾次了?」
耿菽搖了搖頭否認,自從他帶小葉來峋嶼時就已經是這樣了。詳細的情況他也不是很清楚。不等束修有什麼反應,一旁的小葉默默地開口了!不過頭依然沒有轉過來,而是看著螃蟹船外的海面風向。
「只有這座外岩島的島主才會這樣。」
「外岩島島主?」束修雖然約略了解峋嶼的地理,但是對於地方的人文細節可以說是完全比不上來過的人。所以對於這個島主之詞有些不解,峋嶼不就是峋嶼,何來外岩島島主之說?
「小葉說的就是峋嶼周邊那幾個岩島。每個岩島都有其自己的島主,雖然比不上峋嶼本島的島主有權,但是對於岩島的人來說,岩島主的權限就是最大的人。海外的防禦與交流基本上也是這些島主在負責。」
「聽起來跟皇國一樣類似氏族部會。」
「不,你誤會了。皇國的確是帝裴申景葉,五氏共理,並推帝家為宗。但峋嶼可不是這樣,峋嶼不是姓氏部族再區分管理,你看看周圍。」耿菽隨手揮了揮船艙內的周邊。束修左右觀望了一下,只有兩方的船員與船艙本體,老實說束修根本看不出來耿菽想表達甚麼,當然也看不出這景象跟峋嶼不是氏族部會有什麼關係。
束修依然是一臉疑問的轉頭看著耿菽。耿菽也只好挑明說了
「峋嶼是女性部會,只有女性可以當峋嶼本島的島主,只有峋嶼女性可以入峋嶼本島的神山,而同樣的只有男性可以到外岩島上。所以你現在只會看到男性在這船上,等等你到了峋嶼本島,男性出現的數量會大幅降低。」
「這麼嚴苛嗎……不對呀!如果本島的權限比外岩島大,這個外岩島島主做決鬥進場的事情,不會有問題嗎?」先不說打不打贏,這決鬥過程本身出事受傷了,這樣理當說不過去吧?
「那也只有我們這些外人會這樣想了。」看著海面的小葉依然沒有回頭,靜靜的述說著「你剛剛看到的壯漢就是外島島主,你別看他那樣子,如今的峋嶼島主連他一半的年齡都不到,敬他老一輩的份上,島主根本說不上話。其他外岩島的島主也沒他有經驗,更何況每年的撒魯爾也都是他的岩島青年在取勝。」
「阿!你剛剛那句!跟我對打的青年說了這句就打過來,那什麼是甚麼意思呀?」
「你說撒魯爾?就是山海競的意思,峋嶼島算一家、外岩島的各算一家,在特定年份舉辦的競技。我當初來時也是這樣,鱀知應該是邀你競技的意思。」
「你連對方叫甚麼都知道了呀……」束修想到兩人看起來是相識的,早知如此應該死活都要叫小葉去接應才對,這樣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那是他少數的外地朋友呢!」耿菽在一旁偷笑的補說著。
不管小葉怎樣的反駁與轉頭,他那有些泛紅的耳朵與面頰卻早已出賣了他。在講不過兩人,又不太能反駁耿總的情況下,小葉鬧著跑去甲板上去了。
束修笑著那小子年輕害臊,有個外地朋友還有啥隱瞞的,這不也船上眾人皆知的事情?
「不過峋嶼每年能來的次數不多吧?他們幾乎沒見幾次面吧?」
「這不影響兩人交心呀!你要知道當初云丘號上小葉能說得上話的就只有我,年齡像他這麼小的根本沒幾個,當時其他船員基本上都大他個快一輪,難得有個同年齡的好友,他才漸漸比較敢開口跟人交談呢。」
耿菽邊談,邊想到自己與束修的相遇,也是年少輕狂、放蕩不羈。許多敢做、不敢做,許多第一次也是那時候才開始的。
如今在遇,他眼中的束修還是那個束修,就不知束修眼中的耿菽還是不是那個耿菽。
莫來的,耿菽突然冒了一句
「時間與相隔理當不是問題,實來知己難得、知心難尋呀。」
束修雖聽不出耿菽在感嘆什麼,還以為還在說小葉與鱀知的事情。理解錯話題的束修邊點頭邊同意耿菽的敘句有些道理,兩人年齡相差不大、同樣個性好鬥,久了玩在一起、會當朋友好像也不意外。
ns 15.158.61.4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