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寐雜談 - 鮫咏之章第十五回

　　坐在湖中岩上的人就是耿菽在尋找的浚鬚公。如同看到的那般，是個有著青磁色的頭髮與同色鱗片下軀的鮫人。頭髮上那點點鹽粒，說明他待在這已有段時間，或許從束修還未來到湖棧之時他就已經待在這邊許久。

　　看到三娘與耿師的到來，浚鬚一改坐臥的姿勢，躍其下肢至岩上，挺直著上身、雙手做揖，雙臂舉起雫雫掉落，青磁鱗片隨著午後日光哲哲閃爍。

　　而浚鬚上身姿勢一改，站起身的姿態比束修高了一個頭部不止。原先半個在水中看不清的身軀，此時在束修面前倘露無遺。與束修同樣偏淡的膚色，但跟束修比起更無血色，青藍血網佈間，健壯的上身胸腹塊塊分明，從胸至腹無一粒端或孔洞，那與髮色相同的青磁鱗片佈滿著上身，一路從雙耳旁、雙肩，轉至腹脇、腹下，最後聚在關元之下成鰭。

　　「你們認識呀！」束修回過神又轉過頭來一臉驚訝問到後方兩人。

　　「我跟浚鬚乃是工作上的同好，認識是認識，不過最熟識的還屬耿師。」

　　耿菽沒反對三娘的話，一旁還補充著

　　「也是在三娘這庭院認識的，說起來離那時也有幾個年頭了。」

　　「幾個年頭？這幾年沒看耿菽你在信中提過呀！」

　　「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沒特意去提了。拿時我也剛開始跑船，沒什麼個人的空閒時間。」

　　「總該有某一刻會想起來吧？」

　　「跑船很忙！不可能天天給你寫信提這兩三事。更別說，下了船還有別的要處理。」

　　「這幾天你在船上好像也沒多忙，也一次都沒提過呀……」

　　束修也不管旁邊有其他人，就這樣一直堵問著耿菽。

　　浚鬚在一旁看著兩人倒是覺得新鮮，他很少看過敢這樣纏著耿菽的人。或者該說，沒看過有人敢這樣對耿菽，而耿菽卻沒反嗆回去的景色。顯然這人在耿菽之中佔位也不一般。浚鬚聽了聽兩人對談的幾句、告個段落的情況下，對著兩人插問了一句

　　「不知耿師，這位小友怎麼稱呼？」

　　「都忘了替你們兩方介紹。」耿菽轉身幫浚鬚介紹道

　　「北嶺裴、單一字仲，我船上的新引水，也是一名旗總。海鰍浚、單一字鬚，冥鮫……」

　　「後面就免了！話說耿菽，你終於打算招一名旗總了！總算忙不過來了？」

　　「也是有諸多因素。」耿菽當然不會說是為了束修開個閒職，因為他的商船也沒多少人，其實根本不需要副幹在也行。

　　「話說回來浚鬚公剛剛是在跟裴總聊天？」耿菽有些意外，畢竟要去找浚鬚所在的湖亭，離這還有段距離，想不到他會自己主動跑出來。

　　「剛聊沒多久，這不才剛知道小友姓裴。」

　　「我是在棧道上散步時碰到的，要不是有聲音從水邊傳來，我或許也沒注意到。」

　　「裴小友遠看長得很像我一位伴侶，一不小心叫喚了幾句，有些誤會了。」

　　「……我是男的喔！」束修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浚鬚這樣的說法好像把他當女性一樣，雖說不是全部，但這樣給人的刻板印象就像是說束修很瘦小、纖細一般。

　　「我的伴侶是男姓沒錯，你倆長得的確很相像，不過近看身高還是差了些。」浚鬚笑笑說著，絲毫沒注意到束修有些不高興。

　　「冒昧問一下，恩、浚鬚公是女性？」束修不確定這問題是否有冒犯的意圖，但還是有些在意的問了出來。

　　畢竟從聲音與用字遣詞上來說，浚鬚聽起來都是男姓

　　而從外觀上來看，雖然鮫人沒有穿著衣物的習慣，浚鬚也僅著簡單的裝飾或單衣，但整體看上來，無論是那有些平坦的胸部或是肩寬腰身，怎麼看都是男性身軀沒錯。

　　但這樣的浚鬚卻說伴侶是一名男性？

　　「在下是男是女並無所謂，不過若裴友在其他鮫人面前這樣問，可當是失禮至極。」

　　「咦？」有什麼不妥的嗎？

　　「鮫人的生理與種族文化比較特別就是了。要不我來教教裴小弟哪裡不同好了！」

　　三娘可是迫不急待的想宣傳各種異種族文化的交流，尤其是男性間！

　　熟知此事的耿菽當然是極力制止「在浚鬚公的面前討論這些還是不太妥當吧？」

　　「有什麼關係，我跟浚鬚都這麼熟了！裴小弟也都多大的人了。」

　　「這跟我年齡有什麼關係嗎？」束修更是不解。

　　耿菽朝浚鬚看了看，並搖了搖頭。兩人用眼神無言的交流，後者也知三娘的情況，對於此事雖然沒這麼保守與反感，但對於耿菽的要求，浚鬚還是笑了笑配合他。

　　「三娘別在遐意我倆了。我來此的確是跟耿師有它事相談。」

　　「對了！耿菽，你還沒跟我說啊！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一位鮫人！卻從來沒跟我說！」束修抗議的說道。

　　「你也不會把所有認識的朋友都跟我說吧！」

　　鮫人在南方不是很難見到，但是對於住在北方的束修而言，可是一生從未見過。好不容易出海了、到了峋嶼了，卻一次都沒有見到鮫人，這讓束修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見到鮫人了，他還以為是自己幸運，怎知根本是䇂工家的客人，而這人耿菽根本認識……早知道耿菽有位鮫人朋友，直接叫耿菽約出來見一見還比較快。

　　「看來小友與耿師不是尋常好友，莫怪在下前刻無理粗俗。」不比束修的訝異，浚鬚也很訝異這個在岸上見到的人。原先因為好奇與興趣才過來與束修聊聊，耿帝倆人來後還以為是䇂工家新來的僕役，想不到居然是耿菽的新旗總。而到現在，從耿菽的動作與態度上來看，浚鬚推論這名小友肯定與耿菽不是甚麼口頭上說的上下屬關係。

　　「無妨、無妨，我倒怕仲弟壞脾氣，亂了浚兄。」

　　「你才壞脾氣呢！哼！」束修白了耿菽一眼，轉頭哼了一聲。

　　此舉反到圓了壞脾氣一說，惹得浚鬚耿菽兩人笑意滿滿。

　　「好了幾位，你們不讓我教就算了。浚鬚總不會在這等了數天，就只為了與耿菽聊上這麼幾句？」

　　三娘可沒閒等男子們在這噓寒問暖到結束，看的出來耿菽與浚鬚倆人擋著他「教」束修，她也就暫時不繼續罷了，但她可沒忘記與耿菽的約定──那本霓卷之事。

　　「此事且慢，有件事要先過問浚鬚公的意見。」

　　耿菽把剛剛在廳間與三娘約定之事，給浚鬚公說個明白，畢竟霓卷與浚鬚相關，若浚鬚不同意，那他與三娘的約定基本上也形同無效，當然去南風院取冊之事，被耿菽忽略不說，只答幫三娘取個南洲書冊。

　　其實耿菽原先打算，是先用這辦法先騙三娘同意他入庭院找浚鬚公。他認為浚鬚公應該不會同意他人知曉霓卷之事，那這樣他與三娘的協議就形同無效。

　　然而事與願違，浚鬚對於霓卷之事，卻沒想特意隱瞞。

　　「看霓卷內容嗎？其實我無權決定，但是我想是沒有關係。」

　　此話一出，最高興的莫過於三娘與在一旁的束修兩人。

　　在兩人的催促下，耿菽只好依照與三娘的約定，把霓卷拿出來給眾人觀看。

　　不過為求眾人一同閱讀方便，耿菽等人還是往湖中一庭移動。

　　那庭其實就是耿菽原先要去找浚鬚的那座庭，庭建在湖景中的一端。

　　亭高卻不大，八柱八面、一口一桌，若不是沒牆壁，說是單閣還差不多。八個柱子雖沒牆，但卻互接成各一橫椅，不過一面卻只夠座兩人，若說想睡會？那可連躺都不夠躺。該八角庭就外觀來看是個純造景，無橋無徑的獨立一座矗立在湖中，從頭至底都是石造，無木無釘，基底石還整個泡在湖水中，彷彿給鳥還是甚麼的休憩處一樣。

　　遠遠的就見浚鬚已從湖水游至庭中，雙臂一撐橫椅，唰的一聲就躍出水面靠座在那，動作熟練、快而不急，顯成慣習。

　　耿菽與束修則待在棧邊，等著三娘叫僕廝開小舟划過來。趁著三娘不在，束修打算把憋著沒問的事情，趁現在一次問著夠。

　　「話說耿菽，這湖景有啥特別的？還用的著要你用東西換?」

　　從剛剛耿菽與三娘的對話來看，這湖景處應該不是隨便能入，耿菽還得用各種條件換，而內容來看這類事情也不是一兩次。而自己隨著䇂工娘一句看看就可以進來，看來這裡也不是藏著甚麼天大機密。

　　耿菽沒正面回答，隨口回了一句，這是人家庭院可不是什麼美景觀野處。這話說的好似有道理卻又有些怪異。

　　因為束修剛到湖旁就覺得無趣，這湖除了水域廣大之餘就沒什麼特色了！說美景？倒也沒人想看，說人家庭院不能亂入到還真有點理。

　　這湖無一裝飾，遠遠看去就一個沒作用的八角亭、一掌可數的枯石、入口處進來看到的漏窗，除此之外還當真甚麼都沒有。

　　要不是碰巧遇到浚鬚，束修可能會想呆坐原地哪都不想走了。

　　對了！話說回來，在這裡還可以遇到冥族海鰍……

　　這時束修才驚覺哪裡不對！「這水不是淡水？是海水！」

　　「你這才發現？」

　　「我哪想這麼多、我們在島嶼內陸耶！況且我又分不出冥族鮫人誰是甚麼鮫。」

　　在束修眼中、或是說在多數人眼中鮫人都是一個樣，有著鱗片、息於水、異於人。直到耿菽說浚鬚是海鰍，束修這才想起冥族海鰍都是在海水中活動的，不可能會有在淡水中遊走的海鰍。

　　這湖之大、不可能是人為搬運海水填之。況且峋嶼內陸山邊皆是雲霧細雨不斷，要說真是填進去的，過沒多久也淡了吧！

　　「這湖是直通外面大海？」

　　「要不浚鬚是『走』進來的？」耿菽伸出兩指擺動，笑笑的比喻著。

　　「我以為是淡水，湖景有出入口，鮫人從水道游進來的。」

　　「的確是從海裡游進來的，至於暗道在水中的哪我也不清楚。」雖然這也是耿菽聽來的，但實際情況如何，也只有三娘知情了。「話說回來，你剛在跟浚鬚聊什麼？」耿菽突然有些好奇的問著，畢竟剛找到他們時還有說有笑的聊著。

　　「哦！恩、沒什麼，就閒聊而已。」看著束修一臉尷尬地笑，言詞拖沓，這讓耿菽更為好奇。「閒聊總有個方向吧？看你們聊得很開心呀！」

　　「就隨便聊、沒什麼特別的啦！」

　　「例如？」

　　「這很難說耶……你不要一直問，啊、你看小舟來了！我們快過去吧。」束修一手指著遠方划來的小舟一邊往小舟靠過去，恨不得兩方距離可以在更近些。

　　耿菽沒急著追問，默默在束修後面跟著。

　　雖然耿菽自個感覺沒有很在意兩人對談的內容，但不知怎地看到兩人談的歡快就覺得有些不高興，尤其在束修又不肯說內容的時候，那股不快又上升了一些。

　　來的小舟不只一艘，除了三娘座的那艘之外，後面還跟著一艘空的小舟。根據三娘的說法，她表示怎麼可以放過這個共乘機會？有我卡在中間就太掃興了！

　　耿菽不理會三娘怎麼說，小舟本身就是細小瘦長，本來三人共乘一艘船就挺危險的，分開乘坐只是剛好。

　　束修則沒想這麼多，反正輕鬆有的玩，不無聊就好。怕只怕耿菽繼續追問剛剛的話題，好在一路上船篙著過去耿菽都沒開口問一句，不過表情倒是有些冷意，看著束修都不敢多對著幾眼，就怕耿菽下一句又要開口裴少爺了！

　　束修好不容易等到船靠停了，急著下船的束修剛站起卻被耿菽抓了一把座下！

　　「別又急著犯蠢、靴子都不脫的？」

　　束修聽耿菽這樣一言，這才注意到亭內地板都是湖水，在內的䇂工娘也不害臊習慣成性，早已將下外袴直接拉個膝上捲，上搭下看雖庶雜但活動上的確方便許多。

　　耿菽也不管束修同意與否，兩手一抓就把束修小腿抬起，快而不急地把革靴給拖了。

　　拖完後也順手幫束修的外袴給往上捲了捲，露出一腿潔白。

　　耿菽捲完下袴繫了繫後，無意識的抬頭一看，卻發現束修也看著他。

　　發現耿菽注意到他的束修，小心翼翼的問了耿菽一句「你在生氣嗎？」

　　「沒有。」

　　「你又不說！」

　　「就真的沒有。」語畢，耿菽也沒注意他自己口氣其實早已變了一調，低頭就繼續捲另一邊下袴。

　　頭上束修依然繼續說著「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了！你以為我們多久交情了？」

　　耿菽在心中笑了笑。連他在氣什麼都不清楚，還談多久交情？連他對他怎麼想的都不清楚，還說看表情都知道？也不想想這都過了幾年沒見。

　　「我哪裡有問題你又不說、就知道……」

　　也沒注意聽束修在他頭上講甚麼，耿菽內心的各種心思隨著束修的下袴一翻又一翻、過往種種回憶捲了個四折八蓋，最後斷在耿菽自己用力的打底一繫上，斷了那些雜七雜八的慾望。

　　「你先上去吧！記得別亂說話。」

　　「……」眼看耿菽不想提的樣子，束修也就只好下舟，往那亭內走去

　　湖水比起空氣更有些低溫，裸腳剛入水中沁到小腿的冷感就讓束修打了個顫！

　　雙腳在水中划了划，適應了一下後才漫步進入亭中。

　　往庭中看去，中間有一矮圓桌，浚鬚下身在水中，雙臂開敞靠在椅上，那圓桌高度剛好在他胸腔之下，然䇂工娘座在椅上，小腿浸在水中，矮桌只到她膝前。

　　束修一進亭中，就聽到兩人對話

　　「我就說你這樣的舉動會讓人誤會，你還不相信！還說那種話、你看現在怎麼辦！」

　　「敝人不知耿師反應這麼大，也不知剛遇到的人，就剛好是耿師口中的人！」

　　也沒聽個明白，束修隨處走到䇂工娘旁就座下，打算在一旁聽他們聊天等耿菽。

　　不知是話題告了個段落還是怎麼，除了剛聽到的兩句之外，束修一座下後兩人就很有默契般的不說話了。

　　束修朝浚鬚看了看，浚鬚朝他笑了笑。

　　此舉卻惹得一旁的䇂工娘咋舌幾聲。

　　浚鬚聽了之後聳了聳肩，搖搖頭表示無奈。

　　「……你們在聊什麼？」

　　「什麼都沒有喔！」䇂工娘朝束修隨口回答。不過這話說的可是隨便無誠意，孩童都聽得出來很假。三娘也不顧束修怎麼想，過個剎那就把話題帶掉。

　　「耿菽在生氣對吧？」

　　「你們剛剛聽到啦。」

　　浚鬚與三娘靜靜地點了點頭。亭外離這也沒多遠，況且束修還說得有些大聲，亭內兩人不想聽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有時候就會這樣，不知道在對我氣什麼……」

　　浚鬚與三娘兩人沒插話，倒是雙目互看、眼神交流，心照不宣地想著同樣的事。

　　束修沒察覺自顧自地還在那繼續說

　　「……雖然有時候的確是我不對，但剛剛見到我就氣？我也不知道錯在哪呀？」

　　聽到這裡，浚鬚率先開口道「我大概知道他在氣什麼。」

　　不等束修接問，三娘接續說道

　　「不怪你啦！你是當事人，那些舉動當然沒感覺，旁人一看就會覺得奇怪，然後……

　　聽個一半沒完，束修腦中早已開始回想，三娘後面說了甚麼也沒聽仔細。

　　他想了想許多，不是很確定是甚麼舉動讓耿菽生氣。進了廳間一直吃東西？在湖景這邊到處蝦晃？還是在浚鬚面前談了那些種族問題？

　　「 ……哈囉、你有在聽嗎？耿菽對你是甚麼感情你都沒察覺嗎？」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回過神的束修這才聽到䇂工娘好像說了耿菽什麼，但沒聽個明白。

　　「……你個天然呆。」

　　「什麼意思？」這句束修聽個清楚卻聽個不明白。三娘嘆了口氣，想直接了當地跟束修講個明白，卻看到耿菽已走了過來，只好改口說道「什麼都沒有、當我沒說。」

　　「別說些有的沒的。」

　　背對著耿菽的束修聽到這話嚇到停下那想發問的嘴。不過這話耿菽其實是在對三娘說的，是耿菽希望三娘不要亂教束修一些沒必要的知識，更甚是一些私人八卦。

　　耿菽後續也沒多表示什麼，一入亭中就把懷裡的霓皮之書放在桌上。

　　一看到這書，相較於興奮異常的三娘，束修沒有任何興奮，更多的是詫異。

　　這本書跟他在船上看到的根本不一樣！

　　雖然同樣是霓皮的書卷，但這本跟船上的那本來比還要小許多。頁數感覺也沒船上那本多，整本冊子的製作方法也不是八眼穿線，而是縮水般的四眼。

　　束修不確定是不是錯覺，感覺書皮也沒船上那本這麼黑亮。

　　不覺異常的三娘直瞪著眼看，就差沒把手湊上去摸了！

　　「我第一次看到龍皮書耶！我還以為跟浚鬚是同個青綠色說。」

　　「雖然書是浚鬚給我的，但也不代表就是用他的皮做的。」

　　看著淡淡解釋且一臉正常的耿菽，束修還以為是自己錯覺記錯，但抬頭看向浚鬚，卻發現浚鬚也是一臉異常，滿臉疑問。束修這才了解，這本書是真是假他不確定，但肯定不是船上那本書，而這是顯然在場的四人也只有䇂工娘不知道。

　　束修不敢多言，就怕壞了耿菽甚麼事項，只好如同浚鬚一樣裝傻，假裝不知道。

　　耿菽隨手翻開書冊的封皮，接著不快不慢的接續翻著書頁下去。

　　每頁都是純白書頁配著工整的直敘文字，文字內容因為耿菽的翻頁速度而沒有看得很明白，最後翻過半後停在其中一頁。該頁與前面幾頁都是相同的內容，全是一些時間單位與地理名稱，書上這些地方束修有些看過，但多數皆否。

　　「就這樣？」三娘明顯失望許多地說著。

　　雖然一開始本來就沒抱多大的希望，但實際看過內容後，三娘不免覺得這交易有些不划算。

　　「我原先以為這裡面會寫些什麼有趣的內容，結果都是些無聊的東西。」

　　「要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日記、遊記之類更貼近冥族生活的東西。浚鬚你給耿菽這東西做什麼用？」

　　「首先三娘你一開始的定位就錯了！這本書雖然是我給的，但是冥族沒有書寫的習慣，有字畫的部分其實都是後來你們陸人加上去的。」

　　浚鬚一番話就點醒了三娘！

　　的確冥族沒有寫字的習慣，至少看來這本書的書頁材質沒法在水中浸泡。

　　「書冊那些內容又是甚麼？」

　　三娘又看了看書面，覺得這內容毫無邏輯。地理位置天南地北都有，時間排序也是毫無接點，跳來跳去。

　　「等等！你問這麼詳細不會太超過嗎？」

　　「我才覺得耿菽你太超過！我終於知道妳會肯給我看的理由了！因為這內容根本沒什麼！」

　　「你也同意了，這沒什麼好反悔的吧？」

　　「至少該告訴我這在寫甚麼東西吧？就這樣想忽悠我！」

　　「交易內容不就是給你看嗎？」

　　的確當初說好的是給他看一半內容換拿長春冊，至於內容看不看得懂，三娘還當真沒想過。原先以為是浚鬚給耿菽的，大不了就是冥族語，自己讀起來比較艱澀些，想不到內容是讀的了的本地語，但卻根本沒什麼實質內容，這還是三娘自個的失算。

　　「……你個壞人。」對於三娘的批評，耿菽也聳聳肩。

　　「耿兄別這樣，跟她說又無訪。」

　　「咦！浚鬚知道這是寫什麼？」

　　浚鬚覺得三娘有些可憐，且事實上這本書的內容也不是這麼的不可告人。

　　至少三娘的為人浚鬚還是可以相信的。

　　「告訴她沒關係嗎？」

　　「憑三娘的人脈，或許可以增加一些可能性吧。」

　　耿菽聽了浚鬚這樣說表情變得有些無奈。束修真怕是甚麼大事，自個還會被捲入，連忙在旁說著要迴避。

　　「聽聽也罷，不是甚麼要緊事。畢竟都過了幾年了……」

　　三娘與束修滿臉期待耿菽開口。不過過了些許耿菽卻都沒有發話的打算，雙眉緊皺、一手托著下巴彷彿顧忌著甚麼。

　　「還是我來說吧。」浚鬚看耿菽這樣，就打算自個來說。語畢，訊鬚轉頭就跟兩人直說「這本書是用來尋人的。找一位冥族鮫人！」

　　浚鬚邊說邊開始翻動書卷的幾頁，邊翻邊說明著

　　「這裡面寫的時間與地點，都是一些尋找要點，或許出現過、或許有目擊過的地方。當然新增的也會在謄寫上去就是了，只是最近已越發越少了。」

　　束修在一旁看了看內容，卻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開口詢問「既然要找鮫人，有些地點怎麼會在西原內陸呀？」

　　西原在黃國故名在西邊，原之所意、乃之沙原，西原至少在黃國境內可是無一接海，非沙及岩。找鮫人找到西原這裡？無疑是緣木求魚、升山採珠罷了。

　　「怪我敘事不全，令裴兄誤解。這要尋之人雖是冥族鮫人，但也非鮫人。這事說來話長，詳細恕我不能透漏細節，但此要尋之人乃一半鮫，是否會入冥中，抑或在陸上生活，亦可非知。」

　　忽略在一旁又開始興奮的三娘，其實現場有些安靜。

　　浚鬚的半鮫一說，就代表此人為一混血，還是由不同種的鮫人與陸人所生。先不提其父母何為鮫、何為人，理當不同種類的物種要有子嗣，是不可為。但這樣的結果來看好像也不是這麼不可行？其中牽扯的問題繁雜許多，除了物理上的生殖行為可不可行，諸如民族間的問題、文化上生活的不同等都有待探討。

　　一旁的耿菽避免三娘又開始亂想，急忙開口斷個話題。

　　「總之這卷書的內容就是這樣，不過多年下來依然沒半個蹤跡，這本書卷已經很久沒更新內容了。」

　　束修心想這也正常，隨著時間的流逝，失蹤者要找獲的可能性就越發減少。與其擔心這人異死在何處，不如祈禱他在黃國之外活得好好的。

　　「這人多大了？有姓有名嗎？是人是鮫？」三娘姑且問問，搞不好可以透過關係找找。怎知浚鬚搖了搖頭，且回一切皆無。

　　「當時鮫人與其視之，該人還是嬰孩，僅知非鮫是人，是個男童。爾後再探，妻兒皆失、片尋不著。」

　　三娘聽聞後，直覺此事無解。連樣貌與姓名都沒有，這還怎麼找呀！

　　「你們都說過了這麼多年，卻始終沒有想放棄的打算嗎？」

　　「同源同輩的孩子，得知我常來陸域交流，故託我順道碰碰運氣。」浚鬚此話講得婉轉保留，甚是彆扭，沒有一語盡畢，也或是鮫人語的不同，黃國語無法完整意譯的關係。

　　「說到同源，浚鬚你海鰍一家不是會甚麼冥輿占？沒想過用這個找一找？」

　　「尋說自有緣，自會逢相逢。」梗菽沒來由地插了一句。

　　「冥輿占跟別人說就不准了是吧？我自己看到、自己說的就不算了吧！」

　　浚鬚笑笑稱道這可不知，卻也沒反對。這詞就算不翻，三娘與束修大概也知道其意，簡單說就是時間到了自然會再相遇。

　　「只可惜這同源先人怕是時日不多，沒緣見這孩子了。」浚鬚嘆氣道。

　　耿菽見兩人沒有更進一步的疑問後，二話不說地就把想書卷收起。

　　怎知三娘卻把手壓在上面阻止他收書。

　　「你這書說是讓我看一半，卻沒說看多久是吧。」

　　三娘這話也不是當真，只是想借前面耿菽給看不給講的方式，反鬧一下耿菽。

　　三娘不知這書本是假的，怕書被扯壞倒是不敢真的用力壓著，怎知耿菽自覺假書無恙當真用力一抽，害的三娘來不及抽手踉蹌幾步，整身往旁邊一跌！

　　這一跌沒事情就算了，倒是三娘下意識地隨手一抓，把束修肩袖給抓得往後靠！自己緩了身軀，重心穩了沒摔實。

　　束修倒被抓的上身往後靠，摔了一屁股跌坐。好在頭沒後靠撞著石椅，只是亭地浸水，束修這樣一跌坐，自身捲起的袴擺濕了後半面，袴布不時還繼續再往前面吸，等到束修急忙起身站穩時，整個下袴早吸了個飽滿、上單衣袖口更是濕了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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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咏之章 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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