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卓雷曼夫婦離開後的度魯布拉返回聚會廳,那時臉上盡是失落的表情,不過在與其他村民的交談和歡聲之下馬上將它拋到九霄雲外,回復到先前嘻笑的樣子。
與那兩人的對話,令亞瑟腦海中掀起一陣疑問,但更多的還是西爾克雅的暗示線索,或許那兩人知道什麼。
他掛在欄杆上凝視著底下烘鬧的人群,一手摸向下巴長出來的鬍渣;而蕊絲則夾在兩人之間的欄杆上,擺動她的雙腳,啜飲著杯中的酒,一同望向底下熱鬧的氣氛。
最後薩洛梅望了亞瑟一眼,他選擇無視那些困惑,立刻跑向食物桌前大快朵頤一番,尤其是那抬酒桶的可憐村民,都不知道為此跑了多少趟、裝填幾輪了。
不意外的,在酒精的作用下是越晚越熱鬧,眾人臉上紛紛泛起粉嫩的紅光,酒酣耳熟之際開始出現音調。一段飄搖輕鬆的歌曲被人唱起,接著如連鎖效應般的大聲附和。他們手牽起手,跳起屬於他們的舞蹈。
每個人的身體就像被控制似的開始舞動。幾位村民高興地跳上桌子,一旁鼓舞的眾人有默契地端起桌上每個菜盤、頂在頭上,開始繞行餐桌。
桌上跳舞的村民流暢地踢著舞步,其餘的村民們在節拍下自然舉起手,每個掌聲都落在拍子上,隨著他美妙的歌聲,那些打拍子的身體再度擺動;一圈圈頂著菜餚的村民也跳著舞,隨著曲調正繞、反繞餐桌,融合在樂曲和歌聲中。
那裡的熱情快速蔓延到樓上平台,眾人歌唱間齊視亞瑟兩人,於是他們在接連不斷的歌聲中被蕊絲和村民以舞蹈方式擠下樓,以生硬的肢體動作與村民共舞。
「哈,亞瑟。你看,這高度剛剛好吶!」
薩洛梅不忘從眼前頭頂上的菜盤中拿起一團沾滿醬汁的炸肉,三不五時地往嘴裡送。這有趣的舞蹈和歌曲瞬間讓他忘記剛剛的疑惑,像抹布撇過黑板的乾淨。
他們牽起彼此的手,圍成一圈圈,與桌上的人一同跳著。
酒精的催化下,他們的舉止也越來越大膽。桌上的舞者從人群中跳下,帶領著他們走出戶外,沿著村莊的道路上一路唱跳,他們人手一朵蕈菇,整齊畫一的在節奏上擺動著,繞行森林一大圈。
徹夜的歌聲不斷迴盪在森林裡,讓那裡的生物也好奇地探頭。最後他們回到村內的廣場上,不捨的將歌曲結束,解散後大部分人回到聚會廳內,不堪酒力被抬回家也不在少數。
「來渣、來渣!」蕊絲牽起亞瑟和薩洛梅的手。「大個兒來!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渣!」
蕊絲拉著他們再度走到樓梯上,經過環繞在聚會廳上方樓梯,他們走到盡頭,那裡有一扇隱密的門。
如果不是近看的話,很難看出那是一道門。他們通過門時來到了一間不大的密室,薩洛梅又得低著頭,以免一頭頂上不高的天花板。
他們離開那裡後來到一處中空垂直的懸梯,粗壯的木塊嵌入牆內,延伸到最頂部的位置。那裡依稀看見當下的月光,像是一塊鑲著玻璃的天穹。
「嘿,你別把樓梯踩壞了。」亞瑟走上去前特地回頭了薩洛梅一眼。
「囉唆,這看起來堅固的很!」
亞瑟的話語就像魔咒,頓時讓他小心翼翼地踩著。他們來到頂部後那裡只有一道木門,蕊絲在月光下很快地摸向門鎖。
當他們一踏到外面都為此景張嘴驚訝,幾乎一望無際的絢爛星空擺在他們眼前。那裡是一片搭建的木平台,架在分支的樹幹上,美中不足的是那更高的樹梢擋住一部分。但眼前這地方絕對是最佳的景色。
他們的方位正對著黃昏時刻亞瑟看見的大山和瀑布,洩流而下的水面在月光反射下是一條銀色涓絲,閃著皎潔的亮光。
「我的恩薩爾,這地方還真漂亮吶!」薩洛梅驚嘆。
蕊絲跑到他們面前張開雙手。「歡迎來到我的空中花園渣,我最喜歡在這裡過夜渣!」
「嘿,妳到底還有幾個秘密地點吶?」艾瑟揚起嘴角。
「嘿嘿──」她的賊笑果然有度魯布拉的影子。「這是秘密渣!」
蕊絲或許是喝了太多酒,一陣暈眩後差點從平台邊緣摔了下去。薩洛梅即時一把拎住領子,將她抓回來。
他們在平台最前方坐下;蕊絲便擠在薩洛梅和亞瑟之間,那是她堅持安排的位置。但沒多久,那位剛還活潑亂跳的小傢伙立刻發出令人訝異的鼾聲,嘴裡喃喃囈語。「我最喜歡大個兒渣,嘻嘻──」
「看來你的粉絲又多了一個?」亞瑟將蕊絲放平後自己也躺下去,用手枕著頭,望著更上方搖曳樹梢背後的星空,微風徐徐的吹拂下闔上眼皮。
「去你的,在場的大個兒還有你吶!」薩洛梅這時大膽地拿出口袋的菸管,順手點燃。「話說回來,你想好怎麼離開這地方嗎?」
「你怎麼可以這麼煞風景吶!」亞瑟微微睜開眼,將視線飄到那巨大的黑影背後。「不還有雷爾夫的通訊器嗎?那東西我沒記錯的話在你的行李內吧?」
「我早試過了。」薩洛梅吐出一圈圈煙圈,享受著被煙霧籠罩的感覺,似乎那些問題都事不關己的模樣。「這不知道是什麼鳥地方,竟然連訊號都送不出去。真該好好諷刺一下那傢伙──還說是全宇宙最厲害的通訊系統呢!」
「哈,那這下可糟了!」亞瑟冷淡笑了一聲。
「哦?哈!」薩洛梅一聲哼笑,一抹淡煙從鼻孔內噴出。「這次你怎麼這麼冷靜?」
「我大概是醉了,不想考慮那麼多。把它留給明天吧。」
「這下該怎麼辦?」
「慈曼達他們不是告訴我們不要緊張嗎?」亞瑟眼皮半睜,這裡的微風太舒服了。「算了,大不了想辦法找回那兩片機翼,看能修多少算多少。」
「嘿,對了,你對今天那個卓雷曼夫婦怎麼看?」
「很奇怪,奇怪到不行。」亞瑟再度拉起眼皮,雙眼無神地看著他。「尤其慈曼達抱著我時,他傳遞給我的暖流好奇怪,我像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而聖安克多也治好我的暈眩和頭部的傷口,你說神不神奇。」
「赤裸裸?噗喫!咳、咳……」薩洛梅岔了氣,不斷地咳著。
「哈,這是現世報嗎?」亞瑟再度冷笑一聲。「兩人似乎都能看穿靈魂似的,我很難形容。可惜他們抱的不是你。」
「有這麼神奇?」薩洛梅說。「不過有人竟然認得我手上的武器,真該好好逼問他們倆。」
「或許三天後你可以嘗試看看。」
「嘿,誰哪知道是不是真的。」薩洛梅深吸一口菸,吞雲吐霧的快感立刻洋溢在嘴角,因為此刻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這麼做。「真期待三天後是怎麼回事,這邂逅看起來真刻意呢!」
「嗯,或許吧。與其說是刻意,還不如說那是你簡單的小賊腦想不出來的!」
「去你的,我這才是真正的純真呢!」
「純真你個大光頭。」亞瑟嘴裡嘟囊著。
「嘿,這裡雖然好,但我卻不由自主地想到跳腳的希魯,那種感覺真不好,我們真應該帶他一起來的才是。」薩洛梅看見亞瑟儼然已快要睡著,但他的回應卻又如此清晰。
「我也是吶。」亞瑟有氣無力地,顯然快睡著了。「但一想到依洛的惡戰,我不想把他放在那裡變成砲灰……你們不知道我站在門口思考這事情有多久了,或許最後這決定是比較妥當的。而且恩西亞會比我們來的有用──我指的是壓制他急躁的部分。」
「我早聽到你的腳步聲,瞄準那裡是有用意的。」
「是嗎?」亞瑟在快闔眼的眼睛上挑了眉毛。「你確定不是恩西亞?」
「哎──真想把阿雷托那混帳一次剷除,將他們從那片土地連根拔起。我的恩薩爾吶,這些鼻涕蟲什麼時候才能消失啊?」
「喫!」亞瑟發出一聲嗤笑。「阿雷托跟鼻涕蟲有什麼關係?」
「又臭又長吶!」
「哈,你這形容真有趣!」
兩人好一陣子沒有說話,以為亞瑟睡著的薩洛梅開始喃喃自語。「嘿,亞瑟,想想過去的事,我很慶幸能被你救了;如果沒有你,即使沒有發生阿雷托那件事,我也覺得生命沒有現在那麼精彩。」
薩洛梅語落那刻,亞瑟清了喉嚨兩聲,讓他驚訝一番。
閉上眼睛的亞瑟從嘴裡冒出模糊的字語。「我還得跟你說謝謝吶,又讓你救了一次!」
「去你的,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
「差不多啦,只是你的碎唸又讓我清醒了。」
薩洛梅凝視遠方的眼睛此時早已布滿淚水,他抽了幾口煙來掩飾著自己喉嚨的哽咽。「你對我和布萊爾的恩情……是救上百次都不足以抵掉的。」
「神經,你真的喝多了。你異於常人的體質即使丟到恆星內也燒不掉的。」
「去你的,我才不相信你真的是這樣想。」
「嘖、嘖,信不信由你。」
「嘴硬!」
薩洛梅也躺了下來,他翹著腳不斷哼著歌曲,片刻,隔壁發出熟悉的鼾聲。他嘴角微微地笑著,繼續抽著跟星光一樣閃爍的菸火,頂著滿天清澈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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