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帶著疑惑踏上階梯走道。
這裡的雕柱再也不是直聳入天,他們將立柱的樣貌打造成弧形,一根根包裹住這條在懸崖邊鑿出的階梯,宛如老鷹攫住河魚的雙爪。
雖然走道有十米餘的寬闊,但弧形柱之間依舊沒有欄杆;即使風景壯麗,總是令他腳底有些絲滑的涼意。
拜託!可以不要老是整這種戲碼嗎?
上來之後,是一處跨越對面的長廊,精美雕刻如花紋的頂棚;流線、鏤空的造型讓上方的光線灑落,在光滑的地面上映下美麗的花影。它與周圍林立的雕柱結合,彷彿穿越花叢的時空隧道。
這裡……不就是……
就是這裡──當初西爾克雅遇上芙拉雷爾的場景;他似乎看見那兩人的身影,此時此刻站的位置。亞瑟愣在那裡片刻,直到眼中的幻影被來往的神民沖散。
回過神的他看向長廊後方,那一道約七米高的白色大門,之後便是主神官的辦公區域。大門在他靠近時自動打開了,那裡面又是一條寬闊的廊道,地面鋪著同樣白色柔軟地毯;它像是串住珠子的絲線,將兩側房間前方的大廳串連在一起──那是該神官的行政人員辦公區。
幾番詢問下他來到走到盡頭,在半圓形的大廳前詢問到主神官的辦事處。就在眼前。這處大廳顯然與前面的氛圍頗為不同,有豪華的接待沙發,而其對面的行政人員顯然也比前面的多。
經過不久前的「示威」,這下沒有人不知道亞瑟;他們看見他之後紛紛恭敬地欠身。
「要找主神官嗎?我親愛的守護者大人。」
「他在嗎?」
「主神官在會議中,請守護者大人到裡面等候一下。」他再度禮貌地對亞瑟鞠躬,隨即引領亞瑟進入辦公室內。
那裡是接待的交誼廳,儼然比前面的行政區大上一倍,幾乎都可以變成演講場地了。諾大的辦公室被一道雕刻著天使形象的白色形象牆阻擋,繞過之後,除了辦公桌以外,最顯眼的莫過從右邊牆面延伸出的弧形書架,那裡擺放著不輸給底下圖書收藏館內的物品。
行政人員端上一杯茶後立刻回到座位上,只留亞瑟一個人在那裡等候。
片刻後他終於體會到薩斯吉陳述的感受,那「片刻」讓亞瑟認為有有一刻鐘那麼長久,可實際上卻遠高過他預估的時間太多。他實在是太無聊,都不知道發過幾次呆、打過幾次盹,滿腦的疑惑都可以拍成一部電影了。
眼前陳列架上的物品都被他看過無數次,都可倒背如流。但所有陳列的物品之中,有一樣東西令他特別在意,總是不自覺地將視線移到那個角落。
那是一串普通到不行的手鍊,跟在底下圖書大廳前拿到的款式很像。銀白色的摟空手鍊、拇指節大小的瓶子。
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用各種角度想看清楚那瓶子內的物體,但總是在看清楚之前又變成另一種型態,像是某種東西被一團精緻、細小的物體纏繞著。最後他放棄了,那實在太迷你、太難看清楚。
好幾次眼神從那裡瞥過,每次都有股衝動想要拿起來仔細端倪一番。最後左右踱步的雙腳無意間再度領他來到這座展示櫃前,同樣朝那裡看了一眼。
這次不安分的手終於伸向它。
在手指觸碰到手鍊的當下,他忽然眼前一黑,一團如火焰般的猛獸從黑暗中現身,倏地猛然撲向他。等他驚醒後才驚覺自己已經一屁股地跌坐在地面上;他看向前方掉落地面的手鍊發出微弱的白光,然後消失。
亞瑟轉頭看向四周,一如既往的安靜。他趕緊抓起手鍊擺回去。
他很確定看到什麼了。
或許亞瑟自己也沒意識到被嚇得冷汗直流,他呆愣在那裡片刻。
許久,阿克斯納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找我嗎?」
輔剛回神的亞瑟趕緊轉頭對他鞠躬。「是的,我的主神官。您終於回來了。」
阿克斯納克微笑,臉帶歉意說道:「抱歉,會議總是這麼冗長。」
「我突然來才是呢。」亞瑟說道,「有件事情找您商量看看。」
「怎麼了?還不習慣這裡嗎?」阿克斯納克揚起嘴角,對滿頭大汗的他關心詢問。「你的繼承可真令所有神官都嘆為觀止吶!說吧,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你。」他搭著亞瑟的肩膀,來到沙發區這裡坐下。
亞瑟此刻才發現額頭上斗大的汗滴落下,趕緊拭去。
「的確是呢。我的主神官。」他回以尷尬的微笑說道,「如果主神官允許的話,我想調用一些戰力。在我來的世界裡有一場戰爭,他們擁有的武器恐怕與斐利斯相似,薩斯吉也見識過。目前唯一阻止的方式或許只有我們了。」
「你聽薩斯吉說了?」阿克斯納克聽聞後也不詫異,「這的確是這樣運行的。」他只是點點頭,然後翹起雙腳、雙手合十放在嘴前沈默半晌。他開口說:「不過,你提到的狀況……或許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亞瑟故露驚訝地詢問:「真的嗎?」
阿克斯納克點點頭,拍著亞瑟的手臂說:「當然結果令人痛心。外界的人不如斐利斯這麼單純。他們算盡心機來獲得想要的利益」他眼神哀傷地看向亞瑟,「我想──亞瑟你應該有不少體會才是。」
「那主神官的想法呢?」亞瑟不動聲色地反問。
阿克斯納克吐出沉悶的一口氣說道:「行動帶給斐利斯的不是勝利的喜悅,而是更多傷害。我們的精銳連同武器將會流落到外界人手中,那是永無止盡的戰爭。當然我並不反對,但要勸服神官議會或許不是那麼容易。
「前車之鑑告訴我們,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投入那些戰爭只會讓我們替外界帶來更大的危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當然,」亞瑟點點頭,「但您覺得我這提議有機會嗎?」
阿克斯納克看了他一眼,臉色的和悅又減少幾分。他撥開雙腳上的長袍站起來說:「真難得亞瑟一繼任就這麼重視這問題。但……機會總是會有的,如果身為守護者的你都做好評估,我認為那沒什麼問題才是。」
「那麼是不是有機會可以召開神官議會?」亞瑟站起來對他恭敬地欠身。
阿克斯納克揚起一抹微笑,拍著亞瑟的肩膀說:「當然,我會盡可能地說服他們!如果你願意等候我們的消息,必要時也可以上議會協助我。」
「萬分感謝,我的主神官。」
亞瑟蹲跪在阿克斯納克面前,牽起他的手親吻了手上的銀白色戒指。
那是薩斯吉教亞瑟的,聽說這樣才能表現出更服從的態度;但他牽起阿克斯納克的手時卻愣了幾秒。
「不愧是原魂選擇的守護者,那就請你等候我的消息吧。」阿克斯納克拉起亞瑟,將手放在胸口前微微欠身。「黑拉、亞頓亞達瑪。」
「我的主神官,黑拉、亞頓亞達瑪。」亞瑟再度向他鞠躬。
果然,亞瑟離開後外面的行政區開始忙碌。他們不停輪番撥動發光的石盤,聯絡各處神官。幾分刻後,亞瑟在外面頂棚走道上遇見匆匆奔上的神官們,他們有禮貌地和亞瑟欠身後再度急忙奔向阿克斯納克的辦公室。
走在他們後面的是三位守護者,除了艾諾札蒂吉司對亞瑟投以詭異的微笑外,其餘兩人倒是很謙卑地與亞瑟打招呼。
「亞瑟,你不一起去嗎?」洛西哈札司──那個矮個子的鬍子大叔──欠身後詢問亞瑟。
「不了,還沒輪到我出場呢。主神官說必要時會請我說明吶。」
「那我們先進去。」洛西哈札司拍了亞瑟的手臂兩下,對他眨眼時豎起大拇指。「今天可真精彩吶!」
亞瑟對他投以微笑,隨即舉起手以揮手的方式攆走他。待最後的洛西哈札司進入後,底部的大門再度關閉,那裡再度陷入一片寂靜。
阿克斯納克看見眾人進入後,來到自己的座位上,雙指交合地注視眼前與會的人。他臉色沉重地說:「抱歉,臨時讓離開的你們來參與這場會議。我們直接進入主題,這是新上任的守護者提議。他需要調動斐利斯的部隊前往外界,取回過去遺留在外界的武器與阻止戰爭。這你們怎麼看?」
或許是阿克斯納克的臉色,眾人之間一片安靜。
其中一位年輕的神官舉手。他在阿克斯納克的點頭下說了:「如果有外流的武器,或許收回來也並非不是一件好事。」
「那當然……」阿克斯納克從抽屜裡拿出一疊文件放到了桌面上。他說:「如果是艾諾札蒂吉司的話,或許我不會那麼在意,但──亞瑟曾與西爾克雅碰過面,我想大家對這位曾經背叛斐利斯的守護者並不陌生?」
頓時眾人面面相覷,一陣細小的議論開始蔓延。
「我想他的目的應該是外界一個稱為依洛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他與西爾克雅之間的關連有多少,但此時此刻他提出的建議案不禁令我感到畏懼,如果不是對付外界,那極有可能轉而對付我們。」
「這有可能嗎?我尊敬的主神官。」那位年輕的神官說,「稍早我們都看過亞瑟守護者的表現,如果要來對付斐利斯便不可能來繼承了。」
主神官的臉色沉了下來,看得懂的老神官都閉上嘴了。他怫然不悅地說:「你認為我們足夠理解來自外界的人嗎?即使他是守護者也要無條件的相信?過往西爾克雅的例子可以證明不是這樣。」
「我明白,可是我的主神官。亞瑟他……」
年輕神官被身旁的人暗示別再繼續說下去。
阿克斯納克走到後者面前,冷淡地注視著說道:「如果事實是這樣。你要承擔這一切發生的風險嗎?」他的鼻息瘋狂地朝後者面前撲來,「如果是我──在調查清楚所有的狀況及意圖前,我不會輕易說出那樣的話,更不會讓他有機會掌握任何斐利斯的部隊。」
他轉過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時猛然回頭大喝。「我們的責任是維護斐利斯的安全。這樣你聽得懂嗎!」
阿克斯納克的最後一句話徹底封住每一個人的嘴巴,連在一旁吱喳的神官都閉嘴了。
其中的老神官舉手說了:「主神官的意思是要我們先發制人嗎?」
果然經驗豐富的老神官還是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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