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家訓從個人舉止,修心養性,至輔助君王,匡扶梁室,足有百條。南宮曉想趕快完成,心想父親也不會每張家訓細細查看,於是想著威逼利誘家丁們仿效他字跡來寫。
怎想到冉芊薇早就料到兒子有此一著,預先吩咐家僕們不得進入書房範圍,除了晚膳時把飯菜端進屋內,其餘時間整個書房只有南宮曉一人。
南宮曉鬼點子不成,也只能乖乖地獨自待在書房裏抄寫了。
他這一寫,從未時一直抄到翌日凌晨寅時方才抄完。在書桌前坐了整整大半天,南宮曉腰酸背痛,他看著厚厚的一疊家規,從開始時的字字端正,到後來逐漸龍飛鳳舞,南宮曉歪歪嘴,然後把字跡寫得差的梅花間竹夾在中間,把寫得最好的放在頭尾。心道:「這樣就應該看不出來了吧?」
此時已經夜深,南宮曉眼皮沉重,幾乎就要睜不開眼,他長長打了個呵欠,順勢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身子。
忽然,他聽得外面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響,心下生疑,心想此時正值隆冬,距離立春還有一大段時日,雪下得正凶,怎會忽然轉成下雨?好奇心下,他疲乏的身軀忽然似是注入了點點精力,三步併作兩步奔到門前,雙手一推,果見門外雨點如珠簾般又大又密,配上寒風一吹,竟比下雪時更似冷了數分。
冷風吹拂而過,南宮曉立即打了個哆嗦,但見大雨滂沱,雨點隨著狂風亂舞,風雨交加,竟霎時把掛在莊園內的燈籠弄熄了大半!
本來即使夜裏,南宮山莊裏的走廊均掛上燈籠,雖不至燈火通明,但也足以讓人看清四周。此時整個後院迴廊徒然陷入一片漆黑,只餘零碎的火光若隱若現,若有若無,那曲曲折折的迴廊,就似看不清盡頭的通道。而迴廊外面的花圃,更是如一片摸不著的黑幕。
看到如此情景,南宮曉本來只覺得好奇有趣,但正當他走前數步,他忽然看到極遠處傳來微弱的火光,瞧方向竟是母親冉芊薇的居所。不知為何,平日調皮搗蛋,膽大包天的他看到這火光心中竟泛起一絲莫名的恐懼與不安,他也說不出為何有這種感覺,就似是預感到有什麼無比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一樣。
南宮曉心中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內心的恐懼越來越大,他不再思索,借著遠處傳來微弱的燈火,在暴雨中全速奔向冉芊薇的屋子。
從書房到母親的房間,這段路每天南宮曉熟悉得即使蒙上雙眼也能去到,只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南宮曉覺得今天的迴廊很長很長,似是怎樣跑都去不了盡頭。
心中不安倍增,腳步就越是凌亂。
「快到了!快到了!」
拐過了最後一個彎,冉芊薇的屋子就在眼前。南宮曉見屋子大門緊閉,裏面卻是燈火通明,於是想也不想,立即推門而進,喊道:「娘!」
甫進屋內,南宮曉立即覺得熱浪撲面,好不難受。待他定睛一看,他登時渾身顫抖不已,但雙腳如同灌了鉛一樣站在原地動不了。
平日冉芊薇總愛坐在榻上,悠閒地挨在上面看書或是刺繡,每當南宮曉推門而進時,都向兒子報以一個溫柔的笑容。而此時,冉芊薇一如平日半躺塌上,只是此刻的她身上血跡斑斑,嘴角滲血,臉如金紙,眼睛半開半合,氣若游絲,看似已經垂死不遠。她看到南宮曉來到,快要合上的雙眸抖動一下,嘴唇半開,不知說著什麼。
看到如此情景,南宮曉整個人驚呆原地,他的目光漸漸從母親身上移走,去到榻旁的人身上。
那人不知何方神聖,或是不知使著什麼法術,竟然整個人從頭到腳均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火舌如在他身上吞吞吐吐,但那人卻似是絲毫不痛,沒有任何感覺,南宮曉見屋內並無點燈,這才知道原來遠處看到屋內的火光,正是從這人身上傳來。
火人本背對著南宮曉,但聽得門響時,緩緩扭過身來,南宮曉這才看到火焰在此人臉上編織出一個面具,面具雖由火編成,但還是看到額上長有兩隻牛角,兇狠的雙眸中泛著青色火焰。此人全身都是紅火,唯獨腦後有青藍色的火芒,就似是鬃毛一樣。
「娘……娘親!!!」
南宮曉本來極是害怕,但見母親遇害,頃刻間戰勝了恐懼,雙手立即結印,一出手就是九重天的雲雷訣,朝著火人劈去。他年紀雖少,修為畢竟非同小可,頃刻間九道紫電在空中同時朝火人劈落,端的開天闢地,聲勢奪人。
但那火人面對殺招卻是不慌不忙,直到紫電快要劈到他的頭上時,他右手一揮,南宮曉的雲雷訣竟被他單手引開,轉為劈向榻上的冉芊薇!
這下南宮曉當即崩潰大叫,他終究少與人相鬥,怎想到火人會如此把自己的殺招轉到母親身上?
一切來得太快,術式也無法收回,只見九道紫電就這樣轟在冉芊薇的身上!
南宮曉心如刀絞,他知道以自己此時修為,這招雲雷訣斷石分金不在話下,母親血肉之軀,加上身負重傷,如何受得了此招?但他尚未來得及懊悔,卻見奇變頓生。雲雷訣雖然擊中冉芊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紫電就似一張被子一般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然後,冉芊薇的牛頭髮簪忽然綻放出一陣紫紅光芒,極是奪目耀眼,接著,她身上的紫電忽然似被髮簪吸收一樣,全數湧入髮簪之中!
南宮曉被這奇景嚇得說不出話來,只站在原地不懂反應,而火人也回頭來,細細看著冉芊薇,喃喃自語不知說著什麼。
忽然,冉芊薇輕輕歎了口氣,她髮簪的那道紫紅光芒,竟毫無先兆地向南宮曉激射過去,直直沒入後者的胸膛之中!南宮曉不虞有此奇變,那紫光眨眼之間已沒入胸膛消失不見。南宮曉頓時覺得胸悶氣塞,胸口氣海似是塞了一件什麼東西進來。他登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然後眼前一黑,向後便倒。
南宮曉轟然倒地,他竭力睜開眼睛,想要看著母親。
但他看到的,卻是一步步邁向自己的火人。
而也不知是否錯覺,直到他失去意識之前……
他似乎看到母親最後的一抹溫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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