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狹小的房間四個角落輕輕搖曳，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中，只見四面牆壁、還有腳下木地板均以深褐色塗料畫滿了難以辨認的符文，四個身披兜帽大衣的女子圍在中央嘴上不住低聲呢喃，似在念誦什麼經文。仔細一看，這幾個女子年紀從四十到六十不定，大衣內竟是一絲不掛，她們邊唸咒雙手邊結印，腳下漸漸透起絲絲藍氣，從腳往上纏繞，最終在眾人身後各自凝聚成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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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蛇目光齊齊盯著中央，目光落在女子包圍著的一張長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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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而言，是盤膝坐在案上那赤裸的妙齡少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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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莫約十五六歲，長得極為標緻，白皙的肌膚上同樣畫滿符文，就連那張俏立的臉龐、堅挺的玉峰還有私密處也未能倖免。她雙目緊閉，雙手各捏了個手印，包圍著她的四名女子的呢喃聲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一片詭譎的靜寂之中，房間中除了藍蛇嘶嘶吐信聲外再無半點聲響，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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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其中一名婦人張嘴輕喚道：「麗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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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聲音若有若無，餘音在房子中形成微妙的回音，妙齡女子緩緩睜開雙眼，勾人心魄的雙眸落在對方身上，輕聲回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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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為何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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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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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等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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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山巴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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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等曾有何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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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領岷山，一統巴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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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等何以有今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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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惡賊青松子與燭龍聯手擊敗，受惡賊追殺，故遠離巴蜀，潛伏中原隱藏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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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族有何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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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取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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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族有何死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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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妨礙吾族成就大業者，皆為吾等死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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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華對答如流，另外三人默默點頭，可婦人仍陰冷著臉追問道：「若妨礙吾族者為你丈夫，你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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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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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為你子嗣，你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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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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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為你父母，你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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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華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直到聽到此句，她才抬眸直視婦人，然後毫不猶豫地答道：「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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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麗華互相凝視片刻，婦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麗華，你年紀尚輕，司巫之位本不該那麼早便傳到你手裡，但你已完全駕馭所有巫術，雖沒有像馨樺先祖般推陳作新，但不管是同齡族人抑或我們幾個，都已不是你的對手，你如今所欠缺的，也只是火候與經驗罷了。」她微微一頓，又問：「為了雲海族的榮譽，麗華，你可願意獻出你的靈魂，可願意獻出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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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獻出我的靈魂，獻出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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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為司巫之後，將有何計劃奪取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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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麗華才第一次沒能立即回答，她思索半晌，答道：「吾等敗於青松子之手，逃離岷山，少了燭龍陰氣，吾族法術威力大打折扣，實力遠遜各大門派。幸好馨樺先祖於疏屬山解封貳負魔尊，改良本族神功，使我們不再依賴燭龍陰氣，以吸收他人元神提升法力。可此功法在八大門派眼中定歸納成邪魔外道，若我們開山立派，定遭八大門派群起圍剿，屆時只會重蹈數百年前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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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華口中的貳負為遠古時期一個人面蛇身的魔神，千年之前的神魔大戰他便是入侵人界的先鋒，當時黃帝、西王母與九天玄女聯手才勉強將其擊敗，最後封印於疏屬山中。本來此事隱秘至極，卻不知如何被雲海族的馨樺先祖知曉。為了重振雲海族，馨樺尋尋覓覓，花了二十年終於找到疏屬山所在並解除貳負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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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負雖解除封印，可被封印多年，導致功力大損，他並無大張旗鼓立即復仇，反倒覷準雲海族的夙願與自己侵佔人間的目標不謀而合，於是答應馨樺請求將其吸取元神的神通賜予雲海族人，更傳授其不少魔族法術，而代價則是雲海族世世代代均要聽從他的差遣，馨樺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二者一拍即合，雲海族也自此功力突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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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屋內，眾女子邊聽邊點頭，婦人又問：「你有何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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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華續道：「數年前楊邕即位成為梁國皇帝，此人雄才大略，心狠手辣，其餘跟他奪嫡的皇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但絲毫沒有人懷疑是他動的手腳。以前梁國國力與南楚北晉在伯仲之間，可他即位只不過幾年，梁國國力大增，不止超越晉楚，更有凌駕六國之勢。我想潛入梁國，待他一統六國後伺機奪其政權，如此豈非最為迅捷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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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眉頭皺成一條直線，思索良久後才道：「梁帝如此精明厲害，你要如何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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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華不假思索答道：「以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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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婦人齊聲嘩然，均按捺不住臉上驚愕神情。為首婦人則是閃過一陣複雜的神情，她凝視著麗華半頃，最終欣慰一笑，自言自語道：「想不到你想得比我更多，比我更能豁出去……」她深吸了口氣，淡淡然道：「好，聽到你這樣懂事，我們也放心把族人交託與你。麗華，你可以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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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婦人最後一句，麗華不帶半分遲疑，雙掌合十，絲絲藍氣如蒸汽般從地上冒起，沿著長案四腳攀到麗華身上，然後四條藍蛇同時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在眾婦人頸上，更多的藍氣從婦人們脖上傷口洶湧噴出，朝麗華聚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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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海族巫術實為魔族法術，巫女們施術時出現的蛇頭便是貳負化身。魔族法術霸道強悍，凡人之軀本難駕馭，於是巫女吸取回來的元神大部分都要貢獻給貳負，每次施術時再從貳負身上抽取法力，與太白咒抽取燭龍陰氣異曲同工，只是正邪有別而已。至於貳負則附身在每代雲海司巫體內，每當司巫新老交替，新司巫需要吸取上代司巫元神，才可將貳負轉移到自己體內。元神大多獻給了貳負，剩餘的則讓巫女提升自己功力，所以一代代下來，司巫的法力只會越來越強，來到麗華這一代，不止她自身法力已足以踏入十大高手之列，就連貳負也終於恢復了千年前的七八成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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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華，振興吾族的重擔，要落在你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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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氣越來越濃，場中眾人漸漸難以視物，在麗華眼裡婦人的身影也被藍霧覆蓋，只剩餘一個若有若無的輪廓。縱使如此，她雙眸一直沒有離開婦人，直到對方言罷，僅餘的輪廓也沒入藍霧之中。麗華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調息，滿佈房間的藍霧倏忽「嗖」的一聲湧進麗華體內，隨著她雙目一蹬，雙眼藍光四射，陰邪藍氣在她身上凝聚成一件貼身長衣，同時在麗華頭上結成一頂蔚藍鳳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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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霧散去，房中只剩餘麗華孤伶伶一人，她從長案上翻身下地，默默瞧著地上的其中一件兜帽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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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她鼻子一酸，趁著房內無人之時，首次展露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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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叫悲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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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悲痛只在她臉上維持頃叟，麗華閉目吸氣，把眼中的淚水，把胸腹的悲慟統統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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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重歸冷漠，麗華輕輕推開木門，仰首挺胸步出小屋。俯視跪拜身前的雲海族人，見到眾人對自己投以奉若神明的目光，麗華輕呼了口氣，張開雙臂迎接族人的歡呼。熾熱的陽光沒有讓她感受到一絲溫暖，她只覺自己不止穿上一襲冷冰冰的衣裳，就連肌膚也被陰寒的藍氣包裹，隔絕任何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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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覺，自己的內心，只剩餘黑暗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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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註定得不到溫暖，註定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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