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櫃行事古怪,連龍波兒也略感不妥,但他也不擔心,待酒菜端上立即狼吞虎嚥地大快朵頤,南冉看著他像是餓了十輩子一般,不禁反了個白眼,然後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即住手,待龍波兒風捲殘雲把全部菜吃了個碗底朝天才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我要出出去。」
「不不不!我來的時候看到有個集市,說不定又有什麼古玩寶貝,現在時辰尚早,應該還沒打烊,我想現在就去看一下。」龍波兒長身而起,道:「南師父你去哪?去找容姑娘嗎?」
南冉吃了一驚,差點把手中的酒杯摔跌,半驚半罵道:「你怎麼知道?」
龍波兒嘻嘻一笑,道:「猜的。好啦,我先走啦,不然去到市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也不知是否怕南冉打他,言罷轉身便走,動作之快竟不下於惡鬥類獸之時,看得南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南冉付了飯錢,離開客棧,沿著城中大道,穿過數道城門去到東城。東城乃太原舊城區,不似新城盡是富麗堂皇的客棧、大宅、商鋪、市集,舊城不論民居還是店鋪都與新城差天共地。入夜後的西城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如同白晝。而當南冉去到東城時,大多商鋪已經打烊,只有民居內傳出燈光。
城鎮雖舊,但鄰里關係卻親切祥和,一路走來,南冉見家家戶戶坐在院子裏,有的下棋作樂,有的小酌閒聊。南冉去到一小院跟前,這小院全由竹木所建,上面有一塊竹牌上書「煙雲紫翠」四字,正是取自唐人詩句中的「山水丹青雜,煙雲紫翠浮。」屋內一陣幽香傳出,南冉站在院子前,笑道朗聲:「容姑娘,南冉拜見。」
聽得南冉呼喊,屋子裏傳來「噢」的一聲驚呼,然後腳步聲急響,一名女子打開屋子竹門急步奔了出來。這女子名叫容蓉,她身材嬌小玲瓏,一張瓜子臉長得清麗秀雅,那雙眼如秋水,清澈亮麗,身上穿著一襲薄薄白色布衣,雖不算是一顧傾城,卻是氣質高雅,裊娜風流。
容蓉見是南冉,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問道:「你怎麼忽然來了?」
南冉咧嘴一笑,面對眼前女子,他平日的痞子氣蕩然無存,換上的是溫柔而關切的笑容,柔聲道:「剛好有一趟鏢要送到太原,今天一到馬上就來看你了。」
「是嗎?說來正巧,我也有一朋友來訪。」容蓉抿嘴微笑,南冉聞言微微一怔,道:「若是不方便,我大可明天再來。」容蓉走到南冉身後推著他後背,道:「不礙事,正好讓你認識一下新朋友。」
南冉被容蓉推進屋內,舉目望去,屋內全是各式各樣的字畫,一幅一幅掛滿大廳裏的牆壁。大廳中央的長案上鋪著一軸畫紙與筆墨,紙上的畫似是畫到一半,容蓉匆匆把畫紙捲起拿回房間。
南冉注意到長案旁坐著另一名妙齡女子,這女子潔白肌膚的鵝蛋臉上有一雙楚楚動人的鳳眼,容顏甚為漂亮。南冉對著女子點頭示意,女子也對他欠身行禮,此時,容蓉已從房內走了出來,笑著介紹道:「南大哥,跟你介紹,這位穆姑娘乃大晉首屈一指的首飾師父,芳名韻婷。穆妹妹,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及的南冉,你別看他這副模樣,他本領著實高強,你隨我喚他南大哥便是了。」
「啊!原來這位就是容姐姐常提及的南大哥,韻婷久仰大名。」穆韻婷站了起來對南冉行禮,南冉這才看到女子身材甚是高挑,比南冉還要高上些許,他微微作躬,道:「請恕小弟孤陋寡聞,今日還是首次聽到穆姑娘的大名,想不到姑娘你年紀輕輕已是大晉首屈一指的師傅,南冉實在佩服至極。」
要是平日南冉說出此話,臉上定必帶著輕浮的笑容,即便由衷讚賞,大多數人也覺得他揶揄對方。但此刻的南冉卻是態度誠懇,穆韻婷臉上一紅,連連擺手,急道:「南大哥莫要客氣,是容姐姐謬讚了,韻婷才疏學淺,哪裡是首屈一指的師父?」她膚色本白,情急之下小臉如蘋果般紅彤彤的,容蓉笑道:「你只是沒有名氣罷了,若單論手藝,首屈一指這詞穆妹妹你可是當仁不讓。」
穆韻婷正欲再謙讓,南冉笑道:「容姑娘眼光甚高,她如此稱讚你,可見姑娘手藝定非凡品,姑娘大可不必謙讓了。」穆韻婷聞言後幽幽一笑,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淡然道:「但望韻婷不浪費容姐姐的心意就好了。」
也許是看到南冉臉上露出茫然神色,容蓉柔聲解釋道:「穆妹妹最近製作一件首飾,構圖上遇上一些問題。小妹最近反正有空,便幫穆妹妹畫了一幅草圖。」穆韻婷笑著插口:「這哪裡是草圖?容姐姐的畫工精妙絕倫,讓小妹大開眼界。」她邊說邊取出畫卷攤開,南冉看到上面畫的是數以百計的喜鵲,這些喜鵲栩栩如生躍然於紙,它們織成一道拱橋,難得在每隻喜鵲動態均不相同,百隻喜鵲竟無一重複,每隻都活靈活現,當真是筆精墨妙,丹青不渝。
南冉長長「哦」了一聲,心道:「容蓉不多為人作畫,竟肯為這姑娘作畫,看來這姑娘確有過人之能,只不知她如何把這畫作成首飾?」
接下來,三人抱膝閒談。南冉這才得知,原來穆韻婷並非家住太原,她居住的城市名叫天安,乃大晉有名出產首飾的城市。南冉這才恍然大悟,心想在這城市之中,出產一個天才也不奇怪了。
三人閒話家常,南冉也挑些有趣的江湖軼事分享,他說話有趣,兩名女子笑得花枝招展,不知不覺便聊了一個多時辰,穆韻婷看到天色不早,也要告辭離去。臨走之際對著南冉和容蓉說道:「今日能夠認識南大哥,實是高興萬分,只是小女子也要趕路回家,就此先行別過,期望下次再聚。」
穆韻婷走後,容蓉忽然想起來什麼,對南冉道:「哎喲!只顧著聊天,都忘了泡茶給南大哥喝!」
「你也太客氣了,反正我不渴......」南冉連忙道,豈知對方卻橫了他一眼,伸出一隻手指打斷他道:「你才不許客氣。」南冉看著對方清澈的雙眼,過了一會笑著催促道:「好了好了,快點吧。」容蓉嬌瞪了南冉一眼,然後笑著走進廚房。
南冉看到窗邊有一小櫃,櫃上擺著一塊靈牌,前面的香爐上插著三柱清香,正是適才屋外聞到的香味。南冉走上前,在櫃裏取了三支香點燃,然後收起笑容誠心拜了三拜。
過了一會,容蓉捧著個碳爐和紫砂茶壺出來,碰巧看到南冉上香,容蓉百味交陳,臉色閃過一陣憂傷。南冉回頭與她目光相對,二人各自點了點頭,一切均在不言中。
容蓉把碳爐和茶壺放在案上開始燒水,待水煮熱,再把熱水注入茶壺中,先把裏面的茶葉洗一泡。第一泡水倒出,一陣芳香撲鼻而來,把屋內本來的香味統統掩蓋。
「能猜出是什麼茶嗎?」
「是......青茶,對吧?」
容蓉笑而不語,把第二泡茶倒進杯內,房內芬芳四溢,南冉讚道:「真香!」雙手端著茶杯低頭望去,只見茶色澄黃清澈到底,南冉呷了一口,只覺茶味甜美,舌尖留香,茶味聚而不散,忍不住誇道:「這茶實在也太好了,並非一般青茶吧?」他看著女子,笑問:「容姑娘,你在哪弄來這般好的茶葉?」
容蓉見南冉如此誇獎,也著實高興,嫣然一笑指了指牆壁上其中一幅畫,道:「你猜。」
南冉順著她手指望去,見得那幅畫畫著一座高山,這畫筆觸細膩,顯然出自容蓉之手,畫中之山勢磅礴,山峰盡頭連著大海,山的另外一端有一小河,小河四周盡是一顆顆白玉。這畫畫得氣勢磅礴,細膩至極,看著就如親臨其境一般。畫的角落有一印章,上書「容蓉」二字。
「你的畫又進步了。」南冉由衷稱讚,容蓉笑道:「多謝南大哥誇獎,只不知你猜到了沒。」
「箕尾山。」說著,南冉回頭看著容蓉,此刻的他已收起笑臉,正色道:「箕尾山如此危險,你若有什麼意外,我心裏可過意得去?」
南冉少有如此正經,語氣雖是責備,但容蓉還是心裏感動,溫然笑道:「南大哥你放心,也沒多少危險。這茶名曰肉桂,生於箕尾山峰岩石之中,尤是香甜。我知你喜歡青茶,特意前去採了一些,就是盼你哪天來到泡給你喝。」
南冉苦笑搖頭道:「你好歹也是太原一名薄有名氣的教畫老師,豈能如此胡鬧?」一邊說著,一邊又喝了口肉桂茶,打趣道:「若下次要採茶,記得把我叫上。乾脆一次過把箕尾山所有茶葉都弄走,這夠喝上好幾年了。」
容蓉被南冉逗得笑逐顏開,她再也沒有糾纏於採茶的話題上,二人相隔多月不見,各自繼續分享這段日子的生活瑣事。不知不覺聊了兩個時辰,看著四周民居開始吹滅燈火,南冉知差不多夜深,便站了起來,朗聲道:「時間也差不多,不打擾你休息了。」
容蓉點點頭,道:「今日一別,不知又多長時間方能一見。江湖兇險,南大哥還請珍重。」
南冉笑道:「明天吧,待我收到報酬,再請你去吃一頓好飯。」
容蓉嫣然一笑,道:「那小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人告別後,南冉也就沿原路回客棧去了,容蓉也一直目送南冉,直到對方背影消失眼前,方自回到自己的竹屋歇息。
只是二人均沒發現,有一道黑影潛伏在旁邊的民屋上,靜靜地看著二人。待南冉離去,黑影扯下蓋在面上的黑布,露出俊美的臉龐,這人正是子龍。
子龍陰晴不定地看著歸家的容蓉,他輕咬嘴唇,似是思考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地道:「好,就這樣辦吧!!」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子龍也不曉得在潛行監視南冉的同時,自己身後也有一人注視著。
皓月高掛,月色灑在那鳥頭人面的奇異面具上,眼中發出的綠油油目光閃動詭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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