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如霧,血流成河。
屍體堆積如山,放眼過去,漫山遍野盡是慘不忍睹、殘缺不堪的屍首。
他放眼四盼,己方的旗幟,甚至所有的同伴,士兵全皆倒下。
混濁的血肉,變成一條長長的紅色河流,從四方八面遠遠淌流到他的腳下。
就似是這些同伴,即使死去也要回到自己身邊。
此刻只剩下他孤家寡人,站在屍山上面的他俯視下去,發現山下已被敵人包圍得如同鐵桶,沒有一絲空隙能讓自己逃去。
成千?上萬?
不管了,反正數不盡的兵刃,全皆指著自己。
下一刻,他們就會爭相把手中兵刃沒入我的體內,以奪得殺死我的光榮。
嘿,這也是無可奈何,誰叫我地位尊崇。
夕陽下,閃亮而沾滿鮮血的兵器泛著刺眼的光芒。這樣一來,身處所有光芒中央且站在最高點的他,此刻只勾勒出一抹剪影,那英武的身姿化成一片墨黑,高高俯視眾生,就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他長長地呼了口氣,本來還處於殺戮之中的他內心漸趨平靜。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面對死亡,可奇怪的是,他此刻沒有絲毫恐懼,沒有絲毫退縮,沒有絲毫悲傷。
「兄弟們,我回頭就來,等我。」
「呀!!!!!」
時值正午,鵝毛白雪密密麻麻如雨點灑落,大梁首都開封城郊有一大府占地數畝,府邸被土黃色的高牆包圍,南邊正門上方掛著一塊金字牌匾,寫著「南宮世家」四字楷書,這四字一筆一捺間大開大合,蒼勁有力,鐵畫銀鉤,氣勢非凡,牌匾下款書著「御筆」,原來此字竟出自帝王之手。
這正是八大門派之一南宮家族的府邸,正門大院乃門派大殿與演武場,此時演武場上佈滿練武的弟子,吆喝聲響徹入雲。兩側是外姓弟子居所,大殿後直通後院,後院有一極為精緻的花圃,數個屋子沿著迴廊坐落在花圃四個方向。
迴廊末端的屋子中,南宮曉在案上驚醒過來。
這惡夢極是真實,猶如真實發生過一樣,把他嚇得心驚膽戰,即使現在處於寒冬,他的背後還是濕個透頂,額頭仍不停冒出冷汗。
此時他身處書房中,房中另有一名素裝青年坐在自己對面,正臉帶微笑觀賞著自己的窘態。
這青年年約二十,身材頗為高大,即便坐在椅子上也比南宮曉站著矮不了多少,體態修長,穿著一襲墨黑色長衣,腰間掛上一枚溫玉,那雙藏著星河的杏眼帶著溫和而儒雅的笑意,輕聲道:「曉弟,睡得可安好啊?」
這青年正是南宮曉的大哥,南宮家族大公子南宮暟。
南宮家主南宮豐隆與第一任妻子生了對孿生兄弟,長子名暟,次子名暘。二子從小雖一同長大,接受的教育也完全一樣,但兄弟倆的性情卻是截然不同。
南宮暟性格溫順,待人溫和有禮,處事圓滑厚道,深受家族上下的人歡迎,但南宮暘卻冷冰冰的嚴肅剛正,不苟言笑,與其父親一模一樣,平日在家中走過,家中僕人與外姓弟子看到他都不由得立正肅立,背後涼颼颼的寒毛直豎。
也是如此原因,南宮暟主要幫忙處理家中大小事務,如大管家般把家族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負責指導南宮曉的書本功課,而南宮暘則負責教導弟子武功、戒律等等。
此時南宮暟本來正教導南宮曉家族歷史,卻不想對方聽得昏昏欲睡,竟伏在案上睡了過去。南宮暟與南宮曉雖非同一母親,但著實疼愛這個弟弟,於是也不把他吵醒,任由弟弟小睡片刻,卻不想南宮曉卻作了個惡夢,更驚醒過來,才出言取笑他。
南宮曉被惡夢驚得滿額大汗,神色驚恐,南宮暟知道這弟弟年紀雖小,但天不怕地不怕,少有嚇得如此驚慌失色,於是取起炭爐上的水壺,注水入茶壺,浸泡一會倒進杯中,遞給南宮曉,道:「來,喝茶可凝神。」
南宮曉接過茶杯,輕輕喝了一口。淳厚的茶水入口,一股清香湧入喉頭,登時心境一陣安寧。南宮曉喝完這杯茶,心情也漸漸平復,看到南宮暟仍一臉關切看著自己,他臉上一紅,尷尬笑道:「定是昨日聽了娘親說了板泉之戰的故事,所以就夢到了。」
南宮暟見弟弟已無大礙,笑著搖了搖頭,右手拿著扇子輕輕敲了一下弟弟的腦門,道:「好吧,我們繼續,你可記得我說到哪裡?」
南宮曉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道:「大哥,我……忘了。」
南宮暟沒好氣地橫了弟弟一眼,他也不生氣,道:「好吧,我就再說一遍,你就可別再次睡著了……」
接著,南宮暟清了清嗓子,徐徐說道:「江湖八大門派中,其餘七門終究算是江湖草莽,國家大事人民福祉,他們願意出一份力就更好,但若不出力也沒人怪責於他。但咱們南宮家與他們大大不同,因為我們與大梁命脈相連,淵源極為深厚。」
「我們的祖先太淵君,與太祖皇帝乃結義兄弟,他們共同推翻了前朝暴政,建立大梁。太淵君不求名利,助太祖立國後就想颯然離去。但太祖感激太淵君,怎樣都要報答對方,偏偏我們先祖極是清高,金錢俸祿名利統統不要。後來太祖就在京都城郊劃了一大片地送予太淵君,讓他開宗立派,這就是我們此刻身處之地 - 南宮山莊。」
「太淵君建立南宮世家後,憑藉咱們的紫霄神雷術,打進了江湖八大門派,自從名震四方。同時因為得到太祖厚愛,四方弟子慕名加入,我們家族發展迅速,極為興盛。而亦由於南宮家與大梁有如此淵源,南宮家雖不受任何俸祿,卻把守護梁國列入家訓,並且位列首條。」
南宮暟侃侃其談,卻見南宮曉笑嘻嘻地看著自己,他稍一思索後就即明瞭,無奈地道:「曉弟,你並非忘記,只是想我多說一遍,對吧?」
南宮曉被兄長看穿,沒有絲毫窘態,反是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邊喝邊道:「除了娘親以外,大哥你就是說故事最動聽的人,我就喜歡聽你講故事啊。來來來,你繼續,別停,剛剛我記得就是說到這裡我就睡著了。」
南宮暟面對這調皮搗蛋的弟弟實在沒有辦法,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翻了個白眼,便繼續講述南宮家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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