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冉與常先均屬心思縝密,足智多謀之輩,但後者習慣事先細細規劃一切,把每步變數都想好對策,擬定下來的戰略就幾乎萬無一失。而南冉則是相反,他往往只想好基本對策,具體要如何實行多數是見機行事,臨場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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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南冉絕非單純率性而為,而是他事先想好的策略往往一箭中的,就算臨場如何變化也八九不離十,靠著他超越常人的反應臨時調整也已足夠。南冉這習慣好壞參半,像是紫璃這般循規蹈矩的人難免覺得他太過任意妄為,可與他拍檔多年的龍波兒性子也是飛揚不羈,正好與南冉志同道合,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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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回現在,南冉見龍波兒默然不語,也察覺到好兄弟的異樣,他明白人經歷生離死別後心態會有所改變,自己也是鑽了多年的牛角尖才從傷痛中走出,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正惆悵如何打開話閘子,龍波兒卻忽然主動問道:「南師父,我有事情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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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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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像小村裏的百姓那樣生活,不用計較錢財,時常互相幫忙,用好意待人,也接受別人好意,這樣生活挺開心的。甚至像薊城的百姓,雖說我覺得他們這樣的思想很無趣喇,但……如果黃帝沒有壓迫他們,好像這樣沒有爭鬥的世界也挺是不錯,至少……不會有那多人因戰爭而死,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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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冉沒想到龍波兒竟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時間不懂作答,龍波兒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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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跟著星瀚師父四處漂泊,我最喜歡到茶館聽說書人講故事了。那些說書先生說過,周武王也好,漢高祖也罷,這些開國君王都殺人無數。甚至漢高祖建立漢朝後又殺了許多幫他打天下的將軍,這都是不仁不義吧?可他們治國有方,百姓生活安穩,就似乎大家都原諒他們殺過的人,做過的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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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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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不明白,如果說黃帝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善意,萬一真被他一統天下,那他所做的惡事全部都可以原諒嗎?如果之後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樂也融融,如果真的天下再無任何戰爭紛亂,是不是代表黃帝才是正確?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現在的反抗會是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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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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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龍波兒連串提問,南冉聽得目瞪口呆,一時為止語塞,想到因黃帝而死的同伴,想到因黃帝而死的無辜百姓,能言善辯的他竟想不到應對之言,只覺怒火中燒,差點就老羞成怒出言斥責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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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聽到對方最後一句話時,他如同被一盤冷水從頭澆來,身子頓時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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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赫然發現,自己找不到理由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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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南冉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容蓉當日怒斥南宮暟的話深植腦髓,他只覺黃帝以縹緲虛妄的幻想國度為藉口挑動戰爭,一切舉動只為滿足自己野心。加上對方與自己仇深似海,更不曾會去思考黃帝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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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巴郡南冉親眼目睹小村百姓的淳樸可愛,再加上龍波兒剛才所言,他不禁反復思量,若黃帝統領下天下人民都是如此,那是如何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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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還應該因為種種個人恩怨而反抗對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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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冉腦中一片混亂,始終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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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無話,繼續向前趕路,途中只偶爾遇上精怪,龍波兒按著南冉吩咐只用蠻力將精怪擊退。這條橋也是真的長,南龍足足走了一天一夜,終於在翌日天色入黑前來到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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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龍遊歷江湖多年也沒試過走那麼長的橋樑,龍波兒回望自己走過的石橋,仍是不敢置信,說道:「哇噢,真的歎為觀止欸!我邊走邊數,咱們足足跨過了六個山脈欸!若不是有這條橋,我們只怕要走個三五天才能到達這兒,實在太不可思議了,這道橋到底是如何才建造出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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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冉摸了摸下巴說道:「這些橋墩直通谷底,少說也有萬丈,若真是凡人建造,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方可完成,我猜這條橋樑並非常人所建,而是神劍門弟子以太白咒築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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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波兒聽得點頭如搗蒜,南冉想得怔怔出神,心道:「可是神劍門向來提倡『得物同償』,認為世間萬物皆可量化,要獲得一物必須以相同等價換取。若此橋真由他們所建,巴郡百姓要付出何等代價?嗯?慢著 …… 掌櫃說飛羽幫是巴郡恩人,幫主所使的法術也正是太白咒,難道說幫助他們建橋的不是神鐵門,而是飛羽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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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冉一想也覺得不無可能,八大門派中確有不少出師弟子自立門戶,八派門規大同小異,除非得到掌門允許把新立幫派當成旁支,否則出師弟子絕不能將本門法術外傳,若有違此例則當作叛徒處理。也是因為八大門派有這個規定,這些小幫派的掌門雖師出名門正派武功不俗,但要說到新門派的發展卻因此受到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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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日前飛羽幫眾捕捉虎妖,確實除了老者以外的其他弟子都不諳太白咒,可見幫主並沒將這門技藝傳授幫眾,所以說飛羽幫也並非由神鐵門統屬,是個獨立幫派。可這樣的幫會雄霸一郡,難道神鐵門與官府都坐視不理,任由飛羽幫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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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二人按地圖所示繼續前行,不久過後轉行向下到達一個丘陵,龍波兒遙指山下,大聲道:「南師父,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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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冉順著龍波兒所指望去,只見大片房屋順著高低起伏的地勢建造,屋子建得密密麻麻,一直向北面延伸出去,南龍在高處俯瞰,最遠處的觀景被濃霧阻隔看不清楚,但眼下一片層層疊疊的紅磚綠瓦,就似是青草紅花,在山戀起伏的丘陵綻放,蔚為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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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來到牌坊前抬頭一看,牌坊頗具架勢,坊門左右各書「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橫樑上方寫著「太平坊」三個金漆大字。南冉波兒走進市集,這裏果然大得厲害,當中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適才在山上望見屋子排得緊密,以為擁擠得很,但置身其中時又覺恰到其分,寬約三丈的土地剛好能容納馬車通行,道旁兩邊屋子全是兩層建築,地面一層木門敞開乃是店鋪,樓上若非倉庫就是住宿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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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太平市明明佔地頗大,屋子卻極為小巧,深寬不過兩三丈,比南冉在泰安的屋子還要小上不少。可即使如此,屋子也不覺僻陋,反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巧精緻,別具特色。市集內琳瑯滿目,既有珠寶首飾字畫古玩各式奢侈品,又有柴米油鹽醬醋茶諸多生活必需品。唯獨菜市肉市貨量不多,南冉稍加思索便也明白應是受了地震影響,昨日小鎮的莊稼獵物才無法送到這裏。此處的古玩品質雖遠不如開封太原,甚至比起薊城也有所不及,但龍波兒還是看得目不暇給,斗笠下的雙眼閃閃發亮,讚歎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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