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瓊華派七聖之一,人稱鶴鳴九皋,飛馬鏢局的一代名鏢師荊楚,與他的徒弟靜安在箕尾山告別了鏢局的同伴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江湖上就沒了這號人物了。」
時過境遷,眨眼間已是九年之後。大梁泰安城中心有一兩層高的酒家,門外高掛著一面已然褪色,寫著「酒」字的旗幟。大門以及上方「富貴客棧」牌匾的油漆剝落,顯得毫不光鮮。整個酒家從外面看上去雖未至於破敗不堪,但褪色的外牆,佈滿灰塵的瓦片,凹凸不平的梁柱,與其「富貴客棧」的大名著實毫不相襯,格格不入。
可偏偏這就是泰安城中最大的客店。
客店上層為住房,下層為酒家,門外也有一個簡陋的馬廄。客店内部不比從外面看上去好很多,桌椅餐具新舊摻合,掛在牆上那些寫著菜式的木牌,不少墨色已褪。但饒是如此,在此刻接近午時,店内還是幾乎坐滿了人。
靠近窗戶的位子上坐著三人,一中年人坐在一端,他身穿華服,頭戴方帽,肚子又大又圓,又肥又粗的手指上戴著一碧綠色的玉戒指,顯是養尊處優的商人。坐在另一端的兩人年紀均輕,右首的身材極為高大,即便坐著也比常人站著要高,四肢又長又壯,一身虎背熊腰,這人只二十歲年紀,一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上長著濃眉大眼,雖然仍看得出年紀甚輕,但舉手抬足之間也具有威勢。至於左首那人,年約二十五六歲,瓜子臉上雖是風塵僕僕,但卻找不到一絲皺紋,使得看上去比身旁那高大青年還要年輕,他中等偏矮的身型,與身旁那高大青年形成鮮明對比,這人頭上沒有結髻,長髮結成一條及腰的麻花辮,那天生一雙微斜的八字眼,一看上去讓人覺得他慵慵懶懶似的。
長髮青年雙眸眨也不眨地望著商人,有條不紊地道出九年前荊楚與靜安失蹤的江湖傳聞。
他從桌上的碟子上夾起一把牛肉送進嘴裏一陣咀嚼,然後拿起身前的茶杯一飲而盡,嘴上依然掛著微笑,續道:「所以說,運鏢這事兒,未必是找有名的鏢局,用有名的鏢師便是最好。看,大梁第一鏢局飛馬鏢局,瓊華派七聖之一的荊楚,夠名氣了吧?可他失蹤了不説,紀貉鈞紀老闆的貨物足足晚了數天才去到晉境。雖然貨物沒有損失,但也少了幾天的生意啊!是不是?再看看,年前龍威鏢局上次運送京都養生堂的貨,人多勢衆,由梁都開始搖旗呐喊一直出了泰安,唯恐別人不知是龍威鏢局運的鏢,雖道我們運鏢這行三分靠實力,七分靠面子,可你沒實力的話,人家不給你面子你也沒轍。可不?他們剛出梁境就被劫了。林老闆你看,鎖國令下,養生堂也追討不了,又報不了官府,損失多嚴重啊!」
長髮青年一邊說著,身旁的高大青年一邊點頭。二人對面的林鎮東卻緊皺眉頭,擱在桌子上的右手不停輕輕敲打桌面。但見長髮青年喝了口茶,正欲再說,林鎮東舉起右手打斷對方的口若懸河,道:「行了,不必再說廢話,我既找你們,那就是想把這批貨交由你們運送,現在只是商討價格問題。」
「林老闆夠爽快!」長髮青年的茶杯輕輕一敲木桌,笑著道,他旁邊的高大青年也點頭,道:「嗯!夠爽快!」
「目的地,晉都太原。」林鎮東正色看著二人,一字一字地道:「三天内送到太原,屆時自有人接應。」
兩名青年互視一笑,高大青年問道:「不知運送的貨物是……」
「就是這個!」高大青年還未説完,林老闆把一個長約一尺,四四方方的木盒從身後取了出來,放在桌上。
兩名青年細細查看,木盒使用上好紅木所製,盒上雖無花紋,但盒子邊緣與角落皆鑲著一片薄金,簡潔之中略帶奢華。長髮青年把木盒拿到手中掂了一掂,發現盒子四個平面皆有一個鑰匙孔,甚是奇怪。
林鎮東看到長髮青年疑惑的表情,道:「你們不必知道裡面裝著什麽。你只需知道,這盒子乃巧匠所制,必須使用鑰匙按次序插入匙孔,方能打開,若強力打開盒子,裡面的炸藥就會連盒帶人爆炸。」
長髮青年聽到最後,輕輕驚呼一聲,然後把盒子放回林老闆面前。
「那麼重要的東西,不知林老闆付咱們多少錢?」長髮青年笑嘻嘻地問。
「我想,五百錢應該夠了吧。」
長髮青年的笑容頃刻間在臉上僵住,下巴幾乎快要掉到地上。身旁的高大青年聽到之後則「噢」了一聲,臉色有點難看地道:「那麽少?」
林鎮東陰惻惻一陣冷笑,施施然地調整了一下坐姿,隨即嫌棄地看著二人,續道:「兩位在行内也不算有名之輩,我覺得這價格也差不多了。」
「我想林老闆你還沒明白,要知道運鏢并不是找最有名氣的就代表最安全,我們……」長髮青年重新掛上笑容,正欲再說時,林鎮東已再次打斷:「你是南染吧?南方的南,染布的染?」
「是冉冉上升的冉。」長髮青年無奈糾正,但林老闆似沒有聽在耳裏,側頭望著高大青年,道:「你并非中原人,叫龍波兒,對吧?」
高大青年撓了撓頭,然後點了點頭。
「你倆五年前開始運鏢,至今才接了四五宗生意,可是已有兩宗運送失敗,一次是接了泰安洪老闆的單,要把一批染料運到晉國,卻在中途被山賊劫走;另外一次還是洪老闆的單,要把一批馬革運到梁都,卻被官府查封了,對不對?」
「欸,我們最後成功把貨搶回來,重新運到……」南冉說到一半,林鎮東又再打斷道:「被劫就是被劫了,不對嗎?即便你們把貨物搶回來,那也是後話,這樣搶來搶去的,貨物已成贓款,你要人家怎樣賣出去?」南冉和龍波兒一聽,臉色同時沉了下來。
梁帝十年前頒發的鎖國令,在其壽終正寢駕崩後依然沿用至今。當今朝政由太后執掌,梁帝在生前不停征伐,國土雖然擴張了不少,但國庫卻越是捉襟見肘。太后執掌朝政之後,為保持梁國國勢,不惜加徵稅項,同時大興土木,建造邊境防禦工事,以致百姓哀聲載道。也是如此,大梁皇朝表面上雖依然富強,但實則上民不聊生,近年更是民變四起。
面對重稅,商人們也人人自危,才紛紛冒險走私,以致泰安的走私活動如此猖獗。
約一年前,商人洪老闆托南冉二人運送馬革到梁都總號。由於這批馬革質量極高,竟被官府盯上要奪爲己用。後來南冉與龍波兒幾經波折,才從官府手中奪回馬革,更助洪老闆運到梁境外。本來并非二人過失,但林老闆此刻竟顛倒是非,偏偏這事確是違法,南冉二人也不便公然狡辯,只好啞巴吃黃蓮,有理説不清了。
「要是真的再被官府盯上,那就是你們的事,關我們……」
龍波兒細聲嘀咕,南冉連忙在桌下踹了對方一脚,前者方自閉嘴,可是這話終究也讓林鎮東聽見,後者冷笑道:「南鏢頭,別怪我直接,按照貴局往績,確實只值這個價格。我只是一介商人,滿腦子只會計算利弊,閣下若覺得五百鐵錢委屈,我只好另找幫忙了。」林鎮東環顧四周,道:「若有名氣高一點的鏢局,我倒真不介意提高價格。」
「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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