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瓏望向夜空,仍然高掛在夜幕上的月亮此刻圓得像個大餅,在結界之中時間仿佛靜止,不但天色沒有變化,就連月亮的方位也是沒有絲毫不同。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偶爾出現的雲層,但即便此刻結界的天空一片澄明沒有半片雲霞,在夜空中還是找不到一顆星星,只有潔白得近乎死寂的月色指引著眾人的前路。
龍波兒離去後,朱炎田鵬也提議眾人出發前往養生堂倉庫,看看到底是否結界出口。此時,在河內近郊的路上,朱田賀三人走在前頭,而紫瓏與少年們則跟在他們身後。
紫瓏等人走在後頭,除了他們腳程本就較三人為慢,也因紫瓏不喜田鵬為人,才一直故意保持距離沒有刻意跟上。還有更重要的是,自龍波兒離去後,她一路上都惦記著南龍二人安危,要知道她江湖經驗實在太少,此刻兩名同伴都不在身邊,自是神不守舍,腦中只不停回想著與南龍二人的往事。
「記緊了,千萬別傷害我南冉的朋友。」
太原城中,橐翡的雷擊之下,南冉救了她一命,在她面前首次施展了紫霄神雷術的地雷訣擊敗對手。
「你是真的!」
天安城郊,南冉渾身是傷,分不清眼前紫瓏是真是假,於是裝作用妖雷訣擊殺她,卻是雙手捧著她的小臉,在額上親吻一口以試自己反應。
紫瓏想到此處臉上一紅,啐道:「該死的八字眼!」她被對方輕薄,自是生氣,但每當憶起南冉擊退風后之後那釋懷的表情,就不知為何氣不下去。
「他們都是很重要的人,只是我不想提起了。」
在貔貅肚子裏,紫瓏目睹了睡夢中南冉不為人知的一面,她猜測南冉定有痛苦的過去,只是她萬萬想不到……
「星瀚師父、山師父、詩羽師父……是我,是我控制不了䑏疏,是我害死了他們。」
龍波兒說出此話時,那帶著苦澀、愧疚、卻又強作歡顔的臉容出現在紫瓏腦海。
那是龍波兒嗎?是她認識的那個心無城府、傻里傻氣的龍波兒嗎?
念及此處,紫瓏的心一陣發痛,但更讓她絞痛的,卻是下一句。
「我的命是他們換來的。我只能用快樂來報答他們。」
你的快樂與歡笑,就是為了逝去的同伴嗎?
波兒,你是真正的快樂嗎?
太多的畫面,太多的思緒,紫瓏腦中如萬馬奔騰,沒有半刻歇息,她腿上往前走,但心中陣陣悸動,若得若失下,忽然腳上絆到一塊石頭,竟是差點不慎摔倒,幸虧韓非站在她的身旁,在她驚慌失措之時伸手一扶,才不至於摔了個狗吃屎。
父親早年失蹤無影,母親又早喪,長姐又不在身邊,縱然之後紀家對紫瓏嬌生慣養,她還是對孤獨既怕且懼,此刻身邊再無一個能依賴的人,頓時覺得惘然若失,韓非與麥菁兒看著失魂落魄的紫瓏,面面相覷不懂如何應對。
麥菁兒終究女孩子心細如塵,她眨著水汪汪的大眼輕聲問道:「小哥哥,你是在擔心大哥哥們嗎?」
「她應該是小姐姐吧。」韓非在旁冷不防地說了一句,其實他與麥菁兒只比紫瓏小一兩歲,但韓非甚是老成,一眼就看出了紫瓏男兒裝扮有點不妥,加上剛剛一扶,觸手處如若凝脂,更是確認對方女兒家身份。
紫瓏被人拆穿多了,也開始沒了感覺,反是麥菁兒吃了一驚,滿臉訝色看著紫瓏,紫瓏臉上一紅,食指輕放嘴前,輕聲道:「別說穿了。」
面對麥菁兒的問題,紫瓏不知能夠如何解釋,只能尷尬一笑。麥菁兒以為紫瓏只是擔心南龍二人安危,於是拍手道:「小姐……哥哥不必過於擔心,大哥哥他厲害得很!在倉庫的時候他一人就能對付那半人半馬的妖怪,現在再加上高高的哥哥,妖怪定不是他們對手呢。」麥菁兒與韓非在客棧時他們只知南冉為保護大家而惡戰,卻不知與南冉交手的並非妖怪而是狂人。
「他們是很厲害,只是……」紫瓏想說結界内不能使用山海契約,但轉念一想,說了出來少年們既不知山海契約為何物,亦只是徒增衆人憂心而已,於是說到一半就停下了口。她忽然靈光一閃,逮住對方説話中的一個問題,問道:「等等,小妹妹,你剛剛說……倉庫? 」
麥菁兒微微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身旁的韓非道:「這小姐既是大哥哥的同伴,那也不怕告知實情,只是別讓前面養生堂的人聽到便是。」然後韓非就開始對紫瓏說出二人的經歷,從他與麥菁兒如何經歷城破之災,如何在泰安認識南冉,到後來二人離去,再到來到河内時的相遇,最後說到誤會冰釋。韓非雖然沒有故意壓下聲線,但他聲音本就不算響亮,於是在眾人前方的賀翔三人也沒聽到。
紫瓏聽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說不出話。她義父紀貉鈞舉家遷離大梁本就為了逃避朝野亂局,大梁民變四起紫瓏早有聽聞,卻是萬萬想不到養生堂黃培德竟狠毒至此,做出如此大殺傷力的毒藥。更想不到戰況是如此慘重,連韓非麥菁兒這些少年也被波及在內。聽到麥菁兒與韓非家鄉被毒霧攻破死傷百萬,紫瓏再難以抑制怔怔流下淚來。
待得後來韓非說到他瞞著麥菁兒殺死了養生堂倉庫的守衛,紫瓏情不自禁瞥向這名高瘦少年,卻見對方神色如常,絲毫沒有半點悔意。紫瓏雖也驚訝這少年竟能如此心狠手辣,但想到他們經歷過這等慘劇,有此狠勁也是毫不稀奇。反而韓非一直照顧麥菁兒,即便要下殺手也背著她動手,這等照顧同伴的行為使紫瓏不自禁又想起了南冉。
紫瓏忽然想起,南冉對這兩名少年照顧有加,是否又因為在韓非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想到此處不禁又多看了韓非兩眼,耳邊傳來韓非對南冉惡鬥狂人時的描述,紫瓏聽得神往,正想得怔怔出神間,忽然聽得身旁的麥菁兒低聲道:「到了。」
待紫瓏回過了神,那倉庫已出現在她面前不遠。她第一次來到倉庫時,全副精力都被血案現場吸引,完全沒有留神四周,此刻才看到原來倉庫所在之處乃一高坡之上,從高坡上回頭望去,前往河內城的大路盡覽眼底,倉庫後方有幾排民房,不知是否養生堂的工人居所。賀翔等三人駐足倉庫門前,紫瓏等人便走上前去。
「菁兒,你跟在我們身後。」紫瓏壓低聲線對著麥菁兒說,而韓非早就一聲不吭走在最前,右手也已搭在短劍劍柄上。紫瓏瞧在眼裏,心想若真的遇上什麼危險,以你武功又有什麼作為?但韓非保護同伴的舉動還是感動到紫瓏,她徑直走前,擋在韓非身前,半回頭道:「你們都跟在我身後吧。」
紫瓏說出這話時心中也暗暗嘲諷一下自己,韓非也怔了一怔,臉色中也顯然不信任紫瓏能力,於是前一刻還是自信滿滿的紫瓏立即面露尷尬,笑了笑就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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