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亞瑟一早便醒來了。在走廊上,他看到哈得洛德正背著竹簍,將放在階梯上的物品一樣樣擺進去。哈得洛德轉身見亞瑟,興奮地朝他揮手打招呼,但或許是過於激動,又或是酒精尚未完全從他的腦袋裡退去,他一個重心不穩,雙腳錯步滑開,幸好手上的木杖及時撐住了他。
「老爺子準備出門嗎?」亞瑟問。
「是的!薩洛梅大人醒了嗎?」哈得洛德回應道。
正巧,薩洛梅也開門走了出來,還打了個深深的哈欠,這簡直是神奇的召喚術呢。
「老爺子早!」薩洛梅打招呼。
「哈,真有精神。看來薩洛梅大人恢復得挺快的!」哈得洛德笑著,隨即轉身揮手邀請他們,「請兩位大人隨在下來吧!」
「啊──」薩洛梅再次打著哈欠,狐疑地看向亞瑟。「老爺子要幹嘛?」
亞瑟聳了聳肩,然後一腳輕輕踢了薩洛梅的屁股。「走快點!」
他們離開居住區後,發現通道變得不一樣了。昨天進入基地時是單一的拱形通道,而現在則變成了一條採石的礦道。他們在裡面走了幾十分刻,此時,昏暗的隧道不遠處上方出現了一道亮光,一條看似無止境的石梯從他們腳邊延伸至上方的出口,那段路讓薩洛梅心裡直發顫。
「跟上來吧!」哈得洛德揮手示意,嘴裡露出輕蔑的笑意。「這段路最適合讓身體恢復正常運作,特別是對我這個代謝不良的老頭子。」
「噢,怎麼沒有電梯啊。」薩洛梅看著那數不清的階梯,直搖頭大嘆。
「別碎唸,你基地的樓梯也不少!」亞瑟又踢了他一下,催促他往上走。
薩洛梅搖頭的動作從未停過,嘴裡嘟囔著說:「所以我才想搭電梯啊!」
然後,他們又花了十幾分刻終於抵達出口,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與昨天相同的巨大樹林,樹木高聳入天,像是一群挺拔的士兵。然而,這裡的樹木排列得異常整齊,每棵樹上都有明顯的砍痕,傷痕似乎已經枯黃,像是烙印在樹皮上。
亞瑟走近摸著粗糙的木皮,心中一陣疑惑。他依稀記得前日在第一個墓室洞穴內見過相同的文字,但當時薩洛梅只催促他趕緊離開。
「哈,這裡感覺不錯吧!」哈得洛德咧嘴一笑,鬍鬚隨之擺動。
「這些痕跡是……」亞瑟忍不住問。
「那是希魯的傑作。機會來了,我再告訴你,亞瑟大人,請過來吧!」哈得洛德把背上的竹簍放下,拿出幾把鐮刀擺在他們眼前。「兩位大人,可以幫老頭子我除掉樹底下的雜草嗎?」
「當然!」亞瑟毫不猶豫地回答,隨即脫下上衣,綁在腰間。薩洛梅見狀,也主動脫下皮甲,露出鮮紅的肌膚,在汗水和陽光的照射下,彷彿閃著寶石般的光芒。
他們各自拿起鐮刀,選了一排樹,開始揮刀清除底下恣意生長的草枝。
三人在底下與雜草奮戰著,哈得洛德對他們的職業感到莫名興奮,問了許多關於外星的問題。於是這份差事在閒聊中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直到結束前大約清除了一百棵的範圍。
薩洛梅完成後氣喘吁吁地盤腿坐在其中一棵樹下,看著高聳的樹木灑下的陽光,陣陣微涼的海風吹拂著,讓他感受到一股愜意的舒適感。他就像這裡的大樹一樣,與大地融合在一起。
他等候著兩人,視線飄到樹根上刻劃下的文字,當下大聲叫著亞瑟。當亞瑟和哈得洛德緩慢走過來時,便見他跪在樹前,撫摸著樹上的文字,眼角閃爍著淚光。
「怎麼了?」亞瑟趨前在他身邊盤腿坐下。
「亞瑟,你看這個!」薩洛梅指著樹上的那段文字。
「嗯,剛剛看過。」
「哈,恩薩爾找遍大半個宇宙,沒想到竟然是我先在這裡看到先祖的名字……」薩洛梅哽咽著說。
「上面刻著的是誰?」
「菲利洛‧哈雷克‧梅克力司……」薩洛梅擦去眼角的淚水,「以前恩薩爾總是會趁著遠航的同時,尋找先祖的遺跡,沒想到他們竟然在這麼遠的地方……」
「果然,我沒有看錯。」哈得洛德全身顫抖地說,「這些是最早來到這裡的先祖,是他們與亞拉同在的安眠之地。薩洛斯大人,請問您的全名是……?」
「薩洛梅‧烏諾‧梅克力司。」薩洛梅回答。
薩洛梅說完後,哈得洛德顯得更加激動,他雙腿顫抖著向薩洛梅跪下,雙手著地地說:「老頭子對您失禮了──」
「老爺子你做什麼?」兩人瞬間傻眼,薩洛梅急忙扶起他,但那小小的身子緊縮在地上的力量不輸於章魚的吸盤,直到薩洛梅強行將他拉起來。
「老爺子你做什麼!」薩洛梅又氣又急地說,只見哈得洛德淚眼汪汪地抬起頭,「我、我……在下老頭子我失禮了。」
片刻後,在薩洛梅的安撫下,哈得洛德漸漸恢復情緒,但即使如此,仍讓一頭霧水的薩洛梅與他沒有共識,直到薩洛梅最後使出哈得洛德的口頭禪逼他臣服。「我非常堅持!」
「非常感謝兩位大人,」哈得洛德再次向他們鞠躬,「根據哈薩司人的傳統,我們會同時冠上祖先及家族,這分別排在名字的中間及最後。唯有愛洛斯與梅克力司兩大血脈的家族,才能有這榮幸可以冠上家族名號。沒想到能親眼遇見先皇的子孫,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榮幸啊!」哈得洛德說完再次準備下跪,但立刻被薩洛梅阻止。
「老爺子別這樣,我會受不了!」薩洛梅拍拍哈得洛德的肩膀,「你尊重血統我很高興,但那並不是我的風格,還是按照以往的習慣比較自在。如同剛才說的,我非常堅持!」
「大人,哈得洛德我……」哈得洛德看到薩洛梅瞪大的雙眼,宛如犯錯的小孩,立即改口,「呃,在下老頭子我才是失禮了!」
「我還是比較習慣你以前的樣子呢!」薩洛梅打趣道。
「謝謝大人,哈得洛德我……」哈得洛德再次抬起頭,但在看到薩洛梅兇狠的眼神後,立刻有意避開說道:「嗯,這是我們先祖的囑咐,記得本源並將之流傳下去是我們身為後代子孫的義務。或許在下這段故事能讓薩洛梅大人清楚我們依洛的哈薩司人……」
「依洛的哈薩司?」亞瑟疑惑地問,「可是你們的身形……」
哈得洛德點了點頭。「是的!」他說。「請原諒在下嘮叨跟你們講這段故事吧!古籍裡記載著,哈薩司曾經是神領域內出類拔萃的工匠。如果──」
「奧(亞)拉是菲奧拉的使者,那哈薩司就是使者最忠實的僕人!」他們兩個異口同聲地說。
「是的,我們哈薩司據說在神的領域內的地位非常崇高。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傳說無非是──當時的先皇──愛洛斯在亞拉的一場神魔大戰中,用手中的巨斧一擊斬斷魔狼的頭顱,甚至與纏繞世界樹的巨蛇戰鬥,活生生地將他的蛇皮扒下來……」
「我們的傳說也是類似的,所以這是真的嗎?」薩洛梅問。
「不得而知,但流傳下來便是如此。」哈得洛德回應。「那場大戰最後讓哈薩司被逐出神的領域,其真相撲朔迷離,有人說是因為先祖受到巨蛇魔血的感染而背叛亞拉,也有人說是受到力量的誘惑加入魔軍的行列。但我認為忠誠的哈薩司不會做出背叛神的事,而先祖愛洛斯更不會。其後,離開神之國度的哈薩司來到這裡……」
「而我的祖先卻到艾‧西克特扎根……」薩洛梅補充道。
「噢,我的亞拉啊!可是艾西特──」哈得洛德驚呼。
薩洛梅趕緊揮揮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老爺子請繼續吧!」
「流浪的哈薩司在這星球上落腳,最後演化成五大家族:庫倫、依洛、哈耶克曼、薩里曼及德曼斯。諷刺的是,我們現在的威脅──雷蒙家族,也仿製了那段故事。」
「但現今的狀況並非全是他們的錯,他們當中有部分人,甚至是後代,至始至今都保護著這裡。如果不是人性的貪婪,所有的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
「所以那就是庫依哈薩德族的由來了?」亞瑟問道,「但哈薩司人的體型不是很高壯嗎?」
「是的,據傳以前我們是這樣的……」哈得洛德說道。「但據說在遠古時期,這裡發生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戰爭,當時一陣巨大亮光在空中閃現,頓時天崩地裂、大海奔騰越過山脈,灰色的煙霧遍佈天空。從那件事後,這裡的哈薩司人褪去了自傲的鮮紅膚色,並且再也沒有刺青般的肉紋。」
「或許漸漸矮小的身形與依洛原生種族融合,使得我們的體型變得越來越接近現在的樣子。到現在為止,我們幾乎喪失身為哈薩司人的驕傲、冶煉及光榮,而只有你們熟知的庫依族,這就是我們的由來。」
「說到冶煉,聽說哈薩司人擅長的技術……那希魯的武器是你們打造的嗎?」亞瑟問。
「哈,我們可沒那本事。」哈得洛德斬釘截鐵地說,「先祖的技術恐怕是我們望塵莫及的,以現在的能力,能打造一個精美的鍋碗瓢盆就已經很厲害了。雖然以前流傳的工藝是哈薩司的強項,但現在已不是屬於我們的榮耀……」
「老爺子,那麼武器是從哪得來的?」薩洛梅問。
哈得洛德指向看不見的遠方說道:「阿雷托……」
「阿雷托?他們會打造這種武器?」亞瑟追問。
哈得洛德搖了搖頭。「我們並沒有這樣的技術,更別提他們了,」他說。「或許他們是從某個地方獲得的,我們也對來源感到好奇,但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從哪裡得知這些的?」
「說到這,」亞瑟插話道。「我想向您請教一下有關那件武器的事情,昨晚的情況讓我沒法當面問您……」
「哈,我就知道,」哈得洛德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你之所以會有疑惑,是因為親眼見識過那把武器的威力。實際上,那是一種登錄在古籍上的遠古武器,可以說是完美無瑕的,除了那顆驅動石……」
「除了那顆?」亞瑟驚訝地說,「希魯可是靠著它打下了一艘飛船和好幾個士兵!」
「或許它的威力還能更大……」哈得洛德接著說。「那把武器的『驅動石』與古籍中的描述有很大的差異,或許是之前的持有者隨意鑲嵌的。這也導致希魯在使用它時相對費力,甚至冒著意識被吞噬的風險……」
「沒想到一件絕世武器使用起來還這麼麻煩?」薩洛梅插嘴道。
「確實不簡單。『驅動石』在武器中扮演著關鍵角色,若品質足夠優良,則有可能將威力提升數十甚至數百倍。」哈得洛德說。
「等等,老爺子,你說的『驅動石』是指那顆發亮的石頭嗎?」亞瑟問。
「正是。」哈得洛德點頭。「那可不是這個世界隨便就能找到的東西,古籍中提到,這是亞拉的領域所特有的物品。武器必須有那顆驅動石,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威力。這正是哈薩司技術的高超之處,一種我們無法解釋的技術……」
「但希魯說過這武器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使用,聽起來卻好像任何人都能駕馭似的……」亞瑟提出疑問。
哈得洛德點了點頭。「希魯說得沒錯,啟動的關鍵在於武器的本體,而非驅動石。根據我從古籍上得知的,某些武器確實存在著一種……呃,或許該稱為『意識』的東西?總之,武器上會附著某種程度的意識,它們會自我選擇使用者。不過,至於具體如何運作,我一直搞不清楚,因為沒有足夠的樣本可供確認。」
「所以,老爺子,你也無法駕馭希魯的武器?」亞瑟問。
「噢,當然!我試過好幾次了!甚至在反抗軍的眾多夥伴中,沒有人能像希魯那樣順利地駕馭它!」哈得洛德回應。
「那阿雷托為什麼想要那種武器?」薩洛梅疑惑地問,「如果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使用的話!」
「不,不,關於這一點我有一個推測,或許你們可以聽聽。」哈得洛德說。「希魯的武器讓我產生了一個固定的印象,認為所有武器都需要依賴本體的意識來驅動。直到我見到阿雷托的眾多武器箱和詭異的實驗後,我才發現自己可能想錯了。」
「如果那些武器對他沒有用,那麼它們不可能存在於他的倉庫中……或許有更多武器並不具備特殊的意識,只需某種條件便能啟動。你們能猜到我懷疑的是什麼嗎?」
「血液?」薩洛梅提出了猜想。
哈得洛德點頭表示贊同。「這與我的推測非常接近,血液、血統,甚至人體內的核酸結構都有可能。但我無法像阿雷托一樣把人抓來實驗。而且,希魯除了能驅動他的武器外,其他的武器卻無法順利啟動!」
「不管觸發的條件是什麼,這完全顛覆了我們目前的科技知識啊!」亞瑟驚訝地說。
「可不是嗎?所以依靠阿雷托想要打造這樣的武器,可難囉。」哈得洛德再次抖了抖他那蓋住雙眼的白色眉毛,對亞瑟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所以……你認為這麼困難,他為何還要樂此不疲地追求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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