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拉啊!」薩洛梅驚叫起來,聲音讓亞瑟不禁打了個冷顫,但薩洛梅的烏鴉嘴念頭似乎還沒消散,雷電又一次擊中幾棵樹木。這片森林被轟得殘破不堪,倒下的樹幹隨處散落,迫使他們在狹窄的空間中掙扎閃避。
亞瑟再度陷入那種不可思議的平靜狀態,冷靜地操控飛船在雷電和倒木間穿梭,彷彿已進入了下意識的反應模式。幾十秒刻的高速穿梭讓他大腦一片空白,直到薩洛梅的叫聲再次響起,亞瑟才猛然回神。他們已經甩掉了落雷與倒木,飛船低空掠過山谷,隨後迅速進入另一片森林──這回距離他們的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終於,飛船在風暴的尾聲中安全降落。強烈的氣流讓飛船不停搖晃,但總算停穩了。
「我的奧拉,嚇死我了!」薩洛梅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亞瑟。「嘿,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亞瑟,亞瑟?」
亞瑟的耳朵似乎隔絕了一切聲音,因為腦袋裡處在一片空白中,那裡僅有第一根橫亙在頭頂的大樹幹的畫面,其他的似乎變成模糊的空白。
薩洛梅迅速解開安全帶,撲到亞瑟背後用力抱住他,又拍了一下他的胸口。「你這傢伙真是不可思議!到底怎麼辦到的?」
「什麼?」
亞瑟的思緒依舊飄忽,那陣驚恐至此尚未消失。是錯覺嗎?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這陣子詭異的事情太多了,那位薩斯吉、那些夢境、反抗軍的神秘武器……還有這讓他們逃初生天的現象。這怎麼回事?
他心想著,眼神凝視著眼前的森林,沒想到在風暴下是這麼幽暗。
身後,雷閃忽然亮起,瞬間照亮風暴中那棵神木的輪廓──即便風勢再如何強烈,它依舊屹立不搖。神木靜默地佇立著,風雪將它的根部埋得更深,也許它不得不接受著眼前這群人的到來與他們帶來的滿地狼藉。亞瑟眺望著它,凝視半晌。
飛船的照明燈穿透狂亂的雪幕,打在樹下的一片殘骸上,然後被狂風帶走。主體殘骸被先前的風暴吹動位置,被移動至氣根旁,僅剩骨架和零散的裝置殘破不堪地散落上面,像某種嘲弄般的靜止遺跡。
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響起,將希魯與黑夏爾從睡夢中驚醒。兩人一睜開眼,便感到一股強烈的反胃感直湧上喉頭。他們趕忙解開安全帶,衝出飛船,躲在神木下瘋狂嘔吐。他們可能覺得神木太可憐,需要增加點養分。
「他們倆什麼時候動作這麼敏捷?」薩洛梅從箱子內翻出幾件厚皮衣,扔給亞瑟一件後便跳下船艙,在那兩位可憐的身軀覆蓋上些許溫暖。
希魯是第一個「養分製造者」回到飛船旁的,但還沒來得及站穩,飛船再次在強風中劇烈搖晃,他立刻轉身又衝回樹下。黑夏爾緊隨其後,兩人就在飛船和樹下間不斷往返。
「你看著他們,我先處理發送器。」
亞瑟穿好裝備,拖著一個沉重的電源箱朝殘骸走去。當他推倒那堆破敗的控制台時,發現其實沒有預想的難,畢竟上面的鋼板早已被風暴撕扯得所剩無幾。肩膀上的探照燈掃過殘骸,映照出模糊的記憶,讓他彷彿又看見當時困在那裡的兩個狼狽的傢伙。
他甩了甩頭,把這些不必要的回憶拋在腦後,專心尋找著通訊器。終於,他從殘骸底下找到通訊設備的核心,並開始接線、測試。片刻,通訊指示燈亮起,穩定地閃爍綠光。如果不是他對這些裝置有些了解,恐怕真不知道怎麼重啟這套系統。亞瑟心中一陣雀躍,興奮超過一切。
「太好了!那老狐狸終於把系統修好了!」
亞瑟將希魯給的資料載具接入通訊系統。燈號飛快地閃爍,顯示一段預錄資訊正在傳送至雷爾夫的通訊設備。片刻,指示燈穩定轉為橘色待命狀態,傳輸成功。他心中暗自祈願這些資訊足以讓他們採取下一步行動。
接下來就是對岸的老人,只要能解開這些謎團,或許對方能幫助他找到失去的記憶,甚至幫助黑夏爾恢復正常,那麼這趟任務便算圓滿達成了。
亞瑟拔出飛船的核心與通行卡,幸好阿雷托的部隊當時沒有追蹤來到這裡,否則粗心的薩洛梅可能會給他們機會追查到兩人的行蹤。然而還有對亞瑟來說更重要的東西──飛船的核心。對他來說,它承載著不僅僅是數據,更是無數努力與回憶,而且那是恩西亞買給他的第一艘飛船核心。
接著,亞瑟從背包中取出幾顆炸藥,仔細安裝在殘骸四周,準備一勞永逸地消除這些痕跡。
「嘿,亞瑟,好像有人來了!」薩洛梅在機尾大喊,漆黑的樹林中突然冒出幾道搖曳的光束。
該死!
剛才的慌亂讓他錯過了儀表上的倒數時間,當時嫌吵而本能地關掉了警報。現在出現的,肯定是阿雷托的部隊。
果然,遠處傳來轟隆的機械聲,雖然被暴風雪的聲音掩蓋了大半。薩洛梅趕緊將樹下的兩人拉回座位,塞了一個小桶子到他們面前,並快速拉上他們的安全帶。隨後他轉身抓起肩膀上的福槍,迅速架在肩上。
「是阿雷托的部隊嗎?」
薩洛梅撇了撇嘴。「嗯,看起來是機甲和坦克。我們得走了。你開船,我在後面掩護!」他將亞瑟推向控制台,並將飛船後甲板上的鋼索扣環綁在腰間。隨即朝那邊開了幾槍,但在狂風中,子彈根本無法瞄準,只是胡亂打下了一堆樹枝。
「你這樣有什麼用,快點回到你的位置上!」亞瑟焦急地喊。
「少囉唆,快點離開這裡!」
亞瑟急忙跳上駕駛座,不管薩洛梅是否坐好,立刻關閉後艙門。此時右上方的螢幕顯示出那支部隊已經逼近到可以辨識的程度。
機甲和巨輪坦克正快速接近,巨大火光從炮口中噴吐而出,打下周圍的樹枝。亞瑟立刻將引擎推到極限,隨後按下旁邊的爆炸控制盒。
轟!
隨著殘骸的火光,爆炸衝向四周,大樹底下噴出一股巨大火焰,掠過的飛船尾氣瞬間被吞噬在風暴的氣流中。飛船引擎怒吼著,快速衝出樹林,卻在離開森林後面臨更強烈的氣流拉扯。他們沒有當初那股強勁的動力,即使節流閥推到底,仍無法爬升到安全高度,在狂風中艱難逆行,速度緩慢得令人窒息。
「抓緊了!」
心生一計的亞瑟將操縱桿推到最底,利用俯衝的動能,飛船再次衝向下方的山谷,利用地形的遮掩,沿著山谷的曲折地形攀升,當他們離開山峰時,一道強勁的氣流將他們推上了高空。
這次爬升非常順利,飛船宛如一支筆直的飛箭,直衝天際。好運總不會持久,幾秒鐘後,他們便進入了風暴的雲層中。左側螢幕閃過一抹光影,警報尚未響起,飛船便發生了一陣劇烈碰撞,隨之旋轉起來。
那光影瞬間被風暴吞噬,隨即在漆黑的風暴中發出一道火光,轉眼即逝。
「亞、亞──瑟──別再──轉了──」薩洛梅在飛船的旋轉和抖動中,控制不了舌頭。
「抓好了!敵人來了!」
咻!
飛船突破鋒面,這裡的氣流忽大忽小,與底下的波濤洶湧形成鮮明對比。這是他們首次近距離見識赤海風暴的鋒面,景象壯觀,強烈的氣旋被截斷,飛船宛如渺小的螻蟻,被困於兩道巨大的鋒面之間。
上下鋒面不斷變化,時而垂直、時而平行,如同搏鬥中的拳擊手,彼此交替攻防。中間的區域則一片晴朗,淡綠色的光線從那裡射入。
阿雷托的軍隊並未輕易放過他們,雲層中再度出現一群黑色影子。強大的風暴似乎能穿透他們的重力罩,令他們速度無法更快。風暴的拉扯讓敵軍緊緊跟隨著亞瑟的飛船,雲層中的追逐戰一觸即發。
亞瑟在變幻莫測的鋒面中穿梭,看準角度,猛地推下控制器。他必須得維持在兩道縫隙中,上下兩側的氣旋裡猶如一片深黑大海,飄動的雲層如襲來的狂掏駭浪,裡面風勢大作,雷電轟鳴。霎時間,漫天烏雲宛如遮住雙眼般撲來,讓人心生不安。
該死,鋒面拉升了!
飛船被底下氣旋淹沒的那刻可不好受,結實的氣流撞上飛船,使得他們被安全帶勒緊,猶如被猛士朝胸口狠勒似的,氣喘難受。
波濤洶湧的氣旋風暴中噴出一顆黑點,拖出潔白的尾巴,再度回到平穩的鋒面縫隙。身後幾道黑影同樣冒出,讓飛船上的警報器持續響起,武器已經準備將他們轟下。
亞瑟心中緊張情緒無法釋放,卻找不到船上的武器系統。他轉頭大喊,「希魯、希魯!」
「別叫了,他們兩個都昏死了!」薩洛梅因被甩得不堪而忍不住大怒。
「該死!過來幫我找這艘船的武器系統!」
在薩洛梅趕到他身邊之前,亞瑟只能趁著看四周螢幕的空檔,瞄了一眼駕駛面板。最終發現,這傢伙的腦袋似乎無法理解複雜的文字,或許並非不能理解,因為接下來會證明,他只是一心想用自己的方式,親手幹掉那些緊追不捨的敵人。
然而,眼前的威脅卻遠比這些小問題來得嚴重。那道又寬又廣,似乎貫穿整片赤海的鋒面,竟然有盡頭。眼前形成一道結實的鋒面,上下龐大的風暴在那裡交匯。
赤海風暴不僅存在於海面和陸地之上,鋒面氣流層上方還有另一種風暴系統,這股風暴甚至比底下的更為恐怖和黑暗。簡單來說,目前所見的天氣結構是兩層風暴的疊加,宛如一堵黑色的實牆。
亞瑟對赤海的任何知識都無法解釋這一現象,或許除了他們,沒人會在此時此刻來到這裡送死。也或許,那些知道的人可能都已經落入大海長眠了。
「雲頂風暴」──亞瑟他們是這麼稱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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