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海──是一片隔開哈斯馬亞克大陸和哈菲提達安大陸的廣闊海域。這片海洋盛產極具威力的鋒面氣流,當它來襲時會捲起海面上的水氣,將其推升至空中,凝結成冰後再度降落。這些氣流在強大的對流作用下,形成一道厚實的風暴牆,猛烈地襲向大陸。往往前一波風暴尚未平息,下一波便緊隨而至,層層疊加,形成驚人的連環風暴。
風暴來臨之際,大地轉為一片黑暗,透過陽光的折射變成暗紅如血的色彩,整個海洋和大地彷彿被煉獄籠罩。尖銳刺耳的風聲有如惡靈的咆哮,或像悲怨的靈魂在哀號。當地居民將此現象稱為「Oukene'haiben(赤海狂潮。原意:像瘋子一樣的海洋!)」
這神秘的景象曾吸引過無數科學家研究,但他們得到的數據卻相互矛盾,毫無規律。或許風暴與冷熱季的交替有關,冷季的風暴次數遠超熱季。最後,科學家們推翻了所有先前的研究,給出一套說法──赤海的冷熱季乃是受恆星輻射和星球運行軌道偏移等多重因素的影響。
這解釋可真敷衍吶。
對赤海周邊的居民而言,「Oukene'haiben」如同其意,它的變化可說是「陰晴不定」,無法捉摸,行事隨性,即便在熱季,風暴的頻率也不見得少於冷季,且科學家解釋的模型也僅適用於少數情況。風暴無固定模式,有冰雪風暴、熱雷風暴,還有最可怕的沙塵風暴,這三種風暴的襲來方式各不相同。
無論如何,現在風暴好像又有蠢蠢欲動的跡象,烏雲籠罩在寬闊的海面上。這次的間隔極短,前幾天風暴才剛退去,現在又再度來襲。亞瑟等人不得不提前行動。
他們重新回到宴會廳下方的情報室,希魯指著螢幕上的地圖,解釋目前基地的移動位置──正位於環形山脈西南方、靠近海洋處。距離亞瑟飛船墜毀的地點至少兩百多公里,徒步前往幾乎不可能,更何況途中還得翻越山頭與密林。
最好的選擇就是飛過去,這是最快的方法!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薩洛梅皺著眉。「我是說,像飛梭那樣的工具……」
「騎著飛梭過海?」亞瑟冷笑,帶著一絲嘲諷,「你還不如直接騎鯨魚來得可靠!」
薩洛梅氣得瞪了他一眼。「那走東邊呢?」
「哈,亞瑟大人真是形容得生動!」希魯笑道,轉頭看向薩洛梅。「往東出發,我們得繞過半個星球才能抵達對岸,中途還需穿過好幾個像肯德雷司這樣的要塞,我可不認為這是節省時間的辦法。最關鍵的是,如果想登上對岸,最終還得再面對一次赤海風暴!而且,我們得利用風暴來掩護行動,因為上回並沒有破壞肯德雷司的行動中心,那裡掌握的軌道監測衛星會看見我們的蹤跡。」
「我的奧拉!還要在風暴裡飛行?」
前些日子的風暴陰影仍在薩洛梅心中揮之不去,那絕不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放心吧!你不會想走那段漫長的路。」亞瑟微笑著,輕拍薩洛梅的手臂。「穿越風暴雖然冒著很大風險,但總比在路上躲躲藏藏來得好。別忘了,走山洞那段路我們花了多久。而且,有風暴的掩護,就算阿雷托發現了我們,他們也不會傻到那時刻飛上天。」
「是這樣的嗎?」薩洛梅撇過懷疑的眼神。
亞瑟聳了聳肩。「應該是吧。現在棘手的只有從亞拉樹出發的那段路。」
希魯點頭同意。「那我們只能祈禱運氣能勝過這場風暴……」他話音剛落,看到薩洛梅的眼睛睜得圓圓的。
連希魯都沒把握,那麼還要堅持這種方式?噢,我的奧拉,這兩個傢伙怎麼會碰到一起?薩洛梅心裡一陣發冷,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嘿,亞瑟!」薩洛梅緊張地拉住亞瑟的手,眼中滿是恐懼。「別忘了,他們的飛船沒有重力引擎!如果被冰塊擊中,那真的得騎鯨魚了。而且,要在風暴中出發,動力也是個問題!」
看到薩洛梅那雙懼怕的眼睛,亞瑟冷笑道:「哈,你終於意識到了?」
「薩洛梅大人。」希魯忍住了笑意,「我早和亞瑟大人討論過,彈射應該是目前最好的選擇。稍後我會把設計圖送到工程部去研究。」
「彈射?噢──真該死!」
「好,既然決定了,就按計畫執行。」哈得洛德在會議中顯得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什麼,最後才補充說道,「今晚好好吃一頓,出發時間就定在下次風暴來襲的時候。」
哈得洛德神情疲憊,蹣跚地走出會議室,每步沉重的步伐都被亞瑟都看在眼裡。
晚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香嫩多汁的肉塊、脆口的肉腸、火鳥肉餅、串燒魚塊,以及數不勝數的海陸美食,還有必不可少的薩莫鯨酒。
今晚的氣氛雖然愉悅,卻隱隱透出一絲沉悶,或許是從哈得洛德身上發出來的,他憂愁的情緒顯而易見。而酒無疑是是麻痹心智的最佳良藥,在眾人齊拱之下,這晚的空桶數量已經來到第五桶;角落那桶打開的只剩下一半。
薩洛梅再次跌倒在地,口水四濺;哈得洛德坐在地上,抱著酒杯靠著牆壁沉沉入睡;希魯則趴在桌上,自言自語。空氣中飄散著食物與酒精的氣味,卻掩不住哈得洛德臉上流露出的一絲哀愁,即使睡著了也是。
亞瑟從桌上站起,腦袋裡一片混沌。不知為何,出發前發生的事情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走出宴會廳,因為步伐不穩而跌坐在階梯上。
管他的!
腦海中思緒跳躍,一會兒是布萊爾,一會兒是恩西亞,還有一些模糊的影像藏在思維深處,想要看清卻又無法辨認。他的世界現在正瘋狂旋轉,往往緊抓的那一刻,又被甩開了。此刻,他的肩膀上拍下一隻手。
「亞瑟大人……」
哈得洛德的眼神渙散,眼皮幾乎蓋上,意識在搖晃之中飄忽不定。他想要坐下,卻摸不到地面,於是瞬間跌坐在亞瑟身旁,自嘲地哈哈大笑。
亞瑟將他拉向自己,揚起嘴角笑道:「老爺子,你在這樣的猛烈攻勢下竟然還能清醒?」
酒醉的哈得洛德轉頭看向亞瑟,泛紅的臉頰上浮現一絲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內心的憂傷再度顯露。他的自然笑容與活潑的神情似乎早已消失,臉上僅剩如同灰燼般的氣息。他握住亞瑟的手,像小孩一樣依偎在亞瑟的手臂上。
「亞瑟大人……這個老頭子不知怎麼的,每當看到你沉靜的樣子,就感到一絲安全的舒適感。」
「哦?是嗎。」亞瑟揚起嘴角,同樣輕拍哈得洛德的手背。「在我感謝你的恭維之前,我得說,你看起來醉了。」
「不,我沒醉!我可是清醒的!」
亞瑟再次微笑,輕輕摟過哈得洛德的肩膀,就像摟住一個孩子。「是的,我的老爺子。」
哈得洛德低下頭,像珍藏寶物般握住亞瑟的手,另一隻手輕拍著他的手背。希魯曾提到,這是哈得洛德的請求手勢,通常用來表達他的想法和目的。然而此刻,亞瑟的腦海中一片混沌,除了那些偶然冒出的影像外,他實在懶得思考。
「希魯──麻煩你們多多照顧了。」哈得洛德喃喃自語,似乎還在努力吞咽口水。「那孩子的經驗還不夠……亞拉樹是神降臨的地方,或許你們也是。」
「我們可沒那麼神奇,老爺子。」
「我認為有!」哈得洛德抬起頭,醉意朦朧的眼神中透出堅定。「我想,你可以把黑夏爾一起帶上嗎?對岸的老頭或許有辦法,我有預感,那東西可能會奪去他的寶貴性命。」
亞瑟聳了聳肩,再次將他摟緊。「那就是我們的計畫,他絕對不會被漏掉。放心,我會帶著黑夏爾找到那個人,請不要擔心。」話音剛落,他的胸膛傳來一陣啜泣,眼淚滾滾而下,迅速沾濕了他的衣服。
「謝謝……亞瑟大人……謝謝……在下無以回報……」
亞瑟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老爺子,你在說什麼?你真的喝醉了。」
懷中的人放聲大哭,片刻之後,他已安穩地睡在亞瑟的胸膛上。
那夜之後,或許哈得洛德真的沒有醉,他記得亞瑟的承諾,神情顯然又恢復到了初次見面時的愉悅。再過兩天的午後,風暴再次來襲。三人帶著踉蹌的步伐登上飛船,體內的酒精在連續狂歡幾日後依然揮之不去,久久無法消散。
唯獨這幾日處於休息狀態的黑夏爾,卻充滿著精力。他從未經歷過如此冒險,對於即將前往赤海彼岸感到無比興奮。然而,三人心中卻對掩蓋在繃帶下的傷口充滿憂慮,因為那傷口似乎越來越浮腫了。
「快點,出發了!」黑夏爾急切地拉著希魯的手,完全無視自己臉色的蒼白。
「祝亞瑟大人一路順風。」哈得洛德拍了拍亞瑟的手臂,對他點了點頭,但眉頭緊鎖,無法掩飾內心的擔憂。
「放心吧。」亞瑟輕聲安慰。
四人走進飛船,運轉平台隨即開始移動,將飛船送入發射口。原本應該是陽光明媚的午後,然而遠方卻籠罩著一片漆黑。洞口兩側的鋼骨架上,布滿了一圈又一圈閃耀的環形構造,隨著速度加快,藍光閃爍不定,彎曲的電弧在彼此之間交織吸引,發出一陣刺耳的茲茲聲。
幾天前,這裡仍然是簡單的彈射機甲設施,但僅僅依賴機甲背後的噴射裝置。然而,他們需要更強勁的推進設備。於是,團隊決定將飛梭底下的磁環拆卸並串連起來,根據理論,這樣做將能夠以驚人的速度將物體彈飛。
隨著飛船的準備就緒,兩側的磁環軌道發出低沉的共鳴,藍色光芒漸漸轉變為耀眼的金黃,向洞口外延伸,宛如一條通往未知的時光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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