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甩出武器,扣下扳機,子彈以異常緩慢的速度飛出,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瞬間,「唰」的聲響,周遭的速度忽然加快,耳邊的風聲如往常呼嘯而過。一秒後,腐龍體內發出「轟隆」巨響,胸腔裡燃起目眩的火光,炸藥引爆,將頸部和軀體炸成好幾塊。空中像煙火綻放,腐肉與火焰一起掉落。
亞瑟滿意地閉上眼,隨即瞥見一道黑影伴隨強烈的力道撞向他的身側,將他撞離即將掉入酸池的路徑。一團黑影以拋物線的姿態落下,隨即兩人同時發出痛苦的哀嚎。是希魯,他救了亞瑟。
兩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滾,突然一塊巨大的腐肉重擊落地,從他們上方十幾公分處掃過。此時他們不禁感到運氣極佳,要是再差一兩公尺,恐怕就會成為上面的肉末。然而,薩洛梅卻沒那麼幸運,一團包覆火焰的肉塊直接朝他滾去,前方的巨石改變了肉塊的方向,讓他逃過了第一波攻擊。
「哈!我的奧拉,真是幸運呢!」薩洛梅笑著站起,但隨即被隨後撲來的翅膀殘肢撞上,飛了出去。
「亞瑟大人,你沒事吧?」希魯躺在地上,喘著氣問道。
「又欠你一次人情了。如果不是你……我就死定了,哈!」亞瑟躺在地上大笑,幾乎忘記手上被酸液溶掉的皮膚。
「是在下的榮幸!」希魯轉頭看向亞瑟右臂上的傷口。「亞瑟大人的手沒問題吧!」
「應該不能再糟了,這下可好……我們把手術台遺落在飛船上了。」亞瑟艱難坐起,看到手臂上因滾落地面而造成更大的傷口,血淋淋的一片,酸液已侵蝕到肌肉,灼熱的刺痛持續襲來。
薩洛梅從遠處一拐一拐地走過來,手腳的挫傷明顯可見,皮衣也已磨損不堪。「嘿,這不公平,為什麼只有我被撞?」他不滿地抱怨。
「薩洛梅大人,您和亞瑟大人相比,這不算什麼呢!」希魯安慰道。
亞瑟感覺四肢開始不受控制,體力耗盡,加上手臂的傷勢,幾乎無法站起。此時,奔來的黑夏爾見到亞瑟的右手狀況,哭得更大聲。
「黑夏爾,哈!」亞瑟滿頭大汗,擠出一抹苦笑,安慰說道,「我的手比你還慘呢!」
「還笑得出來?」薩洛梅不屑地瞥了亞瑟一眼。此刻,他聽見不遠處的山丘後傳來拍打聲,像是跳出水面的魚。翻過山丘,發現一條留著一截脖子的腐龍在那裡掙扎。
腐龍發出沙啞的叫聲,額頭上的紅光一閃,熟悉的符號再度顯現,隨即消失。
「去你的!我就知道!」亞瑟與希魯同時大聲斥罵。
薩洛梅此刻對自己的直覺感到一陣尷尬,硬扯起勉強的嘴角看向兩人。他別過頭,毫不猶豫地舉起槍,朝額頭上的符號射去,直到腐龍的眼神變得灰白。
隨著腐龍的死亡,周圍景色化成灰色薄霧漸漸消失,酸池的味道也不見了。天色變暗,久違的星空頂在他們頭上。此地的詭異森林和裸露岩石遍佈,氣氛陰森,樹木的輪廓扭曲得彷彿鬼魅。
乾枯的樹枝又短又尖銳,像是它們的利爪。樹上滿布尖銳的荊棘和藤蔓,地面則長著一些柔軟的雜草,突破岩石,從縫隙中冒出。
一條緩慢流動的溪水從不遠處經過,停留片刻後朝山崗下流去。溪水邊長滿青苔,這裡的環境除了那些詭異的樹木,似乎比前兩個場景正常得多。
「噢,不、不、不──」薩洛梅抱頭吶喊。他撿起地上石塊扔往森林裡。「這倒底是什麼鬼地方!操!」
薩洛梅激動過後回到溪水旁,看著黑暗中的三人蹲坐在地的身影。今天再繼續下去,恐怕連命都沒了。耗盡體力的他們決定在這裡扎營休息。
希魯負責生火及照顧黑夏爾;他則扶著亞瑟到溪邊的岩石坐下,慢慢洗淨腐蝕的傷口。傷口似乎沒有惡化的跡象,但已經腐蝕出一個大凹洞,那裡幾乎有各種顏色,令人怵目驚心。
森林的靜謐和微風的輕拂,讓四人終於將提著的心放下。
「終於感覺正常了一點。」亞瑟說。
「這幾天我們都受夠了,不是嗎?」薩洛梅邊說邊捧起溪水清洗亞瑟的傷口,語氣中透著一絲歉意。「我還是要跟你說聲抱歉,亞瑟,我──」
亞瑟揚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什麼好抱歉的。你那暴躁的那樣子才像是我印象中的老粗吶!」語畢,他忍不住大笑。
「噢,真感謝你的讚美吶!」
「謝謝你──和希魯。」亞瑟放慢語調,眼神柔和。
薩洛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去!謝什麼。如果沒有你,腐龍那一擊我肯定穩死。倒是你得好好感謝希魯,如果不是他飛撲過去救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恩西亞……」
「怎麼?看起來好像體會很深刻。」語落,兩人大笑。
薩洛梅調侃的指了指亞瑟。「總之,你現在少不了我!」
「哈,是這樣嗎?」亞瑟抬頭望著星空,腦中浮現出恩西亞的身影,還有她每日使用的平底鍋,以及那天她流下的淚水,心中陣陣酸楚又好笑。
薩洛梅接過希魯扔過來的兩罐密封食物,往後仰身看見亞瑟的腰包裡發出藍光。「嘿!又再發亮了,是那顆石頭?」他拉開罐子的封蓋,遞給亞瑟。「怎麼最近發亮的頻率這麼高?」
亞瑟聳聳肩,從裡面挖起肉塊。「嗯,來到這裡後就一直發亮……我也不確定,或許等見到老人之後就能明白了。」他瞥向薩洛梅手中的寶石,發出微弱的光。「你的不也是嗎?是我的錯覺還是他真的發亮了?」
薩洛梅嘴裡塞滿食物,臉頰鼓起。「你沒看錯,我覺得它真的比前幾天亮。不過──今天打完腐龍後,我的腿真的有點軟,好像太頻繁使用會消耗大量體力。」
「噗,哈。腿軟?」亞瑟忍不住笑了出來,揶揄道。「我們偉大的薩洛梅會腿軟?」
「你來試試看?」薩洛梅撇下嘴角,不服氣地用沾滿肉末的手指指著亞瑟。
「尊敬的薩洛梅大人,在下亞瑟一點本事都沒有,還得要您來保護我呢!」亞瑟模仿希魯的口吻,讓他氣得臉色通紅。
夜晚的天空中吹來微微涼風,四周瞬間變得寂靜無聲,連蟲鳴也隱匿不見;星光依舊閃爍,黑色的雲絲如棉絮般漂浮,但卻多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薩洛梅背靠著岩石,拿出胸袋內的菸管,點上火,慢慢吸了一口。他看著飄起的煙圈,陷入了對天空的沉思。今天,他第一次真正體會到過度使用魔導具帶來的身體負擔,甚至比想像中還要嚴重。
過去,他覺得哈得洛德的警告太過誇張,直到現在才明白這武器的後遺症。身體無法再使力,讓他不得不想著補充更多食物,然而背包裡的補給品卻已經快見底。
誰也沒想到這趟旅程會這麼漫長,耗盡了他們省吃儉用的糧食。在此之前,他們決定除了黑夏爾以外,能靠休息恢復體力的便不需要消耗那些糧食;但剛才吃過一罐後,他們明顯感到飢餓。看到黑夏爾津津有味地吃著,三人的共識立刻被推翻。
於是他們做出了新的決定──吃光所有的糧食
眾人飽餐一頓後,血液湧上腦袋,今天真的太累了,大家瞬間倒頭就睡。然而,幾個時刻後,樹林深處傳來一陣頻繁的窸窣聲,讓人不安。這種環境、這樣的夜晚,出現什麼都不足為奇。營地熄滅的火光像是暗示著行動的開始,黑暗中隱隱散發著凝視的氣氛,似乎有東西正在觀察他們。
亞瑟和薩洛梅收拾著身邊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朝希魯的方向移動。「希魯、希魯?」亞瑟低聲呼喚。出乎意料,希魯的聲音卻從他們背後傳來,原來他們早就察覺到有生物靠近,兩方人在黑暗中相互交錯。
「亞瑟大人?」
「嘿,該走了。有東西靠近我們……黑夏爾呢?」
「在這裡呢!」黑夏爾同樣壓低聲音。「那是什麼,亞瑟大人?」
「我不知道……」話音未落,一聲急促的奔蹄聲快速接近,一道黑影從黑夏爾背後冒出。亞瑟側身抱住黑夏爾,朝那裡踢了一腿,隨後抽出武器朝黑影開了一槍。他們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滾下了後方的山坡,尖銳的石塊划破亞瑟纏繞的手臂,血跡斑斑。
黑暗的山丘上,火光和爆炸不斷冒出;白色的刀光和薩洛梅的攻擊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醒目。幾聲爆炸聲再次響起,薩洛梅朝山丘下的樹枝發射幾發子彈,將枯枝點燃。
火焰在微風中搖曳,助長的火勢越來越猛烈,火光驅散了黑暗中的襲擊者。亞瑟終於看清了狙擊他們的生物,牠們氣勢洶洶地將他們包圍。
這些生物奇特,牠們像是亞瑟夢中的狼人能站立,但雙眼正常許多,體型也較小。牠們的頭部毛髮如仙人掌般尖刺,奇特地分布在頭部和手臂外側,延伸至頸部和尾巴;底下的皮膚則如砂岩般粗糙。
那些毛髮成為牠們的攻擊武器,底下的毛囊噴出氣體,將毛髮射向瞄準的方向。亞瑟揮手轉身擋下噴來的尖刺,心中一陣緊張,他迅速從口袋裡取出僅存的幾顆「薩洛梅特製子彈」,遞給黑夏爾。這是他們唯一能夠防禦的武器,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此。
他單手將黑夏爾推到背後,轉身連續迴旋踢,踢飛幾頭撲來的狼人。他們必須儘快到山丘上與希魯會合,然而,單靠亞瑟要突破這群狼人並不容易,這些狼人可不會讓他的子彈輕易貫穿牠們的腦袋。
幾頭狼人同時朝他們撲來。「黑夏爾,等我的暗號!」
「沒問題,亞瑟大人!」亞瑟轉身一記迴旋踢,隨即扣下扳機,將子彈射入兩隻狼人的額頭。接著,他一個墊步衝出缺口,扭動身體大喊:「黑夏爾,現在!三顆!」
黑夏爾立刻朝牠們扔出三顆子彈,亞瑟隨即回身將槍內的子彈甩出。子彈呈弧形飛行,穿過一頭狼人的腦袋,擊中落下的其中一顆,瞬間引發如鏈式反應般的爆炸,火光吞沒了那些狼人。
亞瑟低估了薩洛梅的特製子彈,強大的爆炸威力將他們炸飛。他立刻抱住黑夏爾,背對著爆炸面,衝擊波將他們捲上斜坡,隨後又滾了下來。
他在地上努力站起,但手臂卻再次失去知覺。那些刺入皮膚的毛髮發作,麻痺了他的神經,讓他無法施力。狼人群見到虛弱的亞瑟,立刻從地面躍起,咧開腥臭大嘴狂吼後蜂擁而上。
「黑夏爾,快走!」亞瑟一把推開黑夏爾,奮力用未麻痺的手甩出槍內的子彈。
砰!
那顆子彈貫穿狼人,帶出第一道血痕,隨即爆炸。不僅那頭狼人,旁邊撲來的也紛紛炸成碎肉,鮮血噴灑了亞瑟整身。
「哈,就說你少不了我的吧!」薩洛梅站在斜坡上收起槍,咬著菸管、吐出一團白霧。
「少廢話,還不快解決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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