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對利魔維坦砸爛家鄉,有任何感激。利魔維坦的波浪粉碎許多窗戶,這之後住戶便釘上了木板和塑膠板。也就是說,有更少材料能讓碎歌鳥用來對付我們。無數人因為利魔維坦先搞到我們,就在碎歌鳥的玻璃碎片下免於死傷。
但就算沒玻璃,仍然有沙子。
我在一個三人組走下街道時讓出路,他們盡可能彼此相扶持。他們三人都被沙子轟過,皮膚殘破。而皮膚沒被刮掉、露出血肉、鮮紅而坦流鮮血之處,就有著黑棕與紫色的瘀青組合。有一人看起來就像是瞎了眼。他上半張臉滿是沙礫刮傷。
兩台救護車停在我宣布為領地的地方的一個街區外交叉路口。我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移除了所有鏡面,將玻璃全部從儀表板、門窗上剝光。那些從家裡和避難所出來的人,正在聚集到救護車。大街上仍有塵埃飄落,我能在空氣中嚐到這道混濁氣味,就算透過面具也能聞到。我猜想我們是不是需要發送口罩。這空氣不可能健康的。
我走近時,人們轉頭過來。我有穿上假面服,大群蟲尾隨我而至,給予我更多存在感。在人們如此受傷而又恐懼時,不用太多力就能敲中他們精神的原始部分,稍稍嚇到他們。
我掃視這場景,已經能看出這裡會有問題。
有數百、上千人受傷,他們也許處於嚴重或可能嚴重的狀態,而這裡只有兩輛救護車,醫院也會擠滿人。人們會在理解自己無法獲得必要幫助時就會恐慌。他們會很不爽,甚至會暴怒。這已經不穩定的情況就會陷於徹底混沌。
我告訴過他們,我會保護他們,但沒可能阻止這情況啊。
這不是我力所及。我的思緒留在爸和媘蜜身上,而非這群人和所有我應該考慮的要素。但我毫無選擇。
我給出命令,蟲群散開,流過人潮。有更多蟲引起人們注意。我只是希望有蟲子在那的好處,能超過任何蟲子造成的恐懼或不適感。
我用蟲子散到周圍區域,擴增嗓音,將聲音傳得更遠。「最重要的是請保持鎮定。」
有更多人轉頭看向我。我走近救護車,醫護士正在一些最緊急的病人身上工作。我感覺像個江湖騙子,像個冒牌貨。醫護士臉上那混著恐懼與懷疑的神情也沒有幫助。然而,得有人在大家開始抓狂前控制局面、組織人力,而城裡的英雄們顯然在別處忙著。
「我沒想對你們造成任何傷害。」我想讓他們安心。「如果你沒有受傷、身強力壯,會有人需要你幫忙。走上前來好讓我能引導你到他們那邊。」
長長數秒鐘,沈默與靜止不動被拉長。我能看到沒有明顯傷口的人,正盯著我瞧,不願意回應我的呼求。大致說來,生活在碼頭的人也不是那種慣於親切友好的類型,會將社會的需求至於自己之上。
肏我的。我思緒沒在正確位置。我忘了。急救課程裡有教過,面對危機之中的人們時,要直接、明確。請求幫助就是在渴求失望感,因為人們會猶豫是否走上前,或推測其他人會處理這份工作。我們不該尋求幫助,而要從站在一旁的群眾中挑出某人,然後給清晰、可以認明的任務。像「你那位穿紅色T恤的人,打一一九!」這種台詞。
我現在搞砸了,將他們推入坑裡。現狀立刻成了「別聽從那個超能反派」,要叫他們對付其他群眾的難度就會倍增。
我這就剩下三個不怎麼令人舒服的選項。第一個選項是我放棄這計畫,看起來很軟弱,喪失在場人眼中的地位。替代方案是,我能再次講話,訴諸人性,乞討、懇求、要求,同時也祈禱某人走向前。這就是第二個選項,會讓我在所有人眼中看起來更加惡劣,只有細小成功機會。
沈默拉長。我知道這只有五、六秒鐘,但感覺像一分鐘。
第三個醜惡選項?我可以強迫他們聽話。以威脅、暴力教唆他們行動。這表示我會冒險激起原本希望打擊的混沌與暴力,但我猜那種結果的機率相對較小。我能讓人們做出我需要他們做的事。我也許會賺得尊重,但我大概同時也賺取了他們的敵意。
我能這麼做嗎?就算是為了大局,我能成為惡霸嗎?我會為此痛恨自己,但我已經在這裡,留下了我爸。我沒要失敗。
「很好。」我說,聽起來比我所感覺的更為冷靜。我拳頭緊握在身側。
我猶豫了一下。有人在走過來。我感知到他們穿過我散進人群裡的蟲子。夏洛特。
「妳沒戴面具了。」我一等她夠近到足以聽見我時,說道,我嗓音沈靜。「或是紙立方。」
「那個小立方體在我幫忙時被壓爛了。我很高興妳沒用超能力。」她說。接著,用足夠大的音量讓其他周圍的人能聽見她,問我:「我能做什麼?」
我欠她好大一次人情呢。
我在抵達時,有讓蟲子掃過附近建築。就算我到家,也沒真的停止下來。我發現了幾位傷患。一個趴在地上的男人,兩個畏縮在他們母親身旁的孩子。那母親的臉因血而濕稠,呼吸急促。孩子們也在流血。我能感知到有個男人在曾是他家的地方裡,盲目踉蹌、雙手摀著臉。
我幾乎派她去找那個瞎眼的男人,但重新考慮了。
我指向一間倉庫,也大聲說話讓其他人聽見:「那裡有個女人和兩個小孩,妳無法自己幫上他們的。」這也是我選擇他們的大部分原因。
我看到一位二十多歲男人,有相當令人印象深刻的濃密鬍子,沒穿上衣。除了他肚子上的一道割傷,還有他背上沙子擦過的一些較小塊皮膚擦傷以外,他狀態看起來滿好的。「你。去幫她。」
他看向身旁較年長的女人。他母親嗎?她顯然有受傷,手臂周圍也捆上兩三條白T恤碎布。顯然那隻手被沙子抓中——它看起來很像木乃伊,只是滿有鮮血。我預計他有怨言要說,就轉向最近一群的傷患,告訴他:「他們會看好她的。那裡有人更需要你。在二樓。過去。」
他看向他母親,她給他的神情足以算做回應。那男人幫母親跛行到我指出的人群那,將她留給他們照顧,然後加入夏洛特的行列,跑向那女人和孩子所在的倉庫。
現在我就得要保持這股氣勢。
「你和你的朋友。」我對一個中年男子和他夥伴說道。「那個工廠裡有個男人正在慢慢流血至死。過去幫他。」
一秒鐘後他們才服從、走去,使我心狂跳。
我轉向下個人,頓住。他是少數其中一個傷口上真的有繃帶的人,站在自己家人身旁。就算有紗布棉墊綁在他臉上,我仍從先前的事情中認出他。或者,準確來說,我是認出小男孩RJ,而我也知道這身為他的父親的男人,是那今天早先老鼠猖獗之家的族長。
「在那邊的磚房裡有個瞎了眼的男人。」我告訴他,直接了當地面對他。「去幫忙他。」
「為什麼?」他挑戰我,嗓音粗糙,嚴厲注目。「我受傷了,如果我過去的話,就會錯過搭上救護車的機會。」
混帳。在我對他與他家所做的事後,仍連一丁點感激都沒有,而他甚至看起來也沒那樣亟需搭上救護車。我得抵抗著揍他一頓或將蟲子放到他身上的衝動。
更糟糕的是,我忍不住感覺像,他看穿了我正試圖表現的形象。看到面具背後的女孩,這女孩正試圖假裝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轉向旁邊的人,那是位身形健壯的女性,有著我迅速在她臉上到處看到的砂磨擦傷。這不是我最明智的舉動,但還是問了她:「如果我請求妳去幫忙別人,妳也會像個小女孩一樣抱怨嗎?」
她微笑了下,搖頭。
「很好。去吧。在那棟建築左側。他瞎了眼,那裡也沒有任何人幫忙。我認為他也可能吸進了沙子,咳嗽滿劇烈的。別讓他走太快或太劇烈。如果流血沒很嚴重,花點時間帶他走來就好。」
她順從了,邁力大步離去。當我看過來時,RJ他爸已經離開了。他怒步走向救護車,讓群眾在我倆之間,也把他妻子拉到身旁,RJ趕緊跟上。知道那男人有多憤怒,我得希望他不是把怒氣發洩在自己家人身上的那種人。我不想間接造成他們的痛苦。
有更多人從群眾之中被挑了出來,也有更多命令被下達。這全都是要設置成,拒絕的話就會使他們看起來很差勁,這對他們和其他人都一樣。社會壓力。
等到我又派出兩群人時,他們有些人回來了,被引導至接下來幾位傷者之中。我也給了他們命令。
這只造成了更大的問題。我們該怎樣處理這些受傷、又在等著要輪到自己的人呢?他們都很恐懼,又焦躁不安。這份心神不寧也滲透到他們的朋友、家人,也許也滲進鄰居心裡,他們為自己和自己所關心的人而恐懼。他們已經聚集在救護車周圍,對小小一群人懇求幫助,而後者都在忙著拯救其他人性命。還有些人單純向醫護士請教,保持了點禮貌的距離,其他人都在懇求協助,因為他們感覺其他現在正獲得照護或關注的隨便哪個人,都沒有自己所愛之人重要。醫護士無法回應所有人。
這區域裡的人都聚集成緊密連結的小群。他們會站出來捍衛自己關心的人,比我數分鐘前要幫助陌生人的呼籲,更迅速大方。如果繼續這樣的話,我不相信他們會保持和平。
我他媽的該拿他們怎麼辦?
我在當下感到如此迷失,也成功看似冷靜。我的蟲子給我這狀況的感知,我雙眼掃過這場面,感覺出人們的情緒和他們在做什麼。
我看到一個母親在挑著他兒子的傷口,瞭解到她在幹什麼。我趕緊阻止她。「妳在做什麼?」
我過去一、二小時內所經歷的高低情緒起伏,可能讓我聽起來更為憤怒。她畏縮了一下。
「他手臂裡有玻璃。」
確實如此。他手上有一道玻璃銀光,沒比老派鉛筆的鉛筆芯還更凸長,戳出割傷傷口。
「那種的也許可以拿出來。」我告訴她:「但避開任何接近動脈的地方,就是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他那裡都沒有割傷。」
「很好。」我告訴她。「但妳等下應該要知道,等到妳要幫忙其他人的時候。」
她指向自己雙腿。沙子剝去了她小腿腳皮膚,將那肌肉變成骯髒的棕色。「我沒辦法走路啊。」
「妳不會需要走。」
我腦海中湊合出計畫。給人們一些事情做,也給他們一些自己最終會獲得幫助的暗示。問題是,我需要材料來執行,而這附近也沒多少呢。這表示,我必須使用基地裡的材料。不過,我不願意等太久,我也不想分出夏洛特。
我必須用蟲子。在我要拿的物品並不小巧時,這就不簡單了。
我房間裡有一盒筆和簽字筆,用來畫假面服設計草稿。樓上床邊桌上和一樓廁所裡面也有急救箱。把那些東西全部拿過來,表示要打開箱子、拿出所有我需要的東西,用一波爬蟲載到這,穿過水灘與淹水的街道。
我搜集起簽字筆、原子筆、紗布、軟膏罐、碘酒、蠟燭和針頭。特別是針頭。數小罐雙氧水。至少,我希望那是碘酒和雙氧水。我沒辦法準確讀出標籤。總之,罐子形狀感覺是對的。
還有更多人帶著傷患回來。我管理蟲隻同時也為救援隊伍給出新命令。
在一波蟲子身上帶來物品,不會有幫助的。爬蟲無法穿過水灘,不可能帶過來的——有太多東西過重,就算有飛行昆蟲一致聚集於每寸表面上仍不可能。
我試過不同的蟲子配置隊形的數分鐘過後,正試著用蟲群吊起小瓶雙氧水罐這種物品。
接著我看到有個將衛生棉當作眼罩的女人,還有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男人,用床單和兩根掃帚來當支架,將某人搬上救護車。
我也能做同樣的事。我叫來黑寡婦蜘蛛,從我裝著它們的飼養箱裡拉出幾隻。黃蜂載它們到重要地點,就讓黑寡婦將絲線繞過要載的物體,也在重要的蟲子身上綁了絲線。蛛絲繞過了一支簽字筆的筆夾,接著讓好幾隻蟑螂飛起,它們就能去協助其他隻蟲。我也對其他東西用上相同作法——碘酒、簽字筆、原子筆、蠟燭等等。
等到我弄完了,我就喚來蟲群。
我將注意力轉向那聚集在救護車周圍的傷患。
「聽著!」我喊道,用蟲子來擴增嗓音。「你們有些人正在從皮膚挑出玻璃!我了解傷口很痛,但你們在拖慢進度!」
我受到幾個看起來困惑又生氣的神情。我舉手事先遏止任何評論或爭論。
「任何幫忙你們的醫護士、護士或醫生都得絕對肯定你身上沒被深深刺入了任何玻璃。我不認為X光能檢測到玻璃⋯⋯」
我頓了下,一位醫護士抬起頭看向我。好吧,所以我弄錯了。不過,我希望他不會反應。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那位醫護士身上,他們都注意到了,這沒危急到,這些人都知曉了自己將獲得的治療的明確細節。如果他讓我說謊或犯錯,這會更順暢進行呢。
「或至少說,是像散彈擊中你們的玻璃。」我糾正自己。
那位醫護士聳了肩、點了頭。我讓自己的精神穩定下來,繼續說:「如果你把玻璃挑出割傷和傷口,你會忘記自己處理過哪些傷口,他們就得調查過所有傷處,把你放到X光檢測,也甚至在皮膚癒合起來後,還得動手術,取出任何他們忽略過的碎片。」
我能看到群眾之中的不安反應。我抬起手,正好第一群蟲抵達。我在飛行昆蟲的雲朵將那東西送來時,抓住了一支筆。他們散開,只留下原子筆。
「我正要給你們一些人原子筆和簽字筆。我們會有個系統讓這情形對醫生來說更輕鬆點。在任何有玻璃刺出來的傷口周圍畫點繞圈標記。圓圈出玻璃也許刺更深的傷口。」
醫護士招手叫我過去。我迅速穿過人群到擔架那邊。
「破傷風。」等到我夠靠近時,他就說道。「我們需要知道他們有沒有打過。」
「他們大概都沒打過。」我回答,用蟲群擴增嗓音,卻沒將聲音帶到人群那裡。
「大概沒打。但我們仍得問,而問話的時間也是我們能幫上他們的時間。」
我抓住那站在我身旁糟老頭的手,將他的手臂伸出來。「你打破傷風了嗎?」
他搖了搖頭。
我用原子筆在他手背上畫出了個「T」,圈起來然後畫了一條線穿過去。我將原子筆放到那老男人手中:「你去跟大家問相同問題。如果他們沒打破傷風,就畫上同樣的東西。如果他們有打,就只畫T。」
我看到他雙眼中閃過困惑。他不識字嗎?我將他手掌翻過來畫出他手掌上的大寫「T」。
「就像這樣,是如果他們有打破傷風的話。」我說道,拉起他的手來讓大家看見,接著再將他的手翻回來。「如果他們沒打,就這樣畫。」
他點頭並接過筆,轉向他身旁、沒那他那麼老的男人。
我對群眾說:「記住了,如果你看見玻璃,或如果肯定傷口裡沒有玻璃,就在傷口周圍點圈,如果你沒辦法分辨就用線畫圈,如果玻璃碎片夠小的話就用指甲拿出來。如果玻璃碎片比較大,就留著。」
「我們需要點活動空間。」醫護士告訴我。他的藍手套因血而光滑。人們站在他周圍兩、三呎內,看著他正在做的事,試圖靠近到等他處理完目前的傷患,就可以成為下一個獲得幫助的人。
這也,不限於可能的傷患:那裡也有夏洛特與其他人帶回來的傷者。是那些,無能自力過來這裡的人。
「我們要換地點。」我喊道。我能看到他們對此反應,對這想法止步不前。「如果你能站起來,在你獲得你所要的幫助前會有一段很長時間。還有更多人受傷更重。忍著點吧!」
我等著有人來在這件事上挑戰我。沒人站出來。
「如果你聽從指示並配合,很快就會得到你們所想要的幫助。我們要聚集到在那裡的工廠,我們會清空大部分的灰塵。工廠裡很乾燥,也有足夠空間容納我們所有人。」
花了點時間才讓每一個人都動起來,但他們確實移動了。我的蟲子遞給我幾根蠟燭和一個打火機,我開始將這些東西和原子筆、簽字筆一起遞出去。我跟著一大群人進入那間在救護車旁邊的廢止工廠。
床單和衣服從機械裝置中被拉出來,然後放到箱子和地板上,好讓大家有地方坐和躺下。人們逐漸地,開始將傷口分類、點出玻璃——不論是否埋入皮膚——的程序。
「消毒劑呢?」一個女人問我。
我轉身。她比較年長,四十歲中,大概和我身高相同,有張削瘦的臉。「怎麼了嗎?」
「妳從一群蒼蠅裡面拿出物資。」她對我說:「妳也能製造出一些消毒劑給我們用嗎,還是妳只限於美術器材和蠟燭?」
我從她身上感受到一位嚴厲的學校老師的印象。就連好學生和不共戴天之敵到可憐之人,全都嚴厲對待的那種類型。
我伸出手,蟲群的一部分經過手上。多虧它們大多數都有接觸瓶身,就使我簡單到知道何時要抓住罐子。蟲子飄去,我則握著那罐三吋長的瓶身。
我的戲劇性看來沒有驚豔到她。她的語調幾乎與話語有著相同輕視:「已經沒有人用雙氧水了。那會拖延恢復時長。」
「這不盡然是件壞事。」我說。「如果傷口在插入的玻璃上癒合,就會更不舒適了。」
「妳有受過醫療訓練嗎?」她問我,語調失望。
「沒有,並不夠用。」我嘆息說道。我讓蟲群再一次流經手掌,它們撿起雙氧水,放下另一個塑膠罐。「碘酒?」
「謝謝妳。」她說到,語調不耐煩更多而非感激。「我們會需要更多碘酒。」
「我會看看自己能做什麼?」我對她說,沒想聽起來像被激怒。
她走向一群人,跪在一個躺在床單上的傷者身旁。我能看到她的姿態與表情在自己對他們說話時軟化。所以她對待其他人就不是那樣呢。
隨便了。我在投身反派時也準備好要被憎惡。
我聚集起所有拿來的物資,也派出蟲子尋找更多。
為了一隻能用的手機,來查明媘蜜的狀況好不好,或甚至問問我爸的事,有什麼是我不會犧牲呢。但手機有電腦晶片,而電腦晶片有矽。
所有電器和比烤土司機更複雜的東西,恐怕都被炸爛了,除了一些巧匠做的東西以外。
一直想著我所在乎的兩人重傷的事,沒有用處。現在我對此無法做任何事,而思考這話題所花費的時間,我就沒在幫忙這些人。
為了要保護他們,我讓蟲子散到每個表面上,直到潛在威脅走過來時無法不踩死蟲子。這會成為先前警報,以免任何鐵血狼牙的聯盟成員來找麻煩。我也散出幾隻飛行昆蟲,試著要偵測符文那種飛空的威脅。
總之,是大部分的飛行蟲,我將其用來掃過周圍,確認了每棟建築和建築內部。我想找急救箱,任何這些人能用來清理傷口的東西。我注意到缺乏縫合線,我的蜘蛛開始用它們的絲線來紡織出一些夠長、夠粗又夠堅固的線條,將線穿過針孔,供他們使用。
這會稍稍延緩我製作假面服,但我可以應付。
「那看起來根本沒消過毒。」一個女人在我身後,在我確認一組蜘蛛所製造的線條時,她如此說。是剛才那位削瘦、白髮的女人。
「比妳認為的還要乾淨。我自己養大這些小女士。她們都是生活在飼養箱裡。」
「這不代表那些線乾淨到能用來穿過其他人的開放性傷口。」
「是呢。」我回應,感覺有點煩躁:「但缺乏好替代品,我寧可用這東西,之後隔天或其他時間,再提供抗生素給這裡的其他人。他們也許無論如何,已經需要用抗生素了。」
「大家太常用抗生素。」她說。「我在我的診所裡都會刻意節省使用。」
她是認真的?「我認為這種狀況正是使用抗生素的正確時機。這些人有開放性傷口,他們又營養不良、脫水、有很多壓力,他們的免疫系統大概是有被攻擊,環境又很骯髒,還可能有其他無數理由。」
她說了些東西,聽起來比之前更煩躁。我想那應該是重複先前的問題,問起我在醫學上的憑據。我沒在聽了。
幾位醫護士在數分鐘裡都沒走出救護車。確認了下我的蟲子就發現他們躺在救護車地板上。以我能分辨出來的,並沒有血。
我無視了那女人,轉頭看向門口,趕緊到室外。她朝我身後吼了某些難聽的話。
我在接近救護車、確認那區域時,已經準備要戰鬥。沒有人。
我確認車內,檢查過醫護士和氧氣球綁在臉上的病人。醫護士沒辦法救了,死了,他們的頭扭向險戾角度。那位傷患沒被同樣方式殺害。我確認他的喉嚨,發現他身體還是暖的,但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我擠了下氣球,大量血液泡泡從我以為是他胸膛的淺割傷裡冒出來。有泡泡就表示氧氣從他被穿破的肺葉裡流瀉出來。
這傷口——這沒可能是他在被送進救護車裡時,就已經有的。這傷口很新鮮。這裡三人被處死了。殺法如此冷血、俐落,就連監視著的蟲子也沒注意到。
這使我非常擔憂那些被我留在倉庫裡的人們。我跳下救護車後車廂,確認周圍,接著跑過街道。
我踏入室內一步就看見他。高大,毫無面孔,毫無五官,有鐵鍊與球關節連接起他陶瓷容器的四肢。他抬起一隻手,單單舉起一根手指,有如節拍器般從一側擺到另一側。像個老派家長責備誤入歧途的孩子。
他另一隻手正在收折回來,一道嵌疊刀刃從偶人手掌掌底延伸出來。刀刃壓上那位白髮醫生脖子,所以她就得踮腳尖站著,她的頭被壓上他胸口。
在他收回刀刃前,我沒機會跑動、說話,或使用超能力。刀子劃過她的喉嚨,撕穿皮膚,動脈血液向前噴到我們間的地板上。她癱倒在地。
偶人的刀手癱軟,吊掛在身側。他另一隻手維持原位,手指搖擺,好像因為我在做的事而責備我。因為我從屠宰場手下救了人,照顧了傷者與恐懼之人。
我應該要預測到這場面的。
我走向前,幾乎沒有思考,他在跨了三大步遠離我的同時將另一隻手落地。他動作笨拙,彷彿他每一步都要倒在地上。我沒多久就疑惑起他為何如此,就看向他雙腳。他「腳趾」指向地面,刀刃從每隻腳前端的孔縫中彈出。他搖晃不穩地棲落於精細打磨的刀尖上,走在刀刃上。
我伸手到身後,抽出甩棒和刀子。我在他相對移動時緊繃起來,偶人縮短我們間的一半距離,傾身跳到右側三、四尺,接著又跳了回來。
我立刻捕捉了。他在避開那懸浮於我們之間的飛行蟲,從他雙腿延伸出的刀刃高蹺也小心翼翼避免接觸那些地上的蟲子。他確實接觸蟲子時也很溫柔,宛若微風滑過它們。因為我專心了才注意到。
他不需要避開我的蟲群。他是在嘲弄我。讓我知道他到底如何走到這麼近而又不讓我察覺。
我將甩棒甩出全長。他回應,也同樣將折疊刀刃從雙臂上展開。他的武器更長,也很尖銳。
我不將雙眼從他身上移開,用蟲子和視野角落來追蹤在倉庫裡的其他人。有太多人受太多傷、無法移動,還有那些能移動的人,退進了角落,到他們有掩護的地方。
儘管如此,這裡仍是他的戰場。他有太多人質任由自己處置。他也比我迅速,更強也更壯。
我滿肯定他的能力正如任何人所能期望地,徹底剋制了我的超能力。任何有關注最近五年內新聞的人都知道他是誰、他的故事是什麼。偶人曾是個巧匠,專業於生物圈、生態容器與自存系統。是位專門做生命支援、將生命體從外力中遮蔽的巧匠,而外力包括了水、氣候、空間⋯⋯和蟲子。
當時與現在的唯一區別是,他以前將自己的能力用來助人,現在則是保護自己——只保護自己。
「王八蛋。」就算我沒刻意,仍用蟲群帶出嗓音。他的頭伸起轉圈,就好像要看向那些方才——無論從哪一點來看——在說話的大批蟲群。最終他的「臉」轉回面對我。
「我不知道我他媽的要怎樣幹到這件事。」我嗓音是道低吟咆哮,在怒氣與蟲群的噪音下幾乎無法聽清楚。「但我要讓你後悔那麼做。」
#夏洛特 #偶人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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