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搭公車回家的路上,我的思緒一直停留在艾瑪身上。我想在外人眼裡,我想應該很容易將「最好的朋友」看得瑣碎平凡吧,但還是個孩子時,沒有任何人更她重要了。艾瑪自從國小到中學以來,一直是我的BFF【Best Freind Forever永遠是最好的朋友】。學校裡待在一起的時間對我們還不夠,所以每個周末,我們會輪流到對方的家裡過夜,我記得母親說我們親如姊妹。
一段友情是那樣深刻,深刻地親密。不是那種淫亂的方式,而是傾盡全心、分享所有脆弱和軟弱的親密。
因此,當我從暑假的自然夏令營回來,正好在高一開始前幾周,發現她不再繼續和我說話時?和她稱呼索菲亞是她最好的朋友時?她利用那些我敞開心與她分享的秘密和弱點那些來傷害我,還是以她能想像到最惡毒的方式時?這沒更妥當的方式來說。她徹底摧毀了我。
我不願意在這事上花更多心思,把注意力轉到我的後背包上,我將它放在身旁空位,開始整理裡面的東西。葡萄汁把整個背包弄髒了,我十分懷疑自己能弄一個新的。幾個月前我才剛買了新背包,正是在舊背包從我的櫃子被其他人偷走之後,新的只花了十二塊,所以沒什麼大不了。麻煩的是我的筆記本、課本和兩本小說全部塞進了背包,也都被葡萄汁浸濕。我懷疑那拿著葡萄汁的人,一定瞄準了大開的背包口倒果汁。美術作品被徹底破壞了--裝著作品的盒子毀了一整面。不過這部分是我的錯。
在發現那黑白點封面精裝筆記本時,我的心往下一沈。每一頁,從書頁的角落直到四分之一處,都染上紫色。墨水已經被稀釋,紙頁也已經開始浮出波浪皺紋。
這筆記本是--曾是--為英雄生涯準備的筆記和記錄。我對能力進行的測試和訓練,被打叉的名字點子有數頁長,甚至還有對正在製作中的假面服的設計、測量數據。在艾瑪、麥迪森和索菲亞偷了我上個筆記本,把它塞進廢紙簍之後,我意識到將所有東西寫下來的危險性。我將所有內容抄寫到另一個筆記本,用簡單的方式編碼,然後將所有東西倒過來寫。現在整本筆記本被毀了,如果我還要保存這些資訊,預計得再一次抄兩百頁的詳細文字,前提是在我能記住所有毀掉的頁面的內容才行。
公車停在離我家一個街區的車站。我下了車,試著無視所有視線。就算有人們呆愣盯向我、得知筆記本已毀,還有未經允許翹掉整個下午的課所給我的緊張,離家越近,我越感覺好上許多。不需時時戒備,世界看起來更美了點,我不必隨時注意身後,也能從不知什麼時候會發生事件的緊迫中喘口氣。一進家門我便筆直地進浴室,連後背包都沒放下,鞋子也沒脫下,一直到進入浴室。
我站在蓮蓬頭噴灑的水流中,在浴缸裡仍穿著衣服,希望水能幫我把果汁沾染最糟的部分清乾淨些。我反覆思量著。不知道誰這麼多,但有一次我聽到一個概念,關於將負面轉變為正面。我試著將今天的幾個事件在腦中翻轉,看看自己能不能發現其中的正面要素。
好吧,我最初想到的事情是「你又有另一個殺掉那三人組的理由」。這點子不怎麼認真--我很生氣,那並不是我真要把她們殺了。不知為何,我懷疑在傷害她們傷害之前,我會先傷害自己。我被污辱、挫敗、惹怒,而我也有能使用的武器--我的超能力。這就像隨時有把上膛的槍握在手中。但我的能力並沒那麼好,所以也許比較像電擊槍而不是手槍。當事情變得糟糕透頂時,想不用它很難。儘管如此,我不認為我有那種殺戮本能。
不行,我對自己說,強迫自己回到正面思考。有什麼好的地方嗎?美術作品毀了,衣服八成沒法恢復原狀,需要一個新背包……筆記本。不知為何我對那最後一筆記本念念不忘。
我扭關淋浴的水龍頭,擦乾身體,仍思考著。我用毛巾裹住身子,沒回到房間穿上乾淨衣服。我將濕透了的衣服放進洗衣籃,抓起後背包之後走下樓,通過廚房進地下室裡。
我家房子很老舊,地下室從來沒翻新過。牆壁和地板都是水泥,天花板則是暴露在外的木板和粗電線。地下室的火爐之前能燒煤,現在還保留了一些煤炭用的滑道,有個二乘二呎大窗口,以前有煤炭車卸下冬天房屋暖氣的煤炭補給。滑道口現在被封了起來,但在我以密碼抄寫原本的「超能力筆記」時,我決定要凡事小心,稍微在隱私上發揮些創意。那時我便開始使用滑道。
我轉開一顆螺絲,移開一塊油漆已經剝落的正方形木板,它正好蓋住下半段的煤炭滑道。我從裡面拿出一個運動包然後將木板放回原來的位置,但還沒將螺絲栓回去。
我往廢棄工作桌上倒空運動包裡的東西,那張桌子是被前屋主留在地下室。然後,我打開和車道、前庭相同高度的窗戶。我閉起雙眼,花一分鐘活動我的能力。不過,這次我沒將方圓兩個街區所有毛骨悚然的爬行物都拉過來,我有挑選,仍聚集了不少東西。
等他們過來還有點時間,昆蟲在直線移動時,通常能比你想像得更快,但就算如此,兩個街區對那樣小的它們來說還是頗可觀的距離。我忙著整理背包裡的東西--我的假面服。
第一隻蜘蛛開始從打開的窗戶進來後,牠們便慢慢聚集在工作桌上。我的能力不會給我這些昆蟲的正式名稱,但任何人都能看出有許多蜘蛛爬進房間。那些是黑寡婦,是你能在美國找到的,比較危險的蜘蛛之一。被牠們咬上能致命,但通常都不至於死,而且牠們並不咬人,頂多是帶著一點點挑釁輕輕咬噬。就算在我的徹底掌控下,牠們也常常嚇著我。聽從我的指令,數打接著數打的蜘蛛在工作桌上排好隊,然後開始拉出一條條絲,放在各自的絲上,編織成布。
三個月以前,我從能力的顯現中恢復過來後,開始為自己設立的目標作準備。當中包含一個例行運動日常、訓練能力、研究能力,還有準備我的假面服。假面服比大家想得更難預備。官方隊伍毫無疑問有資源補充裝備,剩餘的我們只能買假面服,然後用商店賣的零件逐一拼起來,或自己從零開始製作。每種方法都有各自的問題。如果你在網路上買套假面服,你會冒被追蹤的風險,甚至可能在你穿上假面服之前便暴露秘密身分;你從商店裡買些東西組合一套假面服,但非常少人能這樣做,而且還做得好看;最後一個選項是自己製作,需要多到該死的工作量,還會碰上前面兩項的問題--依照你從何處、如何取得材料,可能會被追蹤,或做出一套無聊的假面服。
我弄懂自己的能力後兩週,仍不確定到底該怎麼做假面服的時候,我看到探索頻道的一個片段講解如何製作一套能承受熊的攻擊的假面服。它說到,那個套裝是以人工合成蜘蛛絲製成,讓我有了這個計畫的靈感。如果我能製造真正的蛛絲,為什麼還要用人工合成的?
好吧,實際上做起來比口頭上講的要難。並不是所有蜘蛛絲都能用,而黑寡婦本身也很難找,普通是沒辦法在較北部的裡洲找到牠們,因為北邊氣候普遍較冷,但我很幸運,布拉克頓灣有個特色讓它作為旅遊景點,也是假面經常光顧的城市,能讓黑寡婦能夠在此生存又不至於太過繁榮旺盛。主要便是因為這裡的溫暖。多虧附近的地理景觀和東邊臨海,布拉克頓灣有著位於東北的數個洲之中最溫和的冬天,還有最舒適暖和的夏天。黑寡婦蜘蛛和穿蛛絲緊身假面服的人類都對此十分感激。
靠我的能力,我能確保蜘蛛能繁衍後代。我讓牠們保持在安全的地點,引來獵物把牠們養肥,也打開了牠們生育和產卵的精神開關,使牠們彷彿身處在夏天,然後又用更多昆蟲當數百隻幼體的飼料,結果就是賺到無數個假面服紡紗工人。我遇到最大的麻煩是黑寡婦很重視地盤,所以我必須將牠們分散開來,避免我沒控制時牠們互相殘殺。大概每周一次,我晨跑時會將輪轉蜘蛛所在的位置,這樣我就有新鮮的蛛絲供應必要的製作材料,確保我總能準備好在放學後的下午繼續做假面服。
是啊,我需要更有豐富點的生活。
但我有了一套超猛的假面服。
它不怎麼好看,但只有現在是如此。布料的纖維是髒兮兮的黃灰色;護甲的部分是由精心安排、組合成的甲殼和外骨骼,是我讓附近的昆蟲互相殘殺後收集材料,用蛛絲串連、強化,最後護甲是褐色灰色相雜斑駁。我對此還能接受。等所有部件的完成後,我計畫將纖維和護甲都漆成黑色。
我對自己的假面服如此滿意的原因是,它彈性強、耐操,在我加上護甲後仍幾乎無可置信地輕。有次我不小心搞錯一條腿的尺寸,當我想把它剪掉然後重新做,我發現沒辦法用修補刀片把它切斷,必須得用上數把鋼絲鉗,而就算那樣也是十分費勁。以我個人想法,這應該是個所有超級英雄都想要的假面服。
我不怎麼想測試,不過我預期這件假面服能夠防彈,或至少護甲必須覆蓋重要器官所在。
我計畫在這個月完成假面服,然後就在學期結束、暑假開始時,我會以超級英雄的身分進入這世界。
但計畫有變,我解開身上的毛巾,把它掛在長凳的凸角上,然後開始第一百次套上假面服,看看尺寸有沒有剛好貼合。蜘蛛們順從地避開換衣服的我。
剛才在在淋浴間時,我試著從今天的諸多麻煩事裡找出正向的觀點,我的思考轉向了筆記本,總算意識到自己在拖延。我一直計畫、準備,思考所有可能,然後又準備更多東西,也必須更多研究。筆記本被毀壞就像前往對岸的橋被徹底燒毀。我不能像之前那樣,再複製一本新的筆記本,延遲我的計策至少一個禮拜。我必須前進。
是時候行動了。我將手塞進彈性的蛛絲手套。我下周就行動......不,不能再拖延。這周末,我會準備好。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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