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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蛇蜷地底基地最外側的生鏽鋼鐵門。那扇門假使被關緊,便毫不起眼,可能使任何碰巧走到地下樓層的人無視這扇門。它被推開時毫無阻力,沒被上鎖。
每一扇我經過的檢查點門口與大門,都沒有上鎖。我最後真的進入基地前,也沒有衛兵和攝影機在追蹤我的行動。
我推開最後一扇門,使其滑開。基地空無一人。然而空無一人的說法並不正確。這裡沒有被清空。
執勤的士兵已經離開這裡,能堆滿數輛卡車的武器、物資還有家具也被搬走了。他們遺棄了整層樓,家具和物資箱在塵埃中,留下片片乾淨處。
我的蟲群數量足以覆整片區域,依次掃過周遭事物。蟲子無法穿過緊閉的門,但它們也讓我感知到我雙眼看不到的四周圍。結果幾乎與我雙眼可能預期的景象正相反。除了我能在感知後猜出的物體以外,我就對色彩毫無概念,但我能敏銳感覺出材質。我雙眼一次能看到一個東西,蟲群感知則使我能在腦子裡拼湊出一千個焦點。我能無視光線,感知出周圍的所有物件,就算蟲群感知的轉譯很糟糕,蟲子的意識總量,卻能我感知到小巧的事物加入全景。我能感知氣流的動向、氣流流動的力道、這一區跟其他區域的塵埃濃度,還有溫度,就連一丁點高溫也能被我察覺。
準確來說,這些都不怎麼新穎。我一直都能在微弱層級上察覺到這些東西,但我的核心感知也一直都很是正常,是我能仰賴的撤退點。我從來都沒有研究過這個作法,但學者似乎在「眼盲是否能促使其他四感更敏銳」的話題上,沒能取得共識。我只過了半天,就開始認為眼盲確實沒有改善我的其他感知,但似乎將雙眼,從通常被我當作主要感知的半意識、半潛意識常態中,解放了出來。耗費在漫無目、用於比較對照的瞥視,或是用來吸收自己所沒集中注意的周圍景象,的那些腦力?全被解放,用到聽力和蟲群感知上。
我注意到行旅人還在這裡。我沒有被他們在這裡的這件事嚇到,但我是有點驚訝。他們聚在諾埃爾八成待著的庫門正上方房間。他們注意到了蟲子,到房間外的走道上。我在他們的公寓房與大門口的中間點,與他們碰面。
他們穿著平民服。魔閃師和軌彈天人穿了平時的上衣、牛仔褲和鞋子,但烈陽舞者還穿著我當成是睡衣的服裝,她頭髮綁成園髻。創使坐在她的輪椅上,腿上披了件毯子,奧利維站在她正後方。
「掠翅。」魔閃師說:「妳一個人來這裡?」
「我的隊友在樓上。我們想跟蛇蜷談話,但他在天黑之前都不會有空,所以我們就想殺殺時間、在周圍等等。還得等一小段時間,我感知到這裡地下有些動靜,我也需要伸展下雙腳,不讓今天早先的傷口讓自己太僵硬,就決定稍微散散步。」
「他們留在原地?」軌彈天人問。
「假使須要的話,我可以立刻跟他們打信號。」我回答。
「就說說而已,但妳知道蛇蜷死了,對吧?」魔閃師問。
「我有看到現場。」我回應他。我小心選擇用詞:「所以我非常清楚他有多接近死人。」
「那樣是很合理呢。」
「你們呢?」我問。「看著隊友?看著諾埃爾?」
「諾埃爾很好。」魔閃師說:「妳不需要擔心她的事。」
他這句話帶有一抹敵意。我轉頭面向那兩個女孩,用蟲子搞清楚方向,讓我看起來,像是轉頭看向烈陽舞者與創使。我猜,她們兩人是我在行旅人之中最接近盟友的人。不是說我跟她們關係很好——烈陽舞者從我刨出竜雙眼之後,就特別怕我,創使也在我把魔閃師從市長家裡救出來時能體諒我,但她是有點奇怪。那個感覺,部分可能源自於我的偏執狂的投射反應,是我以為他們計劃要殺害我。不管怎麼說,她們都沒有讓我感受到,魔閃師與軌彈天人現在表現出來的那種不悅與敵意。
現在就是我無能視物時,最被嚴重掣肘的時候了。我無法讀出他們的表情或肢體語言,就算有蟲子讓我感知他們的站姿、面對的方向,還有雙手雙腿的位置,我也沒有人類與生俱來就能接收那些資訊的能力了。我在這種事情上所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都讓我沒能做計畫、追蹤對話的走向。現在有點像是在跟答應機說話——我在無法得知對話對象是否想說話時,仍持續進行我這邊的對話。結果呢?我就在這裡,沈默著,而行旅人也沒想開口說任何東西。
「假使妳已經看見我們、拜訪我們——不管妳到底想怎麼解釋妳出現在這裡。」魔閃師說:「妳也能離開了。妳這裡的職責已經結束了,妳進入其他隊伍的地盤,跟大家打過招呼了。」
打招呼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嗎?
「我不想要我們成為敵人。」我說。
「我們也不是敵人。」魔閃師回答,但語調完全不友善。「我們是站在同一邊。」
「但是?」我問。「聽起來還有其他事情吧。」
「掠翅,我們不是朋友。別假裝我們很友好。妳有妳的目的,我們有也我們自己的目標。妳想在理龍的那事情時一起處理困境。好吧。很好。妳想暗搞軌彈天人,讓老闆招募他想打倒的假面?喔,那也沒關係啦。」
軌彈天人交疊雙臂。
魔閃師繼續說:「真的沒關係的。我們如此行動,是為了要讓整件事順利進行。我不喜歡妳幹的勾當,我也不會稱讚妳做得很好,但我是能理解妳。」
「所以我們是生意夥伴,而不是朋友。」
「簡而言之就是如此。」
「我們也有很多共通處吧。我們不能見個面,分享一盒甜甜圈、談談對我們地盤共同的好處嗎?」
「妳得要詢問的話,就表現出妳對這件事到底是多麼毫無概念了。我們來數數共通處吧。第一,我根本不甩我的地盤或地盤裡的人。我們沒人在意他們。」
我可以感受到烈陽舞者稍微轉開身體。他們在那件事上有吵過架嗎?
「第二。」他繼續說:「我們根本沒計畫要久留在這裡。不是蛇蜷執行他的承諾然後我們逃出這個屎坑,就是他沒能履行能諾,那樣的話我們還是會去遠足。去試試其他地方。」
我可以想起軌彈天人談起他對這個隊伍的沮喪,說起他可能不管魔閃師和其他人想做什麼,繼續幹蛇蜷的這個活。假使我提起那件事,能在抽象層面上,將談話的焦點集中在魔閃師沒有要與我起衝突,還是,會讓談話脫軌、延續這場衝突?
我閉著嘴,我有點高興自己看不到東西,不然我可能會衝動性地,看向軌彈天人、洩露出一些情報。
也許那不值得擔心。我穿著自己的整套假面服,包含了我在這段時間裡累積起的零件,我穿上了破爛斗篷,讓破洞的半身裙遮住緊身長褲,蟲子緊抓斗篷布料與裝甲板,使服裝變得沈重。護目鏡隱藏住我的雙眼。沒有人可以看出我的現狀,看出我無法視物,而我懷疑他們也會注意到我差不多眼盲了。
魔閃師將我的沈默當作繼續說話的藉口:「第三,起來,我們根本找不到共通處,我也沒興趣找了。我在這世界裡只想要兩件東西,而加入蛇蜷的行列就是我取得這些東西的方法。妳只有在幫忙蛇蜷的工作時才能派上用場,而那現在也結束了。直接說了,妳沒有任何能提供我的東西。」
「我是能想像出那個情況。」我告訴他,在他能繼續說話之前打斷他。「好吧。友誼不在考量之內。就連友善的生意合夥關係也會逼太緊。」
他點了頭。
我稍微嘆氣。「好吧。這麼說吧,我想就作為當地軍閥彼此對話,做出邀約。我們會和蛇蜷談話,而我說,你也可以來。」
「蛇蜷死了。」軌彈天人拖長「死」字。
這很快就變得老套呢。「我們真的想維持那個假象嗎?」
「蛇蜷花費很多心力籌劃他的所有計畫。他在榮耀火花與暴力中死去,正跟他想要的一樣。妳真的想要堅持他還活著,糟蹋他的所有心力?」
「就像你說的。」我回嘴:「我們都在同一邊。假使你不知道的話,你會比現在還要更不爽的。為什麼要在他還活著時,假裝他死了?特別是在這會妨礙我們談論那個人,我邀你聽聽他有什麼解釋說詞的時候,強調那一點?」
魔閃師靠上牆壁,在口袋裡摸索出一根香菸。「妳是指,撇除妳身上有竊聽器的可能性,還有我說錯話、可能揭發他的可能性?隨便了。我已經講完我想說的話,也沒有話要對他說。也許妳沒理解重點。我們特別幫了你們一次,救了戰慄,而那場行動讓我們差點被骨鋸開刀啊。」
那是你的計畫造成的結果啊,我想著。
他繼續說:「我不在意暗地黨。我不在意妳有沒有賺到一兆元、成為地球的君主,我也不在意蛇蜷會不會殺掉妳。我們結束了跟蛇蜷的生意合作,而那就是我的關注的終點了。」
「好吧。」我說,我舉起雙手:「理解了。聽著,我理解我們也許沒相處得非常好,但我真心希望你們在處理你們自己的事情時,有些好運氣——不論那是什麼事。我希望你們能找到你們想要的東西。」
「謝了。」魔閃師說。他轉身離去,走向他們沒落腳於自己的總部時才會待著的、近似公寓的住處。他招手叫他隊友跟上,他們也隨他而去。
只有創使留在這,她雙手放在輪椅的輪子上。魔閃師走過轉角之後,她才說:「他很緊張。接下來四十八小時,會影響太多事情了。」
「想信我。」我回答:「我可以理解的。」
「那也祝妳好運了。」她說。「別誤會我的意思,但我真的希望我不會再看到妳。」
我他媽的是該怎麼解讀這句話啊?
她迴轉輪椅、沿著走廊回去時,我都沒有回應。
好吧,我想著,我知道我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不管蛇蜷跟行旅人有什麼關係,他似乎都不適合邀請他們去跟他會面。我之前得思考一陣子,才來邀請他們加入我們的行列。我知道蛇蜷不管在策劃什麼事情,邀請行旅人都不會對我們有害。
假使蛇蜷完全配合我們,給了我們解答,也交出了黛娜,行旅人在不在那裡,就不會有區別了。假使他預期會跟我們起衝突,也有計畫要請他們過來,那麼我們也能事先知道他們會出現在那裡。最後,假使蛇蜷預期會有人找麻煩,他卻也沒邀他們,這背後八成是有某個理由——那個理由就是我們可以即時利用的優勢。
不論如何,行旅人都沒接受我的邀約,而在魔閃師拒絕提案時,我也沒感覺出任何惡意。他太自我中心了。
在我思考時,就感覺好笑:他看起來太輕易將談論自己的「我」,滑入談到隊伍的「我們」。那就像是,他假定行旅人所有成員都跟他有共識,而我跟烈陽舞者與軌彈天人的談話,也能看出事實全然相反。連寶愛的嘲諷也指出了他們的不合。
我在繞遠路過來時,挖出了第二件重要資訊:黛娜不在這裡。這裏有好幾扇我的蟲子無法通過的門,但我們第一次來訪時所看到的黛娜的房間裡沒有人。我並非百分之百確定黛娜沒留在蛇蜷地下基地裡,但我也很難相信蛇蜷會在沒有部署武裝衛兵時,將她留在這裡。她的價值太高,不能冒險讓他的敵人取走她,或喪失他在跟我打交道時的籌碼。
我和蛇蜷之前同意,假使我證明自己是個有價值的人才,他就會接受我的忠誠,以此換取黛娜的自由。我還沒為他賺入任何金錢——沒有直接賺錢——但那從來都不是他的目標。他有的是錢,他也能在某些高風險高報酬的投資上,運用超能力賺更多錢。我是有招募到更多位追隨者,除開媘蜜這個例外的話,所有其他人的部下的加總人數都沒有我的人多吧。我拿性命與身心安危冒險,一部分就是為了他。我也證明我作為領袖、士兵的能力,還有我解決危機的能力。我也承擔起他擺在我面前的每一項挑戰:他瞄準我的腦袋的假死亡威脅,說服市長,處理理龍以及對付屠宰場地。該死的,我爸躺在醫院流血時,我也跑去照料我的地盤啊。
我無法肯定蛇蜷真的會實踐他的承諾。從他的角度來看,無視正確與否——單純是因為他根本,肏他媽的不相信正確是非——我就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放棄黛娜了。像蛇蜷這種傢伙在幕後行動、打長期戰、策劃出取得最佳結果的事件,黛娜的超能力就成了無價至寶。
魔閃師之前在屠宰場的事情剛開始時,用了西洋棋的比喻。我算是主教嗎?媽的,就算我將自己視為皇后,我也不確定蛇蜷會不會重視我到願意將我擺到他身邊,而不是把黛娜當棋子。
黛娜會讓他可以作弊啊。
我大步走到室外,踏上那座依然施工中的建築的階梯。在最近幾天裡,這裡的工程有妥善進行,已經半完成了外牆。太陽西下,我的蟲子可以看到、感到流經外側空地與防水布脫落處的溫暖光亮。濃厚的水泥塵埃還有木屑,層層疊在那片區域裡,在風吹進來時捲起團團煙霧。
我爬上樓梯,來到一小時前的會面地點,我大步走過各處、調查了蛇蜷基地底部。我第三次走過那個二十階的樓梯,爬上樓頂。我來回第三次時,被蛇蜷的爆炸攻擊所造成的身體痠痛疼痛,幾乎都復發了。
我在某種程度上,並不在意痛楚。我感覺焦躁,有移動的話才感覺比較好。用緊張來形容,感覺並不正確。緊張會暗示出不確定,而我很肯定這不會走向我希望的方向。惶恐也不怎麼精準。我會決定用「逐步逼近的毀滅感」來形容,但那也太過頭了。
再說來,這件事可是人命關天。也許會關係到我們的性命。在風險這麼高的時候,不就可能會表現得很誇張嗎?
其他人都待在屋頂周圍。母狗身姿半坐、半躺,靠在班特利身側,雜種睡在她大腿上。媘蜜和攝政在樓梯頂端談話,同時戰慄和淘氣鬼正在建築邊上。淘氣鬼雙腿晃在建築屋簷外,戰慄表現得更為謹慎,站在她身後一段距離外。
「妳應該要小心點。」我大聲說。「如果妳站太靠近大樓邊簷,妳會讓自己成了最佳狙擊靶子。」
「妳說這些假面服可以防彈啊。」淘氣鬼說。我注意到她沒有移動。
「我說它們或許可以防彈。但從我的假面服被非金屬的散彈穿透過,我就不認為它們真的會防彈了。不管怎樣,我寧可不要在今晚實驗。」
淘氣鬼收回雙腿,從屋頂邊緣退開。我能感覺到戰慄的雙肩放鬆時,稍微垂下。
戰慄和媘蜜遊蕩來我身邊,攝政、淘氣鬼和母狗各自移動到要開始商量的我們三人周邊。是戰慄發問:「妳認為他會朝我們開槍?」
「我感覺這裡沒有遮蔽處。」我說。「假如他對我們開火,我們真的能進入掩護位置嗎?假使他炸掉這棟樓的地面層呢?或是叫來他管理的英雄隊伍?我們真的可以爬下樓嗎?」
「我沒有那種感覺啊。」媘蜜說。
「但他也搞清楚妳的超能力如何運作。」我指出。
「有任何解方嗎?」戰慄問。
「有。我正在準備一個,但我不確定那是否會成功。」
「分享下?」
我伸出一隻手,一隻黃蜂起飛,載著三隻蜘蛛。黃蜂被迫轉向、繞圈飛行,蜘蛛吐出的絲線慢下它的前進動量。絲線另一端則已經繞過了我其中一根手指。
一分鐘後它們才抵達其他正在做同一件事的蟲子陣。我開始捲起絲線,直到我能在屋頂邊緣放下一條繩索。
母狗走了過去,看看正在發生的事情,接著轉身說:「不行。」
「我穿假面服外出的第一晚,就被卡在屋頂上。我不會兩次犯相同的錯誤。我們打給了湯瑪斯.卡爾維特,他同意要跟我們見面,但為了以防萬一他決定夷平這棟大樓而不是要對話,我就想要我們有個方法可以下樓。」
「下樓?」戰慄問。
「我滿確定我有正確掌握絲線的長度。我希望我有把長度搞對,因為我在這裡用了很多絲線。有八條線,我們每個人各拿一條,或是把一條線綁到腰間,之後就跳下樓。這樣盪過交叉的路口。」
「讚喔。」淘氣鬼說。
「滿確定?」戰慄問。
「滿確定的。」我承認。「我試過要讓絲線交錯,這樣就能延伸出我在建築之間擺的線條,讓我們不是直接墜落到路面。但絲線會有彈性,我也沒辦法計算絲線材質會延伸多長。或是絲線不會伸長到多長。」
「假使,他有槍手呢?我們就會掛在街道正中央?」
「還是有選項的。」我說。「一來,我們有你的黑暗,讓他們不全然可以瞄準我們。」
「而妳也有蟲子。」攝政說。
「我們的對手會準確知道我們可以做到什麼事。他有跟我們合作、觀察了我們數週。除了淘氣鬼和我,他跟你們也有數個月的合作經驗。超過一年。所以不行,他不會做出像是小看我的蟲子的那種事。他會有狙擊手,正好在我的超能力常態範圍的外側,我就沒辦法反擊了。」
「妳的中介蟲呢?」攝政建議道。
「都快死了。但是,我會用上它們的。我猜今晚肯定會耗盡它們儲備的能量了。」
「妳也能飛行啊。」他說,指著正上方,阿特力士就在天際之中,繞著待在原處的碎歌鳥。
「我是能飛,但我寧可用絲線盪下到街道。假使我飛行的話,他們朝我開槍時夠幸運到打中我,我就差不多完蛋了。他們一擊中我,阿特力士就無法放我下到地面。他們打中阿特力士,我就只會墜地。再說,地面上我就能以不同方式使用阿特力士。騎乘他的話,他基本上得和我一起,算作一個不可分割的棋子。」
「我想妳是思考過頭了,呆瓜。」攝政說。
「不。」戰慄和我一起說。戰慄沒說更多話,但我補充道:「我們要為了每一個可能性做計畫,而我們搞錯他的意圖?我們不會有任何損失。但假使我們為了確實出現的情況做計畫?我們會很高興自己有所準備的。」
「妳擔心這種事情的話,就會把自己逼瘋啦。」他回嘴。
「假使她沒準備的話,我也不認為她在接下來十分鐘裡做好準備的。」媘蜜說。「掠翅,妳有感知到他們在地面層嗎?」
我搖了搖頭。「我的能力範圍是個泡泡,底部沒有包含那麼多面積。我應該要在建築更低層等的。」
「他們要上來了。」
在他們抵達建築基部時,我才能感知到他們。湯瑪斯.卡爾維特是那位領頭的男人,而走在他身後的人則身著PRT裝備。
他們花一點時間才爬上樓。這棟建築只有半完工,好幾層樓的牆壁與鋼骨上都有遮上了防水布、等待完工,但沒有電梯。
我們沒有人出聲討論,各自站到屋頂各處,準備與他們會面。我稍微有點驚訝戰慄和媘蜜他們稍微有些站到我身後,淘氣鬼、母狗和攝政則是在他們後方。班特利徘徊在我們隊伍周圍,漲大到四分之三的「怪物」體型,仍在緩慢滋長。
湯瑪斯.卡爾維特最先穿過門檻。我第一次「看到」蛇蜷面具下的臉時,我卻眼盲,這很惱人呢。他在我的蟲子經過他身邊時,揮了一隻手,但我成功感知出重要特質。平頭,髮質粗糙,雙眉修平,薄唇,還有V字歐米伽下巴。他穿了PRT制服上衣,徽章別在他袖子上——我的蟲群感知辨認不出細節。
大部分的戰隊成員都留在下方,但他身邊有幾位士兵,以及三位平裝的年輕男性,其中一人似乎有在健身。
「呦,弗蘭奇。」媘蜜說。「過得怎樣啦?」
其中一位制服人員細微點頭回應。他身後有兩位PRT戰隊,那兩人也是他雇的傭兵?
「暗地黨。在你們上次與皮戈特主任互動之後,我假定你們會想與我談話,試圖建立某些基礎規則?」
「我們知道是你喔,老闆。」攝政說。
我的蟲子捕捉到卡爾維特主任鼻孔噴出的氣息——細微的惱怒表情。「行旅人可真該更斂色屏氣一點。」
「斂啥?」淘氣鬼問。我沒辦法分辨她是真心在疑惑,還是故意裝笨。
「大家,放鬆點。」我說。他們是那種,會咬著權威角色的任何弱點的人。他們會煩他,煩到有人惹禍為止。「卡爾維特主任,請求你讓戰隊隊員等在樓下,會太苛求嗎?」
過了一長段沈默,他才朝一側輕點頭。他的戰隊回頭下樓,而我在他們站定樓梯底部的位置時,也在追蹤著他們。
「我請你們在我通知前,都別穿上假面服。」他說。
「恕我直言,主任。」我說。媘蜜有指導我——我得藉由強化他的新職位來滿足他的自負心。「我在蛇蜷的攻擊中,碰巧路過受傷。我假使有穿假面服的話,就不會受傷了。直到所有事情冷靜下來以前,我認為我的隊伍和我都會小心行事。」
「我懂了。我可以尊重那一點。妳的傷沒太嚴重?」
「嚴重?是很嚴重。但那不會威脅到我的性命,也並非無法治好。」
湯瑪斯.卡爾維特伸手到他背心的裝甲板底下,抽出一個小遙控器。他在常常數秒內盯著遙控器之後才將其收起。這樣做完後,他在身後扣起雙手。那是十分像「蛇蜷」的姿態。他明顯直接表現出自己的真實天性,使我幾乎以為他放棄了主任的角色。「我致上歉言。我並非毫無過失。」
你讓幾十個或更多人死去,讓那兩倍人都以某種方式受傷。不,你並非毫無過失。
我保持嘴巴緊閉。
「我剛確認了監聽裝置。你們沒在記錄這場談話,也表示我可以回答任何你們的問題了。」
「有多少部分是事先計劃的?」我問。
「比妳以為的多。那觀眾席裡每位不是觀眾的人都已經被算進去了。格羅夫先生跟帕迪羅女士都是事先選好、事先招募的人。戲團和戰車將近一年半以前便被我雇用,他們在公眾眼裡的行動與發展都有被小心安排。上人和黑客文是最近增添的人員。我需要一個可以運送包裹的沈重金屬裝甲,車骸卻在令人為難的時間點死去。大部分記者都是事先選好、部署好、站在房間後方,算可以承受攻擊。」
「他們沒死嗎?」我問。
「就和戲團、上人還有黑客文一樣。」卡爾維特主任朝那三位平民服裝的人點了頭。
「等下,戲團是個男人?」攝政問。
「要看你對男人的定義是什麼。」媘蜜說。「看你是要說生物性別或戲團的性別認同吧。不是說我能捉摸清楚啦,我沒辦法說你是穿成假面服女孩的男人,還是個假裝穿成平民服裝男人的女孩。」
戲團吐了口痰,痰打下一隻空中的馬蠅。「我想,我會將那當作讚美。」
「他們三人還有大部分記者都即時撤離了。」蛇蜷說。「記者,就如我說的,全是暗樁。我需要新聞記者確實拍到我需要他們拍的重點。在影片被送到新聞台之前剪輯一些鏡頭,就能消除一些關鍵處、強調些細節。」
「比如說,讓皮戈特看起來更糟糕。」媘蜜說。
「在其他事情之中,也是有那一點。外表在此是其中一個最重要要素。而有了戰車的協助,我們就能粗糙模仿了魔閃師的能力。記者們被替換掉,也有夠多生物組織被替換進現場。」
「人類組織?」我問。
「文書上是會那麼說,那也是最重要的面向了。」卡爾維特回答我。「放心吧,沒有人重傷。戲團的能力允許我們將刀子放到不會致命的區域。皮戈特主任要盡可能看起來沒有能力,而非單純死去。同樣的道理也適用市長。基斯.格羅夫和帕迪羅女士女士都會恢復,但基斯.格羅夫會在選舉上承認失敗,就算他的選票很強勢,仍會支持帕迪羅女士。這會幫忙甩掉整場事件是被策劃的形象。」
「但那全是被策劃的。每一部分都是。」媘蜜說。
「每一部分都是。」
「炸彈呢?」我問。
「被搞壞的能量來源是真貨,但上人的金屬裝甲加裝了傳送儀器,偵測到能量源,然後將其事先移除,好讓複製品能被帶入大廳。最初的爆炸就不過是光亮和衝擊波,主要是想準備好曼頓效應,讓我的特務只有一點瘀青和刮傷。就像我說的,他們會被傳送出去,之後就是最後真正的爆炸。我們預期人們會快速疏散,便著手進行、計算了爆炸半徑會讓建築留存下來,而人群大都沒被爆炸波及。」
我可以記起媘蜜提起,死者或傷者比我以為的還要少。她猜出這麼多事情了?
「我執行的每個行動都有被小心權量,也有注意事後餘波。戲團、上人和黑客文都會離開布拉克頓灣,帶著他們辛勞後的大筆報酬。我並不預期他們會需要回到犯罪生活,但我相信他們若回來的話,會使用不同的身分和行事作風?」
他將這句話說成疑問句,上人回答:「是的,長官。」我能感知出黑客文和戲團都有點頭。
「很好。」卡爾維特主人說。他對我們,說:「殺掉好幫手並不是好投資。我實踐了我在此的最終計畫,最好把他們這樣的人留作儲備戰力。」
「我們呢?」戰慄問。
「你們在布拉克頓灣裡的部分,還沒完全結束。我叫你們在此建立基地是為了特定的原因。我身為主任,會緩慢而成功地引導全城對付布拉克頓灣反派。行旅人會先被開刀。我預期PRT的特務戰隊會突襲他們,但他們最終會避開被捕獲。」
「還真是不巧呢。」媘蜜說。
「確實。」卡爾維特主任回應。「假使其他反派在布拉克頓灣南側駐紮、跟暗地黨組成鬆散聯盟,後者穩穩掌握興旺的北城的話,就更加不幸了。喔,還請放心,你們暗地黨會在接下來數月內,損失對這座城市的掌握,但那不會跟聽起來的情況一樣糟糕。」
「我們八成,會避免被捕獲。」媘蜜說:「不然我們就是被抓,然後在真的有麻煩以前突圍。之後我們不會回來布拉克頓灣。我們會在附近的城市建立基地。一、兩位暗地黨成員則會穩穩掌握其他城市的反派,建立新品種的反派,而你,主任,作為對抗側的勇猛英雄。你的力量會以公眾能明顯注意的方式滋長,而且,哎呀,我們實際輸掉的部分也不及外表那樣慘烈,所以你的力量就能以其他方式滋長了。」
湯瑪斯.卡爾維特舉起雙手:「看來你們已經妥當理解了將發生的事。我不會浪費時間重述。有任何問題嗎?」
「為什麼要成為PRT的主任?」戰慄問。「為什麼不成為市長?」
「在最近的徹底失敗之後,所有人都會關注市長。格羅夫先生會成為紅鯡魚,將所有猜疑的關注都引到他身上,之後他會將選舉延讓給帕迪羅女士。再說,你寧可統治誰呢?十幾個假面,或五萬位沒有超能力的平民?」
「我懂了。」戰慄說。
「這場事件在大眾心中所創造的恐懼,將會使額外的假面與資源變得比先前還要更重要。蛇蜷殘存的個人軍隊會留在城裡,作為有菁英訓練的次要幫派勢力,那會成為暗地黨無法增長超過特定規模的藉口。」
「你說行旅人是第一個被趕出去。」我說。「那是說你對他們的問題找到解方了?」
「沒有。但我們有最終手段,而那個手段很快就會被詳盡研究了。」
我靠著蟲子,注意到媘蜜在打著手勢。食指和中指指尖連接,拇指輕拍了另外兩根手指指尖。
「還有其他任何問題嗎?」他問。
「黛娜。」我說。
「格羅夫先生對帕迪羅女士的讓步會包含一個提案。假使帕迪羅女士接受他的條件,他就會推動讓選民支持她。而在他的條件中,會有個城北的復甦計畫,包含了勞工與渡輪服務修復的就業振興金。作為妳持續合作的交換,我會讓妳擁有行政權力、能許可復甦案的實際作法。我有明確意識到我自己同意的約定,但我也提出這個計畫,希望能作為妥協案,並延遲契約一年的時間。」
「不。」我告訴他。「我很抱歉,但你得放她走。」
「那我就會放手。我很失望,但我不會說自己食言而肥。」
我心狂跳。就這樣?
卡爾維特主任在身前緊扣雙手:「妳會想要怎麼做呢?我可以將她送回她家人身邊,或是將她轉交給妳照顧。」
我還沒想到這一步。「那麼,就送到她家人那裡。」
「非常好。在妳的許可之下,我們就會把她給她雙親,會加上一些隱蔽的監視措施,確保她不會暴露出我的大規模任務的任何細節。」
「好的。」
「我的警探會帶妳到她那裡。」
我猶豫了。
「假使妳沒感覺很安全的話,妳隊友也能與妳同行。」
戰慄將一隻手放到我肩膀上。
「謝謝你,主任。」我說。「我無意責難你的榮譽感,但我沒預期這個結果。」
「掠翅,我對偏執狂,抱持著健康程度的敬重。走吧。媘蜜,我能借用妳幾分鐘的時間嗎?行旅人很焦慮,妳可以為諾埃爾的情形提供一些解答的。」
媘蜜轉向我們:「你們大家,來決定吧。」
「攝政跟碎歌鳥跟著妳。」戰慄說。
「你確定?」
「假使他尊重偏執狂的話,他也會尊重我擔心妳跟掠翅的安危的。」
「喔。」媘蜜拍了下戰慄的臉頰:「你還真的不是個好騙子。不過,我是很欣賞這種心情啦。」
我感覺自己完全沒處於我所熟悉的環境。有好幾週、好幾個月,我都預備好自己會聽見戰慄說不——聽到他說「我是答應我會考慮」或「我答應在我的計畫結束時才會放走她,而這個計畫不會在一年內結束的」。我不知道自己雙手要做什麼才好。假使我有口袋,我就會把雙手插到口袋裡,但我沒有口袋。我的腰帶也沒綁在拇指能勾住的位置。我完全不相信自己開口說話時,能避免說出些糟蹋這時刻的話語。
不,我最好還是保持警惕。我掃過周遭確認威脅,有蟲子擺到每一組手套、每一把武器上。
但PRT制服人員爬進了貨車,關起車門。
卡爾維特留在大門邊,就在施工地點與外面的道路邊上,媘蜜和攝政在他身旁。
「到卡車上。」留下的PRT警官對我們說。
「假使沒關係的話。」我說:「我們會自己過去。」
他看向蛇蜷,後者點了頭。
我爬上阿特力士,戰慄坐到班特利身上的母狗後。
我跟著那輛卡車,飛了十五分鐘,我分分秒秒都如坐針氈。
我們停在一棟磚房外,卡車的駕駛下了車。我用蟲子掃過這片區域,之後又掃了一次。房屋內裝是很適度的住處,有一隊武裝士兵、一位沒有武裝的男人還有一個小女孩。
我將阿特力士降落,等在室外,蟲子預備好要攻擊。門打開了,士兵走出來,分成兩路、讓黛娜出來。
那個小女孩走出來,猶豫著,停了下來。沒有跡象能讓我感覺她很不健康或有受傷,但她也不怎麼活潑。她穿著一件裙子、汗衫還有短雪靴,她的頭髮有著濃厚的化學味,讓我知道她最近有梳洗過。
「想回家嗎?」我問。我伸出手。
她的手找到了我的手,我便將她手緊緊抓好。
沒辦法搭阿特力士離開。我轉身,她也走著要跟上我。
我透過蟲子,可以感覺到卡車啟動的轟鳴,我可以感覺到輕微的熱氣,並看到光亮的耀斑,陽光光束轉換位置。假使我可以視物的話,那就會讓我頓時瞎了眼。
我試圖握緊黛娜的手,安慰她,我卻發現自己握著空氣。
我的蟲子也不在它們應在的位置。我頓時感到自己失去周圍的地圖方向感。我感到自己腳底下的硬木板,就將蟲子從假面服底下散開。我四周圍,都是強抑泡沫。我被傳送走了。
卡爾維特。卡爾維特和他一夥人。
「你這混帳。」我說。
他沒有回應。我可以感覺出他伸出手臂,感知到他手裡武器的概略形狀。其他人也拿著武器。我可以攻擊,但那只會讓他們開火而已。
「不想說個獨白嗎?」我問:「你沒要解釋你是如何做到這件事?還有你會如何處置我的隊友,或解釋我身上發生的事?」
他以扣下的板機,回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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