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亂 3.4
「我會到。沒錯……」我看見客廳窗戶裡一道光,我用手遮住手機下半部同時迅速察看了下窗戶裡。該死,我爸到家了。我把手機放到耳邊:「抱歉,我得要走了。不是。不是。聽著……」
就在我聽到前門打開,我把手機關掉,塞進我口袋裡。之後我會為掛電話道歉。我絕不想要我爸看見手機。我不覺得他會阻止我有一隻,但自從我媽去世,手機對我們有著強烈的負面意涵。這一點,以及,我得解釋我從哪裡得到手機還有我怎樣付錢。
早上第一件事,是布萊恩給我三隻一模一樣的手機--全都是可拋式--然後我決定和他去閣樓,而不是前往學校。我認為,星期二的銀行搶劫讓我沒有機會專注在課程上,除了這件事佔據我的心思之外,等著蹺課的事平靜下來也對我造成的壓力。我對自己解釋道,此外,我仍得因為要去搶銀行而蹺課,這麼做很合理。我會承諾自己:我隔一天會去學校。並面對現實。
我整天和他們在一起。瑞秋出門了,其他人沒有特別說為什麼,而我也沒特別感興趣到,願意承擔讓自己看起來太好奇的風險去問。所以只有我、布萊恩、艾利克和莉莎。我們敲定了搶劫細節,我也決定要莉莎向老闆要求的武器。我選了把作戰軍刀和一把套疊警棍。那刀是當作警急用,和對付那些警棍無法對付的人。那支警棍全伸展時二十一吋長,是較普遍用,比我的拳頭更適合打出重擊。莉莎答應我明天會送到。
那之後,在不講明的共識下,我們有些避開了搶劫的話題。想太多或造成太多緊張,就不好了。不管怎樣,我感覺有種燒掉些緊張能量的需要,所以午餐時間,在莉莎和布萊恩的幫助下,我清理了儲藏櫃。我們整理著東西,找出空間把它們放好,用他們擺在周圍的東西布置房間。包括一張能伸展的衣架、一個衣櫥、一張可充氣床墊,還有一座有燈裝在上方的床頭桌。桌子有足夠的空間擺些化妝用品、一、兩件替換衣服、我的假面服和裝備。莉莎花了很多時間和我說能怎樣自己布置空間,我能買什麼,能如何裝飾,但我對現在有的已足夠高興了。我有點喜歡這種一丁點斯巴達的風格,因為很適合不計畫久留的我,又不會對,作為團隊成員被接受而感到怪異地感激。
我們把體力耗盡了,全倒在沙發上看艾力克從阿勒夫【閃族語系的阿爾法】地球弄到的電影,自從混狂教授【原文Professor Haywire】在現實之間撕開了一個洞,讓平行地球和我們的地球能溝通交流。媒體是其中,少數幾個能穿過洞互相交換貿易的東西。長話短說就是,你能從其他視界拿到書本、電影和電視節目DVD,只要你願意接受價格的話。這麼做的好處?我能花整個下午看其他的宇宙怎樣處理《星際大戰》第一、二集電影。
真相:他們仍然很讓人失望。
等到我爸進來後,我解凍了豬肉切片,在炒鍋上灑了檸檬和胡椒,微波爐裡放著蔬菜。煮飯是種,你只和一個家長住時自然會開始做的事,除非你真的、真的很喜歡外賣。
「嗨呀。」我爸和我打招呼:「聞起來真香。」
「我因為,今晚有想去的地方,就比較早做晚餐,可以嗎?」
他試著掩飾,可是我能看出他有一點失望。「當然。」他說:「妳的新朋友?」
我點頭。
「讓我換個衣服之後我要問問妳他們全部人的事。」他走上樓時,他如此允諾。
太好了。昨天晚上我沒回答那些問題,因為我爸工作回來太晚。我腦子開始跑著預計會有的問題,然後想出貌似有理的細節。我該用他們的真名嗎?或者至少是他們告訴我的名字?我不確定這會不會破壞他們的信任。我決定說出他們的真名,基於我對他們說出我的名字的相同原因。如果我爸碰巧遇到他們,或他們打給我時,這能防範可能造成的災難--光是想著就感覺恐怖。
我不需要擔心我爸聽到四個孩子被捕,他們全部都有著和我的「朋友」有同樣名字,因為他們大部分都還沒成年,他們的名字依法不被媒體報導。我也有印像,法院不總在他們逮捕假面時,揭開他們的面具。我不完全確定那怎樣運作。看起來像是個能問莉莎的事。
在我爸下樓時,我下定決心要將我的謊言盡可能貼近真實。這樣將所有事情弄得直接了當,最簡單了。這樣,我恨透自己對我爸撒謊。
我爸換下他的西裝襯衫和卡其褲,換成T恤和牛仔褲。他揉亂了我的頭髮,接手煮最後的東西。我坐在桌邊好讓自己能和他說話。
「所以怎麼了?」他問道。
我聳聳肩。我恨透了在我爸週圍感覺緊繃。他從不會在霸凌的事上嘮叨詢問,因此,我總能回到家來,算是卸下自己的防備。我現在辦不到,因為我只能等著翹課的另外那件事被卸下,還有我的「新朋友」帶來了一團亂糟糟的祕密和謊言。我感覺像在信任破裂的最終邊緣上。一個錯誤或一聲學校打來的電話鈴聲,之後我爸大概會抓狂,然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倆的關係事情無法和之前一樣了。
「妳要告訴我他們的名字嗎?」他問。他把食物擺上餐盤,端到桌上。
「布萊恩、莉莎、艾利克、瑞秋。」我坦白說:「他們還不錯。我和他們大部分人都能相處。」
「妳在哪裡遇到他們的?學校?」
我搖搖頭:「我那時想離開學校一會兒,所以我搭了公車到鬧市區喘口氣休息。在圖書館我遇著他們。」部分屬實。你沒辦法真的搭公車到鬧市,在午餐結束前回來--在我試著避開那三人組時,已經試過了--可是我懷疑我爸會去查這個時間。不過,我確實在圖書館,某種程度上遇到了暗地黨。
「他們在午餐時去圖書館?他們看起來像什麼人?」
「布萊恩很酷。他是我聊最多的。」
「一個男孩,嗯?」我爸對我挑眉。
「爸,別這樣!才不像你像的那樣。」我抗議道。我懷疑布萊恩對我有任何興趣,這也還沒考慮因為我比他小兩、三歲。此外,嗯,我是我。我選擇不對我爸提起年齡差距。
換個話題,我說:「莉莎也很不錯。真的很聰明,不過我還沒和她聊很多。能再次和女生一起玩感覺很好,就算她和我很不一樣。」
「如果她很聰明,她不會和妳有多少不同。」
我真該踹自己一腳。我不能解釋說,她是個罪犯,而我是個自勵的超級英雄,或者準確來說她怎樣「聰明」。我把自己擠到一個小角落,我沒想出回應的地方,而且我需要避免再這麼做。我笨拙地搜索著一個回應,說:「她比我大一歲,而且她已經高中畢業了。」這是真的。她作弊了,可是她技術上是已經畢業了。
我爸微笑:「真令人印象深刻。他們是好學生的事,讓我想,他們對妳來說能成為好模範。」
我差點嗆到。好模範?他們?我保持著我的平靜、抑制自己,露出一點微笑然後搖頭說:「抱歉。」
「哎呀。那麼其他人呢?」
「我想,艾利克是年紀最小的。有點難和他交流。就我看到的,他是個非常棒的藝術家,不過我沒真看到他畫畫。貌似很難讓他對任何事感興趣,或者參予任何事情。他總是看起來感覺很無聊。」在我以話語說出來後,我才發現它們並不全然真實。有兩次,我看到艾利克對事情做出反應,是在他對布萊克小小惡作劇、絆倒他時,還有在母狗和我打架之後。也許,他性格中閃爍出了幸災樂禍。
「然後最後一個?瑞塔?瑞秋?」
「對,瑞秋。我沒辦法和她相處。我不喜歡她。」
我爸點頭,可是沒有說任何東西。我原預計有典型的父母台詞:「也許你可以試試對她感喜歡的東西表現出興趣」,或其他的愚蠢建議。我爸沒對我這麼做,他就只是咬另一口豬肉片。
我更進一步配合他,填滿沉默地說:「她想要用她的方式作事,然後在她沒稱心如意時,她會變得很刻薄。我不知。我在學校已經受夠了,你瞭嗎?」
「我知道。」我爸說。這是個很好的開頭讓他問起學校的事,但他沒有問。他保持安靜。
頓時,我感到無限感激。我爸尊重我設立的界線,不強迫,不逼問更多事。讓這段對話比可能會有的情形更加容易,而且我知道,這對她而言並不簡單。
我感覺我為此虧欠他。嘆息後我承認:「像是,在學校裡。那個,呃,那些給我難處的人?他們在週一時,算是聚集起來針對我。就是,你知道的,輪流羞辱我。這也是為什麼我需要到鬧市區避開一陣子。」一說出口,我便感到尷尬,因為就算不用回想起來,承擔這一切便已經足夠羞辱人了,也因為這和對話其他部分毫無關聯。可是,如果我沒有把這話說正確,我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再說出口。
我爸的身體忽然間僵硬。我能看出他正壓抑著自己,並且在他問出口前選擇他的詞彙:「我沒有要輕看被這樣貶低所造成的傷害,可是他們沒有做任何其他事嗎?」
我咀嚼著時對這問題挑起眉毛。他們有,算是有,不過我真的不能說「他們用我媽的死亡來幹翻我的腦子」,而又不解釋艾瑪的事。
「任何像是一月那時的事?」他問。
我垂下視線看著盤子,然後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我說:「沒有。一月那個只有一次。他們之後還有對我玩類似的『惡作劇』,找我麻煩,但是沒有在那方面重複上演那一齣。」在我說「惡作劇」時,用手指比著空氣引號。
「好吧。」我爸安靜地,說著:「知道這,讓我放了心。」
我不想繼續分享。你會認為,在我說出想法後,我會感覺好多了,可是我沒有。我感到挫敗、生氣、難堪。這是我無法和我爸,像之前一樣有一段真正的對話,的提醒。在這之上我還覺得罪疚。部分的罪過是因為我明顯讓我爸認為,每次我被霸凌都像那四個月之前的那一天一樣,所有事情都處於最糟糕狀態。我用我的叉子戳起一點油脂。
「妳什麼時候要出去?」我爸問。我瞥了眼盧子上的電子鐘,注意到時間。
我很慶幸有了逃避的藉口:「現在?可以的話?我不會出去太久。」
「和妳朋友見面?」他問道。
「就只是和莉莎喝杯咖啡聊個天,沒有其他人。」我在站起來端著盤子走向水槽時告訴他。在那樣對他敞開告白後,我的良心十分沉重。
「慢著,等等。」他說。他站起來撈出他口袋中的皮夾。他給了我十塊【紙鈔】:「咖啡錢。抱歉我手上沒更多。玩開心點喔?」
我抱住他,罪惡感令我刺痛,然後我走向後門穿上鞋。正好在我打開門時我幾乎沒聽見他說:「謝謝妳。」
「愛你喔,爸。」
「我也愛妳。路上小心。」
我關上門,抓起藏在後門樓梯下的運動背包,輕快慢跑過房子。我把拿著運動包的手放低,讓我爸不察覺我正帶著東西。
我走了大致上和晨跑相同的路線,往東,朝港灣前進。不過這次,不是轉朝百行大道。我走向北方。
城市的全盛時期中,城裡每一吋土地都是人群熙攘的大都會。每一刻都有數艘船進出,火車穿梭運送貨物或準備運到海外,而城裡擠滿了人。北端的港灣--特別是靠近水域的區域--全都是工廠。貨船、貨櫃屋、工廠、鐵路和每個在那裡工作的人的家。也有郵輪在港灣上交通。
渡輪是我爸寶貝的計畫。顯然地,在當進出口耗竭時,渡輪是第一個被排除的東西。渡輪一走,碼頭某種程度上被城市剩下的其他部分切割,除非你願意額外多開車半小時到一小時。我爸的意見是,碼頭缺乏到城裡其他地方的交通方式,讓他們變成今天這樣。他相信,如果渡輪再次運轉,會有更多就業機會,低收入戶的人能到城裡其他地方,而社會下層、高層、中產階級的面向能被撫平。
所以當我試著找一個很隱私,但又容易找的地方,我想到了渡輪。我大概能為這點子感謝我爸。
我接近站台,發現了一個沒在使用的廁所換上我的假面服。這建築和渡輪本身保養得很好,至少從外表看是如此,這也是其中一個理由,我爸認為不用花多少力氣就能再次運轉設備。然而,這不是城市的問題。他們不想提供毒鬼和幫派進入城市其他部分的簡易通路,同時又要付錢營運,只為求也許未來能有所改善的希望。所以城市為了任何從百行大道亂逛上北方的遊客,讓渡輪站和渡輪保持漂亮,維持著永久的「暫時不提供服務」和「即將營運」標誌掛在建築物和小冊子上。除了定時更換零件讓他們看起來嶄新以外,那個招牌近十年都沒被拿下來。
我無視進入站內的門,繼續往上走上階梯,打開露臺往室外的門,俯瞰整個港灣。那裡有些玻璃落地窗隔開了風,石桌、石長椅能讓等待的人休息、吃飯。這是其中一個最好的觀景點,能看見PHQ和它所有的光輝壯麗。那個總部是一連串,在一個石油鑽井塔上加裝的拱門和尖塔。不過即使只就那個平台的建築本身,也很漂亮,它有著剛硬的邊角和能掃視全城的線條。整個建築被淺色探照燈點亮,揮映著淺淺轉換的光輝色彩,就像極光困在肥皂泡泡的形狀之中。那是道力場,作為看護著布拉克頓灣的人們的盾牌,永遠運轉著。
「我不確定妳會不會出現呢。」一道男性嗓音打破了沉默。
我轉身面對兵器大師:「我很抱歉。我必須掛斷你的接待員。真實身分的事。」
他看起來比我初次遇見他時,有些許不同。他的嘴唇呈條僵硬直線,他的雙腿踏開站著。他將雙臂交叉在胸口,一隻手拿著他的戰戟,戰戟一端靠在他肩上。這傳遞出的態度差異,讓我頓時納悶著在那身裝甲下的他是不是同一個人。
「我需要請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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