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混帳是怎麼如此迅速?
他甚至沒試圖要避開蟲子,所以我和戰慄、母狗一起騎狗穿過街道時,仍有感知到他。我在戰慄身後、乘於天狼星上,我雙手抓住他雙肩,母狗則騎著班特利,露西的屍體躺在她大腿上。
我們幫忙母狗回收露西真正的屍體時,多花了兩分鐘。那場景很怪異。狗兒漲大時,真的看似滋長出質量,真的漲大、撐大。他們是在轉變中,在他們無法被認出為原本的動物時,就會在胎盤袋似的東西裡,重新形成真正的身體。偶人槍擊在露西胸膛上開了一個洞,打穿袋膜,殺掉肉袋裡真正的狗。我們靠著刀和戰慄的力氣來幫忙,用某種殘暴反生育過程拖出那隻狗。
這可能被視為,在關鍵時刻浪費寶貴時間,但我懷疑我們不這樣做,會無法把母狗拉來我們這邊,若沒有她,我們——算是——就沒有狗騎了。
我們有一對巨大、壯碩俊美坐騎,能超過任何能在街上看到的車子,而偶人則被限制於雙腿——我以這種想法安慰自己。事實是,他從某個時間點便不再避開蜘蛛絲與蟲子,開始提高速度,而他真正開始跑動時,我才察覺到他比狗群快。
偶人雙腿橫跨極長距離,貌似有無盡能源,也沒有任何傷口。而狗群、母狗和戰慄都有受傷。偶人都在瞄準狗兒們,不是針對戰慄或母狗,所以我隊友身上傷口多少僅限於幾道擦傷,傷口嵌入雙腿、屁股和雙腳。傷口很小,但母狗肚子上的傷口使我擔憂。那地方有太多器官能被擊中,她那裡也比其他任何傷處,流了更多血。
她想繼續跑,我也沒試圖去改變她的想法。首先,我無法阻止她,而我也確實想幫上我的人。
偶人直線行進,從屋頂跳下地面或下墜半路時穿過沒了玻璃的窗戶,從另一側冒出來。我在能逮到他時,讓蟲群裹住他,想用絲線與蛛絲阻撓他的動作,但我在他身上只能一次用上一小撮蟲。他靠近我超能力效力範圍邊緣,我也知道自己很快就無法繼續追蹤他了。
一旦我無法追蹤他,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再逮住他。偶人顯然能看見蟲子,而自從我們上次對峙,他就有能看見我放在他身上或他周圍的蜘蛛絲的能力。這對一個昨晚沒能注意到我身子下沒流一灘血的人而言,算是驚人地高畫質的視力。或者是因為他精校到看細小事物,才無能注意到血跡嗎?
如果我找不到他或趕上他,這就不會有區別了。
「他轉向左邊!」我吼向我隊友:「快點,天狼星!他要跑走了!」
我能感覺到天狼星身體一震,像肌肉抽動的短瞬顫抖,而每條肌肉都在顫抖。我雙腿在他漲大時更張開了一點,他肋骨朝兩側擴張。天狼星增加的速度不多,但也很顯而易見。
我轉頭一瞥母狗。我們回收露西,或騎奔過來的某個時候,她的面具就掉了。她臉輪廓看起來清晰無比,她嘴巴的線條與臉上骨頭變更為突出。我之前沒注意到,她是長這個樣子嗎,或者那是她的傷口,或憤怒所影響嗎?
不管那是什麼,我猜她都用了超能力,拉引出自己所缺乏的力量儲備。
偶人消失於一棟公寓大樓斜屋簷屋頂,我將蟲子置於能力範圍極端邊緣,準備了絲線、聚集昆蟲,好讓它們能在偶人出現時落在他身上。
不知怎的,他是在更低層樓層出現,僅在他進入大樓時兩秒後出來。他掃過一小把蟲子,就衝出我蟲群範圍。
「他跑出我範圍外了。」我喊道。
沒有人回應。我得重複重新確認母狗沒從班特利背上落下。她看起來沒比一段時間更好,喘不過氣。我想,她傷口的痛楚剛被敲響。至於戰慄,我無法真正看到任何東西,我抓住他腰間時也只看到他的頭和肩膀。我感知不到,他是不是正要昏過去。
當你無法喘息,而每人都知道答案時,回應也沒用了。我們會在最後見到偶人的地方搜索到他。在我的地盤。
我們奔向最終目的地時,巨大腳掌重踩上濕透的地板。
我們他媽的該怎麼和他打?而且我們連偶人都找不到?
他有某些對付蟲子和結繭的對策。他沒可能讓自己被相同陷阱逮住兩次。戰慄的超能力影響不到他。母狗的狗會影響到偶人,但他們並不會防彈。
這還沒考量到他有新加的武器。
我一隻手繞過戰慄腰間,從多功間鞘裡拿出手機,從聯絡人撥了創使的電話。
「我創使。怎麼了?」
「偶人在趕去我的地盤,要上演對昨晚的某種復仇劇。妳有多快能組織起一個身體?」
「兩分鐘。」
「他五分鐘就到。把人們清走,弄起一個能被揍、能阻礙他的形體。」
「在做了。」
希瑞菈是我最初,也是唯一輸入這支手機的號碼,這之外都是蛇蜷交給我們前,就已經有的號碼。我接下來就聯絡她。
「這裡是希瑞菈,老闆。」
「把人們從那區域裡清出去,聯絡所有妳發了手機的人,告訴他們躲起來、找掩護。偶人要回來找麻煩了。」
「瞭了。」
我掛斷電話。狗的跑動動作緊貼我身體之時,我無法相信自己把將手機放回鞘間的能力,所以我就把手機緊緊握在拳頭裡。
我們花了六、七分鐘才穿過軌彈天人的地盤到我那,我口腔緊咬到以為自己會咬碎牙齒,我脖子和雙肩也緊繃得,感覺比血肉更像岩石。
我很重視自己想出解答的能力,腦袋現在卻空蕩蕩。我不確定要如何面對偶人,而最糟糕的狀況是,我不必然是會支付代價的人。
在進入我的地盤時,我感到奇異地鎮定,焦慮感扯穿我身體,使我有一點從這狀況中分離。
我的蟲子掃過地盤,盡可能記起絲線曾設置的地方,搞清楚哪裡有被弄壞。我確認了我的人,用蟲子確保他們都站著、都在安全之處。
我能用一群群蒼蠅戰隊,在它們間拉起拖曳絲,掃過地盤,直到他無法溜過蟲子?這要花時間才能設置好。
不。沒有必要了。我接近地盤中心、跑到營房那裡,就找到了他,偶人站在道路中央。
「在那!」我朝隊伍高喊。我們切換方向,朝我所指的街道衝刺。偶人一進入我們視野,我們就停了下來。
偶人站在道路中央,背對我們。我有六個人躺在路上,失去意識或死去。我沒看到任何鮮血。附近建築裡也有一對情侶倒下。他怎麼攻擊到他們呢?為什麼創使和希瑞菈無能把任何人帶出去?
寧靜的恐怖宛如冷水穿透我。
創使也,躺在路上,正分解之中。她採用某個像劍龍與蠍子雜交的形體,全身棕色,有板甲與一條長長尾巴有能蜷抓的凶殘尖刺。他打倒了創使。
我在偶人身上留下的少許絲線依然無損。蟲子爬上偶人,開始拉出更多絲線,綁縛住他。
偶人轉向我們,嘴巴像個腹語術假人或聖誕節胡桃鉗人一樣張開。嘴巴張張合合晃動,沈默地,嘲諷。毫無聲響的笑聲。
「混漲!」母狗尖叫。她吹了聲口哨,音量與尖調都能使一群人制止腳步。接著班特利衝刺出去。
我在偶人身上的蟲子開始死去。
我耗費了珍貴的一秒才理解。「母狗!那是陷阱!」
她轉頭看向身後,班特利自此理解了些指示,他因此些微轉向。也許這有幫助,因為她把班特利重重左轉,完全迴轉。
不論偶人在做什麼,都迅速散開來了,將蟲子從空中擊落,流經母狗和班特利之後他們才察覺危機,開始跑離偶人。
「回來!」我吼道。
母狗激勵班特利奔跑。他倆在班特利倒下前,走出了四步。
母狗滾在地上,落地,無法以傷腿撐起體重。她肚子平直落地,接著開始在大口喘氣時發出嘔聲,繼續向前爬。
偶人的嘴上上下下開合,他朝我們踏近一步,雙手在身側翻掌向上。
毒氣。無色、無味,迅速在數秒內散播,使人無力化。如果蟲子顯示出任何跡象,毒氣也會迅速殺死其受害者。
我看向周圍,期望、祈禱有外援。什麼都沒有。
這就要靠我、戰慄、天狼星和雜種了。
雜種看起來十分焦躁。他的主人兼首領無法行動。他向前踏步,又後退一步。他被偶人嚇壞了,而我猜他也能聞到毒氣。
「雜種!」我說。他頭甩轉,看向我。
希望母狗有把他訓練好。
「帶你主人來!去!拿過來!」我指向母狗。
雜種轉身,開始向前走,接著停住。
「去!拿來,拿來!」
他衝出去。偶人繼續緩緩走向我們。偶人沒在雜種靠近、拉起母狗褲子背面時移動。
偶人可以輕易射中雜種,將他慢下來,直到毒氣起效。偶人卻沒行動。
「雜種,來!來啊!」
那隻幼崽跑回我們身邊,我們沒辦法對班特利有什麼幫助了。
我跳下來,當雜種跑到我們身邊就抓起母狗。他在我靠近時低吼,但他沒有在我雙手抱住母狗時抗議,我就把她拖回戰慄和天狼星。
戰慄沒爬下來,但我懷疑他如果下來,考量傷腿,他能不能站好也是個問題。我想無視穩穩接近的偶人,我撐起母狗的癱軟身體,靠上天狼星身側到,將她雙手抬高送入戰慄等著的雙手。我們一起把她抬上天狼星,好讓她躺在天狼星雙肩上,在戰慄正前方。
「毒氣。」我低語。「他周圍有一團氣體。」
「肏我的。」戰慄說。「我還希望我們至少能擊中他。」
我看向雜種。他太小了不能騎。他有小馬的體型,但他不像馬那樣有能騎乘的身材,骨刺和骨片在他身上覆蓋得過於緊密,找不到任何平坦區域來乘坐。我伸手抓那條,套著他口鼻而延伸的鐵鍊。
他又一次,猛烈低嚎。
猝不及防之下我頓了一秒半。憤怒湧入。我咆哮:「夠了!」我緊扯鐵鍊。
他又吼了一聲,我拖拉鍊條。鐵鍊裝設的方式是,繞過他的口鼻好讓鐵鍊在被扯動時緊縮於他嘴巴。那就像項鍊,但更集中在敏感的口鼻而非喉嚨。他畏縮起來,想要扯開,我就再拉一次。
這次,他僵直,更沒想抵抗了。
「崽子,你跟我走。」我說,在從偶人身邊退開時拉著鐵鍊。「戰慄,把母狗帶走然後找掩護。我沒辦法看進你的黑暗裡,所以只要毒氣清除我的蟲,他就不會被昆蟲干擾,你在放出黑暗時也要盡快移除,但試著把毒氣推開或取代,之類的。」
「我們需要計畫獲勝啊。」他說。
「第一優先是存活到想出個計畫。」我回答。「創使會在幾分鐘內回來戰鬥。」
「幾分鐘是段很長的時間啊。」
「我知道。」我又看向偶人。他閉上嘴,依然站立不動。我指著。「你去那,我去這邊。看天空。如果有麻煩的話,就給彼此打信號。」
他點了一次頭。
「去吧!」
我們分道而行,偶人猛然,追向戰慄。
我前往相反方向。
思考啊,泰勒,思考!偶人是個很聰明的傢伙。計算好了所有他做的事、要完成的某些特定目標。
他為什麼在這呢?他想傷害我。他想打擊我的痛處,而他也做到了。他殺了我不止十個部下。夏洛特和希瑞菈也很可能就在其中。
他讓我們發現他,是因為他想將我們引入陷阱。至少,這成功對付了母狗。我希望她沒死去,但她也無法行動了。
而小東西呢?小事情呢?偶人逮住母狗之後,沒開槍打她,他也沒在雜種救援時打幼崽。
為什麼呢?
他可能要節省彈藥。那符合「最簡單的答案經常也是正確解答」的說法吧?這不重要。那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我將蟲子拉近偶人,測試毒氣量。只有幾隻死去。若有任何毒氣,也沒剩多少了。偶人嘴巴闔著。他追上了戰慄。戰慄一定有注意到,因為他將天狼星轉向,進入一條小巷、衝向屋頂。
偶人停下來,舉起一隻手,開火。我的蟲子感知到槍火的衝擊,但戰慄與天狼星身上沒有反應。一頓後,偶人又開一槍。同樣,沒有反應。兩發沒打中。
好呢。所以偶人現在開槍了,而之前他都沒用槍。
還有其他線索嗎?他閉起嘴後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首先,他是開始奔跑。
所以偶人沒要逃跑,也沒有開槍⋯⋯是什麼使他收手?偶人可能要在外貌看似震懾人,但他射雜種、讓我看著母狗去死,也會有相同效果。他在我地盤裡的奇襲處全速衝向我們,也同樣很嚇人啊。
是毒氣。如果毒氣是從他嘴巴流出來,這就解釋了關於毒氣的一些事,比如他小心移動的方式。我就連那毒氣是什麼,都有了點概念。
他也許不想炸飛自己。
他曾經投資過地貌改造技術。讓無可生存的環境能讓人生活。偶人裝載了客製化器官,準備要在使用時產生氣體,甚至也以壓縮形式儲存氣體。考量到巧匠超能力,器官也可能先進到能負擔起大量氣體了吧。這可能是他毒氣產生的方式:壓縮可燃氣體,用來發射槍擊。
沒可能肯定,但直覺告訴我,我是正確的,或是滿接近答案了。他的行動同時很明顯也不怎麼明顯,而如果假使偶人是在噴出大量可燃瓦斯,就完全,合理了。
我甚至能利用這一點?他放出來的瓦斯份量,看似會製造一場十分有破壞性的爆炸。這可能會傷到他,但我無法說,衝擊波或炸裂烈焰會不會殺死我或附近的無辜人士。如果有夠多瓦斯,甚至能傷及、摧毀建築。這周圍的一些建築物結構都不怎麼完整了。
如果沒意外,這給了小心行動的線索。這也表示,如果事狀真的惡化了,我就有最終手段。我命令蟲子進入之前派給人們的堡壘建築,用絲線與共同工作的蟲群蒐集起小物件。
黑暗矛朝天空飛昇。當它喪失動量,黑暗開始朝外翻騰,些微隨風飄動。是訊號。
「雜種,來吧!」我命令。朝布萊恩的地點奔去。我穿過街道,瞥了眼倒下的班特利,前往小巷。
蟲子與我同步,小物品飛到手中。有便宜的塑膠打火機和一盒火柴。我將火柴儲放在腰帶與臀部間,將打火機放在多功能間鞘的小包包裡。
我真心希望自己不會用上這些東西。
我奔入小巷,用蟲掃過這區,指引它們在蟲與蟲間延伸出絲線。它們彼此緊緊相靠,到偶人無能避開的程度。
我找到偶人和那小巷對面一端、戰慄形成的黑團。天狼星與母狗在不遠處,他們都大字趴在建築物底部,覆蓋上了碎石。我納悶這情況是怎麼發生的。偶人怎樣如此重擊他們?我之前看到的,戰慄是有爬上屋頂,我錯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因為我不想再讓蟲群移動時被毒殺而失去珍貴的種類。不管剛發生什麼事,偶人都扭轉戰況,將他們重重扯下到地面層。
偶人看向我,嘴巴張開,像之前那樣上下顫動。我舉起一隻手蓋住口鼻的布料,退後。母狗和天狼星也都近到被毒暈了?我能感受到他們身上爬了蟲子。兩人都有呼吸,不過母狗的呼吸急促而粗啞。我的蟲也都還活著,就是說,他們在那裡還算安全。蟲子迅速在偶人周圍的氣團告訴我,瓦斯範圍很小,約略在半徑四、五呎內。我周圍也沒有瓦斯。我身上的蟲還沒開始受苦——它們會是最先死去,或感受到症狀。
而戰慄呢?戰慄在自己身邊環繞起濃厚黑雲,直到我無法辨認出他在其中的雙手雙腿。從我能知道的,他待在黑暗中是有一些將瓦斯推開的效果。不過,他能維持多久?黑暗會漏出去嗎,或是他在閉氣之中,緩緩窒息?
「偶人。」我說,嗓音聽起來比我感覺的還更冷靜一百萬倍。「你會撤退,然後你會放他走。」
他頭晃到一側。
我舉起紙板火柴,之後也用蟲子再三確認周圍沒瓦斯,便點火。我好幾隻蟲子將火柴帶入空中。
「不然我就把你燒掉。」我說。
我能燒他嗎?我相信我是能燒。也許是疲倦感在督促我說話。也許是我意識到偶人在謀殺我地盤裡的人時,無情損壞了我在蛇蜷身上贏取的任何敬重,和能救黛娜的希望。他獨力摧毀我的名聲,也對促使我前進的事物,造成慘烈打擊。也許那有一丁點是絕望感,我知道自己除了擊敗他以外別無他法。
所以是啊,如果他要將我拯救黛娜的希望,從我手中奪取,假如母狗和戰慄都要死了,我就能扭轉局勢,把他炸飛。我可能救不了黛娜,但我可以拯救所有偶人之後生涯中可能謀殺的人。我沒要唬人。
偶人後退了,我察覺到他的腳剛踩在戰慄胸膛上。我在戰慄起身接著踉蹌朝我而來時看著他。雜種低吼,拉扯我所握的鐵鍊。
我正在朝戰慄伸手,要幫他穩住腳步時,看到偶人有所動作。偶人闔起嘴,抬起手,我能看到一個洞口出現在他掌底。槍口。
「不!」字詞從我喉嚨發出的聲音就和其他東西一樣近似咕噥,我太哽咽,無法普通說出任何東西。我計畫在將戰慄推倒時,也抓住他。
在電影中,這樣的英勇連環動作可能發生於慢動作,是瘋狂的反派在動作中錯失至關重要的一擊,也把自己炸飛之時。我們將全身流血,卻是凱旋。
而偶人沒有開槍。他太冷靜,不會做任何那種蠢事。
他調整手臂,將手掌槍導引到我推倒戰慄之處。
「不!」我說道,這次聽起來沒那樣像咕噥了。我站開,將自己放置於偶人和戰慄之間,雙手大開,半蹲。雜種在他往前衝時扯了狗鍊,我幾乎正面跌地。我能放他走,讓他追趕偶人,但他幾乎會像露西一樣死去。
「雜種,後退。」我說,把他拉到一旁。我沒要讓狗為我挨子彈。
再說,我也有些懷疑偶人會允許我活下去,偶人這樣才能讓我看著他殺我的朋友與部下。
我凝視他空白、毫無五官的臉,祈禱自己的本能是在告訴我真相。
接著他聳肩,我心沈落。
三件事同時發生。第一件,也是最令人痛苦地顯眼的是,我胸口被直接擊中。
第二件事是,我察覺戰慄正在用超能力將我們裹入黑暗。他大概在偶人聳肩的瞬間就開始動作。
第三件,是爆炸。
餘波那令人方向感倒錯的漫長數秒,流逝過去。痛楚如夏雨擊落我身。有一秒,什麼都沒有,我才察覺痛楚正要開始,接著我被浸泡其中。我一扭,肋骨於極痛中尖叫,試圖找到某個位置是痛楚比較輕緩,卻找不著。我感覺向有根滾燙火鉗被塞進肋骨處,就是我前晚被打中的地方。
「喂,喂。」戰慄說:「妳沒事的。妳沒受傷。」
我搖了搖頭,無法喘過氣。每次我吸氣,看起來都加重痛楚。
「妳得要站起來,泰⋯⋯掠翅。站起來。」
靠著戰慄出力而不是我自己的力氣,我才被撐起身。每個動作都使胸中的痛楚惡化。
我極為謹慎地碰觸了槍擊處。看起來像玻璃的細片在我手撫過衣料時掉落。我仍無法呼吸。爆風點燃道路這邊、每片高出水平面一寸的垃圾。戰慄和我都——十分讓人感激地——沒有燒著。我的頭髮也沒被點燃,而也許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沒被衝擊波炸碎。那並非一陣巨大爆炸,但也夠結實了。
我找尋對手,看見偶人基本無傷,躺在淺水中。爆破使他趴倒,但他將肢體脫解,只有鐵鍊彼此連結。
也許,他是應用了武術原則吧。是怎麼說來著?橡木在颶風中斷裂,而柔柳只會彎曲?他已經將自己組裝起來。爆炸在他身上幾乎沒留下痕跡。
「跑吧。」戰慄說。
我正要同意時,看見雜種蹣跚站立。連上他口鼻的鐵鍊不在我手中。
雜種撲上偶人,咬住那反派其中一隻手。他一咬緊,就開始把偶人像破爛娃娃一樣四處甩動。偶人下半身,兩次撞上附近的牆壁。
是啊,你沒預料到我們會這麼耐打,是吧?
偶人在一秒內扭轉情勢。在雜種甩動動作之間,那位反派不再噗通四落。我察覺到他從腳趾和彈出了刀刃,將刀子扎入雜種脖子與口鼻,撐起自己。他空著的一隻手掛在身側。
移動有如苦痛煉獄,但我仍蹣跚半跑步奔向他,未完全理解自己為何如此行動。偶人抬起空著的手,指向雜種的左眼。
我抓住他手臂,在他開火的瞬間將其往後搬拉。雜種回報我的好意,把偶人甩向一側,擊中我。偶人與我都四肢大開著地。
我倒下沒多久,戰慄就來幫我站起來。他腿上有粒狀槍傷,便跑得比我慢,所以只能勉強趕上。
偶人在地上,雜種在他一旁——大略沒怎麼受訓練、沒有主人,也沒有人抓住他的狗鍊——戰慄和我兩人則在彼此幫忙站立。
偶人震抖的嘴巴再次亂動,將瓦斯噴入空中,也許給他自己在狗兒身邊爭取一些活動空間。
「雜種,待好。」我說。我之前聽過母狗對她的狗哪些命令呢?「離開!」
我無法說雜種是否服從,或他只是不再想進攻。
我得再三確認偶人周圍有沒有任何東西在燒著。真是令人傷感,沒有垃圾碎片點燃瓦斯。
我看向身後,見到烈焰狂暴。就連水面也在燃燒。怎麼會這樣?附近有什麼化學藥劑嗎,還是瓦斯轉化進水面了?我們撤退的路線在正縮水。
隨便啦。我伸手到背後,拿出兩個物品。第一個是零錢包。我把袋子打開,有著各式各樣二兩分幣、一角幣還有五分鎳幣,所有東西都被包在皺巴巴的衛生紙裡,還有幾小包紙盛的嗅鹽。
到哪裡都帶零錢,真的很蠢,但自從我穿假面服外出的第一晚之後,我就想要有些東西在手上。
我抓起一張衛生紙,撕了一次,接著撕了第二次,直到我有一條條衛生紙碎屑。接著我用打火機點燃,另一隻手抓這些東西。蜻蜓在我手指放掉時,抓住燒著的衛生紙。
偶人緊閉住嘴,後退著。一半的衛生紙燒完了,或是被點著的蜻蜓放掉,沒飛到夠近處。這表示,有一半飛過去了。
瓦斯第二次被點燃,但我沒法看見。戰慄又一次以黑暗遮蔽我們。不管是要減緩衝擊波,或不讓我們被火光亮瞎或其他目的,我都無法知道。我只能相信這樣可行。黑暗散去,我們還站著,而偶人不在了。
母狗的方向傳來一聲口哨和訊號——哨聲過於短暫,我來不及捕捉——促使雜種前衝。母狗那樣的狀況下,我無法想像她是怎麼撐過來的,但她成功漲大雜種。他漲大超過之前一半體型,差不多與小型車一樣大,接著他向下咬住偶人手臂,咬破外殼材質。他調整了咬嚙姿勢直到穩穩掌控偶人的下半身與雙腿,但那裡的材質顯然更結實。
兩場架裡損失兩隻手臂,我想到,感到陰森滿足感。我們後方的火焰有些過於靠近,使人感到不適,所以我向前踏一步,支撐著戰慄。他手臂繞過我肩膀,我們鼓起勇氣,盡可能靠近雜種的亂打。
天狼星將自己擠出殘骸,母狗趴在他前腿、胸膛與地面所撐起的拱形。她站起、搖晃,呼吸依舊古怪,在她抽筋似地吞嚥、作嘔動作時,臉部動作有些節奏。
戰慄瞥了眼母狗身旁。她沒有天狼星支撐就無法站立,但天狼星也在用自己的身體撐著建築塊。戰慄去給母狗她所需的扶持,他倆以此走過來。天狼星從牆邊踏開,撐起的碎石滾落到地上,回到主人身旁。
「混蛋。」戰慄說。「怪物。怪胎。」
戰慄抓起母狗的手,讓她撐在自己肩上。她沒扯開。一當戰慄確定我們都站著,就走開。戰慄以一種幾乎令人惱怒的緩慢彎下腰,撿起一塊差不多有五、六十磅的碎石,約略有著錐形。
母狗貌似追上了他的思緒。「天狼星,抓好!」
那隻狗撲向前,將前掌放到偶人身體上,釘住他的手臂與胸膛。雜種對那打斷他逐獵的狗嚎叫,而天狼星吼了回去。
雜種安靜下來。看起來,他還沒察覺自己較壯碩、較具危險性,也比較沒受傷。他太習慣當幼崽了,而天狼星才是成年的那隻狗。
戰慄一跛一跛繞過這場面,直到他站在偶人身體上。
「無視頭部吧。」我安靜地,說。「那裡面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我沒在開玩笑。那是誘餌。胸口才是他。」
戰慄點頭,把建築殘塊舉過頭,尖端向前。
那會打穿進去嗎?很難說呢。
值得一試。
「動手。」母狗在我身旁,低吼。「他殺了露西。」
「大概,也逮到班特利了。」我安靜,說道。「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撐過來。沒辦法救到他。」
「動手啊。」她重複自己的話。
戰慄沒機會試。爆發出的火焰撕扯我們周圍。不是爆炸。沒有衝擊波,也幾乎沒任何噪音。火更近似一波推力,無比炎熱而短暫。我們都被撞飛——狗和人類都相同。我飛出去、背部直直落入水中時,肋骨的極痛比之前任何時候都糟糕,我肺部裡空氣也被擊出。
「不行。」戰慄說。「妳不能插手啊!」
捍衛者?
如果是捍衛者,那可會是場災難⋯⋯
不對。我將雙眼聚焦在畫面上。這比捍衛者糟糕。
烙疤女手指輕輕敲了鼻子一側。「如果你們不說的話我也不會告密喔。」
「妳不能協助他。那是你們的規則。」
「是傑克的規則,不是我的。但好吧。」烙疤女說。她語氣的調性中有些東西:聽起來十分隨意,但也有某些事物使我想起暗影潛行者與索菲亞。不像暗影潛行者那樣憤怒,但仍有相同的空洞。我以前只是沒發現這一點。
烙疤女伸出手,協助偶人站立。他下半身有著裂縫污損,左手臂則也有著亂七八糟的碎陶質感和蒼茫灰白的有機軟泥。我聽到她低語了一些話。
偶人搖了頭。烙疤女說了其他東西。
他舉起一隻手,烙疤女慵懶地與他擊掌。
她轉向我們。「這。他剛就把我加進來了。他放棄了自己的回合。」
她拗了拗指節,街上每一片燃燒的殘骸都成了火柱,筆直伸向天空。火焰蜿蜒繞過水面,切斷我們的逃跑路線。
「是我的回合了。我要接手第二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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