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就這樣?」下巴有鬍渣、戴著兜帽的青少年遞出紙袋。
有著毀壞了、爛到褐色指甲的寬大雙手,抓過袋子裡面的東西。「正是。這。」那道嗓音稍微有些口音,每個字和聲音都被小心選擇,就像他感覺英語用起來並不舒適似的。
那個年輕人伸出手,在一疊紙鈔被塞進他手裡時瞪大了雙眼。
「這……比我原本想的還要多。」
「你有怨言嗎?」
年輕男人搖了頭。
格雷戈蝸牛男將他雙手插進口袋,彷彿藏住指甲和他手背上的長出來的疥癬。每一顆硬瘤--也可能是殼或鱗片,沒比一枚銀幣大--都有一種外凸的漩渦形狀。就算他能把雙手塞進口袋裡,仍無法藏起他的臉。他頭上沒有毛髮,甚至也沒有眉毛或睫毛,還有硬瘤長在他臉上,像面皰末期結殼。他所有特徵中最奇怪、最讓人倉皇的是他的蒼白皮膚,透明到人們能看見他的骨骼、牙齒和嘴巴裡面的舌頭。
「正如你所見。」格雷戈毫無情感地說:「對我來說,走進一家店簡單地買東西,都很困難。我不喜歡依靠我的朋友做這種事。我會感覺自己對他們有所虧欠,而且這對友誼也沒有好處。如果你有意繼續做這種交易,當我的隨傳隨到的跑腿一陣子,也能如此安排。」
「真的?」那男人磨了磨他的下巴:「要多久?」
「直到我打電話,而你無法或不願意為我跑腿。如果這種情形發生一次以上,或理由不夠充分,我就去找其他人,就像我對上一個人做的。」
「你沒有傷害他或對他做任何事吧?」
「沒有。我沒那麼做。他決定自己更願意和女朋友度過夜晚。我之後就沒再打給他了。」
「這不會違法吧?」
「不會。沒有毒品,沒有妓女,沒有武器。」
「所以你打給我,我跑出門幫你拿生活用品,或衣服,或外帶食物,或洗發精,這之類的,然後就你付給我三……」
「會是四開頭。而且我沒有頭髮,你不會需要擔心洗髮精。」
「對。抱歉。所以,每次四百元?代價是什麼?」
「沒有代價。我有錢,我喜歡事情變得方便。只可能造成一小點麻煩。我第一個助理,她因為擔心我的敵人會利用她來接近我,就辭職了。我不否認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
「你有敵人?」
「是的。但還沒有任何我的助理和他們起衝突的事發生過。」
「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惹上麻煩嗎?」
「上一個助理,那位交了女朋友的男孩。他認為自己可以拿到更多錢,因為他能去警察那跟他們說自己認識我。他很幸運,在我心情很大方時試著這麼做。我和他討論了下。他為我工作兩個月後毫無怨言。我們相處並不友好,這純粹是生意。我會溫柔建議,你不要嘗試同樣的想法。」
「嘿。總得長長見識,對吧?」
「那樣說也不錯。」
「好吧。我想在這冬天去大學,而且這聽起來,比每週工作五十小時賺最低薪資好太多了。這裡,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他遞出了他的手機。
格雷戈蝸牛男花了一秒鐘將那號碼輸入他自己的手機:「我有了。之後再打給你。」
他們之後各自離開了。
格雷戈走下布拉克頓灣鬧區街旁,將他的汗衫兜帽戴起來,讓影子遮住自己的臉。任何碰巧與他擦身而過的人,瞥見他兜帽之下的臉後很快都別開眼神。尷尬、驚嚇。那些遠遠瞭解到他怪物般的外貌的人也一樣,只是別開的方式不同--對他們而言,他單單是一個肥胖到噁心的人而已。一個二十五或三十幾歲的男人,幾乎具備那五呎十吋身高該有的重量的三倍體重。他的體重--他自己也知道--是這個現代世界中罕見地能公開嘲笑的事情之一。
他花了好多年才能接受這件事--作為其中一個怪物。
當他來到他的目的地時,音樂的節奏鼓動擴散到他耳中。那家夜店坐落在羅德街兩個街區外,有一條長長的排隊隊伍靠著那棟建築側面。店牌上散發出黃色微光、普通到幾乎刻意的手寫體字母寫著:「轝【ㄩˊ】蔭【原文Palanquin】」。
他走過隊伍,直接進入前門。一位下巴邊緣長著鬍子的魁梧西班牙裔看門人,解開柵欄鎖鍊讓他進去。
「搞什麼啦?」其中一個靠近隊伍前面的女孩抱怨著:「我們等了四十五分鐘,然後你讓這個死胖子就這樣進去?」
「別排隊了。」看門人說道,他聽起來很無聊。
「三小?為什麼?」
「妳剛才嗆了店老闆的兄弟,蠢貨。」看門人對她說:「給我從隊伍中出來。妳和妳的朋友都禁止進入。」
格雷戈微微笑搖了頭。那個排隊看門人唬爛一通,他當然不是夜店老闆的兄弟。但看見一個混蛋遭到報應也滿爽的。
他很久以前,開始自立時,曾當過一家希望更有異國情調、更引人注意的夜店的保鏢,所以他知道在門外看到的隊伍極少反應店裡有多少人。一家空蕩蕩的夜店,為了表現出正確的形象,也能有一排人等著要進來。就算是週二晚上,轝蔭也沒有這種欺瞞的必要。店裡擠滿了人。格雷戈小心地穿過跳舞的人群和拿著飲料的人們,直到他抵達由兩個保鏢守著的階梯。就像在前門,沒有人質問他,自動讓他通過。
樓上陽台並沒有擠滿人,那些在場的,有十來個人左右幾乎都癱軟、毫無生氣。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她們趴在沙發上、在小隔間裡,整個能俯瞰舞池的陽台看過去都是如此。只有三個人,或多或少在格雷戈靠近時注意到他。
「格雷戈,我兄弟!」蠑人微笑大到都延伸至雙耳。格雷戈在那位坐在蠑人旁其中一個女孩,當她看向他臉上,他捕捉到一閃即逝的噁心厭惡。那女孩塗了藍色口紅、把金髮挑染了粉紅色。若格雷戈當守門人的話,他會要確認她的ID,一再確認,然後就算ID看似真貨,他也會因為她年紀太小而把她踢出去。她不可能比十六歲還大。
儘管如此,她也差不多和蠑人一樣大了,格雷戈幾乎無法怪罪那男孩對和他年紀相近的人感興趣。
另一個女孩有著頭黑髮,五官有著歐洲人的輪廓。她沒表現出那樣的厭惡。當她對他微笑,沒有任何表情顯示出做作。這很罕見,同時也很有趣。
「我給你帶來了晚餐。」格雷戈說。
「你人真好!拿張椅子來坐吧!」
「其他人也會要他們的食物。」
「拜託啦,拉張椅子來坐坐。我這有兩位光彩四射的美人,而且她們都不相信我跟她們說、那些我們做過的比較酷的工作。我需要點支援啊,兄弟。」
「我不認為談那些事情是個好主意。」格雷戈說。他仍站著。
蠑人拿走了袋子,從裡面抓出一個三明治:「沒關係啦。斷層線不久前才跟我們一起聊,她顯然對此不在意。妳們也不會說出去,對吧,蘿菈?瑪麗?」
兩個女孩在蠑人叫她們的名字時搖了搖頭。這讓格雷戈將黑頭髮的女孩標籤為蘿菈,藍色口紅的叫瑪麗。
「如果斷層線說可以的話。」格雷戈說道。他把袋子從蠑人手中拿回來,拿出了他自己的三明治:「蘿菈和瑪麗,我很抱歉,我這邊有個三明治已經有人訂了。我能給妳們一些我自己的,如果妳們想要的話。」
「沒關係,我並不餓。」蘿菈回答說:「我很喜歡你的口音。是挪威腔嗎?」
格雷戈咀嚼完第一口食物,吞下口,然後搖了搖頭:「我不確定。但我和一個專家聊過,他說我能講的另一個語言是冰島語。」
「你不知道?」
「不知道。」格雷戈回應。
他唐突的答案只將對話停滯了一會兒,蠑人再次繼續話題:「好啦,老兄,跟這些女孩兒講講上個月我們對上了誰。」
「那個玩具盒工作?」格雷戈問道:「有巧匠黑市的那個?那個沒有人……」
「另一個啦。是費城的那個工作。」
「啊。俠騎【ㄐ一ˋ】【原文Chevalir】和梅爾丁【原文Myrddin,就是傳奇中的角色梅林的另外譯法】。」
蠑人雙手拍在了一起,猛地靠到椅背:「跟妳們說了嘛!」
「然後你們打敗了他們。」深色頭髮的女孩,不怎麼相信地說。
「我們沒有輸啊!」蠑人格格歡叫。
「那時真是千鈞一髮。」格雷格加入了他自己的想法:「俠騎是費城的捍衛者領導。梅爾丁則帶領著芝加哥捍衛者。那些是世界認可等級的人。他們也獲得了保護美國大城市的位子,是因為他們很強,因為他們很聰明,也很有才能。我們把工作搞定,就像一直以來那樣,然後我們就走了。」
蠑人笑了:「付錢啦。」
蘿菈和瑪麗兩個人在分別伸手進口袋和化妝包,拿出幾張紙鈔時,都沒看起來很困擾。
「賭了什麼?」格雷戈問。
「我跟她們說,如果我說謊的話她們就不必給我錢。」
「然後如果你沒有說謊?她們給更多錢?」
「沒有懲罰。我還是有了美人陪伴、聊天。」蠑人微笑著。他往上伸手到包廂座椅的後面,抓起了一袋在那裡的東西,然後掏出一隊塑膠湯匙和一罐水。他從口袋裡拿出水滴管,把那瓶水吸了一點出來,在兩個湯匙上各滴下幾滴。最後一個步驟,是用他舌頭尖端輕觸了那兩湯匙的水滴。
「舔起來。」他對女孩們說。
「就這樣?」蘿菈問他。
「這樣就夠了。更多一點,妳可能的昏倒時間會長到造成生活不方便。這裡的這種份量,」蠑人用他尾巴尖端指著湯匙:「是少於一小時的迷幻藥旅途。不會殘留,沒有副作用,不會成癮,而且妳也沒辦法使用過量。相信我,我之前曾試著讓其他人過量吸收,那是在戰鬥情況之中,而我就是沒辦法達到那種程度。」
瑪麗第一個喝下那匙液體,把它放進她嘴巴裡。不久之後,她的雙眼瞪大,依靠著包廂座椅椅背癱軟倒下。
「嘿。」蘿菈轉身面對格雷戈,對他說。她收手進口袋裡,找出了一張收據和一隻筆,在那紙的空白處潦草寫下。她將那張紙遞給他:「我的電話。如果你想聊天,或是,你知道,想做其他事情的話。」
她對他眨了眨眼,然後把湯匙塞進她嘴裡。
格雷戈在她懶洋洋地把頭往後靠時,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你留下了個好印象喔,格雷大哥。」蠑人格格笑著。
「也許是吧。」格雷戈說。他將自己的三明治剩下的一半放回那個紙袋裡,把包裝紙揉在一起。他猶豫一陣子後,將蘿菈的電話號碼也塞進那團球裡。他把紙球投進房間中央牆邊的垃圾桶裡。
「嘿!你幹嘛啊?」
「我不認為她是因為我是我才喜歡我。」格雷戈說:「我認為她喜歡我,是因為我是個怪物。」
「我認為你在糟蹋自己,老兄。她很辣欸。看看她啊。」
格雷戈看了她一眼。她確實很迷人。他嘆了口氣。
「蠑人,你知道獻身癖【Devotee,陸譯慕殘】是什麼嗎?」
蠑人搖了搖頭。
「那是用來描述被殘障人士吸引的人的俚語,正是因為殘障而被吸引。我認為這是關乎權力,人們因為某種軟弱而感到吸引力。我認為蘿菈很可能因為我的外表,還有我可能每天都因此而捲進麻煩,就把我看成弱者,這就像一個殘障或瞎子可能讓獻身癖興奮一樣讓她難以抗拒。這不怎麼吸引我。」
「不可能啦。她可能是因為你的內在而喜歡你啊。」
「她沒認識久到,她知道我可能是什麼樣的人。」格雷戈回答。
「我覺得你在幫自己倒忙。我看到機會就直接下手了。」
「蠑人,你在很多方面都比我強壯。我應該把晚餐拿給其他人了。」格雷戈轉身離去。
「嘿,叫樓下的皮爾斯派另外一、兩個女孩上樓,好嗎?」
格雷戈照著他的要求做了,吸引了樓梯底前的保鏢的注意。而那保鏢,則叫住了一組在舞池裡面的女孩子。
女孩們走上樓時,格雷戈轉身面對蠑人:「你快樂嗎?」
「喔老兄。你不會又要,被開始高談闊論哲學了嗎?」
「我會放過你的。你快樂嗎?」
「兄弟。看看我。我有錢可花,還有整城最辣的女孩們懇求要來嘗我一口。真的想要舔我欸!你覺得呢?」
「那麼,你就快樂了?」
「這我人生的高潮啊,老兄。」蠑人大大張開雙手,在那三個女孩爬上樓梯後歡迎她們。
「我很高興能聽到你這麼說。」格雷戈轉身進入一條在陽台後面的走廊。當門在他身後關上後,音樂的重擊聲頓時被壓低下來。
他下一站是左手第一扇門。他敲了門。
「進來。」
那個臥室兩側都有床,各在相反的角落。房間一邊有個海報、照片的凌亂景象,書架上的書幾乎要湧出來,在兩個CD架之下的蘋果電腦,還有兩個喇叭系統。電腦喇叭發出的音樂幾乎無法淹沒樓下夜店的音樂。那躺在床上的女孩,雙手和臉上都佈滿濃密雀斑,她還有著棕色捲髮。一疊疊雜誌堆在她的床周圍,任何細微的動作都可能將紙堆推倒。
房間另一側是斯巴達風格。沒有任何東西裝飾牆壁,沒有書本,沒有電腦或電子器材。那裡有張床,有個床頭桌和一個衣櫥。唯一有特色的東西是一個七彩的被單和枕頭套。格雷戈知道那是斷層線送的禮物。這床的主人她不會自己去要的。住在那一側房間的人正坐在角落,瞪著牆壁。她是位金髮女孩,有那種難以維持到青春期過後的純白金髮。她的汗衫對她來說有一點點太大,衣袖遮著她的雙手,她蒼白的牛仔褲明顯追求舒適而不是時尚。
「我給妳買了晚餐,愛蜜莉。」
「謝啦。」那雀斑女孩回答他。她抓住他扔給她的三明治,開始撕開包裝紙。
「她還好嗎?」他問道,指著在角落的女孩。
「今天不是她的好日子。」
他點了頭。
「艾莉。」他溫柔地說:「我可以靠近嗎?」
他們是從苦頭中吸取教訓,瞭解到這女孩變得更冷漠時,她的超能力則更強。這讓她在迷失於現實、可能認不出人時特別危險。真是殘酷的諷刺,格雷戈觀察著,她在最像自己時幾乎沒有任何超能力。這也是個他們希望能在某天找到解答的問題。
那角落裡的女孩對上他的眼神。他將這看為同意,靠近她,將一個三明治塞進她雙手裡。
「吃。」他指示她。
她吃了,她的動作幾乎就像機械。
斷層線讓他和蠑人加入之後,有個工作需要他們闖進一個戒備森嚴的精神病院。他們在那質詢某人關於屠龍人【原文Dragonslayers】的情報--他們是個使用從世界上最強、最高調的巧匠那偷來的科技的反派團體,做些可悲的竊盜案和傭兵業務。他們的入侵精神病院的行動並沒有如計畫順利,導致那個設施啟用高科技封鎖。他們的任務不只延長了數小時,還得和其中一位住戶有了些麻煩--那是位,顯然必須不斷定時移動的超亞人類,以免她對周遭的影響散播到牢房邊緣外面,讓她變成員工、其他住戶和不知情的路人的嚴重問題。
最後,處理了波士頓監護者派來的小隊後,他們獲得了關於屠龍人的情報,也讓那女孩加入隊伍。
格雷戈看著她,等到她確定會吃完三明治為止,便轉身離開。愛蜜莉小小揮手道別,他也點了一次頭回應。
他最後一站是在二樓走廊最深處的辦公室。他從窗戶窺看了下裡面,盡他所能地悄悄進去。
斷層線--轝蔭和其他在布拉克頓灣內的隱蔽公司的持有人--正坐在一張象木桌前。在她面前的壁架之上,有著數本筆記本和大學教科書,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木琴的東西,也還有一串串連接起來的小桿子,緊緊綁在一個黑板上。
斷層線正穿著專業正裝:一件白色西裝襯衫,雙手袖子捲了起來,黑色的長褲塞進那帶有金屬足尖的閃亮黑馬靴。她的波浪黑髮綁成了一條馬尾。她沒戴面具--那些會冒險走上這麼深入的辦公室的轝蔭員工荷包,被填滿到不會想背叛她。她的五官也許對於傳統上來說的迷人程度來說有些太尖銳,可是格雷戈知道,她肯定比蠑人或他自己還要更吸引人。
當格雷戈看著她時,她閉起了雙眼,接著將她的手輕撫過那些桿子的末端。紅藍色能量細細爆碎而出,硬幣形狀的木頭、金屬、石頭和塑膠便掉在桌面上。其他的棍子,有好幾個是綠色的木頭,並沒有變化。
「幹。」她低語道。她把各式各樣材質的錢幣形狀東西掃進她桌子旁的垃圾桶裡。往上看了眼剛剛站在門口的格雷戈,她一邊眉毛抬起。
「我不希望打斷妳。」
「別擔心。也許讓我分心會有幫助。」
「如果妳確定的話。」他走進桌子,把紙袋放在桌上:「已經七點了,還沒有人吃飯。我買了些三明治給大家。」
「謝謝你。艾莉怎麼樣了?」
「嗆辣火說她今天過得很不好,但她現在已經吃飯了。也許明天會好些。」
斷層線嘆氣道:「希望如此。真的很容易讓自己感覺和那女孩很親近呢,你懂我的意思嗎?」
「是的。」
「幹!」她罵了一聲,手揮過那些棍子,然後又一次地,綠色的木頭拒絕被切下來。
「妳在做什麼?」
「我們之前聊過曼頓效應。」
「那是防止一些超能力影響活物的法則。妳在試著讓自己移除那些限制。」
「試了也沒用。我們遲早會在接到的工作時,遇上緊要關頭情形,我又因為這反覆無常的限制而能力太弱。」
「我很難相信,任何一位能弄倒建築物到其他人身上的人,說自己很弱。」
「那比起實力更多是幸運。」她嘆了口氣,調整了那些桿子的位置。
「若妳這麼說就這樣吧。」
「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先例。我們知道事實是,被曼頓效應掣肘的一些假面有想出方法繞過,或無視它。獨角鯨就是最明顯的案例。」
「沒錯。」
「還有一整群人的理論說,曼頓效應是種心理障礙。那也就是說,因為我們對於活物的同理心,讓我們在本能等級上抑制了超能力。或者也許是,我們潛意識強加的限制,防止自己的超能力傷害我們,也對其他活動有所保留了,可是這樣對象也太普通,是包含所有生物,而不是只有我們自己。」
「我懂。」
「所以我正在試著騙過我的腦子。我這樣設計,從無機質材料到死掉的有機材料到活著的組織。這個情況,就是綠木。或是我把它混合,不以任何特定模式移動。假使我能騙過腦子來忽略限制,估錯了材質,許我能突破那個心理障礙。這樣做了之後,未來嘗試起來也會比較容易吧。不管怎麼說,這就是我的理論。」
她又試了一次:「幹!」
「這確實看起來沒有作用。」
「別說笑了。幫我個忙,打亂這些。也不要讓我看見。」
他走進那張桌子,解開桿子,打亂它們,接著再把它們綁好,她則坐在那閉著雙眼。
「好了。」他告訴她。
她又試了一次,雙眼仍然閉著。她睜開眼睛時,罵了一連串髒話。
格雷戈站在桌子旁,左手抓住她的喉嚨,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他把她撞倒地上,爬到她身上好讓他能騎住她,他的雙膝壓住她兩隻手臂。左手逐漸捏緊。
斷層線的雙眼瞪大,她的臉在她掙扎時開始變色。她將雙膝踢上他的背,但是就像踢中一張水床。而效果也一樣。在他那比人們猜想的還要堅固的皮膚下,他的骨架、肌肉和組織,全都座落在黏稠液體當中。他以前得知了自己的骨架比起人類,更像是鯊魚。骨頭會斷掉的地方,能如軟骨彎曲,而也比普通骨頭恢復得更快。他曾被一台車撞倒,不久之後就爬了起來。她的踢擊不會有多少效果。
「我很抱歉。」他對她說。
她的掙扎慢慢變得微弱。過了一段時間後她開始癱軟。
他等了一秒鐘久,就放開了她。她噴咳了一陣子,也把空氣大大鼓進肺裡。
他耐心地等待她回復。她或多或少能控制自己的呼吸時,他說:「幾個月前,我們有聊過這個,曼頓效應話題。妳提到像我們這樣的人,很可能有第二個觸發事件。在性命交關時,結果他們的超能力產生了劇烈轉變或改善。這樣可能解釋該如何打破曼頓效應。」
她點了點頭,又開始咳著。
「如果我事先警告妳的話就不會有效了。我很抱歉。」
她搖了搖頭,咳了一聲,她的聲音嘶啞,回答他:「反正都沒成功。」
「我很抱歉。」
「而且如果成功了該怎麼辦,你這大傻子?你認為我會對你做什麼?切掉你的手?殺了你?」
「我認為最糟糕,也許是我的手或手臂。就算在那種情況中,我也不認為妳會殺了我。妳為我做了很多事。即使不可能把手接回去,我也不會說那是個非常吸引人的手。」他仔細觀看著剛才用來勒住斷層線的那隻手:「為了妳努力這麼久的事情而喪失手臂,並不值得懊悔。」
「白癡。」她站了起來,又咳了一聲:「我他媽的該怎麼在你說這種話之後對你不爽啊?」
他保持沈默。
「好吧,不管哪個都沒成功,不然我就需要某件讓我更靠近死亡的事情……我不管怎麼說,都會把那從名單上剔除掉了。」她拉動了椅子,坐在桌子旁,把那個桿子裝置塞進垃圾桶裡:「我活太久,沒辦法再於刀尖上跳舞了。」
「是的。」他的聲音很靜。
「說起來,也謝謝你,那樣嘗試。」她對他說,同時也把袋子裡的一個半三明治倒了出來。她把格雷戈的半個三明治放回袋子裡,把她的放在一旁,沒有打開:「我不期望這過程很簡單。」
他搖了搖頭。
「所以,就來還你的人情吧。坐下。」
他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桌子另一側。
「一年前,如果我將你在我們的小隊上賺的錢分出一部分,來放到我們曾經有的一些疑問上獲得解答,你也同意了。」
「我記得。」
「我很快也會和其他人聊聊這件事,可是因為你是付最多錢的人,我認為要先和你分享才正確。」她拉開一個抽屜拿出一個檔案夾。她將那份檔案推過桌面:「這是我目前,找倒了的東西。」
他打開來。第一頁是張照片,解析度很高,是個美化過後的「U」或順時針九十度倒下的「C」。他摸了下他的上臂。有個和照片同樣的刺青刺在他身上。
「不管這是誰。」斷層線解釋道:「不論是一個人或很多人,都非常、非常擅長隱藏他們的痕跡。」
他翻過數頁。接下來幾頁是照片、犯罪現場報告、官方文件和關於各式各樣超亞人類的新聞文章,每一頁,都和一個特定的人有關。最先是位有類似蜜蜂甲殼的殼包裹全身的怪物樣男人。格雷戈則是第二個人。
「你和蠑人--你已經知道了--並非單一個案。超亞人類,以一個非常穩定的頻率,不斷在北美洲各處出現。患有逆行性記憶缺失【忘記過去】,和你們一樣全在身體各處被標誌了同樣的刺青。每個人都被丟在都市區域裡。巷子、水溝、屋頂、橋下。」
「是的。」格雷戈翻了更多頁。每一組照片都有更多像他情形的個體。
「不過,這其中有個線索。最初大部分人外表都很奇怪。五個超亞人類就有四個怪物樣的--還請你諒解我的說法--都按照這個模式,如果你有機會檢驗,或和其他人有個不錯的訪談,那個數字還可能會提高。都有那個刺青、失憶症,最早的記憶也是在個奇怪的城市某處醒過來。」
「妳是說,最初?」格雷戈問道:「這改變了?」
「翻到那個紅色標籤頁。」
他找倒了突出來的紅色標籤然後翻到那頁。那是張一位迷人紅髮女孩的高質量照片。
「她出現在維加斯。整個賭博產業,差不多已經灰頭土臉了,因為能賭超小機率或作弊的超亞人類們早就開始出現。但是,依然有些地下賭局。她參加了幾場,過了幾天之後就有人端出獎金懸賞她的腦袋。她稱自己為三葉【原文Shamrock】,而我敢賭上重金,她有超能力來讓她操縱機率。」
「我瞭解了。為什麼我們會聊到她呢?」
「下一頁。」
他翻了下一頁。「啊。」
那是張模糊的監視攝影機畫面。三葉正在一個看起來像是地下停車場的地方,正在換衣服,而且,就算有部分被她的胸罩吊帶遮住,她肩胛骨上仍明顯有個刺青。是美化了的「U」。
「那就是拼圖編號一了。考量到日期--你儘管自己看資料吧--從最初被看見開始,每一年帶著這些刺青出現的人,外表變得愈來愈沒那麼毛骨悚然。不總是這樣,但是個趨勢。然後,碰,我們有了三葉。沒有人能稱上奇怪的外貌。」
他又翻了幾頁。
「拼圖編號二。我怕那是那種,事情遮掩得太好,好到我們沒法證實的狀況,但我會跟你說些我聽到的事。在佛羅里達州塔拉哈西,就在幾個月前,傳出了一個關於某個自稱為販頭的人。」
「他在賣什麼?」
「超能力。」
「超能力。」格雷戈應和她。
「在那個社區付給他三萬五千塊錢,販頭就會給你某個東西喝,你就能加入英雄與反派的假面社群行列。那就是裝在瓶子裡的超能力。」
「我懂了。這有什麼關連?」
「因為有一個人宣稱自己是其中一個客戶,在部落格上上公布了他的交易內容。那個就在這檔案最後面。在他的貼文中,他描述販頭有一個金屬皮箱,裡面裝滿了藥水瓶。那個蓋子內側刻著……」
「和刺青一樣的符號。」格雷戈猜測。
斷層線點了點頭:「那就是我們的理論基礎。」
「我知道了。我們能追蹤到這個寫了部落格的人嗎?」
「他死了。貼出來之後不到一天,被兩個不知道名字的假面謀殺。」
「啊。」
「我認為是,某個人在外面,想出該怎樣讓人們獲得超能力,而且他們還以此做了生意。但最初的幾次嘗試沒有什麼好結果。可能是這樣,就像化學反應弄錯了,喝了那些東西的人們就變成像你,像蠑人,像希比爾【原文Sybill】和聖甲蟲【原文Scarab】。」
「所以是這個人,或這群人。妳認為他們在實驗。他們改善了他們的工作,而且肉體轉變程度更小了。」
「而且這個販頭也不是他們的行銷人員,他比較有可能是某個偷出他們一些成果、試著從中獲利的人。和他交易過的人沒有那個刺青。」
格雷戈的椅子在他往後靠時痛苦呻吟著。
「接下來要做什麼?」
「自從這個發佈人被謀殺後,沒有人再看過或聽過這個販頭。販頭不是死了,就是躲了起來。所以我們就追其他線索。我也讓好幾個私家偵探尋找三葉。我在想,我們這裡結束掉蛇蜷的契約,如果夠幸運的話,我們的私探會在賞金獵人之前找到她,那樣我們就去拜訪她。我們可以讓她告訴我們情報,不然就給她一個在隊上的位置。」
「或兩者兼具。」他說。
「理想的話。」斷層線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