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莊客房內,聶成華感慨道:「藍烝總算是成親了,以後湘鈴姐就是我們家的人了,真好啊。」
白雲賀打趣道:「成華兄,聽你語氣怎麼一點兒都不好?」
聶成華攤攤手道:「我覺得我和師姐的婚禮也能開始準備了。」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唐言軒尤為震撼,驚叫道:「什麼?聶成華你竟然!」
聶成華見他如此反應,不禁愣了愣片刻,隨後噗嗤大笑:「哈哈哈哈!唐小三,這干你什麼事兒?我又不是說雲賀與我師姐的婚禮。」
唐言軒神色大變,察覺到身側傳來笑盈盈的視線,他不敢瞅過去,只好繼續盯著正前方的藍衣,道:「你少顧左右而言他!你是說真的還假的,藍浩清的姐姐和你……」
金冠玉面露困惑,道:「金某並未聽聞此事。」
他對面的陸靜虛也點了頭,道:「假的。」
唐言軒愕然。聶成華訝然,左右看了看,道:「喂,還嫌陵川不冷嗎?至於你倆這樣潑我冷水?」
陸靜虛當即道:「不冷。」
金冠玉也點點頭道:「天氣不錯,人氣也足,確實不冷。」
聶成華更是錯愕,只好將希望放到對面……希望個鬼!對面那兩個根本沒在看他!
也不知何時,白雲賀與唐言軒四目相對。唐言軒面帶微紅,肉眼可見的緊張,而白雲賀面色平靜,有幾分天真與委屈,道:「唐小三,我沒有要與藍庭成親,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聶成華滿心的委屈頓時化作邪惡的念想,他衝著對坐兩人道:「雲賀,先不說你這樣太傷我師姐的心了,關鍵是你這說法也不對,看看我,讓我來教教你!」
對坐二人果然瞅了過來,白雲賀困惑道:「啊?我哪裡說得不對了?行吧,我就聽聽你這狗嘴能吐出什麼。」
「要這麼說!」聶成華揚起詭異的笑,「今生我非你不娶!」
滿屋靜默片刻,唐言軒黑了臉,道:「好噁心。」
白雲賀猛一怔,連忙看向身側,道:「是人的問題,不是話兒的問題吧?」
唐言軒垮下肩垂下頭,有氣無力地搧了搧手,道:「都一樣,噁心。」
白雲賀忽然惡狠狠瞪向藍裳,聶成華頓時困惑萬分,他忽然覺得好像與自己無關了,也與他說的話無關了,但不知怎麼說。
既然不知怎麼說,可他知道該怎麼做。
聶成華緩緩起身,道:「今天太累了,我要回房去了。對了陸寧,因為怕打擾了藍烝他們,所以今天我睡你隔壁,不是何簡那間。」
陸靜虛怔了怔,還以為要說的是「睡你房間」。
白雲賀仍是一雙怒目,道:「狗兄趕緊滾。金兄、疏影公子慢走,晚安了。」
這差別待遇讓聶成華忍不住笑出一聲。
待聶、陸、金四人離開後,白雲賀吁出長長一口氣,邊轉過身將竹影紫衣抱往懷中,邊道:「煩人的總算走了。」
唐言軒肩頭一顫,罵道:「我又沒趕他們走!」
白雲賀把臉埋在紫衣肩頭,左右蹭了蹭,道:「我知道,是我趕他們走的。唐小三,我不會和別的任何人成親。」
唐言軒愣了愣,一點兒也沒高興,反而有些責怪。確實有些話題該談談了,可他本不想在這種大喜之日,說那些煞風景的事。
但有些話若不早些說,怕是會誤了時機,不論是不小心說服了自己,或是覺得能夠僥倖,正如大婚,也看中時辰。
不,不管怎麼想,眼下都不是個好時機,因為他沒有任何籌碼,他哪來的底氣啊?而且……
不忍心。
「白雲賀。」唐言軒輕喚一聲,肩上的磨蹭停止了,他稍稍推開懷抱,卻未退出,兩手將那張面門捧起,他只是想好好看著這人。
「怎麼了?」白雲賀問得小心翼翼,因為他在那雙淺色的眸子中,看到複雜的情緒,也有單純的,單純的愁鬱。
但僅是片刻,唐言軒眼中的複雜與單純,隨著眉睫一軟,孑遺純粹的羞赧。白雲賀看得愣神,腦中只冒出一個過於邪惡的想法。
「你說。」唐言軒稍稍撇開視線,目中除了赧色,更多了幾分水潤,似乎沁入了眼角的硃砂痣,使得其朱色擴散蔓延,「下次不會放過我的,對嗎?」
白雲賀微微一愣,腦中那個想法變得無比巨大,霎時便侵占了整個腦子,準備要控制他的身子了。
不過,就在他稍稍回過神,正想要動作時,眼前那張精緻小巧的面容,竟越湊越近,不是他主動的,而是──
唐言軒雙唇微噘,輕如羽、迅如鳧,落下點水一吻,這次沒有偏移,正是淺掠了相同之物。
白雲賀才回過的神志,又瞬間被飛羽掠起的風給打散了。不過眨眼,他便被本能侵占,而侵占了另一人的唇。
「嗚!」唐言軒發出驚恐的悶聲,若非情況不允許,他一定會直接大叫。
然後他的後腰有隻大手緊貼,將他向前重重一按,面門卻是被向後推去,而腦後還有一隻大手,不知是支持他不往後倒去,還是迫使他更加向前。
唐言軒被迫挺胸與腰,也不敵那條舌頭猛烈的攻勢,硬生生被撬開牙關,或被俘虜,或被侵略。
熱度,不只在舌根,而是在身上的每一處,更在心頭。
「嗚嗚……」唐言軒忍不住發出悶聲,他腦兒嗡嗡的,無法思考,他本就沒有多少抵抗,起初只是嚇到了,但眼下完全是在放任對方,他被奪走的不只是思緒、唾液,還有渾身的力氣。
他只能勉強抓著銀羽灰袍,他稍稍撐開眼簾,看到的是距離無法再更近的,屬於另一人的眉睫,像是被一片紅土包圍。
也不知為何,唐言軒竟有了些許力氣,鬆手兩掌,抬起雙臂,順著另一人的前襟堪堪向上,直到觸及發燙的土地,似是安撫般,他環上那一圈滾燙,將其牢牢固定住。
他感覺到嘴裡的舌靜止了一瞬,再次纏繞翻捲時,在他後腰與後腦上的手一鬆,有巨大的沉重由前身而來,他被逼無奈,只能向後倒去。終於能向後倒去。
唐言軒當然沒有撞上地板,那隻大手一直好好地護著他,或許今後亦會如此。但願。
躺下之後,唐言軒仍舊沒有一絲能呼吸的空閒,他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兩條胳膊上了,可身上的重量越發沉、越發近,不只面門,還有上身,甚至是……
「嗚……」
唐言軒發出虛軟又微弱的悶聲,他想大口喘氣,想推開身上的那個人,想驅逐嘴裡的另一條舌頭,而有些東西,已牢牢印在心上。
有什麼東西,更加滾燙的,更加堅硬的,他腦子嗡嗡的,一時想不明白,窒息感也奪去了他的神志。
然,當他如久旱逢甘霖,受本能驅使地大吸一口氣時,智識也一瞬間衝回腦瓜兒,他想明白了方才那是什麼東西,隨著身上那人的退離,而讓他難以繼續感受的熱度。
唐言軒張著嘴,嘴角還淌著不知何人的黏稠,氣息深深進入喉頭,淺淺流出。他也睜著眼,一分困惑,兩分驚訝,三分羞赧,四分動心,他頓時覺得自己力大無比,至少有力氣撐起面門,再往那處落下深深的吻,可他沒那麼做。
他必須好好欣賞眼前的光景才行,多難得啊。
原來,強迫自己抑制衝動,會是那樣的泫然欲泣,雙目迷濛,不顧嘴邊垂涎仍大口粗喘,臉蛋似被烙鐵燒紅,額間、鼻頭、鬢邊皆有熱汗,看起來好委屈,好讓人心動,好叫人憐愛。
不過,唐言軒還沒欣賞完,那等風光便遠遠退離了。
白雲賀跌坐在一旁,兩手抱著腦瓜兒,彎身垂面,喘氣不止,身子又起又沉,乍看煞似悔恨,就是不知是在悔恨衝動了,還是沒繼續衝動。
唐言軒驚愣愣的,淺淺喘著氣,因為蠶王的關係他平復得很快,他緩緩起身,小心翼翼觀察著另一人。看起來好可憐,會想給予更多,甚至全部。
分明他方才還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怎的忽然就覺得,對方才是被欺負的那個呢?
唐言軒最終順了順氣,吞了口唾沫,也不知混入了多少另一人的,他又抹了抹嘴邊的濕潤,靜悄悄地爬向另一人。
應該不會哭了吧?他是沒嗅到眼淚的味兒,不過滿屋子旖旎,指不定干擾了他的嗅覺。
唐言軒伸出手,拉了拉那垂落的白袖,輕輕喚道:「白雲賀?」
聞此,白雲賀猛然止住起伏,須臾,他倒抽一大口氣的同時,也抬起面門,在他眼前的,是一雙水潤光采的淺色眸子,是一張被緋紅占據的玲瓏臉龐,是謹小慎微又憂心惸惸的神情,真可愛。所以他笑了。
白雲賀先是失笑,然後輕笑,又是摀著臉大笑,看得唐言軒都懵了。
白雲賀好不容易笑完了,淚花擠在眼眶邊緣,如何就是掉不下來。他撤了手,抬起面門,打直背桿,他也不知自己的神情足夠溫柔嗎,但不論擺出何種表情,於對方而言,或許都是「蠢」一字為評吧。
「唐言軒。」白雲賀揚起唇角,這才發覺開始乾涸的津涎很礙事,但現在才抹嘴就太愚蠢了,所以他只能繼續開口,說那句他其實不想說的話,「下次再如此,我可不想放過你了。」
唐言軒見狀,覺得那臉好蠢。聞言,他愣了愣後迅速撇開視線,還用手背按住了雙唇,唐陰戒正好敲在人中上。他莫名的、莫名的有些失望,可他說不清是對什麼失望,是沒聽到更想聽的?還是又得等到下次?
噫!
然後他又聽到白雲賀略帶無奈的聲音說:「好希望是我的洞房花燭夜。」
唐言軒猛一怔,這才發覺蠢的是自己。就是說啊,這是什麼地方、什麼場合,他在失望什麼?不該如此,更不該那般!
但其實,還有一個原因,蠶王還在體內。
他又聽到白雲賀呼出好大一口氣,然後用更無奈的聲音說:「可惡,降不下去。」
「哎?降什麼?」唐言軒劈然看了過去,不小心脫口而出,確實是不小心。
白雲賀怔了一怔,一時間竟有些尷尬,可他還是忍俊不禁,怪笑道:「怕你忘了,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我是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兒,正值最血氣方剛的年紀。」
「呃……」唐言軒神情一僵,視線堪堪挪向旁邊,面門也想轉走,可惜對方沒讓。
「對了,我想問你。」白雲賀收了笑,向竹影紫衣湊近了好大一些,強行讓自己的身姿映入對方的眼簾,「唐言軒,你該不會……不行吧?」
「哈?」唐言軒怔怔將目光正回前方,瞅著對方一臉又天真又不解又困擾的神情,他堪堪回過神來,提高聲音大罵:「哈?什麼不行!是蠶王!蠶王!我才沒有不行!」
竟是如此反應。白雲賀噗嗤一聲,舉雙手作投降狀,本想著要安撫,可嘴角如何都壓不下去,道:「好好好,那你與我說說,蠶王怎麼不行了?之前聽你給金兄介紹,可沒說到相關的。」
「誰會說啊!」唐言軒一掌將那投降姿態擊垮,「你不要你的臉,我還要我的臉!這還需要我說嗎?蠶王會抑制,會抑制啊!你是把整個腦子丟了所以不要臉了嗎!」
居然這般激動。白雲賀嘴角更加失守,只覺唐言軒像隻狂怒的小貓,特別可愛,他點點頭道:「哦,會抑制,那就代表蠶王讓你不行是吧?」
「啊啊啊!」唐言軒抱頭崩潰喊了幾聲,待喊聲止息,也似將渾身力氣扔了出去,他垮肩垂頭,臉上又熱了許多,他癟癟嘴道:「沒有不行,只是要靠……靠外力。」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異常小聲,但白雲賀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也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對了,我忽然又有件事想告訴你。」白雲賀笑了笑,待那精緻的面容沉著陰影抬起時,他才接著道:「火已經滅了。」
唐言軒鐵青著臉道:「哦,那還真是恭喜你啊,所以呢?」
與之相比,白雲賀的燦爛簡直天壤之別。他伸手將唐言軒抓了過來,一手搭著纖細的腰,一手遁入後腦的青絲中,使得服喪用的抹額鬆懈許多,正好遮住了唐言軒的視線。
在視線被遮擋前,唐言軒只看見了,白雲賀輕盈的笑意多了昭昭的邪惡,而他也聽到了白雲賀邪惡的發言──
「所以我要繼續吻你了。」
「唔?嗚!」
凌亂的不只是衣衫與儀容,更是念想與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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