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藍氏雙仙與陸靜虛都回到了古營寨,已是天明,世家宗主與公子們也都在場,甚至唐言軒都來參觀了,但白陌桑沒來。廣場上約莫四十來人,除了藍家、陸家與雲門,人人都有凳子坐。
百家總算確認了禁令只針對聶成華一人,妖王與群妖都不受限,紛紛表示不滿,雖上回有說過,若妖王犯事,聶成華當屬同罪,可有人恐其暗中作亂,便提議還得有人定期去化神谷查崗,確保聶成華無逆反之心。
說要心志堅定且不容私情者,大夥兒的第一選擇自是雲門,但雲門信使立即表示:「雲中君既已答應作保,雲門便不再干涉其他。」
既然雲門如此明確拒絕,信使的威嚴大夥兒還歷歷在目,自是不敢造次,便紛紛將目光落向了金冠玉,畢竟他可是出了名的公平正義,但金冠玉馬上說:「感謝諸位抬舉,但化神谷離寒舍實在遙遠,金某亦墨突不黔、日不暇給,怕此重任難擔,壞了規矩。」
大家都知他在謙虛,但仍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金家事業那麼大,冠玉公子自是日理萬機的,還是不要勞煩了!」
白雲賀看了看四周,發現大夥兒都在苦惱,突然有人說:「那要不還是請雙仙……」
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但話還沒說完便背藍逸塵冷冷打斷:「恕我等拒絕。」
瞬間鴉雀無聲,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白雲賀又看了看四周,發現大多數人的苦惱都變成了羞愧,他會心一笑,自信起身,道:「在下可以!」
眾人視線齊齊看來,多是詫異、不解與質疑,就沒一個人的神色看起來是支持的,連隨行的自家門生都是一臉驚訝,可他們想的和別人不同,他們想的是:宗主又想偷懶!
白雲賀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就有人搶先道:「白宗主不可啊!您與聶成華本是髮小,後來又受他諸多幫忙,您雖心志堅定,但私情這部分……」
一直安靜的藍浩清開口說了個「我」字,就被自家大哥按住肩膀,也將千言萬語通通按熄了,在私情這一塊,他是最最不過關的,所以他只好繼續閉嘴了。
白雲賀輕輕「啊」了一聲,但神色不慌,環顧了一圈後才說:「確實如閣下所言,聶成華不只是我髮小,也是我摯友,更是我白家的恩人,所以我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眾人困惑懷疑更甚,白家門生心想:宗主為了偷懶開始胡言亂語了,不知雲揚先生能不能治。
白雲賀輕輕一笑,侃侃而道:「第一,去化神谷我也能順便去藍家,我阿姐已身懷六甲,不出幾個月我就要當舅舅了,權當順路探望。第二,我與聶成華為友,自然能相處得來,我甚至與妖王和妖王旁的小女妖聊過天,他們也自不會對我多有戒備。第三,聶成華既然幫過我,那便不可能害我。第四,璃光劍尊好歹是我白家祖宗,我去拜訪合情合理。最後,聶成華是我白家的恩人,我也不會害他,甚至一點歹念都不會有。試問在座各家各位,誰能不懼聶成華,亦不懼妖王,還能和聶成華好好相處,且人品過得去的?」
他說完又是一片鴉雀無聲,但這次靜默沒持續太久,因為金冠玉說:「金家同意。」
藍浩清咬咬牙,一道表示:「藍家也同意。」
陸靜虛心裡委屈巴巴的,但各種立場來說他都沒有發言權,陸玄機看了他一眼,便道:「陸家同意。」
隨後唐蝶語淡淡說道:「與唐門無關,但白宗主言之有理。」
就這樣,白雲賀查訪化神谷一事,板上釘釘。不過,他畢竟也是忙碌,不可能定期造訪,所以他答應百家,自己兩三個月會去一次,若有情況再做調整,如果他有到藍家或附近其他地方,也會就近突襲,每次探訪內容必會老實紀錄在冊,然後送往雲門存記。
說完,他的眼神飄向雲門信使,見其頷首,他作揖致謝。
討論結束後,百家雖是一萬個不願意,但也無可厚非,各自散去。
世家那群人聚在一起,金冠玉道:「白兄,金某曾答應要請聶公子不醉不歸,之後可否拜託你轉交?將酒先送至滄雲城可行?風家到崑崙山後,書信往來需求增加,我家便在滄雲城開了間雅雁莊西行的分號。」
白雲賀點頭道:「當然沒問題,金兄應當不在意我的那份吧?」
金冠玉笑著點頭。換唐言軒開口:「白雲賀,我都不知道你這是想偷懶,還是找麻煩了。」
白雲賀噗嗤一聲,道:「你怎麼跟我家的人一樣,老是覺得我想偷懶?」
那句「跟我家的人一樣」太過熱切,唐言軒立即撇過頭不再說話。
陸玄機笑道:「白宗主若有閒暇,也可到陸家坐坐。」
白雲賀苦笑道:「玄機大哥別那麼喊我了,能飲好茶的機會自當把握,我一定抽時間去,我想想該怎麼說才不像去偷懶的!」
其實他心裡還想,指不定能在陸家巧遇唐言軒,等會兒可要與唐言軒好好商量商量。
陸玄機道:「好,那就等雲賀來了。」
又換藍逸情張口:「雲賀,阿芳就勞你多多關照了。」
白雲賀正色道:「孝玄君放心,我一定監督他吃好睡好!」
靜默片刻,白雲賀看著低頭不語的藍浩清,問:「浩清兄,你就沒什麼要囑咐我的嗎?」
他默默想到,原本還想讓成華兄和浩清兄當面談談的,看來是沒機會了,雙仙前輩也是殘忍,居然沒將人帶回營寨。
藍浩清這才緩緩抬頭,滿臉哀怨,他嘆了嘆氣道:「白家到崑崙山路途遙遠,你也不方便帶太多東西,所以……你去化神谷前來我家一趟,阿姐她肯定會有很多東西想要送去的,正好你也來看看湘鈴。」
白雲賀展笑道:「行,沒問題。那等我每回確定了出發時間,就提早送信通知你們。」
金冠玉道:「若有物事想寄存,也可置放雅雁莊內,不過吃食就不方便了。」
白雲賀欣然:「行,多謝金兄了。聽到沒有?有想送東西的,別送到我白家來,不然我都當作是送我的了!」
唐言軒默默翻起白眼。
眾人紛紛散了。白雲賀在跟著雙仙去滄雲城前──他壓根不知此事,只知雙仙找他──先找上了唐言軒,把方才自己的巧遇打算告訴對方,唐言軒聽後又驚又羞,罵道:「你不要臉!」
白雲賀笑道:「你好聰明啊,怎麼知道我就是不要臉?我的臉不是都送你了嗎?」
更不要臉了。唐言軒啞口無言,深深嘆了口氣後說:「好吧,不過我很少去陸家,兄長去得比較多。」
白雲賀仍是笑意盈盈:「沒關係的,你久久去一次,我才更不想錯過。說起來,你上回到陸家是什麼時候?」
唐言軒心虛說:「我上次到陸家……還是在上一次。」
白雲賀噗嗤一聲,笑道:「那你下一回到陸家,真不能錯過我了。」
唐言軒默默思考起,能用什麼由頭去陸家了,找玄機哥哥玩?找陸靜虛維繫同窗情誼……好可怕。
撩完了唐言軒,白雲賀到帥帳中找到雙仙,這才得知了風情的事,隨後跟著雙仙來到滄雲城,在一處姐妹人家找到才吃飽的風情。
白雲賀本想與小姑娘套近乎,結果藍逸塵一個手刀將小女娃給打暈了,白雲賀嚇得傻在原地。
之後他愣愣地抱著暈過去的風情,心中無限愧疚,總算來到了崑崙山。發現聶成華居然在刷地。
因為之前麒麟堂前的血肉都沾在地上了,實在是很噁心,聶成華想著也是閒來無事,所以翻找出工具開始刷地了,但隅卯完全沒有想幫忙的意思,倒是芊涵也來了,還在一旁將黏住的碎肉與碎布拔起來,看起來不亦樂乎,但嘴角的腥紅讓人不想過問。
聶成華一見到四人來了,驚得刷子都掉在地上,指著白雲賀道:「阿情?白雲賀?你對一個小姑娘做了什麼啊!」
白雲賀黑著臉,尚未解釋,藍逸塵便搶先道:「我打暈的,如何?」
聶成華雙肩一顫,連忙陪笑道:「大師兄一定是知道雲賀會嚇著阿情才如此行事,大師兄明鑑啊!」
白雲賀的臉更黑了,他嘆了嘆氣,道:「我是去滄雲城前才知道這件事的,成華兄你也太誇張了吧,居然瞞了這麼多人!」
聶成華不以為然:「這種事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白雲賀你又是來幹嘛的?來幫我刷地?」
「呸!我當時都不在場,鬼才幫你刷!」白雲賀劈頭蓋臉數落完後又道:「有好消息!」
聶成華聽出了那「鬼才幫你刷」的雙關,頓時一臉生無可戀:「除非你是說我不用待在這鬼地方了,不然還能有啥好消息?」
藍逸塵沒讓他倆這樣瞎聊下去,等風情到了聶成華手上,又到了隅卯手上,高大魁梧的妖王抱著五、六歲的小女娃,比對象是芊涵還要詭異與溫馨。
雙仙將百家的討論和盤道盡,以及會在山門外設個信箱,不是鳥巢。但除非他們來送信,否則不會主動來看信的,真要有急事的話,誰到逸仙閬苑都行。
聶成華的目光悄悄瞥了妖王一眼,隨後向著師兄們欣然道:「原來是這件事兒。嗯,想想確實雲賀最為合適,謝了朋友!換作是別人的話,如何都覺得尷尬。」
「那還真是謝謝你的抬愛。」白雲賀無奈,「我先大概兩三個月來一趟,你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說,我盡量給你帶來。對了還有……」
他又將金冠玉以及藍浩清的話說了遍。
聶成華聽畢又是一陣狂喜,高興完就落寞了,道:「我是不是見不到師姐和湘鈴姐了?對了雲賀,還有你外甥……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這話題轉得有些太快,白雲賀一時沒反應過來,藍逸塵與藍逸情卻異口同聲道:「女孩子!」
白雲賀詫然:「咦?女孩子嗎?」
聶成華也點點頭道:「我也希望是女孩子,不管是溫柔的或是颯爽的,都很可愛!但大師兄你對阿情……咳咳,明鑑!」
白雲賀東看看西瞅瞅,略顯慌張,連忙開口:「我、我……」
聶成華當即打斷道:「行了你甭說了,長得像女孩子的男孩子,懂的都懂!」
白雲賀馬上閉嘴,滿臉哀怨。雙仙忍不住笑了出來,白雲賀更是哀怨,道:「成華兄,見你如此精神我就放心了。」
聶成華笑道:「你也挺精神的!對了,等你外甥出生,得畫張像讓我瞧瞧,起了名字也得告訴我啊!要不我先替你起上幾個?」
白雲賀想到對方佩劍的名兒,不由得心一涼,敷衍道:「我外甥又不是我生的,起什麼名我管不著。畫像一定給你帶到。」
他表面敷衍,心裡卻覺得怪,因為聶成華一直說是他的外甥,卻不說是藍浩清的孩子,果然藍家與之切割,傷害還是挺大的吧?害得他又不敢問對方,是否有什麼想與藍浩清說的。
而且,他又見聶成華穿著陸家的大斗篷,甚至用著陸家的髮帶,更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罷了,不急於一時,待下次再見,雙方都沉澱了心情也好再說。
接著白雲賀又與聶成華聊上了半個時辰,在那期間,藍氏雙仙巡視了整個崑崙山。白雲賀也不避諱,與芊涵與妖王聊得有來有往,甚至有模有樣地叮囑了小姑娘要如何照顧,在將事情都安頓好後,不是聶成華要送走雙仙與好友,而是他仨要送聶成華進化神谷了。
聶成華想用地還沒刷完為由再爭取一些時間,雖說他此前都甚是坦然接受,可真到了這時候,他還是不免想掙扎。白雲賀卻說自己會把地給刷了。那也沒辦法了。
一行人與妖來到化神谷崖岸,一旦下了北面的小坡,便屬於化神谷的範圍了,崖岸與谷底右側有條不起眼的陰暗小坡。
聶成華故作輕鬆行至坡道前,朝三人苦笑道:「大師兄、二師兄,藍烝與湘鈴姐,還有他們的孩子就拜託你們了,如果藍烝很難過,就讓他想想我吧,生氣總比傷心好。雲賀,謝謝你願意來看我,咱們下次再見。」
這話說的,讓白雲賀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藍逸情軟化了眉眼,道:「阿芳,照顧好自己,有事書信連絡。劍尊一事,盡力而為,不必太過勉強。」
藍逸塵道:「是啊,要是讓雲賀發現你沒吃好睡好,有你好受的。」
聶成華哈哈大笑。白雲賀打起精神,道:「成華兄,下回見!我再帶些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來,我去刷地了!」
聶成華又笑起來,終究還是目送三人離去。
他很快收了笑,低頭看著這一步距離,地上正好有條裂開的石縫,他又抬頭看向顓烈,無奈笑道:「從今往後的風景,怎麼都不是人啊?」
芊涵歪頭問:「楊茉不是人嗎?」
聶成華道:「他比我還不像人!」
隅卯點點頭道:「本座認同。」
芊涵又問:「那這小姑娘呢?」
聶成華驕傲道:「這是一朵可愛的小花!」
二妖眼神表示質疑。
然後,二妖一人一小花,緩緩向下而行。聶成華邊走邊想,許是不會再爬上這坡了,方才說好了,若是白雲賀來,便讓芊涵或隅卯來接,反正他倆動作快,而且也只有隅卯能聽見外面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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