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會最終比試的第一日,辰時未至,比武臺前已是人滿為患,聶成華也被早早拖來了,他到現在才知,廣場上的墊布是誰在鋪的,就是那幾個在比武臺後待命的雲門門生,真是貼心。
待時間差不多了,學子們紛紛坐定,要上場比試的也到了等候區中。聶成華於左候區坐定,他打了個呵欠,朝對面望去,心想:羅燦應該不是陸寧的對手吧?但羅燦力大無比,也不知陸寧能否接下?
聶成華感覺有些無趣,兩邊都死氣沉沉的,全是他不認識的人,即便前邊坐著徐凡凡那個姑娘,可完全搭不上話,他只能看著對面的藍浩清與陸靜虛居然又聊起了天,坐於末位的白雲賀也時不時探頭插上幾句。
未待多時,顧問、評審紛紛坐定,連雲中君都來了。茶水花果送上評審臺,唯獨主位空空如也,雲中君與雲門主持對望一眼,主持喊了雙方學子上場。
羅燦與陸靜虛起身上臺,也不知是不是雲中君在場的緣故,臺下竟是一片寂靜,害得聶成華莫名為陸靜虛緊張起來。
比武臺上相互作揖,羅燦眉目間帶有凶光,殺氣騰騰格外嚴肅。陸靜虛雖神色正直肅穆,與之相比卻又溫和許多。
「比試開始!」
今天的雲門主持也是氣勢磅礡,與之前比試的平淡截然不同。
話音一落,羅燦便踏腿一躍,正如前場對上唐言軒那般,樸素的長劍一直舉在曖昧不明之處,隨時可以改變攻擊方位,亦可應對各方來襲,一直到了場地中央,與陸靜虛不過四、五步距離,羅燦才將劍打直,迅速向前一刺。
陸靜虛顯然是料到了,提前向後輕輕一躍,同時揮劍相抗,其勁之大,羅燦的劍鋒竟偏離行徑,他索性不再進攻,當即踏地退了一步。
聶成華暗驚:羅燦莫非是在試探陸寧?
羅燦不再主動,只是伏低身子做好迎擊姿態。陸靜虛擺劍身前,墊起腳尖輕盈地向前踏去,右手也沒閒下,對著羅燦就是一陣飛速猛劈。
羅燦以劍相抵,竟被打退了幾步,且找不到反擊的破口,他索性撤劍閃躲,為自己創造機遇。
真被羅燦尋得破綻,他看準一處,迅速出手,卻被陸靜虛悠悠一閃躲掉了,顯得該次進攻像是對手的施捨。之後又變成了羅燦進攻、陸靜虛防守,可羅燦渾然碰不著陸靜虛,劍路似被看穿,每每遭避,看似有機可乘,實則滴水不漏。
聶成華更是驚訝,心中思忖:羅燦主攻力大無比,可碰不到人或劍,那力氣再大也是無用!
臺上一攻一閃過了數回,忽然鏗鏘一聲極為響亮,羅燦總算做了一次有效攻擊,可他雙目一怔,面露昭昭驚色。
劍鋒相交,屹立不搖。羅燦看得明白,這一劍是對手陸靜虛故意接下的,他既以巨力為優勢,見此情形自是震驚不已,因為他的對手穩若泰山,好似雙劍不過輕輕一觸。
臺下發出幾聲驚呼,須臾不到,就是羅燦怔住的那一眨眼間,陸靜虛毫無遲疑,飛速舉劍至羅燦頸側,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可見都在陸靜虛的掌控中。
「勝者,陸寧。」
雲門主持的聲音又變回往常的淡然,臺下呼聲此起彼落,所有人皆訝異陸家公子能穩穩接下羅燦的攻擊。原因可有二,一是陸靜虛內功深厚,所憑並非蠻力,二是羅燦進攻數回,力氣定當有所減弱,當然是否如此,也只有本人才知。
陸靜虛撤劍,抱拳後逕自離去。羅燦面目沉凝,大氣未喘,向著碧綠白裳的背影慎重作揖,隨後也下了臺子。雙方皆是安靜,亦是可敬。
第二局,林柏對上藍浩清。林柏不是藍浩清的對手,不過交鋒幾回,實力出現落差,藍浩清乘勝追擊,一舉攻破,取得勝利。
第三局的徐凡凡仍是身手矯捷,穩健自持的何簡毫無還擊之力。若說羅燦是一顆巨石,那麼徐凡凡便是無數顆飛快的小石子,打得人措手不及,只要少避開一次,便能決定成敗,畢竟這非生殺之戰,不須致人於死地即可獲勝,更打不成持久戰,簡單太多。
何簡敗下陣來,該換聶成華與林松上場了。
聶成華知曉林松與林柏的路數相同,前面的藍烝能贏林柏,那他自然也能贏林松。
這可不是白來的自信。正如聶成華所料,林柏林松皆屬穩重一類,比何簡更甚,煞有陸靜虛平時的態勢,卻比之不足,最受不住快速的攻擊,他現學了徐凡凡方才幾個動作,沒想到效果甚佳,林松猝不及防,敗下了。
雲門主持宣布勝負,聶成華抱拳笑道:「承讓了!」
林松回以抱拳:「甘拜下風。」
待聶成華回到觀眾席,藍浩清皺起眉頭,道:「你方才是在學徐凡凡?」
聶成華一屁股坐下,驚喜道:「不愧是你,原來你能瞧得出啊!」
藍浩清白眼道:「女子一般,何人瞧不出?」
一旁的白陌桑聽聞,半句不敢吭聲,連恭喜都不敢說,因為他就是沒瞧出來,只覺得方才的聶成華與先前不大一樣。
第五局是徐央對上白雲賀。前一場徐央與白家門生的比試,還牢牢記在白雲賀腦中,其劍招果決狠戾,必不可露出破綻,一旦被抓到空處就糟了,一個沒注意還可能會受傷。
那一場比試中沒瞧出來,可之後白雲賀去探望自家門生,發現其手上、胳膊都有幾處瘀血,可言徐央不只對劍,還會以不流血的手法堪堪削弱對手戰力,與徐凡凡倒有幾分相似,卻沒有那般迅速,但力量顯然是更大的,防不勝防,必須速戰速決。若再以石子比喻,徐央便是中型石子與小型石子的結合了。
咦,受傷?受傷似乎也……
白雲賀打住冒出的莫名念頭,他雖不指望全勝,但實在不想在世家公子以外的人面前丟臉,輸給公子們還言之有理,當然不輸是最好的,他何嘗不想在某些人面前表現風光,尤其不樂意在唐言軒面前出醜,但如果受傷……
咳咳咳!
比試開始。
輸也好,贏更好。白雲賀為了制止腦中的妄念,決定虐一虐自己,也好符合「速戰速決」的戰略,省去了換氣的心思,卻多了閉氣的痛苦。
白雲賀雖因此難以給予重擊,反應卻比平時快了許多,屏著氣太難受了,壓根沒胡思亂想的功夫。實際對上,他也才認清徐央的路數,雖說不會用上左手,卻會趁著未交劍之時趁機扭手攻擊,可能打在對手手肘或劍柄,甚至是手背上。
若是被撞上一下,便會影響整體姿態,進而反應不及,幸虧白雲賀是都躲掉了,有賴於小時候與陰險的聶成華切磋。他絕不與徐央接觸過密,劍鋒相交都僅只一瞬,多留一忽都不,一旦落空即刻退回,不貿然向前,如此一來,徐央也沒法兒對他行小動作了。
也不知徐央是否察覺自己傷不到白雲賀,動作竟變得遲鈍了些,不再做些小動作,還每每拉開距離,似在暗示投降,只要輸得合情合理。當然這也可能是戰術之一,故意讓對手放鬆警惕。
白雲賀實在快憋得不行,未去考慮太多,只管打自己的。最後真的憋不住氣了,凌空一躍,使盡快憋死的力氣打出一記橫劈,徐央姿勢不穩,長劍被打得歪斜,白雲賀張嘴猛吸一大口氣,迅速舉劍,指向徐央的咽喉。
雲門主持很快宣布勝負,白雲賀收劍,雙方抱拳,各自離場。整局下來也屏著氣的唐言軒好不容易鬆了口氣。
上午場的比試告一段落,問道學子看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
白雲賀與其他人會合後,一行人悠悠前往膳堂,唐言軒見他神色怪異,小心翼翼問了問,白雲賀還在大口呼吸,道:「我方才整場憋著氣了,不然腦兒太亂了,未料還挺有效的。」
唐言軒先是訝然,又有些訕訕,因為他也屏著氣,可他沒打算說,只是又問:「徐央很難對付嗎?不然腦兒有什麼好亂的?」
白雲賀自是不會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答道:「你別說,他真比我所想難對付一些,比成華兄還要陰險!」
唐言軒詫然:「哈?比聶成華還要陰險?那該有多陰險啊!」
白雲賀噗嗤一聲,道:「成華兄的陰險與之相比,簡直是正大光明!」
走在前頭的聶成華頭也沒回,朗聲就道:「後面兩個!本狗可都聽見啦!」
藍浩清嘀咕道:「徐央比聶成華還要陰險,好,記下了。」
金冠玉笑道:「金某也記下了,多謝白兄告知。」
聶成華愕然:「不必連我也一道記下吧?比武大會上我可正大光明的正大光明!」
白陌桑縮著肩膀,目光游移在每個人臉上,他聽了老半天,就是沒聽出個所以然,所以到底是怎麼個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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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時間,聶成華、藍浩清與白雲賀,都將自己的對手分析了一遍,互相提醒注意事宜。
藍浩清的內心是絕望的,他最是不想對上的,非陸靜虛莫屬,方才又見陸靜虛臺上那般狠戾,害得他更是絕望,嘆道:「……人生好難。」
聶成華笑道:「還是那句話兒,早死早輕鬆!你明天就上午和范牧隨便玩玩就結束了。」
藍浩清冷笑道:「呵,頭尾皆苦。」
聶成華轉向金家公子,道:「冠玉兄,你等會兒對上范牧,不用太認真的!」
金冠玉微微笑道:「好,知道了,金某會小心的。」
他說的,是小心不傷到范牧。
*
當日下午,第一局,陸家林柏對上羅燦。雖說林伯也是穩重一派的,卻終究無法完全擋消羅燦的猛力,即便劍不脫手,也無法還擊,次次猛擊打得他手麻心慌,擋不下幾招,兵刃偏移的程度難以自持,羅燦悠悠取得勝利。
第二局開始前,金冠玉便暗暗預測了勝敗,也不出他所料,自家門生余朗輸了。他深知余朗性格,思路雖清晰,卻不知變通,出手雖果決,卻過於古板,尤其對女子沒轍,自然不會勝過徐凡凡,他也看得出來,徐家二人絕非尋常修士。
第三局是眾所期盼的,藍浩清對上陸靜虛。
藍浩清莫名提不起勁,分明上午還聊得歡──先不說主要還是他與白雲賀聊得多──到了下午便成了對手,叫他情何以堪?
不過這倒不全然是他沒勁的緣故,他只是如何也拋不掉「我會輸給他」的想法,他平時與聶成華切磋,敗多於勝,如今這陸靜虛連聶成華都忌憚,那他得勝的可能性,實在小到都不好說是存在的。
比試開始前,陸靜虛作揖時特地說了句「得罪」,這在藍浩清聽來,便是一種勝利的宣告,害得他更是委靡。
臺下的聶成華見自家公子那般,笑道:「瞧藍烝那拙樣,顯然是放棄了!」
白雲賀道:「拚上一拚也沒機會嗎?」
聶成華詭笑道:「有!當然有!只要陸寧腳滑或打噴嚏就有機會!」
白陌桑怯怯道:「那不就是沒機會嗎?」
臺上已經如火如荼開打了,聶成華舉起拳頭,煞有義憤填膺之勢:「誰說的?我現在就拼命罵陸寧,沒準他就真的打個噴嚏!」
結果,陸靜虛真的打了個噴嚏,只是為時已晚,他早就贏了,他在走下比武臺後未多邁兩步,便忽然停頓,能從背影見他抬手於面,隨後肩膀微微一顫。白陌桑驚嘆道:「哇!聶兄,陸公子真打噴嚏了!」
聶成華嘴角抽了抽,乾笑道:「哈、哈哈,是啊。等到最後一天,我睡醒就要開始罵他了。」
第四局是何簡贏了,這個局面基本是能推算出來的。當初林松輸給藍家九號,而何簡又勝藍家九號,可見何簡的路數比起林松,更適合比武大會,他確實不若林柏林松那般,美其名曰穩重,換個說法是死板。
第五局的金冠玉與范牧分別上臺,金冠玉衝著對手深深一笑,范牧嚇得渾身發毛,其實他誤會那個笑容的意思了,金冠玉只是想起與聶成華的約定罷了,並無任何惡意,甚至都不是對范牧笑的。
結果,范牧連三招都接不到,就在金冠玉淺淺的笑容與自己誤會的恐懼中落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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