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瑞十三年,歲次辛卯,年末最後一日,辰時未至,廣場上,比武臺尚未拆除,只移去了遮棚,問道學子擠在評審臺下,世家公子們也在人山人海中擠到了最前頭。
原先的比試名單早換成了排行榜,共十條木板,只要輕輕一翻,背後寫的便是比武大會的名次了,讓學子們驚訝的是,居然不是公布前五,看這陣勢顯然會公布前十名!
之後,雲門主持與大嗓門的雲門門生來到比武臺上,蓄勢待發。
和煦陽光落於整個廣場,其柔和與學子們心中的激昂截然不同。
而後,顧問與評審們紛紛來到評審臺上,最後是身後跟著兩名素衣門生的雲中君,他卻不到評審臺,而是走上了比武臺子,那兩名素衣則悄然到了排名榜後。
雲中君一出現,廣場上的學子們便安靜下來,屏氣靜候。
雲中君環視問道學子,最後的視線落在了人潮邊緣的一碧綠白裳身上,他對著陸靜虛淺淺一笑後,目光朝身側瞥去。大嗓門與主持四目交會,三聲鐘響起,辰時已至。
雲門主持喊道:「現在公布比武大會排名──由六至十,由一至五!」
學子們多想吶喊啊!無奈雲中君在場,而且在比武臺上,還是安靜些為好。
大嗓門的白衣上前一步,兩手插腰,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朗聲:「第六位──陵川藍氏,藍烝!勝七場!」
話音一落,榜上第六位的牌子便被翻了過去,上頭只寫了大名。
學子們還是忍不住歡騰了,但很快又將聲音壓了下去,但他們的歡呼竟不比雲門門生一人來得響亮。而藍浩清本人卻是嘆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想接受別人的祝賀,尤其是聶成華的。
「第七位──穎川徐氏,徐凡凡!勝五場!」
臺下又是歡騰,還有對徐凡凡的讚賞,其中還混入了一些不知真情與否的表白。女子打進最終比試已是難得,打入前十更是女豪。
「第八位──穎川徐氏,徐央!勝五場!」
徐央雖與徐凡凡勝數相同,但兩人的表現,確實由徐凡凡略勝一籌。
「第九位──華山陸氏,何簡!勝三場!」
在人群邊緣的何簡傻笑著搔了搔臉,其實昨晚陸玄機早偷偷告訴自家人排名了,這也不是什麼祕密,有在紀錄的都能算出個大概。
「第十位──華山陸氏,林柏、林松,陵川藍氏,范牧,瑯琊金氏,余朗。共居十位!勝兩場!」
四人共居十位是不錯的安排,其一四人皆勝兩場,表現亦難分上下,各有千秋。其二參與十三人,只有十名,此舉亦不抹煞學子辛勞與面子。
大嗓門笑了笑,臉不紅氣不喘,他其實喊得還沒有上回大聲,畢竟情況還是不同的,尤其雲中君就在身旁。雖然白陌桑還是摀住了耳朵,只是摀得不嚴實。
雲門主持喊道:「以上,便是六至十名,恭喜諸位學子,現在公布一至五名!」
大嗓門點了點頭,看向排行榜,朗聲道:「比武大會首位──華山陸氏,陸寧!十二場全勝!」
這下真是全場歡騰,在比武大會拿到全勝雖算不上什麼特別的事,幾乎每回問道都有,上一次問道也由陸玄機拿下全勝,但不可否認的是,拿下全勝確實並非易事,不論最終對手有幾人,那畢竟是獨屬於一人的榮譽。
陸靜虛得第一是所有人都早知的事兒,不過實際聽聞,仍是振奮人心,反倒人海邊緣的陸家四人冷靜得很,該激動的昨晚都激動完了,但陸靜虛本人向來冷靜。他知道自己是此次問道學子中,修為最高者,雖說問道不比法術,但不可否認他就是比別人還強,他自己也認為,除非是金宵上場,有可能造成一定的威脅,不然自己的全勝是理所應當的。
又除非,某個人用不正當的手段向他求饒?這不好說。
聶成華邊跳躍,邊朝著陸家四人揮手,陸靜虛瞧是瞧見了,卻撇過頭裝作沒瞧見,倒是何簡抬手揮了揮。
聶成華朝著遠處吐出舌頭,咕噥道:「又不睬我!」
藍浩清鄙夷道:「哪來的自信他會睬你?」
「比武大會第二位──瑯琊金氏,金珩!勝十場!」
全場靜默須臾,隨後又歡騰起來,勝十場的共有三人,但名次差一位,整個感覺便差了一截,因此所有人都很關注二至四名。
公子們紛紛向金冠玉拱手道:「恭喜冠玉公子!」
金冠玉被他們一致的行為給逗笑了,他的視線落在白雲賀身上,隨後白衣門生喊道:「比武大會第三位──江陵白氏,白榆!勝十場!」
「白」字一出,金冠玉便朝白雲賀作揖,道:「恭喜白兄。」
雖說排名前五是早知的事,但作為勝十場的第二位,白雲賀還是挺激動的,聶成華撲過去攬住他的肩膀,笑道:「雲賀,幹得不錯!不枉費我在最後一局扮丑角!」
藍浩清皺起眉頭,沉聲道:「聶成華你說什麼?你是故意的?」
聶成華笑容一僵,連忙躲到白雲賀背後,探頭道:「不是!真不是故意的!那時的陸寧好好可怕的!嚇得我都胃疼,感覺與他打上我一定會被打殘!連求饒投降的念頭都生不出來,只能逃了!」
藍浩清冷笑一聲,一臉姑且相信的樣子。
「比武大會第四位──陵川藍氏,聶芳!勝十場!」
這時臺下不是歡騰,而是竊竊私語,聶成華本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過他倒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的,他雖然贏得不是很風光,輸得還很狼狽,但勝了十場就是十場!
其實他也沒料到自己能打完全部,幸好每天只有打架這行程,不至於分散精力。
「比武大會第五位──羅燦!勝八場!」
名次總算公布完畢,大嗓門露出自信的笑容,看來一樣很滿意自己的表現。
聶成華訝然:「羅燦?就羅燦?他不屬於任何仙家?即便是散修,也該有個屬地吧?」
白陌桑道:「那他是無家可歸的意思嗎?說起來,這樣也能報名問道的嗎?我是蝶語哥哥幫忙報名的,實際上需要什麼不大清楚。」
聶成華扣著下顎,尋思道:「看來應是如此,問道雖主要以家族報名,但似乎也沒說一定得以家族名義參加吧?」
白雲賀確定某竹影紫衣不會被人潮推擠後,來到白陌桑身邊,道:「確實不需要,雲門向來公平公正公開,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拒絕有心問道的學子,雲門也會核實身分,只要不是通緝犯或重刑犯就能參加。況且,就憑雲門的實力,也不怕混入什麼奇怪的人。」
聶成華笑道:「也對,要是真混入了怪怪的人,讓那大嗓門在他耳邊一吼,送他一個直接飛升!」
白陌桑摀住耳朵,打了個哆嗦。
比武臺上忽然有了動靜,雲中君來到階梯前,道:「有勞諸位。排名已出,若有疑問,歡迎洽詢雲門之人。今日就請學子們好好放鬆,享受雲門的款待。另外有一事告知欲返家的學子,雲門四季如春,並無季節、氣候變化,但近幾日外頭皆有降雪,氣溫驟降,還請學子們返家時注意保暖及安全。當然,明日一早,雲門會在山門準備裘皮大衣,供諸位取用,算是雲門一點心意。」
裘皮大衣可是雲門的一大贈禮,動物毛皮所製的大外衣並非人人都買得起,甚至不見得摸過看過,所以許多學子怎麼也會熬到比武大會結束,返家過年就不再回來了。
之後雲中君便領著三名門生離開了。主持道:「今日學子們除下山外,皆可自由活動,此臺子暫不拆除,學子們亦可使用,一切安全為先。今日午膳、晚膳與平時略有不同,還望諸位學子莫要嫌棄,另外也提供點心供諸位享用,隨時到膳堂都能取用。最後,晚膳過後並無宵禁,戌時於此廣場,寒門準備了些小點、茶水,以及幾段節目,期望諸位學子賞面。那麼,可以解散了!」
聽聞問道每次問道過年前的節目都不一樣,誰也說不準,但能保證的是,都是外面看不到的,極有看頭的表演。
雖說是解散了,素衣紛紛離開,留下比武臺、排名榜,一些學子也離開廣場,可評審臺上就是沒一個人走,顧問與評審們還喝起茶聊起天來了,都沒人發現那些茶水是何時送上去的。
世家公子們面面相覷,聶成華靈光一閃,連忙於人群中又跳又望的,可人潮邊緣哪裡還有陸家四人的身影?
「唐小三,這麼早就想吃點心了?」
白雲賀的聲音嚇回了正在恍神的唐言軒,他惱羞道:「沒、沒有!我早膳有吃飽的,點心什麼的……晚點兒再吃就好。」
白雲賀噗嗤笑道:「好好好,咱們晚些時候再去膳堂領些點心出來吃。」
唐言軒氣勢越減越弱,壓下面門點了一下頭。
白陌桑實在沒眼看,也不敢問唐言軒是何時離開隔壁寢舍的,他幫著東張西望,忽然喊道:「聶兄!找到陸公子了!」
聶成華立即看去,另外三名門生不知去向,而陸靜虛正緩緩走上評審臺,陸玄機也似乎在等著。
唐言軒隨之抬頭望去,目光卻是落在自家兄長臉上,而他兄長雖蒙著眼,但他確實能感覺到自己也被兄長看著,於是歪了歪頭,道:「我也能上去找兄長嗎?」
這問題自是無人可答。聶成華朝著臺上揮手,藍逸塵與藍逸情雖是看在眼裡,卻也只是一笑置之。
藍浩清疑惑道:「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單純喝茶聊天?在這種時候的這種地方?我怎麼瞅著像有陰謀?」
此時,評審臺上,陸靜虛總算來到陸玄機身邊,陸玄機不知與他說了什麼,他點點頭,竟朝公子們看了一眼,聶成華趁機揮手,自然是又被無視了。
白雲賀看著自家長輩,渾然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而是與金宗主不知在聊些什麼。白雲賀道:「我也覺得像有什麼陰謀,事情一定不簡單。」
白陌桑驚聲道:「雲賀哥哥、藍兄,你們的意思是評審們在計畫什麼嗎!」
「呃,我不知道。」白雲賀頓時尷尬,搔了搔臉,「但疏影公子應該就會下來找我們了。」
正如他所言,在陸玄機的笑容目送下,陸靜虛步下評審臺,直直朝公子們去。聶成華覺得古怪,便上前了幾步,順著陸靜虛的視線看過來,驚呼道:「竟然是看著冠玉兄的!」
藍浩清忍不住笑道:「哈哈哈!真是安全的選擇!聶成華,他無論如何是不會睬你的!」
金冠玉滿臉困惑:「咦?陸公子只是不想看聶公子,才看著金某的嗎?」
白雲賀也大笑道:「哈哈哈哈!可能吧,這也只有疏影公子自個兒知道了。」
因為陸靜虛來了,他們也不好再討論下去。聶成華迎上前,道:「陸寧,玄機大哥說了啥?又要去在水一方嗎?」
陸靜虛也沒瞅他,只是搖搖頭,徑直越過聶成華來到其他人面前,道:「雲中君請諸位到別墅一聚,並不強制,兄長說,雲中君只是想與諸位聊聊。家兄與清竹公會一同前去。」
一眾同窗面面相覷,又驚又疑。聶成華皺著眉頭湊了過來,道:「別墅是個什麼地方?還有那個『諸位』,包不包含我啊?」
陸靜虛總算看他了,道:「我們。」
白陌桑左右看了看,道:「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嗎?」
陸靜虛點頭,道:「不方便可以不去。」
大夥兒又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原來這就是「陰謀」。藍浩清道:「既是雲中君邀請,沒有不去的道理。不過我有一問,我大哥他們不去嗎?」
陸靜虛搖搖頭,道:「其餘幾位前輩皆不同去,雲中君主要是想見你們。」
說畢,他回頭望向自家兄長。陸玄機朝他點點頭,隨後與唐蝶語雙雙起身,先與其他評審們作揖告辭,然後緩緩下了臺子。
陸靜虛當即上前報告,陸玄機笑著點頭。
見碧綠白裳離得遠了,白陌桑遮著嘴輕聲問:「為何玄機大哥不自己下來問我們啊?」
聶成華攬過他的肩膀,笑道:「當然是要讓陸寧多親近咱們啊!啊,他沒與我說別墅是個什麼地方!」
藍浩清信手解救了白陌桑,道:「去了便知。雲中君平時待在雲中殿裡,但那雲中殿又不是尋常人能進的,想想咱們上回都只能在外頭等候,那個別墅應該就是現在這種用途吧,招待客人用的?」
之後,一眾少年跟隨陸玄機,來到冷泉附近的一條小徑中,穿過了小徑後,便是一棟木造大屋位於群樹之中,風光異常雄偉乾淨。白雲賀驚呼:「竟然還有這種地方!」
唐言軒難得沒跟在自家兄長身邊,而是乖乖走在後頭,他環顧一圈,讚嘆道:「要是換成竹林,那和我家後山還挺像的,真漂亮!」
南良唐氏所處的萬丈深淵,於山谷間,四周皆是唐竹,竹林深處有一棟小屋,只供宗主親眷使用,雖不比眼前大屋那般雄偉壯麗,但其意境相似。
走近一看,少年們才發現屋內燈火通明,有股難以言說的肅穆感,眾人齊齊肅然起敬。而陸玄機不喊門不叩門,逕自推門而入,把小輩們都嚇了一跳。
進門前,唐蝶語回頭解釋:「這別墅是雲中君招待重要客人的地方,因為雲中殿不能飲食尋常之物,無法放鬆盡興,才特地造了此屋。我也只有上回問道來過一次,不過你們不必太緊張的,雲中君只是想和大家聊聊天,真的。」
經他如此輕描淡寫,少年們反而緊張了起來,尤其是最後那句強調。果然無知才最是幸福。
陸玄機率先踏入,而一白衣門生早就立於門後,見來人,便作揖道:「恭迎諸位前來,雲中君已於內廳等候,諸位請隨我來。」
陸玄機道:「有勞。」
待眾人皆入內,又一門生不知從何處走出,將大門關上。隨著白衣的腳步,眾人越過巨大的白鯉屏風來到內廳,屏風後的光景如詩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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