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比武大會第四輪的最後一日,孑遺上午五組比試了。比武臺旁,左候區是陸家門生何簡、唐言軒、藍家門生范牧、聶成華、陸靜虛,對上右候區的藍家門生、羅燦、風家門生、尋常學子、唐家門生。
唐言軒全身僵硬端坐,腰桿如竹直挺,兩拳置於腿上,直直望著前方,旁人看了還以為他儀態端正,卻不曾想過他是緊張。誰讓他表情與兩個陸家人一樣莊重自持。
聶成華一下衝著前邊的范牧閒聊,又一下衝著後邊的陸靜虛搭話,死氣沉沉的氛圍顯得他特別聒噪,若非他們都帶著劍,還真以為他們是來聚會的。
第一組,何簡險勝了當初贏了林松的藍家門生,聶成華嘖嘖稱奇,也說不好是何簡厲害,還是范牧更厲害了。
第二組,唐言軒步風穩健踏上臺子,架式滿貫,臺下也就白雲賀與金冠玉能瞧出他緊張得要命。
唐言軒在心中不斷默念:不可硬扛不可硬扛不可硬扛。憑他的縛雞之力,被打飛的許非是劍,而是他的胳膊了!
雙方作揖,氣場凝重。等候區的聶成華卻掩嘴忍笑,他雖是看不出唐言軒緊張,卻也知其定然心中慌亂。陸靜虛一直聽到奇怪的嘶嘶聲,不停投去複雜的眼神,武場嬉笑,實為輕率。
比試開始。羅燦左手持劍,伏身踏步,一躍而前,直至接近了唐言軒才擺劍欲攻,此舉可讓對手無法判別進攻之勢,亦可依對手反應做出對策。
羅燦身姿凌空一躍,輕盈如魚躍龍門。聶成華吹出哨音,表示讚賞。
長劍直指唐言軒的頸子而去。唐言軒臉色一變,咬牙蹲下身,銀光削過他飛揚的髮絲,他快步向前奔去,原想藉機回身攻擊羅燦身後,再不濟也能攻擊身側,怎料眼尾甫瞥過去,竟是對手的正面之姿。
羅燦落地時步履輕點,而落地前便調整了姿態,所以轉身之快,他點水後又是一踏,如奔雷般舉劍突刺。
這時的唐言軒才正轉過身,長劍還未舉至腰邊,銀光便穿過他的頸側,刺入他的後髮中,長髮隨劍風飄然,他感覺到一股冷冽大勢撲面而來。
好可怕的人。唐言軒直視羅燦,見其雙眼冷沉,毫無生氣可言,他只覺自己似待宰羔羊,任羅燦宰割。
「勝者,羅燦。」
雲門主持一宣布,羅燦便迅速退劍作揖,輕道一聲「得罪」,然後快步離場。唐言軒有些詫異,他本以為羅燦不論場上場下皆默然不語,他看著遠去的身影,堪堪沉下雙肩,將屏住的氣息緩緩吐出,也款款下了比武臺。臺下的譁然囂聲喚回了他的神志。
唐言軒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差點給蠶王嚇死。
聶成華朝著唐言軒揮手,又向范牧道:「阿牧,你如果輸了,可就丟了我與藍烝的面子了。」
這聽來是句事實,實際上卻是一個威脅。正起身的范牧肩頭一顫,回頭苦笑道:「放、放心吧成華兄,一定不讓你與公子失了面子。」
其實范牧壓根沒把風家的放在眼裡,只是聶成華那一句「善意的提醒」,不禁讓他渾身緊繃,斷不可有一分錯漏。
風家之人能戰到此輪,多因對上尋常學子,不敢與風家作對,甚至就是風家附庸。或又對上唐家的養蠱人,其餘對上世家者,早早淘汰去了。
比試進行到一半,臺下的藍浩清顰眉,他老覺得范牧怪怪的,比平時打得還差,顧慮甚多。隨後朝候區一看,果真見聶成華盈盈笑面,霎時在心中斷言了緣由。那聶成華定然與范牧說了什麼!
范牧雖瞻前顧後,倒也不至於失了分寸,就是動作瞅來笨拙一些,最終還是得了勝利,拿到最終比試的路引。
范牧下場後,聶成華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笑得他心裡發寒,毛骨悚然,二話不說遁逃而去,搞得他才像打輸的那個。
第四組,聶成華以壓倒性的實力取得勝利,風風光光回到場下,卻被藍浩清一把架住,直接癱倒在地,弄得他連聲求饒,又如實相告都對范牧說了什麼。場面一下子比臺上還要精采,吸引眾多學子目光,也吸引了雲門門生的目光,藍浩清草木皆兵,極富洞察力,迅速放了聶狗。白陌桑還以為是自己的苦勸有了成效。
然後最後一組就打完了,聶成華什麼也沒看到,就見臺上的陸靜虛姿態翩翩,神色從容正直,雖然手持長劍,卻不像對過劍的樣子,倒是他的對手,垮肩垂面,心有餘悸,好似遭遇了什麼大難。雖說唐家不與世家作對,但想來陸靜虛對誰皆是認真,不會手下留情,唐家門生實在無奈又敬佩。
所有的淘汰回合告一段落。雲門主持於比武臺中央,宣道:「羅燦、林柏、徐凡凡、藍烝、陸寧、何簡、余朗、聶芳、林松、徐央、金珩、范牧、白榆等十三人,於明日公布比試分組。由於組別眾多,遂此後日日皆有比試,年末最後一日公布比武大會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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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時間,整個膳堂都在討論那十三個人,學子們各有高見,紛紛猜測最終走向。倒是被討論的對象顯得格外冷靜。
聶成華皺著眉頭,十指在面前不斷擺弄,道:「十三個人,每個人都要對戰一回,那就是一個人要與十二個人打,那這樣是……總共是多少場來著?」
金冠玉速答:「七十八場。」
聶成華猛一抬頭,手上的混亂也停止了,他露出驚訝又崇拜的眼神,道:「厲害了!七十八場!一天得打上兩回了!」
藍浩清乏然:「早打晚打都得打,我還寧願一天對完所有人,省得每天提心吊膽。」
聶成華壞笑道:「好啊藍大牛,不愧是你。那好,陸寧當你第十一個對手,我當你最後一個,本狗必勝無疑!」
藍浩清當即勃然:「你這無賴叫誰藍大牛!」
聶成華笑道:「誰答腔便是誰了哈哈哈!」
藍浩清環視一輪,瞠目道:「不許笑!」
來不及了,白陌桑已經笑得把臉埋進碗裡了。白雲賀補充道:「小時候成華兄還喊浩清兄藍小牛!」
藍浩清罵道:「你少說我!他以前還喊你小白兔,長得比我倆又矮又小的!」
白陌桑與唐言軒都重重「噗」出一聲。
白雲賀訕訕道:「喂,至於這樣互相傷害嗎?現在我可比你倆都高了,尤其是成華兄,只比陌桑高了一些,小白兔這稱號該讓給陌桑了。」
說他比聶成華高那是真的明顯,但他只比藍浩清高了一些些,不仔細瞧都瞧不出的差距。
聶成華不在乎那落井下石,笑道:「好!小白兔讓給陌桑,我改喊你大白狐!」
白雲賀驚道:「你怎能說我狡猾!好歹該喊我大白鶴!你之前不才喊過嗎?」
唐言軒又「噗」了一聲,隨後掩著嘴竊笑不斷,他忽然發覺自己的唐小三實在正經太多。
聶成華聳聳肩道:「喊什麼大白鶴?那不就喊你名字而已嗎?不行不行,我不接受。」
白雲賀忍不住失笑:「什麼就喊我名字?我這只能算是投機取巧,名字也不是我起的,怪不得我,我不接受你的不接受!」
聶成華撇開視線,敷衍道:「啊,哎,怎麼好像有大白鶴在叫呢,好吵啊,我還是吃飯吧。」
白雲賀掛著不爭氣的笑意,按著額角無奈搖頭。
埋進在碗裡的白陌桑陷入回憶,就是怎麼也想不起小時候的堂兄是什麼樣子,實在可惜。
*
據說問道學子們已私下作注,甚至雲門之外也是沸沸揚揚,賭一把比武大會的頭五名,比武大會可謂明爭暗鬥兩不落,場上場下皆拚搏。
首位呼聲最高的便是陸靜虛,但也有不少學子押在了金冠玉身上。之後四名競爭激烈,而羅燦表現亮眼,呼聲也是極高,是學子們猜測的前五名中唯一的非世家。但老實說,就連最終比試的那幾個人,也都說不好結果會是如何。
待隔日名單一出,比武臺前人滿為患,聶成華看後歡欣鼓舞,四處炫耀自己運氣極好。藍浩清卻與之相反,臉色鐵青,嘴角抽動,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會有如此落差,都是因為陸靜虛。聶成華最後一場才對上,而藍浩清第一場就對上了,也就是明日,不幸中的大幸是,那是下午的比試,而他上午的對手同是陸家的林柏。藍浩清真真沒想到,聶成狗竟生了張烏鴉嘴,好在讓他第二忌憚的金冠玉是在最後一日。
而最具震撼的第一局比試,是羅燦與陸靜虛。
一日十局,其中四、五日九局,每日兩局者,一定是分為上午及下午。
比試名單如下:
第一日上午,羅燦與陸靜虛、林柏與藍浩清、徐凡凡與何簡、聶成華與林松、徐央與白雲賀。同日下午,羅燦與林柏、徐凡凡與余朗、藍浩清與陸靜虛、何簡與林松、金冠玉與范牧。
第二日上午,余朗與金冠玉、徐凡凡與陸靜虛、藍浩清與范牧、聶成華與徐央、林松與白雲賀。同日下午,林柏與陸靜虛、羅燦與余朗、何簡欲聶成華、徐央與金冠玉、范牧與白雲賀。
第三日上午,羅燦與徐央、林柏與金冠玉、徐凡凡與范牧、余朗與白雲賀、陸靜虛與徐央。同日下午,何簡與金冠玉、林柏與白雲賀、藍浩清與余朗、聶成華與范牧、林松與徐央。
第四日上午,林柏與何簡、徐凡凡與白雲賀、羅燦與聶成華、陸靜虛與余朗、藍浩清與林松。同日下午,羅燦與何簡、聶成華與金冠玉、藍浩清與徐央、林松與范牧。
第五日上午,徐凡凡與聶成華、林柏與余朗、羅燦與范牧、藍浩清與何簡、陸靜虛與白雲賀。同日下午,林松與金冠玉、余朗與徐央、陸靜虛與范牧、何簡與白雲賀。
第六日上午,羅燦與藍浩清、林柏與徐央、徐凡凡與金冠玉、聶成華與白雲賀、何簡與范牧。同日下午,羅燦與林松、余朗與聶成華、陸靜虛與何簡、藍浩清與白雲賀、林柏與徐凡凡。
第七日上午,林柏與藍浩清、羅燦與徐凡凡、金冠玉與白雲賀、陸靜虛與徐央、余朗與范牧。同日下午,藍浩清與聶成華、徐凡凡與林松、陸靜虛與金冠玉、何簡與徐央、林柏與范牧。
第八日上午,徐凡凡與藍浩清、林伯與林松、羅燦與金冠玉、徐央與范牧、何簡與余朗。同日下午,陸靜虛與聶成華、藍浩清與金冠玉、徐凡凡與徐央、羅燦與白雲賀、余朗與林松。
金宵仔細地將名單紀錄下來。
白陌桑看得眼花,索性轉過身,道:「雲賀哥哥、冠玉公子,你們都要加油啊!」
白雲賀抬著食指在空中比劃,一一將自己的比試牢記於心。唐言軒撇過頭,不願再看這麼多相同的名字各種排列,道:「這名單不知誰排的,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分好,換作是我,一定把腦子給燒了,聽說評審們昨日中午就拿到名單了。」
金冠玉微微笑道:「蓬萊雲門人才輩出,問道之舉已有百多年歷史,想來這點小事難不倒他們。」
總算將自己的比試給數完的白雲賀舒出一口長氣,道:「是啊,雲門中人各各身懷絕學,指不定我們比武,在他們看來就跟鬥雞一樣。」
「鬥雞……」唐言軒愣愣復誦一遍,忽然大笑道:「大白雞哈哈哈哈!」
白陌桑噗嗤一聲,想到昨日自家堂兄才說好歹得喊大白鶴,如今卻成了大白雞,那倫次實在差太多了。
白雲賀自己其實也想笑,但仍故作正經,蹙起眉頭,道:「唐小三你莫要取笑,看我也給你起一個!」
唐言軒笑意未止,指著他的鼻子說:「好呀哈哈哈!我看你能起出個什麼名堂!」
金冠玉默默聽著,心中有個想法但沒打算說出來。他想白兄的大白鶴不只是名字之故,更是白家所代表的神獸便是仙鶴了,其字亦有雙意。而唐家所代表的神獸並非蠱蟲,而是壽龜,但的確沒有紫色的烏龜可言。
炫耀了一圈的聶成華這時回來,還順手將崩潰擠到前頭的藍浩清給帶了回來,他見唐言軒笑得眼中泛淚,便問:「你們聊什麼這麼高興?唐小三難得笑得如此不計形象。」
白雲賀立即告狀:「成華兄你來得正好,此事還消你出嘴!唐小三方才喊我大白雞,你也給他起一個吧!」
聶成華先是一臉瞭然,然後躲到了藍浩清背後,這才人畜無害地探出頭,道:「起什麼渾名?雲賀你管他喊娘子不就好了?」
藍浩清與白陌桑皆是詫然。唐言軒愣了一愣,雙頰霎時染上緋紅,他抬手罵道:「聶成華你說什麼鬼話!有膽別躲,咱倆打過!」
同窗們又是驚愣,那唐言軒已經氣得開始說狂言妄語了,他哪裡打得過聶成華?
「嚄哦哦!」聶成華發出誇張的喊聲,然後作起了縮頭烏龜,「好男不與女鬥!先不說你壓根贏不了我,也不說私鬥犯禁壓根是在害我,關鍵是我真要為了自保與你動手了,那你夫君不得打死我啊?」
白雲賀搔了搔臉,滿臉訕訕。
唐言軒勃然大怒,一張小臉通紅,他邁開步子直衝聶成華而去,遭殃的自是卡在中間進退兩難又左右為難的藍浩清了。
金冠玉失笑一聲,道:「白兄,你不說些什麼嗎?」
白雲賀的臉色越發複雜,又驚又無奈又靦腆的,他苦笑道:「我不知說什麼好,哈哈哈……但我想起了鬥雞的光景。」
白陌桑上去勸阻,聶成華與唐言軒一跑一追,仨人圍著藍浩清轉圈,可憐如他任由那群人對他東推西扯的,已然生無可戀。
聶成華趁著唐言軒被白陌桑攔住的一瞬間,急忙躲到白雲賀身後,待唐言軒掙脫開來,即是向那兒一撲,卻被白雲賀抓著正著,場面一瞬靜止,登時漫起一股甜意。
「你、你放開我,今天我饒不了聶成華。」唐言軒緋紅未退,抬頭望著眼前人,氣勢全無。
聶成華竊竊發笑,偷偷推了白雲賀一把。白雲賀一個趔趄,與竹影紫衣的距離又更近了些,他立即站穩腳步,安撫道:「好了好了,大庭廣眾下的,注意一下儀態,成華兄就那性子,你又何必與他一番見識?那不顯得你與他一般品次了嗎?」
聶成華又悄悄溜回藍浩清背後,道:「對對!雖說是在損我,但雲賀說得忒對了!」
還在走神的唐言軒劈然一顫,迅速推開白雲賀,撇過視線悶悶道:「哼,誰和他一樣。誰家養的狗自己帶回去管教吧!」
狼狽的藍浩清嘆氣道:「不是我家的,誰要誰帶走,我貼錢。」
聶成華笑道:「沒事兒,當流浪狗也不錯,能四處咬人,記得給我送吃的就成!」
藍浩清鐵青著臉,目光落向身後,沉聲道:「你是非要我去請陸公子過來是不是?」
聶成華大駭,連忙擺擺手求饒:「別!千萬別!是我錯了!與他何干啊我說!汪汪!」
白雲賀失笑道:「哦,敢情成華兄的罩門是疏影公子!」
白陌桑倒不那麼認為,他不覺得聶成華會怕陸靜虛,多半是看在陸玄機的面子上不去得罪,還有藍氏雙仙的天威。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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