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膳時間,陸靜虛都沒從房裡出來。
不過少年們離開在水一方時,陸玄機卻喊住了聶成華,其他人見了只覺古怪,但也不敢多問,只好先行離開。
聶成華一人面對陸玄機與唐蝶語,還特地到了石板路前,明顯是不想讓屋中人聽見。他不禁心中生寒,生怕自己要被教訓了。
豈料,陸玄機卻是說道:「聶公子,我之所以不參加蓬萊盛會,是為了回燈火闌珊處將日月劍匣藏起,未來的風家,怕是會開始對世家下手,為達目的,神兵利器必不可少,恐怕會盯上日月劍匣。而世家之中最好對付者,恐怕會是白家。」
聶成華聞言雖駭然,更多的卻是不解,道:「玄機大哥為何只與我說?不是更該同雲賀說嗎?還是有什麼我能做的?」
唐蝶語道:「未有確鑿依據,告知白家怕成危言聳聽,打草驚蛇,雙仙前輩已允派人手至白家,只能希望是杞人憂天。」
聶成華瞠目結舌,也都不知這幾位兄長都討論過什麼。陸玄機道:「聶公子,確實有件事想勞煩你。」
聶成華劈然正色道:「玄機大哥儘管說!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到!」
陸玄機欣慰一笑,而後又添了幾分憂慮,道:「那我便直說了。聶公子,我希望你能替我關照靜虛,我不在的時候,拜託你了。」
這話特別詭異。聶成華略顯困擾,道:「可是,大師兄二師兄他們沒說,會讓我參加蓬萊盛會啊。」
陸玄機緩緩搖頭,道:「不只是蓬萊盛會。」
聶成華堪堪恍然:「哦……那當然沒問題。不管何時,我若知道他有難,一定會幫他的。但是,玄機大哥就不擔心鬧事的會是我嗎?」
居然拜託他這個鬧事大王,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陸玄機笑道:「我知聶公子大事當前,反而沉穩。」
聞言,聶成華頓時有幾分難為情,道:「且不說大事小事,無事最好。玄機大哥放心!這點小事兒包在我身上!」
「好,有勞了。」陸玄機笑著點點頭,話鋒一轉:「對了,在雲水鎮對付阿口時,靜語珠可有反應?」
聶成華瞥了眼唐蝶語,想來這種事情陸玄機肯定早就爆出去了,便未多考慮,只是尋思了一番當時的情況,道:「那時太緊張了,沒注意到,但應該真的是毫無反應。」
陸玄機只是點頭,沒再說什麼,便讓聶成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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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成華離開後,就日夜在想著陸玄機說的話,日月劍匣,白家……白家真會被風家盯上嗎?他們怎麼敢?蓬萊盛會甚至是風棋作為代表,就不怕回不了崑崙山?
一直到蓬萊盛會開始的前兩日,也就是學子們能留在盈盈一水間的倒數第二日。
聶成華與藍浩清都將寥寥無幾的行囊整理好,準備要回家了,卻從自家門生口中得知,雙仙讓他倆留下,一同見見蓬萊盛會的盛況,也好讓藍浩清長長見識,或許下回就該他參加了。
范牧與李設實在委屈,被聶成華與自家公子罵得狗血淋頭,但他們也是方才得知此事,而且全部的人都要跟著留下。
聶成華二人怒氣沖沖地四處詢問雙仙何在,最後還是勞煩雲門門生請他倆出來見客。半個月都不見雙仙身影,害倆小輩都沒機會說阿口的事,聶成華更沒機會說陸玄機的囑託。
於小橋流水大樹下,氣氛異常詭譎,四身藍裳,各有各的情緒。藍浩清哀怨道:「大哥二哥,要我們留下為何不早說?都與雲賀他們說不留了!」
藍逸塵目光正經八百,直言不諱:「我以為與玄機講過了,還以為是他沒告訴你們,敢情他也不知道。」
簡單來說,便是忘了自己沒說。
藍浩清登時神色慘澹無比,何止沒告訴他們,根本還問他們參不參加。聶成華心裡是高興的,但沒表現出來,只是嘆道:「罷了,反正雲賀和陌桑也能留下了,至少不會太無聊。」
藍逸塵冷笑道:「呵,你可知白家大小公子如何能留下的?真以為那白常之這般善心?」
聽他如是說,倆少年雙雙訝然,藍浩清驚聲道:「大哥!你這麼說的意思是、是你們……」
他不知該不該說是威脅,但即便白常之是受了「恩惠」或「提點」,似乎也與被威脅無異。
藍逸情道貌岸然:「就是告訴白先生,世家嫡嗣都會留下,獨獨白家離開,場面怕是不好看,恐落人口舌。」
藍浩清驚詫,果真是威脅!
聶成華皺眉道:「大師兄、二師兄,世家嫡嗣都會參加,風棋是真的要留下?而且是作代表?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
藍逸塵斂容,點點頭道:「不錯。風家會派一波人過來,部分接風幸返回,部分留下伺候風大公子。」
藍逸情微微嘆道:「要我們與那小兒平起平坐,簡直狗眼看人低。」
「逸情,注意言詞。」藍逸塵先是一臉嚴肅,而後笑道:「可別污辱咱家的狗了。」
「噗!」
聶成華與藍浩清又驚又喜,想這倆仙就是霸氣,嘴上從不留情。當然對自家人是手上也不留情的。聶成華道:「大師兄二師兄,那蓬萊盛會要做甚啊?是不是很無聊?」
藍逸塵沉吟片刻,道:「世家代表不是宗主就是聖賢,談談各家近況、天下大事,天南地北,互相拍拍馬屁、探探消息,都是你們這些黃毛小輩不愛聽也聽不懂的。確實無聊至極。」
藍逸情補充道:「不過,此次蓬萊盛會,唐門應會成為話題吧。說起來,唐三公子還好吧?」
「好得很呢!就是額頭上那條服喪的抹額太顯眼,不然壓根看不出他家出了大事!」聶成華連連點頭,隨後又沉了臉,「二師兄,你要是關心唐小三,就自己出來見人,半個月都沒見到你倆!」
「如此甚好。」藍逸情笑了笑,無視了小輩的後半段話,「其實我們會勸說白先生讓雲賀留下,都是玄機所託。」
藍浩清訝然:「玄機大哥是為了唐言軒?」
藍逸情點點頭。倆小輩震驚不已,也再次確認了陸玄機與唐門的關係到底有多好了。不過,也說不清陸玄機是為了唐言軒多些,還是為了唐蝶語更多了,畢竟是一環接一環,一人牽一人,理不清的。
聶成華忽然怔了一怔,道:「咦,這麼說冠玉兄也會留下了?好久沒見到他了!」
藍逸塵道:「金宗主有意退位,金冠玉亦有意接任,如何不留下?」
聶成華詫然:「真的假的!冠玉兄想當宗主了?真是人心不可測啊!」
藍逸情淡然道:「金家易主前,接任者都會外出雲遊一至二年,不只是為了長長見識,更是到各地商鋪拋頭露面,拜訪有生意往來的各家,還有各種目的,可不是單純去玩樂的。」
難怪金冠玉一直被金子笙帶著跑來跑去!倆小輩幡然。
藍逸塵道:「再說了,金冠玉問道表現甚佳,即便回了瑯琊就繼任也不奇怪。他與你們可不同,打小就是金家的驕傲。江湖上他的風評你們自然知道,哪有一件負貶?」
這話倆小輩都不愛聽,聶成華皺眉道:「大師兄,別說得你與金家很熟似的!」
藍逸塵揚唇道:「再怎麼不熟,都比你熟!」
聶成華啞口無言。藍浩清半句話都不想說,他大哥雖然是在誇金冠玉,但換個方向想,就是在貶他了。明明一般年紀,頂多晚個半年出生,可他確實與金冠玉差得遠了。
再之後,聶成華還是將雲水鎮阿口的事說了出來,豈料雙仙早就知曉,還說這幾日事情忙,都拜小輩們所賜,本來就有個段晨零了,又莫名多出一個妖人之子,真將雲門當成處理廢物的。
說是廢物也太過分了!聶成華後悔說了,但正所謂一言既出,八犬難追,說都說了也收不回,不管要不要命,他又問陸府機關獸的事,藍浩清都向他投去「我敬你是條漢子狗」的眼神。
雙仙倒是淡然,說華山陸氏雖較晚躋身世家之列,但陸府歷史悠遠,牽扯之事自然不少,自保手段更是不少,從能豎立登高樓便可見,那需要多少資金與人脈?藏個機關獸又如何?沒個一兩隻機關獸才奇怪吧?
不過這番言論,在倆小輩聽來,就是答非所問。
*
兩日過去,盈盈一水間早不見一個尋常學子。除了雲門白衣,便是六大世家家服了。
蓬萊盛會的地點,在與雲中殿地勢一般高的女媧臺。其實就是一處不比廣場大的空地,蓋的一座矮臺子。可那女媧臺磅礡大氣,雖無過多飾物,卻比貴族家的主廊道還要沉著風雅。
女媧臺上七張大席,其中六張三三置於兩側,那張主位自是雲中君的位子。而蓬萊盛會席位向來不分貴賤,但各家代表仍會敬老尊賢,年輕晚輩自會選外側而入。
雖說風棋老老實實選了最外邊的位子,可實際說來還是與各家代表同等地位,雲門伺候也不會怠慢。
以主位來說,左手邊由內而外為藍逸塵、藍逸情同席、陸家二伯陸仁漫、唐蝶語。右手邊由內而外則為金子笙、白常之、風棋。
至於各家伺候的站在座位後面,藍家自是聶成華與藍浩清,陸家為陸靜虛,唐家為唐言軒;金家為金冠玉與金宵,白家為白雲賀與白陌桑,風家為風青。
少年們有些訝異風棋的隨侍是風青,畢竟問道期間風棋都不怎麼搭理他,但如今看來,風青確實比一般門生有些地位,不僅僅因為他姓風。
而現在站在七人座位中間的,是前來道別的陸玄機。他先向雲中君作揖,再分別向各家代表行禮。行至風棋時,陸玄機道:「風公子年少有為,初次參加蓬萊盛會,莫要過於拘束,平心待之即可。在下先行告辭了。」
其實陸玄機這麼說也挺奇怪的,因為他自己都沒參加過蓬萊盛會,上回問道他作為學子,雖然是留下了,但畢竟不是代表,不過,他就是能擺出一副經驗豐富的樣態。
風棋立即正身,端正拱手道:「多謝陸大公子提醒,祝一路順風。」
陸玄機笑了笑,面向雲中君再次作揖。雲中君淺笑頷首,陸玄機又瞥了自家弟弟一眼,隨後拂袖步下臺子。
風青悄悄鬆了一口氣。風棋面無表情入了座。
雲中君案上空無一物,他抬手請道:「諸位,恕雲某無法舉盞致敬,先與諸位賠不是了。」
各家代表,七人齊齊舉香盞敬之,金子笙道:「雲中君莫要介懷,我等一介常人,難與君相提並論。金某先乾為敬!」
說畢,金子笙仰頭,以口就盞,頭手復位,已成空杯。
藍氏雙仙點盞,齊聲笑道:「敬雲中君萬壽無疆,福與天齊,仙門興旺!」
說畢,二人以袖遮面,一飲而盡。
之後各家代表亦獻上祝賀,將香茗一飲而盡。聶成華與藍浩清互視一眼,瞭然彼此眼神──喝茶當喝酒,糟蹋!
雲門門生陸續送上糕點、小菜、甜果等等,藍逸塵向身後勾了勾手,倆小輩湊耳過去,聽得讓他倆隨便幹啥去。說白了,就是讓藍家倆小輩自由了。
二人聽了自是高興,嘴角一揚,便齊齊朝雲中君作揖,安安靜靜離開了女媧臺。各家代表見藍家倆小輩離了,也紛紛讓身後小輩離開,除了風青。
聶成華與藍浩清前腳才離開女媧臺的範圍,就聽到身後傳來白雲賀的呼喚,他倆驚訝回頭,才發現小夥伴們都來了。
會合後,聶成華訝然:「冠玉兄,我以為你會留下學習呢!」
金冠玉明白他在說什麼,笑道:「家君說今日不過吃喝閒聊,不重要的,明日再留下便可。」
聶成華點點頭道:「也好,至少還能自由一日。不過也說不準他們會不會忽然開了個天下大事的壺!冠玉兄,金宗主還是挺疼你這兒子的!」
金冠玉欣然點頭道:「聶公子所言倒也沒錯,回頭金某可得好好謝謝家君。」
白雲賀道:「說起來,咱們出來歸出來了,可要做什麼去?這不與前幾天沒兩樣嗎?」
金冠玉道:「不如找個地方,金某與諸位說說這幾日我都去了何處?」
聶成華欣然:「好呀!冠玉兄如此主動,定是去了不少有趣的地方!」
那麼問題來了,該去哪兒?小橋流水大樹下或是……
少年們心照不宣,看向站在後頭的陸靜虛。他察覺幾雙視線,抬眸看去,道:「可。」
藍、白兩家少年盡是歡呼。聶成華直喊道:「陸寧真懂大夥兒!」
陸靜虛無言以對,他才不想懂這群人,他只是有在旁聽對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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