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帝城出事的五天後,遠在南良的唐言軒得知了此事,更得知這消息其實被兄長唐蝶語壓下了。
他很生氣,不是對兄長的,而是對自己。他一得知消息,就跑去書房找兄長,也開門見山詢問消息真偽。
唐蝶語放下手邊工作,起身來到弟弟跟前,面無表情,道:「阿言,誰告訴你的?」
唐言軒鼓起雙頰,道:「小金告訴我的,兄長要是把小金燉湯了,我就不跟兄長說話了。」
小金是他從小養的一條蛇,目前的第一愛寵,雖然被當成擋箭牌了,不過他真是去找小金玩的時候恰巧聽見的。
唐蝶語愣了一愣,隨後微微一嘆,道:「阿言,抱歉,我不是故意不讓你知道的。」
唐言軒連忙說:「我知道!所以我只是來問兄長,之後呢?白家怎麼樣了?風棋幹什麼了?白……那個人呢?」
阿言總是如此體貼。唐蝶語抿了抿唇,拉著自家弟弟坐下了,斟茶的同時,徐徐將風棋、金冠玉、八卦麒麟的後續說了,當滿盞推向弟弟時,他又緩緩說起白家的死傷情形,然後頓了一頓,最後抬起面門才道:「白宗主下落不明,天下都在猜他是死是活,不過,雙仙去過白帝城,我認為他是被雙仙保護起來了,雙仙想藏起一個人,你也知道很容易。」
唐言軒愣愣聽畢,久久不能言語,待神志堪堪復歸,只想到藏起一個人的確很容易。他低下頭,看著案上那盞茶,有些怯怯地說:「嗯,他既然不在白帝城,那我也不過去了。可是我答應過要去給他祝賀的,雖然不太合適了……但我還是想和他說句恭喜成為宗主,還有節哀順變。」
「阿言,喝茶。」唐蝶語舉盞,見自家弟弟遲疑,他也沒催,只是靜候,直到對方接過杯盞,將其飲盡,他才開口:「那我便寫封信問問雙仙吧。」
唐言軒一愣,漸漸瞠目驚喜,道:「真的嗎兄長!」
唐蝶語取過空盞,置回案上,輕輕頷首,他果然見到自家弟弟露出大大的笑容,也朝他撲了上來,一邊說著「謝謝兄長」,而他只是親暱地摸摸自家弟弟的小腦瓜,沒有服喪抹額的阻礙,真好。
他希望弟弟永遠都能遠離悲傷,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希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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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蝶語確實寫了信,但要送到逸仙閬苑很不簡單,派去的探子無功而返了兩回,還特地守在外頭也沒碰見藍氏雙仙,無奈之下只好將信送到日月山莊,那封信被江昭琳收下,又被回來送藥酒的藍逸情帶走了。
回到逸仙閬苑後,藍逸塵與藍逸情都以為,那信是唐蝶語寫給陸玄機的,所以等了人回來。
成功將信轉達後,陸玄機當即閱讀,不多時便衝著雙仙二人笑道:「逸塵、逸情,我能不能拜託你們一件事?」
雙仙答應後,陸玄機接著說:「三月初六,阿言意外聽到白家的消息,想見白宗主,阿蝶便寫了信想問你們,似乎是猜到你們帶走白宗主了。所以能不能請你們帶阿言到日月山莊?」
雙仙頓時面面相覷,因為這都三月下旬了,扣除傳信的功夫,這信拖沓了十來天,對於能御劍的修士來說,簡直是恥辱。
陸玄機笑容可掬,又道:「對了,逸仙閬苑要不要放個信箱?」
雙仙齊齊看向陸玄機,藍逸塵正色道:「勞駕唐三公子自然可以,我這就回日月山莊知會我家的小毛頭一聲。至於信箱,看逸情的意思吧。」
藍逸情眼角一跳,道:「信箱嘛,是有些不方便,但我一定會送路引去唐門,把路引扔進來就行,要是找不到閬苑的位置,在附近對路引驅動靈力也行,我們一定親自迎接。玄機你看如何?」
陸玄機笑意深而森,道:「那自然好,就拜託二位了,我先出發去揚州了,今日與兩家有約。希望阿言還有空閒。」
他說完就先離開了。
藍氏雙仙紛紛抽了一口氣,皆是心有餘悸。藍逸塵道:「玄機有時,還挺可怖的。那我先回一趟日月山莊,逸情,有什麼話要帶到的?」
藍逸情順了順胸脯,道:「玄機確實不容小覷。沒什麼要說的,我趕緊去準備藥酒,就不回去了,之後正好見見唐三公子。」
靜默片刻,他倆又不約而同想到陸玄機的可怕,然後各懷心思分頭行動去了。
屋外有一人,正是傷癒的徐央,他見雙仙出來,本想說鹽用完了,可見著雙仙皆是古怪,便沒開口了。
他方才還見陸玄機出來,倒是笑面盈盈的,不知何故有如此差異?
徐央雖然傷都好透了,但畢竟成了普通人,行動不自如,陸玄機不方便帶著他,而逸仙閬苑正好難得有不少事要做,也得知秀秀和徐凡凡都挺好的,他便留下專心打雜。每次藍逸情回來要備酒,都是他先將材料準備好的,本來藍逸情想教他釀酒,他果斷拒絕了,因為他一直想到喝了又吐、吐了又喝的那段日子,陰影太深了。
另一方面,遠在南良唐門的唐言軒,近二十天沒收到藍氏雙仙的回覆,默默鬧起了脾氣,確實是默默的。
因為他生活如常,還很用功,也在努力鍛鍊、照顧蠱蟲,但一直擺著委屈的臭臉,也不主動說話,成天悶悶不樂的。
唐蝶語安慰過幾次,但於事無補,所以每天都在問探子信送得怎麼樣,直到成功送去日月山莊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告訴自家弟弟後,還是沒得到好臉色看,惹得他數度想要自己去闖逸仙閬苑。
三月廿五,唐門早膳過後,唐言軒撇著嘴待在廳堂,唐蝶語感覺他有話要說,但不知要不要問。
還未考慮好,便一門生匆匆跑來,驚恐且慌張,唐蝶語迅速面了過去,對方還未開口,他便先詢問:「是不是雙仙前輩來了?」
那門生頓時一愣,隨後連連點頭,甫欲開口詢問要如何,便聽得自家宗主俐落指示:「快快請進。」
那門生又是一頓,之後急匆匆回頭,可沒跑出幾步,他便連連退後。唐蝶語見狀,都還來不及覺得古怪,便察覺到那股對萬丈深淵來說極為異樣的氣息逼近。
唐蝶語趕緊起身行向廳門。唐言軒尚不及反應過來,只是木然起身,見自家兄長走到一半就朝廳外作揖,而他也見到一身藍袍跨過檻兒,那一瞬間,他覺得萬丈深淵變得格外安靜,當他兄長發怒時,也會是那般萬籟俱寂。
來人微微拱手,道:「唐宗主,冒昧了。情況緊急,不請自來,望莫怪。」
唐蝶語正了身,道:「道陵君多慮,正盼著您來。」
隨後,二人齊齊看向廳中另一人。唐言軒雙唇微啟,怔怔盯著他們,腦中只有三個字:好突然。
靜默片刻,藍逸塵上前幾步,道:「唐三公子,我是來請你去日月山莊的,但可能需要你以俘虜的身分過去了。」
「啊?」唐言軒更是驚愣,須臾後疾呼:「為什麼是俘虜啊!」
唐蝶語也很是困惑,但只是默默湊了幾步過去。
藍逸塵神色肅穆,認真解釋道:「三月十四,我將白小公子擄至日月山莊,他亦有當俘虜的自覺,怕他心裡難平,只好委屈你了。」
唐蝶語掩嘴噗嗤一聲,沒料到道陵君會如此嚴肅說如此好笑之事,不愧是那個白陌桑。
唐言軒神色大變,錯愕道:「原來白陌桑早就過去了?那果然白、白雲賀就在日月山莊?」
藍逸塵點點頭道:「正是。對了,拖了許久,實在抱歉,何時能出發?又能待上多久?」
唐言軒倒抽一口氣,實在難以置信,他上旬就把信送出去了,結果中旬是白陌桑去了,到了下旬才來接他!
當唐言軒把氣吐出來時,無奈道:「想說再沒回音,我就要閉關了。道陵君,我準備準備就能出發的,至於能待幾日,唔……兄長?」
他的目光變得小心翼翼,瞅向另一身紫衣。
閉關是真的,獨自生悶氣也是真的。
唐蝶語想了想,道:「你去得太久我不放心,四月就返吧。」
唐言軒想了想,若是後日一早能到,這個三月正好有三十日,那能待上四個晚上,四月初一一早就離開。
好少,但已經是兄長的通融了吧。
唐言軒點點頭,跨出步子撲向自家兄長,抬頭道:「謝謝兄長,四月初一一早我就離開,這樣可以嗎?」
「好,就依你,趕緊去準備吧,記得要休息。」唐蝶語稍稍低頭,露出淺笑,然後又看向身側,「道陵君,有勞您了,請不要讓阿言趕路。」
唐言軒鼓起雙頰,道:「兄長,你不許我多待幾日,又不許我趕路!」
唐蝶語拍了拍他的頭,道:「阿言,莫要撒嬌,不然我也一道去了。」
唐言軒臉色一僵,氣勢霎消,他退了半步,癟癟嘴道:「知道了嘛,反正我也不認得路,一定不會偷偷趕路的。」
唐蝶語笑著點頭。藍逸塵挑眉片刻,斂容後道:「那唐三公子先去準備吧,我到萬丈深淵門外等著就好,不然實在給你們添麻煩了。」
唐家二人齊齊投去詫異的目光,未料想道陵君竟知道自己有多可怖──於滿谷蠱蟲而言。
藍逸塵回身邁步,唐言軒定了一定後,趨步來到藍袍面前,藍逸塵頓感困惑,怎料馬上成了震驚。
唐言軒向前一撲,竟抱住了藍逸塵,還說:「謝謝道陵君來接我!」
藍逸塵哪見過這陣勢,不由自主回頭看向唐蝶語,對方只是露出不知是歉意還是欣慰的淺笑。不過,也沒等藍逸塵有所回應,唐言軒便三步併作兩步,匆匆離去。
藍逸塵堪堪平復心緒,向另一人道:「唐宗主,要是我家的孩子能有令弟半分可愛就好。」
唐蝶語失笑道:「各有各的可愛,是道陵君不嫌棄。」
隨後藍逸塵告了辭,唐蝶語望著那背影,心裡想的是另外一人,並非藍逸情,而是陸玄機。
他明白雙仙一定知曉他想問那人的事,但對方既然不主動說,那他便知不該問了。
怎料在藍白結親之後,他又四個月不得那人消息了。
也對,在將來必然會展開的戰役中,他只是一兵一卒,而那人可堪校尉吧,雙仙便是將軍了,在戰役之前,小兵怎可能與長官有交流呢。
他能做的,也只是靜靜等候,然後確保自己會成為其中最銳利的刃。
*
當唐言軒到達陵川日月山莊時,乃是三月廿七辰時不到,門生大多已經起了,但聶成華與藍浩清還沒。
藍逸塵領著唐家人進日月山莊時,不禁想到不久前,某個牽著他手踏入家門的孩子,不小心噗嗤了一聲。
唐言軒抖了一抖,迅速投去驚悚錯愕的目光,又迅速收回了。
二人來到廳堂,藍逸塵讓唐言軒先入座,他要去抓人了。然後唐言軒就看著藍逸塵御劍向大廳後飛去。
真的是都不走路的。
唐言軒實在記不起哪個位置是誰在坐的,索性選了右側的第三張。在來日月山莊的路上,他聽藍逸塵說了不少關於白家的事,確實比他兄長說的仔細多了。
他莫名的,忽然有些緊張。
另一方面。藍逸塵先去敲了自家么弟的房門,自打白湘鈴到藥屋休養後,藍浩清便回自己屋子獨守空閨了,想來也是可憐。
藍逸塵叩門後不多時,屋中之人便來迎接。藍浩清梳理整齊,顯然已經起床多時了,他見來人,欣然道:「大哥早!您既然回來了,是成功了嗎?」
藍逸塵點點頭道:「嗯,你先去大廳候著,我去抓阿芳。」
藍浩清精神奕奕,道一聲「是」後,甫要回身進屋,卻頓了一頓,道:「大哥,我能不能翻牆過去?」
藍逸塵微微挑起眉毛,藍浩清還以為沒戲了,怎料他大哥點了頭!然後就往不遠處的隔壁小屋去了。
藍逸塵來到聶成華房前,並未叩門,而是「老樣子」直接推門闖入,他見床上之人還呼呼大睡,都走到床邊了還不察,確實是太鬆懈了,但也證明小輩很安心吧。
藍逸塵淺淺一笑後,斂容的同時將被褥狠狠掀開,同時喝斥:「起床了!」
「哇啊!我不想熬藥!」聶成華嚇得從床上跳起來,甫欲連滾帶爬地下床,卻見床邊的人與平時不同,便木然抬頭,隨後驚喜道:「大師兄!歡迎回來,是好消息嗎?」
藍逸塵點首,道:「嗯,趕緊起了,到大廳去,可以翻牆。」
聶成華歡呼一聲,匆匆下床穿衣紮髮,可等他察覺時,大師兄早不知何時就離開了。
他洗臉時也平復了驚嚇與歡喜,他忽然覺得,方才的大師兄看起來,似乎有點疲累,昨日帶著新酒回來的二師兄也是。
果然很忙吧,只是為何不讓他幫忙?說好要去幫襯徐央的,似乎也沒可能了。
他莫名的,忽然有點羨慕徐央,至少在逸仙閬苑,是真的能幫上他的倆師兄,雖然他不能取代徐央去打理逸仙閬苑,光是灶房那一關就過不去了。
「可惡,分明是灶房與我過不去!」
聶成華隨意打理後離開房間,發現藍浩清已經離開,便徑直翻牆去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暖而不悶,看來老天還是眷顧唐言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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