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問妖卷》 - 【第十四回、學生告辭】

【第十四回、學生告辭】

Jul 4,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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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隔日，聶成華又在床上趴了整晚，雖說有吃聚氣散，可今日睡醒，卻感覺腰更僵硬了，果然藥效這事兒，只會越來越貪婪。

　　屋外傳來砸門聲。

　　聶成華跌跌撞撞下了床、隨意梳理一番，將洞簫別上腰間，急急忙忙去拯救了可憐的房門，然後大吼一聲：「別砸啦！再砸就沒門啦！」

　　屋外的藍浩清沒用砸的，就是敲得大力了些，可不使點勁兒，屋裡的人哪裡會聽到？

　　吃早膳的時間也不多了，藍浩清不顧聶成華哀號，將人拖往膳堂，聶成華這才發現，敢情大夥兒都在用膳了，只是不見碧綠白裳。

　　匆匆用完早膳，藍浩清又不顧聶成華哀號，將人拖往學堂，與二組三人分道揚鑣。

　　這整路上白陌桑都一臉倉皇，卻只能用眼神關心聶成華，實在拯救不了。

　　進了學堂入了座，沒過一會兒便鐘聲響起，早鐘三撞，代表宵禁的夜鐘三撞，課間鐘一撞，散學後還有兩撞，是為晚鐘，意思是能吃晚膳了。

　　聶成華趴在桌上，腰背是成平直的，所以坐姿極為誇張，但好在身後無人。藍浩清以為他是在補眠。

　　不過一會兒，大先生由前門悠悠行入，雙手無物。他環顧一周，輕輕點頭，道：「諸位學子早，今乃聽學第一日，暫且不講學論道，先問諸位幾個問題，可有學子自願？」

　　臺下都還來不及竊竊私語，聶成華便劈然直起身子，舉起手高喊：「我！」

　　藍浩清被實實在在嚇了一跳，別說他了，其餘人皆是詫然。眼下這情況實在不好開罵，藍浩清只能在心中指望聶成華不要鬧事，指不定是真的決心奮發向上……有那可能嗎？

　　肯定有詐！

　　「聶生勇氣可嘉，不錯。」大先生緩緩點首，面帶讚賞之意，隨後提問：「諸門皆有代表植物，試問雲門為何者？」

　　聶成華將手放下，然後拍腿起身，脊背挺直，面色從容，答道：「松。」

　　幸虧好好回答了。藍浩清鬆了一口氣，但仍有九十九口氣梗在心頭。

　　大先生點點頭，再問：「白、金、陸、唐，四家何如？」

　　聶成華唇角微微上揚，是自信的弧線，答道：「白家蓮花，金家牡丹，陸家梅花，唐家唐竹。」

　　大先生道：「不錯。那崑崙風氏又何如？」

　　聶成華嘴角一平，愣了一愣，思索片刻，道：「風家……沒有吧？」

　　全場氣氛陡然改換，凝重了不少。大先生沉默半晌，點點頭道：「嗯，確實沒有。聶生倒有身為世家子弟的自覺，我再問你，今有一妖，為人所飼，兇殘至極，禍害無數，如何處置？」

　　聶成華鬆了一口氣又繃住了一口，他不是緊張，反而很興奮。藍浩清似乎有所察覺，屏氣凝神瞅著自家人。

　　聶成華展笑道：「那還用說？當然是從根本解決問題，既然是人養的，那便把人解決了！」

　　此言一出，全場驚呼。

　　大先生倒是淡然，道：「靜虛，你來回答。」

　　陸靜虛於座上抱拳，侃侃答道：「拘捕關押，為避免處死後化身厲鬼或墮入魔道，當先安撫妖戾之氣，安撫不成，則強行鎮壓，鎮壓不成，則散魂。」

　　大先生面露讚賞之意，正要開口，卻被聶成華搶先道：「拘捕關押，為避免處死後化身厲鬼或墮入魔道，所以要先讓人知錯生愧，若不成，則打到他明白，還不明白，便散魂了吧！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飲水該思源，源頭不滅，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

　　此言一出，全場又是驚呼。藍浩清狠狠咬住下唇，忍住揍人的衝動。

　　陸靜虛將手放下，皺著眉頭看向鄰座之人，他感覺聶成華不是故意亂答的。

　　大先生靜默片刻，道：「那麼，假若今有一妖，無人所飼，禍害無數，可要尋仇妖王？」

　　聶成華有些意外，會聽到妖王這詞兒，他豎起食指搖了搖，道：「自然不是，這天下妖物萬千，妖王也就一條命，況且要殺妖王，不知得賠上多少條命。再說了，妖也不是妖王生的。」

　　大先生道：「你方才所言，處理了人，那妖如何？」

　　聶成華尋思片刻，展笑道：「這簡單了，既然是妖，那便讓其去肅清奸人，以報心頭之恨，反正兩者皆有罪，倒不如讓他們廝殺一場，打得兩敗俱損，也好收割，省得無辜之人白白傷亡！」

　　大先生仍是淡然，道：「要是不敵呢？」

　　聶成華越發起勁，道：「更簡單了！既然說禍害無數，定是死了不少人，而且怨氣一定頗深，正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那就召集惡鬼，共討奸人！」

　　藍浩清難以置信，他開始懷疑，聶成華是不是偷喝酒了？

　　全場頓時寂靜，大先生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直勾勾盯著聶成華，道：「想法不差，就是有違敬死之理。我瞧聶生精神不濟，可以早退了。」

　　聶成華欣然，連忙作揖，道一句「學生告辭」後，便匆匆向後門離開了。

　　席中三十四人，連陸靜虛都回了頭，直到臺前傳來一聲輕咳，眾人才正襟危坐。

　　大先生緩緩開口：「聶生所言，大逆不道，望諸生莫與之荒唐。我便再喊一人答題，白桑。」

　　白陌桑肩頭一顫，不知多少年沒聽見自己的本名了，他顫抖著起身，泫然欲泣。

　　接著都說了什麼，藍浩清一個字也沒聽進耳中，在他的腦兒裡，是一遍遍將聶成華大卸八塊的演練。

　　＊

　　聶成華出了學堂，神清氣爽，忙不迭舒展身子，喀喀聲此起彼落，他的神情也越發難看。

　　疼是不疼了，也是，石頭哪裡會疼？他還寧願疼呢。

　　他嘆了嘆氣，正要邁開步子，打算回房睡覺，卻遠遠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連忙縱步過去，招呼道：「玄機大哥！你怎會在此？」

　　陸玄機循聲望去，盡是訝然：「我來巡堂的。聶公子，你又為何在此？」

　　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內急了。

　　聶成華嘿嘿一笑，將方才的事說了個遍。

　　陸玄機聽畢後面露苦澀，道：「聶公子，你的想法沒什麼錯，但大先生言之有理，有些話，不說為好。依我對大先生的瞭解，定是動怒了，你過後記得好生道歉。」

　　聶成華點點頭道：「我知道的，我只是坐不住，腰硬得像石頭，實在難受。對了玄機大哥，開典儀式過後，我就沒見到大師兄他們了，你可知他們都在何處？」

　　陸玄機苦笑道：「要是不舒服，與大先生說一聲就行，不必如此。逸塵、逸情其實怕被你與藍公子找上，所以一直待在雲中殿內，連我也不好見到。」

　　聶成華愕然：「難道大師兄、二師兄不想見我與藍烝嗎？」

　　陸玄機道：「怕是料到這個情況了吧。對了，既然你出來了，便不要隨意走動，盡早回房吧。」

　　聶成華臉色大轉，忽然萬分乖巧，稍稍偏了頭，道：「玄機大哥，我能去在水一方嗎？房間那麼小，我躺著也不舒服。」

　　陸玄機淺淺笑道：「也好，去吧。」

　　聶成華歡呼一聲，道了聲謝，便告辭了。

　　目送藍裳遠去後，陸玄機面露憂色，喃喃道：「阿芳怕是又要受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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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成華來到在水一方，卻愣在石板路末端，原因有一人外加一物。

　　一人在樹下坐著，也不是別人，正是唐蝶語，他也瞧見來人，便困惑道：「聶公子？」

　　另外一物，竟是石桌上置了張瑟。

　　可惡，玄機大哥居然沒說清竹公也在！聶成華回過神，硬著頭皮行將過去，乾笑道：「清竹公，您在啊哈哈哈……打擾了。」

　　唐蝶語搖搖頭道：「不打擾，過來坐吧。發生什麼事了嗎？」

　　聶成華乖乖坐下，特地隔了好幾個位置，又不至於在對面，他接著將方才之事又說了一遍。唐蝶語聽畢，不驚不怒，只道：「聶公子確實有趣。」

　　何故說「確實」？聶成華尷尬幾分，看向桌上的樂器，道：「這是玄機大哥的吧？」

　　唐蝶語點點頭：「嗯，他特地帶來的。」

　　特地？這說法讓聶成華有怪怪的感覺，索性發問：「清竹公與玄機大哥關係很好吧？」

　　唐蝶語淺淺一笑，道：「是啊，上一次問道，他幫了我不少忙，也挺談得來，我便經常與他交流毒與藥。」

　　毒與藥……

　　聶成華頭皮一發麻，渾然不敢想像談話內容，又索性轉了話題，問：「對了清竹公，你額頭上畫的是什麼？應當是代替視力的吧？難道你看不見嗎？」

　　唐蝶語並未在意他的無禮，反而失笑一聲，搖搖頭道：「這符文叫明心真言，確實能作目力。我其實眼睛無礙，只是從前養蠱時大意了，不知會將瞳孔變成紫色，沒能提前準備應對之策，為了避免麻煩，就乾脆如此了。」

　　聶成華乾笑道：「敢問清竹公，有比較不麻煩嗎？」

　　唐蝶語笑得格外和藹：「似乎沒有。」

　　明知沒有，卻還是一直如此。聶成華無言以對，滿腔詫異，心想這百毒聖手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上屆問道還是個探花郎，行事卻如此難以捉摸，莫不是養蠱試毒多了，腦子不好使了？

　　他忽然有點後悔來在水一方了。

　　聶成華倏然起身，道：「清竹公，我腰不舒服，起來走動走動。」

　　唐蝶語頷首：「好。」

　　聶成華連忙離開原地，直往兩棟屋子後面去，看到了一間無門的小灶，有水缸與柴火，還放了幾個小罐，想來便是茶葉罐子了。

　　他舒了口氣，本來是想趁無人之際，能找找那壺不醉不歸的，可別說唐蝶語在場了，他壓根沒嗅到半分酒氣，也不知是被如何處置了。

　　他索性不多想了，真的逛起在水一方。此地實在詭異，就算動手去撥弄，比人高的草叢仍是濃密，想鑽都鑽不進去，也沒個後門，仔細往遠處瞧的話，更不是盈盈一水間之景，而是看不出遠近的山巒，盈盈一水間中為何會有這遺世獨立之所？

　　他邊想邊往回走，發現桌邊那人一動不動，有如雕像。

　　難道就那樣發呆到陸玄機回來？

　　聶成華甩了甩腦袋，不敢多想他人之事，又將思緒放回在水一方，也不知能否御劍突破，可這種事萬不能亂來，還不如直接向陸家人詢問吧。

　　在水一方地域不大，聶成華很快就繞行兩周，最後只能回到石桌坐下，他沒忍住一直偷瞄竹影紫衣，也沒忍住一直在想他人之事。

　　也不知唐蝶語是幾歲時出的意外，若是問道之前，那聽學時豈不是能正大光明睡覺了？

　　忽然，唐蝶語將面門轉了過去，道：「怎麼了嗎？」

　　聶成華一顫，連忙擺擺手道：「沒有！沒事兒！」

　　唐蝶語揚起淺笑，隨後定了一定，朝石板入口瞅去，道：「玄機來了。」

　　聶成華順勢扭頭，並未瞧見一人半影，稍等片刻後，才見陸玄機款款行來，聶成華不禁詫異又困惑，也不知唐蝶語是因明心真言所以看得遠，還是能遙遙察覺他人氣息，又或是其他緣故？

　　不等他多想，他又看見第二個身影。

　　兩身同樣的衣裳，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面容，天差地別的氣質。聶成華不必瞧清，也知後面那人是誰。

　　陸寧也被趕出學堂了嗎？

　　這愚蠢的念頭很快被打散，聶成華見兩道碧綠白裳悠悠行來，唐蝶語率先開口：「靜虛怎麼也來了？不會回答不出先生的問題吧。」

　　聶成華尷尬得不行，心想這唐蝶語的嘴巴還挺壞的。

　　來人雙雙站定於石桌前，陸靜虛朝紫衣抱拳。

　　陸玄機衝著紫衣笑了笑，又歛起神色看向藍裳，道：「聶公子，明日起，你與靜虛不必聽學了。」

　　聶成華駭然，猛地起身，道：「為什麼！我要被趕回家了嗎？我拖累了他嗎？」

　　陸玄機搖搖頭道：「不是，是大先生罰你抄書，一個月內要將《雲門規章》與《仙門錄》各抄寫一遍。靜虛本就是大先生的學生，不聽學也罷，便派他監……派他陪你。」

　　聶成華無語片刻，心想：監督就監督，說什麼陪呢？那改口也太生硬了吧？不過，不必聽學，只光抄書，保准更輕鬆吧？

　　「這不會也是在罰陸寧吧？」聶成華頓了頓，又道：「抄書，行吧。玄機大哥，你方才說抄什麼？」

　　陸玄機先是苦笑，然後再次強調：「《雲門規章》與《仙門錄》各一遍。」

　　「仙……仙門……」聶成華登時愣住，反覆想了好幾次，確定自己真沒聽錯，也沒看錯陸玄機笑中之苦，大感不妙。

　　那仙門錄乃是修仙典範，前為歷史，後為規範，百年更新一次，份量之厚，五本《雲門規章》都比之不足，又被稱為「寶典」。

　　陸玄機微微一笑，道：「嗯，大先生說即刻開始，我才將靜虛帶來了。聶公子，接下來一個月便委屈你了，《仙門錄》在黃金屋，你同靜虛過去吧。」

　　聶成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他的目光飄向陸靜虛，對方只是平靜回望。

　　唐蝶語忽然開口：「大先生最重禮數，這般責罰還不算重，聶公子加油。」

　　這樣還不算重？加油個鬼！聶成華在心中吶喊，然後在陸玄機和唐蝶語溫和笑容的目送下，被陸靜虛平淡中略帶催促的眼神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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