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午膳過後,殘盤換了茶水回來,聶成華與藍浩清又去搬了倆凳子來,省得罰站。
餘香未散,更添茶氣。唐言軒渾然不覺,藍家二人心中正在思忖著如何審問他。
唐言軒還是坐在床上,道:「白陌桑,安家好久沒傳消息來了,連你來藍家都沒說,有什麼事嗎?」
白陌桑搖搖頭道:「沒什麼事呀,就是荊楚一帶都人心惶惶的,頂上時常有風家修士飛過。那陣子我被關了禁閉,也不是很瞭解家裡的事兒。」
這還是他頭一回說起被關禁閉的事。聶成華訝然:「天啊,你為何被關?安家難道更嚴格了?」
白陌桑傻笑道:「我想去白帝城,但娘親和舅舅不讓,好在道陵君來救我了。那時候鬧得大了些,我娘親就把我關起來好好反省了哈哈哈!」
藍浩清白眼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聶成華眉目一凝,目光落在了唐言軒身上,道:「唐小三,咱們這幾人裡面,最清楚外面的消息可就是你了。所以……」
他邪邪一笑,語音止住,不過轉瞬,藍浩清接話道:「所以將這整整一月,天下的情況、各家的消息都老老實實說了吧!」
雖然兄長們說了一些,但實在跟沒說一樣。
「啊?」唐言軒霎時呆住,神情一愣一愣的,「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呃,等等,天下事這麼多,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之前也都在忙春祭,沒怎麼在理會中原的事,白家的事也是後來兄長跟我說的。不過,別的事情探子倒是會傳一些回來。」
藍浩清道:「都傳了什麼?」
唐言軒心生古怪,莫名感覺自己好似被盤問一般,他皺起眉頭,道:「你們想知道什麼?再等等,藍家探子可比我家探子厲害多了,你們何必來問我?」
藍家二人互視一眼,又將目光落在唐言軒身上。聶成華道:「我們想知道你都知道什麼,我們藍家的探子只聽大師兄二師兄的話,消息全被攔了,我們幾個有如井底之蛙,難知天下事。這樣吧,先從世家說起吧,你家就省了!冠玉兄去白帝城幫忙的事也不必了。」
唐言軒愕然:「啥啊?雙仙前輩為何如此?」
藍浩清咂嘴一聲,道:「別問這麼多了,趕緊說!」
唐言軒肩頭一顫,心頭一寒,前後瞅了瞅兩個姓白的,以為能求助一番,怎料白陌桑一臉困惑,白雲賀更是一臉期待。唐言軒嘆出長長一口氣,知道躲不過去了,遂思索一會兒,道:「要說世家有什麼大事的,就是聽說陸宗主有意退位了,就盼著玄機哥哥回去。還有風家又招了一千修士,白帝城和風棋應該不必說了吧。金家除了金冠玉去白家幫忙,似乎與王親的生意變得緊張了些,應該是風家的關係吧。」
白陌桑小心翼翼看向自家堂兄,生怕唐言軒「說錯」什麼,可白雲賀察覺了那視線,也只是悄悄瞥了回去,淺淺擺頭,顯然是不讓插嘴。
沉默片刻,藍浩清擰眉道:「風棋,只有他返家的消息嗎?可還有別的?」
唐言軒搖搖頭道:「沒有,崑崙山周圍嚴得很,更別說內部了,再更別說風棋了。」
藍浩清舒緩了神情,反而有些委頓。唐言軒困惑又道:「你們怎麼反而不關心陸家的事?」
聶成華攤攤手道:「你說的那三件,我們就知道陸家的事兒。」
唐言軒當即沉了臉,道:「那倒是早說啊。換我問你們了,玄機哥哥呢?」
藍家二人雙雙撇開視線,齊聲說「不知道」,唐言軒甚覺有鬼,蹙眉道:「你們一定在瞞著我!」
聶成華不以為然:「瞞也好,不瞞也罷,你就一俘虜,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唐言軒心中一股怒意油然而生,想要起身開罵,肩頭卻被一隻大手給按下,連帶著把他心裡的火給捻熄了。
白雲賀打圓場道:「浩清兄和成華兄若說不知,那便是不知,不然就是雙仙前輩不讓說,唐小三,你別為難他們了。你瞧,他們連外面的事兒都不知道,多可憐?」
唐言軒愕然,慢慢回過頭。藍家二人的目光迅速瞅了過去,藍浩清罵道:「白雲賀,就你沒資格說我們可憐!」
白雲賀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像也對,但至少這四天我不可憐。」
這四天?
白陌桑微微驚呼道:「雲賀哥哥,原來唐公子和你說過只待四天了啊?」
白雲賀道:「不然呢?我就一殘廢,除了與唐小三聊天,能做什麼?」
白陌桑神色一變,驚悚鐵青。唐言軒眉頭一擰,一個彈指打在白雲賀額心,待吃痛的哀號一出,唐言軒拍開肩上的手,起身冷聲道:「哼,趕緊把雞腿養好,別想些有的沒的。說回方才的,我兄長說了,在玄機哥哥回陸家之前,唐門不干預中原任何事。」
話鋒轉得太快,藍家二人與白陌桑都想到稍早的話題,藍逸情說等白雲賀離開,便是陸玄機回家之時,原來不只是回家,更是回去繼承宗主的,可這不能告訴唐言軒。
藍浩清忍住尷尬,道:「清竹公如此行事,倒也無可厚非。唐小三,風家既已對白家下手,麒麟火勢必不會停下,清竹公可有表態過?」
唐言軒定了一定,眨了眨眸子,歪了歪頭,堪堪蹙起眉頭,眉間夾著滿滿困惑,道:「沒聽兄長說過,但我覺得,兄長心中一定有定奪了,只是沒告訴我。」
白陌桑道:「蝶語哥哥一定不希望唐公子攪和進去的。」
唐言軒看將過去,道:「白陌桑你也一樣,要不等你結束俘虜身分,到我家避避風頭吧?」
白陌桑頓時又驚又喜,不知所措。聶成華詫然:「哇!唐小三你真是個好兄長!這不是在損你!」
白雲賀失笑道:「果然之前都是在損我。」
唐言軒愣了愣,最後撇開視線,冷哼道:「我是覺得兄長會如此打算而已。」
藍浩清有些無奈,這話題永遠是歪的,他嘆了嘆氣,道:「我繼續說吧。要滅了那麒麟火,勢必要天下百家齊心齊力,畢竟現在風家的勢力已遠超世家了,玄機大哥如果繼任陸家宗主了,一定會公開表態支持。我家自不必說,我大哥二哥定然是領頭的,白家也不必說,安定了優先。倒是金家,我猜不透。」
白雲賀斂容,道:「金家與風家同為貴族,都與王親有所牽扯。王親穆家與風家交好,穆家又與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金家的立場可謂是比誰都還為難,之前在崑崙山也看得出來。不過,金子笙可不是個好說服的人,就算金兄已經是落雲臺半個主子了,卻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定是會遵循金宗主的意思,更不可能白白賠上事業,除非……」
白陌桑歪頭道:「除非王親穆家不和風家好了?但風家真的不會對金家下手嗎?」
四名「哥哥」齊齊看向他,各有各的驚訝。白陌桑驚了一驚,心想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一陣詭異的靜默後,白雲賀乾咳兩聲,道:「白陌桑,你是怎麼做到前一句顯示出聰慧,後一句又讓覺得你前一句聰慧的人像個蠢蛋?」
白陌桑一時沒聽明白自家堂兄在繞什麼口令。藍浩清無奈道:「白陌桑,你怎麼不去問問風仲羲,敢不敢視穆家無睹,對金家下手?」
白陌桑霎時尷尬,委屈巴巴地咕噥道:「不會就不會嘛。」
不過,也說明他前一句說對了!
聶成華轉了轉眼珠,尋思半晌,道:「冠玉兄又如何?他有意繼位,金子笙也有意讓位,金冠玉和他爹可不同,不可能放任風家大亂天下吧?那不也影響生意了?」
藍浩清冷聲道:「那得看看是影響了與誰的生意。」
聶成華能聽明白自家公子的奚落,只是不苟同。他知道金冠玉以金家祖訓為傲,不可能為了與王親貴族利益,而放棄整個民間,畢竟金家祖訓的最後一句,說的是「自當回饋於民」。
可他也能明白自家公子為何奚落,因為金家立場確實最是為難,有些事並非金冠玉一人說了算,也不是多一個金子笙說了就算的。可悲的是,其他世家,甚至是任何一人,都沒資格評判金家,不論金家最後選擇如何,一定都是為了大局。
聶成華淡淡道:「風家不可能動金家,金家事業遍布神州,除非風家能完美接手那些生意,但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接手了,也沒人會服他們。所以那把麒麟火即便燒到落雲臺,也只會是一場無傷大雅的小小走水。但如果風家稱霸江湖,金家的勢力必然遭受打擊,被掏空是遲早的事兒,我覺得……瑯琊金氏的自尊心,乃世家之最。」
滿屋陷入寂靜,過了一會兒,白雲賀悅聲將其打破:「我相信金兄。」
雖然沒說相信什麼,卻也明目張膽了。
白陌桑點點頭笑道:「嗯!我也覺得很有希望!」
雖然沒說有什麼希望,但希望總不會是壞事。
藍家二人與白家二人互相交換過眼神,隨後四人齊齊發笑。唐言軒被夾在其中,心中只有錯愕,有些事他沒想過,或者說不敢想,也不知為何要去想,尤其他對中原世家都只是一知半解。
若去思考如天下大事,那能有所長進嗎?能更配得上身分已與他截然不同的那個人嗎?
唐言軒知道,要獲取一樣的身分地位其實很簡單,只消他開口,他兄長一定會雙手奉上,可他不能如此,也不是身分相當了,就等同配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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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笑聲過後,唐言軒重新坐下了。聶成華靈光一閃,拍掌道:「對了!要不讓唐小三去探探大師兄、二師兄的口風吧?」
唐言軒愕然:「哈?別推到我身上!」
聶成華搧搧手道:「你又不似我們這些井底之蛙,你去關心天下大事,指不定還會得個好孩子之名,況且你不是說清竹公在玄機大哥回去前,唐門都不管中原嗎?那你就算不為你哥探探消息,也該為雲賀著想啊!」
唐言軒更是愕然:「什麼鬼?為他著想啥?」
白雲賀小心翼翼探出頭,道:「為我探聽消息,好讓我為前路提前準備。」
聶成華又是拍掌一聲,笑道:「正是如此!」
唐言軒朝身後看去,道:「話說回來,你之後打算如何?」
白雲賀微微笑道:「這個問題太早了,我過後再說給你聽。雖然浩清兄他們都知道了,但我現在不想與你談這個。」
唐言軒怔了怔,看向另外三人,俱是眼神躲閃,他又將目光落回身後之人,悶悶道:「行吧,反正我離開前,你得告訴我。」
白雲賀輕聲道:「一定。」
其實,聶成華三人也不明白,白雲賀為何不現在說給唐言軒聽,雖然仔細想想都能知道唐言軒的反應,可如果白雲賀在乎對方的想法,就更該在他們也在的時候說吧,如此即便唐言軒勸他三思,他們反而能勸唐言軒三思。
聶成華靈光一閃,思及:也就是說,不論唐言軒想法如何,都不會動搖雲賀的打算了?
待天下話題終了,藍浩清起身,道:「聊完的話我先走了。對了白陌桑,你來我家之後就一直在照顧雲賀,沒真的參觀過日月山莊吧?讓聶成華帶你轉轉吧,順便給他找些事做。」
聶成華倏然起身,笑道:「說得太對了!陌桑,該陪我進山玩了吧?」
藍浩清罵道:「誰讓你帶他進山!雲賀只能吃白粥,你是要饞死他嗎!」
白雲賀一時沒聽明白,困惑道:「嗯?與我吃白粥何干?」
白陌桑瞬間恍然:「聶兄要帶我去打野味嗎!」
聶成華委了笑容,道:「雖然我沒那樣說,但的確有那想法,不過算了,當我沒說,感覺我的腦子一點兒隱私都沒有了。」
唐言軒道:「這座山是叫日月山吧?有什麼野味啊?」
聶成華當即詫然:「唐小三你好狠的心,雖然雲賀很熟悉了,但說出來的話豈不是饞死他了?」
白雲賀想不明白也不可能了,他按住眉角,強顏道:「不、不用顧慮我,唐小三想知道就說吧。」
藍家二人互相看了看,藍浩清道:「聶成華閉嘴,雲賀的犧牲太偉大了,該撤了。」
白雲賀猛然抬頭,心中頓時生出困惑。
「得令。」聶成華點點頭,一個箭步拉上了白陌桑,「走吧陌桑,我帶你見識見識,為何我大師兄、二師兄連在家都不走路了。」
「咦?我不想知道啊!」白陌桑的拒絕只是徒勞無功,其實他早就深切明白其中原因。
待倆藍家人與被迫的白陌桑離開,唐言軒愣愣道:「沒看懂他們在幹嘛。」
白雲賀道:「我也沒看懂,但我似乎挺偉大的?」
唐言軒回過頭,道:「聶成華說你很熟悉了,那你說說日月山有什麼野味吧。」
白雲賀當即大駭,驚道:「你還問我?如此他們不是白用心良苦了嗎?」
唐言軒蹙起眉頭,道:「所以你說是不說?」
白雲賀怔怔片刻,隨後一聲嘆息宣告了他的落敗,道:「說說說,當然說,小的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想吃肉。」
不小心把心願也說出來了。
面對唐言軒問日月山怎麼會沒有山豬時,白雲賀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說可能是被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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