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行至了堆屍的谷底,大半皆是模糊破爛不堪役使,剩下的一些比較完整的,只能算作漏網之魚,可能是較晚才被扔下的,所以沒能跟著大部隊一塊兒上去。
聶成華止於坡道尾端,見這一片無處下腳,苦笑道:「所以我該住哪兒?睡這裡頭?」
芊涵舉手道:「其實,楊茉好像找好住的地方了,在那個方向的樣子!」
她舉起的手指向右前方。
聶成華定睛看去,什麼也看不見,化神谷實在太昏暗了。忽然,隅卯騰出一隻手,風情仍穩穩地躺在胳膊上,他抓起芊涵就往那個方向扔過去,接著拎起聶成華,騰空飛起。
把聶成華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也要被扔過去了,但一下就到了位置,楊茉已經等著了。
此地較谷底高約四層樓,是個石丘,還算平坦,右側有路可走,西北兩側到頭便是石壁,隅卯說這樣的平臺其實不少,只是地方夠大又與懸崖有接通的,只有此處。
芊涵滿臉驕傲,表示是自己玩耍時發現的。
聶成華恍然,可他環顧了一圈,除了石頭還是石頭,又問:「還是方才的問題,我住哪兒?以天為被,石為席?就算我受得住,小姑娘可不行啊。」
隅卯不以為然:「妖域有屋,拆來即可。你若喜歡風家的房子,也能隨便拆。」
楊茉頷首:「嗯,我的東西也得移來。」
聶成華又是恍然,隨後一臉感動:「楊茉,其實妖界挺好的,你大可不必陪我住在這鬼地方。」
他立即將滿鼓鼓的荷包上交了。
楊茉接過荷包,收進兜內,神色露出些許困惑:「王居於此處,那我待在妖域與群妖相伴做甚?」
隅卯道:「沒錯,要不是地方不夠大,本座就索性將群妖帶來了,省得本座還得回去教訓那些廢物!」
聶成華心情甚是複雜,又錯愕又尷尬又感動,可他很快振作起來,道:「行!那趕緊把屋子拆來吧!再給阿情拆間小屋,再拿些必需品就成了。」
隅卯二話不說,將小女娃塞給楊茉後,抬手開了妖域通道,和芊涵進去了。楊茉看了看手中的女娃,抬頭道:「聶芳,你的屋子要放哪兒?」
聶成華對於「放」這個說法感到疑惑,怎麼都該說「建」在哪兒吧?可他並未多思,往北邊走去,說要貼牆一些,免得自己一時衝動,出門就掉谷底了。
楊茉也行將過去,道:「嗯,那我的屋子就放裡邊一些。」
不過一會兒,聶成華懂了什麼叫「放」屋子了。因為隅卯壓根沒拆屋,是整個扛過來的,甚至裡頭的東西都沒動過,但因為太大了,一次只能扛一間。
聶成華驚得目瞪口呆,是楊茉引導了妖王屋子的去處。又沒過一會兒,兩間屋子都放好了,聶成華的嘴卻還是沒闔上,雖說屋子定不如神獸重,但……沒想到小破屋還挺牢固的?
芊涵走到他跟前,抬起頭古怪著說:「楊茉,聶芳這樣是不是下顎脫臼了動不了?要不要幫他喀喀扳回去?」
楊茉先將風情放入自己的房間後,朝聶成華行去就要動手,嚇得人連忙閉嘴又摀嘴,他就摀著嘴說:「太誇張了!方才還說拆過來,結果是真正意義上的直接搬家啊!」
隅卯聳聳肩道:「從地上整個拆起來。還有什麼要拿的?劍尊放你屋裡了。」
聶成華想了想後,說等會兒再處理,然後進了自己的小屋察看,一雙劍尊就倚在牆邊,他也瞧不明白這倆是醒著還是沒醒,索性蹲在他倆面前:「璃光、藏玉,如果你們醒著,就動一下讓我知道,這裡是化神谷邊上,咱以後就住這了,接下來我會好好煉化你們,希望你們給點兒面子。」
話音一落,璃光和藏玉便齊齊面向他,他被稍稍震懾到了,因為劍尊即便遮著眼,卻仍能感覺到那股魄力。
確認劍尊沒事,聶成華便出了屋子,發現楊茉進屋了,想來是趁機替風情診脈,但願東西沒摔壞才好。
芊涵圍著聶成華繞圈,劈哩啪啦問道:「聶芳,那現在要幹嘛?你又要在哪煉化劍尊啊?我能去看看白小子的地刷乾淨了嗎?我沒事的話能去找群妖玩嗎?現在的化神谷好空虛感覺不好玩,你也把剩下那些屍體煉化煉化吧?」
好不容易說完,聶成華看都沒看她,逕自走出她的包圍圈,一邊說:「我方才瞧見西邊的石壁好似有縫,應該能開個石洞吧?妳要幹嘛就幹嘛,我不攔妳。不然你去把楊茉的小灶跟水缸扛過來吧。」
他走沒五步,停下腳步回頭看,又道:「哎,芊涵,沒想到妳還挺親近白雲賀的?」
芊涵吐了吐舌頭說:「白小子不像其他人凶巴巴的,我可不是說長相,在我看來他們都長得差不多。」
聶成華想了想發現確實如此,白雲賀簡直是親和大使,但都長得差不多這點實在無法苟同,只好乾笑兩聲,真無法理解,在芊涵眼中的人類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轉頭又問隅卯:「你也覺得他們都生得差不多嗎?」
隅卯道:「怎麼可能,本座長眼睛的。」
這話讓聶成華恍然大悟,他又看向芊涵,道:「對哦!芊涵,妳本來是骨頭,是沒有眼睛的啊!行吧我不怪妳瞎了!」
芊涵鼓起雙頰,氣呼呼地說:「你才瞎!尋常的妖本來就不管長相,都用氣息分辨的!」
聶成華笑道:「好好好,那不就是瞎嗎?隅卯,你過來瞅瞅,看能不能幫我開個石洞。」
徒留芊涵齜牙咧嘴。聶成華與妖王來到石壁前,確實是有裂縫,雖然即便無縫,隅卯也能隨意開洞,他問:「多大的?」
聶成華尋思片刻,道:「那兩間屋子加起來的大小吧!先打些深度,然後往橫的開!」
隅卯二話沒說,站到石縫前,然後將左手兩指塞了進去,他一個發力,石壁內部忽然一陣巨響,像是起了爆炸,最後是悶重的咣噹聲此起彼落。
聶成華在一旁驚呼。接著隅卯入四指,微屈發力,輕而易舉地將石壁剝開半扇門寬度,隨後他走進去搗鼓了一番就出來了,他用下顎指了指石洞,滿臉驕傲。
聶成華屁顛屁顛地走進去,傳出陣陣驚呼,寬度合適,甚至還挑高呢,瞅著比他的小破屋子還要舒適,就是碎石滿地,芊涵不會無聊了!
聶成華出去就要找芊涵,卻發現那小小的身影不見了,楊茉倒是在外,還說:「芊涵去看地板了。」
聶成華一時沒反應過來,才發現是去看白雲賀了。他咂嘴一聲,道:「等她回來就讓她清石頭!對了,阿情可還好?」
楊茉點點頭:「身子沒問題,只是暈過去而已,挺健康的娃兒。」
聶成華鬆了一口氣,生怕風情也有什麼大病小病,但既然楊茉都說健康,那肯定是特別健康的!
結果小灶與水缸還是隅卯去扛回來的。
等芊涵回來後,聶成華問她都與白雲賀聊些什麼,芊涵說:「白小子一直不信我活了快兩百年,聶芳你說,該怎麼讓他相信啊?」
這個問題太無聊了,聶成華選擇無視,然後芊涵就去清石頭了。
在監督芊涵清石頭的期間,聶成華不由得佩服起白雲賀,不愧是能收服高傲美人唐言軒的高手,而且沒被清竹公殺掉,對芊涵那更是一個手到擒來!雖然也不知是好還不好?反正他聶成華是不羨慕,他喜歡的是溫柔賢淑的,上得廳堂下得灶房的,像他師姐藍庭那樣的,簡直完美!可惜是藍烝的姐。如湘鈴姐那般颯爽大方的也不錯,可惜是藍烝的妻,他只希望湘鈴姐能撐下去。他又忽然想起幼時的那個小哥哥,可惜了,沒可能再見了。
他不知自己未來如何,是否得在這暗無天日的化神谷至老至死,他往後能見到的生人是否只剩楊茉、風情與白雲賀,要有什麼契機他才能出去?他亦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他只能離經叛道,但不曾後悔,大至為天下,小至為友人,公至為江湖,私至為自己,他都不悔,心甘情願,問心無愧。至少、至少現在還是這麼想的。
現在的他還有任務,那便是煉化劍尊,給雲中君一個交代。雖不知要花多久時間,但若成功後呢?雲中君會超度劍尊,讓他們回歸天地吧?那之後他又該如何,是否,便沒了價值?是否,便給了百家討伐他的理由?
說起來,規矩只有他不能出化神谷,卻沒限制別人不能進來,也只說他不能攜妖王或群妖或屍鬼禍亂天下,又沒說別人不能翻攪化神谷,倘若真有人來呢?他為自保而傷人乃至殺人,是否也算他的過錯?
那定然是的,所以雲中君才會特地叮囑他。思及此,他頓覺可悲,他終於覺得可悲了,又覺得算了,犧牲他一人換眾人安穩,不值嗎?太值了,讓人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聶成華想,等煉化完劍尊,一定要盡早將曲子做出來了,如此他才能不負與陸寧的再見之約,否則他還有多少時日都很難說。那要不先放著劍尊不管?不,那便辜負了雲中君,更不好了。
同瑞十六年,歲次甲午,五月初四,便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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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聶成華又讓隅卯到風家找給風情的小屋子,還有家具和更多的水缸,畢竟多了一個女孩子,可得乾乾淨淨的。
原本的小破屋子真的太破了,連個像樣的床鋪都沒有,化神谷又不似妖界溫暖,要是天天睡在此地,早晚被冷死。
隅卯乖乖去尋寶了,至於石洞中清出來的石塊,都被芊涵隨便往山裡扔了,力氣之大也叫聶成華目瞪口呆,不禁想起曾經被芊涵不小心砸死的兔子,他忍不住道:「芊涵,你有看到懸崖上的黑澤吧?那可是隅卯扛過去的,你要不要也扛扛看?」
芊涵興奮地蹦蹦跳跳:「扛給你看!」
她說完就跑了,聶成華大喊:「我看不到啊!」
但沒過一會兒芊涵就回來了,渾然不見方才的亢奮,取而代之的是死氣沉沉,她面色陰沉,咬牙切齒:「不愧是王,那東西怎麼可能扛得起來?」
聶成華笑道:「哈哈哈果然如此!偷偷跟妳說,其實隅卯也扛得很吃力,我就沒見過他那個樣子。」
然後一次性拿了一個裝滿水的水缸、一張大床、三疊被子的隅卯回來了,他將水缸丟到楊茉的屋子旁,三個水缸排排站,又將聶成華屋中的榻子替換。
聶成華滿意地點點頭,可他看著齊全的水缸與殘缺露天的小灶,感覺不大對勁,便道:「灶房!隅卯,順便再扛個灶房回來吧,風家這麼大,肯定會有不少小灶,你隨便找個,放楊茉旁邊,之後再把水缸移過去啊。」
隅卯沉了臉,但依舊一言不發,騰空飛離。
楊茉行將出來,道:「聶芳,你有心了。」
聶成華笑道:「嘿嘿,畢竟伙食是你負責的,又多了個小姑娘,我可不想讓吃食染上了屍氣,反正我也就動動嘴皮子。」
等隅卯把小灶整間扛回來又將水缸移位,聶成華才忽然想到化神谷不落雨,又讓妖王在風家也得準備缸子。隅卯離開時,臉色更黑了,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去找小屋子?
芊涵都能感受到妖王的怨念,她忍不住佩服起人類,道:「哇,聶芳,這六界敢這麼指使王的,絕對只有你了!」
聶成華得意洋洋,道:「正所謂,能者多勞,我這是肯定隅卯的實力啊!」
芊涵歡呼:「王六界第一!」
隅卯很快扛著老早相中的小屋子回來,放到了聶成華和楊茉的屋子中間,他黑著臉問:「還要幹啥!」
聶成華朝他豎起大拇指:「先這樣,有需要再說。對了,芊涵方才去試試黑澤,完全不行。隅卯你不愧是妖王啊,就是厲害!」
芊涵又繼續歡呼:「王六界第一!」
楊茉也識趣地拍起手。
隅卯登時得意起來,身板挺得直直的,他冷笑道:「呵!那是自然,區區神獸,本座還沒放在眼裡!要論力氣,本座說二,誰敢稱一?」
聶成華在心裡竊笑。
之後,聶成華原本的小榻子移到了石洞中,鋪了一疊新的被褥,讓璃光坐在上頭。至於藏玉被他留在屋裡,他只能分開煉化,兩個一起肯定招架不住,璃光又更加危險,他可不敢放屋裡,要是傷到風情就糟了。
聶成華好生向璃光解釋原因,也不管能不能聽見,反正是說心安的,隨後他回到屋內,又蹲在藏玉面前解釋一通,然後拜託道:「藏玉啊,雖然不知你們發生過什麼,但事情都過去了,我知道你是因為璃光才會變成這副模樣,如果你也希望璃光能放下仇恨,那便多幫幫我吧,這個狀態肯定不好受,我想救你們。」
說畢,他正準備起身,藏玉卻伸出了手。
聶成華又驚又喜,連忙將其握住,笑道:「幸會幸會!你能聽懂我說話嗎?能的話再動一動吧!」
不過,藏玉沒做任何動作,聶成華等了好一會兒,甚至感覺到掌中的手失去了力道,他只好失落地將之放下。
他微微一嘆後起身,將兩件斗篷與髮帶卸下。他乏了,決定去與新的床鋪培養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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