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堂前,顓烈就像知道有個新對手在那兒,抬起右前腿重重一踏,速度之快,猶如根本沒抬起過,直接便是一陣巨響與地動,可牠腳下的鮮血未能再添上一人。
本應於顓烈掌下的唐蝶語竟安全避過了,甚至繞到了顓烈腹下,那反而是最安全的位置。
顓烈好似迷茫了一霎,又忽然察覺到有誰在自己身下,這才低了頭退了後,抬掌又是一拍,像在對付一隻躲藏的耗子。
然而這次何來巨響與地搖,只有一聲清脆的鏗鏘。
眾人大驚,顓烈的爪子卡在蟲劍刃上,尖爪差一寸便能劃開唐蝶語的面龐,他兩手撐劍,誰知他是如何在轉瞬之間判斷出顓烈的攻擊,又是如何完美避過的?
不過最令藍氏雙仙震驚的,是唐蝶語的力氣!
相抗不過一瞬,唐蝶語一個蹲身,劍爪霎離,他長劍外抽,誰也沒瞧見他在顓烈爪下劃出了一道淺痕。於此同時,他向後一躍,大掌終於落地。
顓烈睜著圓亮大眼,於天光之下,波芒瀲灩,栩栩如生。牠是會閉上眼睛的,可牠不會眨眼。
一人一怪相視須臾,顓烈又像找到了主人,異常熱情,開始對唐蝶語展開攻勢,尖牙利爪,偶爾還甩來巨大的扇尾。
周圍又是死傷一片,可獨獨唐蝶語,好似出淤泥而不染,他當然不是毫髮無傷的,他落了幾根髮絲,面上多了兩、三道血痕,衣裳劃了幾條小口,不過那些連失誤都算不上。
陸玄機看得膽戰心驚,卻也無力叨擾,只能也來到麒麟堂上,甚至無暇關心仍摀著嘴的藍逸情。
藍逸塵猛然回神,衝著還在空中的陸家修士喊道:「趁機救人!」
雖未講白,可眾人盡知讓他們救的可不是唐家宗主,而是周圍還活著但隨時都可能慘死的友軍。
唐蝶語腳步輕點,移動快速,唇角無笑,他絕不以白刃單抗顓烈,他甚至也不硬扛了,至多就是等顓烈攻擊前後,趁勢劈劍。
這顓烈比他所想堅硬許多,但他確實在顓烈的石質身上留下了不少白痕。這顓烈甚至沒有最脆弱的地方,越纖細的地方反而越堅硬,像是爪子。
唐蝶語在顓烈踩下一腳後跳了上去,順著前腿蹬躍而上,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突破,他抬手一劈,劍鋒滑過了顓烈巨大的眼珠,一點兒傷痕也沒有,依舊黑得發亮,能映天光與劍影。
然後顓烈扭頭一吼,一張大嘴能容下數十人,可牠一個人也沒咬到。唐蝶語蹬腿一跳,正好在顓烈巨口闔上後落下,結果他就這麼踩在顓烈頭上了,他左手扶著巨角,顓烈似是特別不滿,躁動不安,扇尾徑直往自己頭上打去。
唐蝶語躲到大角前方,舉劍身前,扇尾打在了角上,尾尖則正好被長劍抵住,唐蝶語仍是安安全全的,只是強勁的風又折斷他幾根髮絲。
此時陸家修士已經將僅存的人帶離得差不多了。
陸玄機與藍氏雙仙幾乎看傻了眼,之後的唐蝶語一直沒離開顓烈的頭頂,顓烈也只在意他的存在,不斷扭著龐軀、擺著巨尾往自己頭上打去,卻也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損傷。
唐蝶語東躲西藏,動作還挺滑稽的,他忽然一喊:「玄機!我撐不了多久!」
眾人心中悚然,認為他已經撐得夠久了!
藍逸塵猛然回神,知道是自己冒失了,方才那麼好的時機,卻沒用來布陣。
他與胞弟互視一眼,緊急將兩把仙劍召回,藍逸塵本想再一次驅御雙劍,卻被胞弟阻止。藍逸情道:「莫要衝動,等劍尊來。我不放心,把劍還我。」
藍逸塵愣了愣,他自然也知胞弟「不好好說話」時定是心中不悅,便不敢違抗,收了對流月劍的御控,獨獨驅使自己的逐日劍攻擊顓烈。
藍逸情仍摀著嘴,卻還是踩上仙劍,繞到另一端緊盯唐家宗主,心想唐蝶語是來幫忙的,不是來送死的,萬不能讓人損傷了。
陸玄機就尷尬了,只得繼續召出靈符扔向顓烈,主要牽制巨尾,多少能讓唐蝶語喘幾口氣。
周圍眾人雖是為難,但很快便有人高喊要趁機追擊風家,不能給出一絲偷襲的機會,迅速得到響應後,鳥獸大散,只留了數十人待命。
雙仙神情舒了一舒,慶幸大夥兒這般自動自發,顓烈周邊人越少越好,免得又壓制不住,又得有無謂死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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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
聶成華他們見到綠色煙花,陸靜虛說那是要請一雙劍尊出動的意思,聶成華既期待又緊張,連忙讓隅卯回妖界將劍尊直接帶往麒麟堂附近,自己會與陸靜虛過去。
聶成華搭著陸靜虛的劍,努力趕往麒麟堂附近,老遠就配著各種慘叫與撞擊聲,見到妖王魁偉的身姿,襯得腳邊兩具歪倒的劍尊狼狽可笑。隅卯雙手環胸,一臉無聊的樣子,看起來等候許久了。
二人落在屋頂上後,能清楚見到麒麟堂前的慘況,聶成華甚至見到摀著嘴的二師兄朝他點了頭。
沒功夫欣賞唐蝶語的英姿了!
聶成華急匆匆將一雙劍尊給擺坐正,發現妖王還貼心地準備了兩把看起來就很破的劍,也不知從哪裡拾來的,他將劍塞向璃光的左手與藏玉的右手,接著起身抽出短簫,往兩隻劍尊頭上各敲了一下,還敲得特別用力,都讓劍尊的頭又歪了一邊。
如此一整,把陸靜虛看傻了眼,他忍不住出聲:「聶芳你……」
他只能想到挾怨報復四個字。
聶成華瞥了一眼過去,又將劍尊的頭給掰正,道:「哎呀這個說來複雜,你就當作我是給他們打個招呼,然後給他們牽了看不見的繩子,不然他們跟著風仲羲跑了可就涼涼了。」
陸靜虛默然,這說得像把劍尊當成了狗,但不可否認這個說法還挺貼切的。
聶成華抬頭挺胸,看著一雙劍尊,滿意地點點頭。轉眼神情變得嚴肅且認真,他將短簫吹孔靠近雙唇,喃喃一句「拜託你們了璃光藏玉」後,一氣呼,簫音出。
他深切記著妖王說過的:怒得越旺,效果越強,驅屍馭鬼,心神尤為重要,你不凶些,陰氣哪裡怕你?
不過幾個不成曲的調,劍尊的動作是先握緊劍柄,才正了身子,接著略顯僵硬,一點一點站起身來,姿態相當詭異,唯獨持劍之手穩而有力,好似兩把破劍才是本體。
又幾個調去,聽得出忿忿之情,一雙劍尊終於都站直了身子,聶成華卻止了簫音,甚至放回了腰邊的革袋中。
陸靜虛又沒看明白了,但他選擇繼續看下去。
聶成華看了看璃光,又看了看藏玉,隨後將兩手分別放到劍尊頭上,一低一高。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三次,喃喃自語:「璃光、藏玉,把顓烈壓制住,不可傷人,不可跟著魔氣走,你們現在的主人是我聶成華,聽懂的話──」
他猛一睜眼,兩手拍向劍尊的額頭,在說出「去」的瞬間,劍尊齊齊面向顓烈方向,一個輕巧的踏步,卻騰出了長得不合理的距離,再同樣的距離兩次就能直達顓烈所在。
陸靜虛大為震撼,可他所驚之事有三:第一,居然不是用簫聲役使劍尊;第二,劍尊若非屍體,那輕功怕是會更好;第三也是他最吃驚的,那就是聶芳居然喊了「顓烈」之名!所以為何總故意喊其黑澤?
聶成華沒察覺也沒閒暇理會陸靜虛的小心思,他面朝顓烈方向,右手豎立三指,左掌深入襟內攥著萬妖圖,神情凝重,專注驅使妖力。
而空中的一雙劍尊即將下落時,居然又齊齊腳步輕點,彷彿空中有實物能踩,然後又向前飛出同樣的距離,如此反覆兩次,便踩到了顓烈頭上。
正巧從顓烈頭上離開的唐蝶語,那一瞬間嗅到了無法言喻的氣息與威壓。
在劍尊第一次空中踏物時,藍逸情就指揮唐蝶語和陸玄機二人離開,一雙劍尊接手得嚴絲合縫。那一瞬間,四周的打鬥聲與哀號似乎少了許多,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劍尊吸引,響徹雲霄的是石頭和長劍撞擊的鏗鏘聲。
分明是兩把破劍,在劍尊手上卻成了絕無僅有的神兵利器。一雙劍尊看似單打獨鬥,又似互相配合,誰也不干擾誰,雙雙針對顓烈,而顓烈甩頭擺尾,左右皆是為難,看起來手舞足蹈的。
聶成華將萬妖圖掏了出來,凝神定睛於前,並未將卷軸攤開,而是舉到胸前,右手三指握住其卷,拇指貼著萬妖圖的紅繩上方,直直向下劃出一條血紅。
陸靜虛看在眼裡,心中滿是不明所以,他知道那一定就是萬妖圖了,可他沒見聶芳戳傷自己,一開始還想是不是萬妖圖很鋒利,卻立即打消這愚蠢的念頭,當然只能是妖氣劃開了皮肉。
聶成華就這樣捧著萬妖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劍尊們,生怕有個意外,他喃喃道:「有勞了,萬妖圖。」
隅卯雙手環胸在一旁觀看,他頓時有種奇怪的感覺,看著聶芳如此,他不知為何竟會以為,應該要會覺得熟悉親切的,卻全然不是如此。他期待感到熟悉嗎?為何?不知。
麒麟堂的藍、陸、唐四人紛紛下落於地,藍逸塵急匆匆關心胞弟,藍逸情擺擺手,說只是有些內傷。
如此輕描淡寫,但藍逸塵知道胞弟傷得有多重,可不是法術被魔氣擋下那麼簡單,而是反彈了,還能保持清醒已是萬幸。
陸玄機關心起好友,唐蝶語說自己沒事,都是些皮肉傷而已。陸玄機圍著人好生檢查了一番,雖說好友衣服破破爛爛的,但傷口確實都很淺,然後才去關心雙仙二人,道:「逸塵、逸情,難道日月劍陣失敗了?」
藍逸塵搖搖頭說:「非也。劍陣是成功的,只是被魔氣擋了下來,又被魔氣彈了回來。」
陸玄機恍然。他們確實是小看了半魔的實力,尤其是在這極陰凶地的半魔。
唐蝶語瞅了瞅顓烈,確實被劍尊們好生壓制,甚至有幾分雙人逗犬的意味,他又看其實還有不少人在危險範圍內,就主動說要去幫忙救人,然後就走了,陸玄機原本還想攔他的。
藍逸塵望著又入險境的紫衣,敬佩道:「唐蝶語可讓我們大開眼界了。」
陸玄機也看了過去,目光鎖於穿梭在傷者間的好友,有些失神地說:「是啊,其實我也不知阿蝶如此厲害。」
與其說他是佩服,更多的其實是心疼。
沉默片刻,藍逸情鬆了手,抹了抹滿下顎的鮮紅,道:「過後得好生謝謝他了。現在,玄機,有勞你請浩清過來,找到風仲羲的所在了,這裡便讓浩清指揮吧。」
陸玄機頷首,隨後取出符籙向空中一扔,藍色的無紋煙花炸開,一直在側門附近防止偷襲──偷襲還真的不少──的藍浩清一見到煙花,就興奮地握拳,他連忙和一起守衛的各家修士道別,匆匆御劍而行。
藍浩清一飛近就嚇了一跳,雖說方才也看見出動劍尊的信號了,但他沒想到劍尊居然真能與顓烈打得難分難捨,他甚至覺得,是故意不讓劍尊毀了顓烈而有所手下留情,不過當初討論時也確實只說要壓制住顓烈而已,好歹也是神獸。
他沒敢打擾妖王在旁的聶成華,來到自家兄長們那,關心過情況後,他二哥說:「浩清,風仲羲的所在找到了,我們與玄機得過去一趟,這裡就有勞你與唐宗主指揮了。」
藍浩清瞥了眼人群中的紫衣後,慎重作揖:「是,大哥二哥放心。」
雙仙欣慰一笑,與陸玄機一道,御劍來到陸靜虛面前,並未落劍。陸玄機道:「靜虛,你來帶路吧,去找風仲羲,這交給阿蝶和藍公子就行。」
這時,藍浩清大聲招呼一部分人搬運剩下的傷患,其餘人將風家修士集中起來,反抗者殺。
而聶成華那邊,就在陸玄機說話時,他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滿臉肅穆頓時添了幾分不解,繃緊的雙肩也放鬆了不少。隅卯瞧見了他的慌張,道:「聶芳,你怎麼了?」
聶成華面有難色,緩緩將面門向了過去,他勾起僵硬的嘴角,道:「隅卯,劍、劍尊他們好像、好像不用我抓著了。」
隅卯挑眉:「你的意思是,劍尊能自己活動了?」
聶成華點頭如搗蒜。
藍家與陸家四人也聽見了,兄輩三人御劍湊了過去,藍逸塵皺眉問:「阿芳,怎麼回事?是說劍尊現在不受你控制?」
「呃……」聶成華尷尬一聲,點點頭又搖搖頭,「對也不對,我本來就沒有在控制他們,只是下指令給他們,但我方才都還一直牽著他們的,但現在、現在就算不特地牽著,他們也能乖乖做事。大師兄、二師兄、玄機大哥,你們能聽懂我的意思吧?」
藍逸情再問:「劍尊的掌控權沒有被奪走吧?」
聶成華急急搖頭:「絕對沒有!其實這才是最理想的情況,我原本就是怕劍尊暴走才牽著他們的,但現在看來是不必了,他們很乖!」
藍逸塵點點頭道:「嗯,就是說你可以不必在這顧著對吧?」
這話問的,聶成華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仍是答道:「是啊,基本上是這樣,只要不出意外,但意外也只有風仲羲了。」
果不其然,藍逸塵揚起唇角,道:「很好,那你也一塊來吧,是該看看是半魔厲害,還是妖師厲害了。」
聶成華「咦」了一聲,臉色登時白了幾分,道:「大師兄,你該不會是要我去……」
話沒說完,便被藍逸塵截話道:「嗯,我們去找人,你在遠些壓制魔氣,別讓魔氣又跑了,否則別說顓烈,可能劍尊都會保不住。」
聶成華滿臉驚恐又嫌棄:「壓不住怎麼辦啊?」
藍逸塵攤攤手道:「認栽。」
聽到這回答,聶成華差點要吐血。
方才在藍家三人討論時,頭一回與妖王面對面的陸玄機,即便尚在御劍,但仍相當恭敬地行了禮。隅卯未有任何回應,一雙金眸毫無情緒,但好歹是有將人看進眼裡。
就這樣,五人一妖齊齊向魔氣來源而去。
指揮現場的藍浩清發現連聶成華都隨著兄長們離去,徒留一雙劍尊壓制顓烈,不禁在心中暗罵幾句。
知道自己的任務是防止偷襲時,藍浩清也怨過駁過,但被兄長們真誠地說服了,直到來前線之前,他確實阻止了不少耗子,才慶幸自己真的有幫上忙。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MLmQOWZ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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