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聽妖王主動說有事要說,聶成華莫名有不好的預感,連忙詢問。隅卯稍稍偏頭,目光與那桃花眼相對,道:「這禁制是防妖魔鬼怪的,本座雖然討厭,但本座既然能進出麒麟崗,這個就不成問題,芊涵被本座扔進來也行,但其他的小廢物,會受本能影響不願接近,若被本座扔進來,那都得死,本座也懶得扔。」
聶成華愕然,想起妖王投擲的力道,群妖怕是真的會死,可他仍聽出了話中之重,道:「明明不必用扔的!到底是被你砸死的還是禁制的緣故!重點根本是最後一句,你懶得慢慢把群妖帶進來吧!但這麼多屍鬼,芊涵一定吃不消的,也沒那麼多時間!」
結果隅卯揚起詭異的笑容:「本座自有方法,你先進去,本座先將芊涵帶來再說,你也能試試能不能驅使。」
「什麼……」聶成華錯愕開口,但妖王完全沒給他發問的餘地,他眨個眼就不見妖王蹤影了,他才將話問完,「方法……」
難以置信。
陸靜虛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仍保持鎮定,道:「聶芳,就先進去吧。」
「也好,免得你瞧不清。」聶成華大嘆。
搭著疏影劍越過禁制時,聶成華抖了一抖,奇怪的感覺,但好在沒能阻礙他。
他們在一處小屋頂上落定,聶成華看著腳下那群不太靈光的爛肉,摀著額頭不忍直視。陸靜虛還以為他是覺得噁心,便說:「閉上眼睛就行。」
聶成華理解了對方的誤會,嘆了口氣後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妖界的那群妖長得這比這些難看多了,我只是覺得我沒辦法……要不還是等隅卯來吧?」
陸靜虛是聽明白了,但仍是說:「不妨試試。」
聶成華愣了愣,想了想,答應了。可他正從腰際取出九重簫時,便望向風家大門方向。陸靜虛也看了過去,發現是藍氏雙仙也越過了禁制,他便御劍過去說明情況。
聶成華看到二師兄點了頭,又看著陸靜虛御劍回來,結果師兄們竟退回了禁制外,也證實了禁制攔不住他們進出。
這不強迫他嘗試了嗎?還很貼心怕影響他所以退出去了?
聶成華無奈至極,他也只能祈禱一切順利,還有妖王趕緊回來。
天已經完全亮了,整個崑崙山卻仍是灰濛濛的一片。
聶成華抬起洞簫,呼出氣息。簫聲一起,千屍攢動,不過一會兒,他倆腳下開始震動,整群屍鬼撲向屋子,搖搖欲墜。危急時刻,陸靜虛一把扛起聶成華踩上疏影劍,簫聲被迫中斷。
又被扛在肩上的聶成華欲哭無淚,而腳下的屋子轟然倒塌,巨大的聲響門外眾人也聽到了,陸玄機聞聲而來,並未從大門上方進入,也沒敢隨意入內,而是御劍到了弟弟們方才進入的位置,在禁制外朝內張望,正要開口詢問,卻猛然察覺身後有異,但距離尚遠,他並未著急出手。
不知從何處冒出了御劍的二十名八卦麒麟,直直朝陸玄機而去。其實風家修士一直在暗中觀察,見陸玄機一人,便派出人來對付。
在禁制內並不影響向外的視線,陸靜虛瞧見外頭的八卦麒麟,不可能讓其對自家兄長動手,便隨便將聶成華丟到另一個屋頂上去,迅速御劍越過禁制,擋在自家兄長面前。
風家已錯失良機,還有十來丈距離,便不再靠近,扭頭就要撤退,卻忽然有兩顆人頭飛了,兩屍兩劍重重摔落,陸、聶三人也嚇到了,發現竟是妖王回來,而且到了圍牆上。
餘下十八人如臨大敵,紛紛散開。隅卯甩了甩手上的血說:「擋著本座的路了。」
接著他瞅向聶成華,問:「殺嗎?」
聶成華一時回答不了,只好看向陸玄機,好在對方的目光隨著妖王,有察覺他的視線。
這倒是計畫外的事,不過都是要殺的,陸玄機並不反對,可他還未回答,便有一道疾風般的符籙直直飛向妖王,不知是哪個不要命的。
隅卯搧搧手,符籙灰飛煙滅的同時,空中打下十八道火雷,精準命中在已經逃出一段距離的八卦麒麟身上,二十具屍體落在樹林中,無蹤無影。
隅卯笑道:「看來是白問了。」
陸玄機見之,大為震撼。
他們都發現風家修士的據點在更裡頭,估計有至少兩里距離,從大門根本瞧不見半個人影,估計也是怕屍鬼亂竄,而屍鬼的佔地主要是門前廣場,但附近各處零零散散皆有少數。
聶成華馬上朝碧綠白裳喊道:「請玄機大哥替我與師兄們說一聲,風仲羲明顯是無法掌握如此大量的屍鬼,所以轉移過來後就丟著了,如此大量我也沒辦法,所以要請群妖過來了!」
陸玄機點頭應允,立即御劍返回。
聶成華看了眼腳下不比方才緩和一些的屍鬼們,隨後朝萬妖之王質問:「隅卯,芊涵呢?你不會是在半路發現有人偷襲,特地回來了吧?」
隅卯來到聶成華面前,不以為然:「你想太多。芊涵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在飛的路上。」
陸靜虛也回到屋頂上,腳下又是搖搖欲墜,但不好直接將人扛走。
聶成華頓時滿臉震驚,才明白妖王已經扔出芊涵了,只是妖王自己回來快得許多,他越想越覺得可怕,確實化神谷到風家大門的距離……這是能扔得過來的?怎會是從化神谷開始扔啊!
聶成華異常崩潰,體現在了腳下的房子,他被隅卯放到另一處屋頂,陸靜虛也跳了過去。
也不知芊涵何時能飛得過來。聶成華緩了緩情緒,發問道:「隅卯,你有沒有看見黑澤?就那神獸。」
隅卯指向遠方,也不知所向何處,道:「在一間大屋子前的廣場上。」
聶成華蹙眉。陸靜虛道:「應是麒麟堂前。」
這麼說聶成華就明白了,道:「那風仲羲不大可能就在麒麟堂吧?」
陸靜虛搖搖頭:「可能不大。」
聶成華這就放心了。
放心個頭,他看向妖王,又問:「那風仲羲呢?你有看到不?他已經成魔了,氣息不一樣吧?」
這問題多少是有點沒意義,隅卯還是指著同個方向說:「不清楚,有個地方陰氣很重,但範圍很大,說不好在哪,反正再更後面的地方。」
聞言,聶成華一下放心又一下懸心的,放心的是風仲羲確實距離很遠,懸心的是陰氣很重範圍很大!他壓根不知道半魔的實力能到何種境界。
他實在擔心芊涵,連忙道:「隅卯,你去看看芊涵吧,我怕這麼遠的距離,你力道沒控制好,她摔死在路上了!」
隅卯聳聳肩,一個騰空,一眨眼便不見蹤影。突然聶成華大叫一聲,把陸靜虛嚇了一跳,前者悔恨道:「忘記問隅卯風家有多少人了!」
陸靜虛無言以對。
腳下的群屍可不管他們,也不知道是針對聶成華還是靈氣滿滿的陸靜虛,又不知道是不是妖王離開了所以變得更加狂暴,總之聶成華也沒心思想那麼多了,他看了看四周,發現還能站的地方只剩四處,他先對另一人道:「陸寧,等會兒把我放到離最遠的屋頂上去,希望這些煞屍行行好,呸,希望這些屋子堅固些,能撐到隅卯回來。」
陸靜虛頷首。
聶成華再次吟簫,其實他沒什麼實感,在妖界練習時,他能清楚感覺到自己役使對象的存在,但崑崙山的陰氣實在太重了,更別說在上千隻屍鬼的頭上,到底有哪些能受到他的影響都不好說,就像在水中落淚,根本分不清楚。
他繼續吹起中斷的《惡道出山》,但不過半節,腳下的房子又塌了,陸靜虛拉著他到最遠的房頂上,《惡道出山》又起。
陸靜虛邊聽,邊觀察屍鬼,心中偶爾說這裡吹錯了。在他的觀察下,屍鬼並未變得溫順,反而最開始那才叫乖巧,不過,屍鬼的確被簫聲吸引,時間一長,連遠處的屍鬼都慢慢聚集過來。
聶成華自然也發現了,而他最初的目的本就不是掌控屍鬼,能聚集起來是最好的了。
屍鬼越發擁擠,混亂的推擠下,很快又讓房子鬆動搖晃,聶成華踩著小碎步吟簫,好似個雜耍的。陸靜虛腳步倒是穩紮,如履平地。
吹了半曲錯誤百出的《惡道出山》,聶成華實在受不了,停下來緩了緩氣,但正打算繼續時,腳下一個巨大震盪,致使他向後一跌。陸靜虛眼明手快將人接住,聶成華好生尷尬,連忙道謝就要起身,卻被對方直接扛起,御劍至另一間屋頂上,原本的屋子也應聲倒塌。
聶成華簡直生無可戀。
穩穩下腳後,聶成華低低罵了句「破房子」後又繼續未完的《惡道出山》,這次房子沒塌,第二節過半,一陣風伴隨著高亢又狂妄的笑聲從他旁邊經過,簫音瞬間停止。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天而降,如電光火石砸進屍鬼堆中,頓時血肉橫飛,屍鬼堆瞬間出現缺口,一身紅衣的芊涵舉著一顆爛掉的腦瓜兒朝房頂打招呼:「聶芳!我來啦!」
「噁心死了把頭放下!」聶成華先是大罵,隨後又道:「隅卯呢?換他迷路了?」
芊涵一臉驕傲,答道:「王把我從化神谷扔過來的,但中途我打了個噴嚏摔到樹上,王正好過來又扔了一次。王要暫時封閉化神谷的通道,不然距離太近了,沒辦法在這裡也開一個,說是什麼……」
高舉的頭顱隨著她的聲音堪堪垂落,小小的臉上浮出滿滿疑惑。
屍鬼又湧了上來,芊涵將頭顱扔開,舉著爪子跳上跳下,大開殺戒,似乎是身子動了腦子也動起來,這才把話補完:「說是什麼空間會扭曲!」
聶成華臉色一白,沒想到真是從化神谷就開始扔的,可他一想到芊涵打噴嚏所以停下來還摔到樹上,又不禁噗嗤笑出來。
他看著小小的身影幾乎被屍鬼堆埋沒,缺口總能迅速被填上,可他又聽到歡愉的聲音不斷重複「飛高高好好玩」,馬上就不擔心了。
光靠芊涵一妖實在攔不住幾千隻屍鬼,而且在簫聲之後,似乎全部都是凶狠的煞屍,但聶成華還沒思考出是要繼續吹曲子還是就這樣了,結果隅卯回來了,無聲無息,陸靜虛都沒提前察覺到妖氣。
聶成華倒是習慣了,猛一回頭,就見隅卯開口:「化神谷的通道暫時封了,本座去門口的空地開一個,小廢物們能直接往返。」
這便是妖王的方法!聶成華欣然:「妙啊!沒問題,那裡確實合適多了,去吧!」
隅卯滿臉驕傲,冷哼一聲,輕輕一個彈指,一個巨大的火球狠狠砸向屍鬼群,須臾即是一個乾乾淨淨的大窟窿,這才心滿意足地飛離。
聶成華朝著離去的背影胡亂誇上幾句,然後湊到碧綠白裳旁,小聲問:「陸寧,你覺得隅卯能自己殺光這些煞屍嗎?」
陸靜虛確實也在想這問題,便認真點頭。聶成華嘆了口氣,道:「我也覺得他能,甚至能殺光所有八卦麒麟,但他不能那麼做,相信你也明白了。」
陸靜虛再次點頭,他當然明白,雖說妖王方才所言狂妄自大,卻是不虛,若妖王在此展現實力,那於百家而言可是巨大的威脅,指不定會順便討伐了,所以雙仙從未也未能將妖王視為戰力。
另一方面。
隅卯停於門前空地的正中央上方,抬起左臂,右手拇指的尖爪在左下臂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鮮血落在地上,猶如活物,自動蔓延成一個大圓圈。外圓形成後,上方的血持續低落,地面的血又自動在大圓之中畫出螺旋紋樣。
在這途中,芊涵那邊的屍鬼們似被妖王之血吸引,齊齊湧向大門,將橫於其中的影璧推倒。
芊涵可沒那麼多手,也不像妖王能使妖術。陸靜虛見狀,立即驅馭靈劍,將正要逃離的屍鬼斬殺,他與聶成華互換眼神後,聶成華再次吹起曲子,試圖將屍鬼聚集,陸靜虛則解決偷跑的屍鬼。
大約一盞茶功夫,隅卯血乾了傷好了,妖陣完成了,地面大型的紅色螺紋不若死水,似有流波不止。
隅卯雙手環胸,面色高傲且狂妄,睥睨腳下,字字鏗鏘有力:「出來玩了,小廢物們!」
話音一落,地面震動,血圈中有黑氣漫出,一坨又一坨奇形怪樣的妖湧出,或尖銳或低沉,各式怪叫刷刷而至。隅卯眉頭一皺,妖氣一出,腳下瞬間鴉雀無聲。
另一邊的芊涵揍飛一具煞屍,頓了一頓,朝大門處望去。聶成華的簫聲霎止,打了個噴嚏,察覺碧綠白裳的目光看了過來,神情還從警戒變成困惑,他沒敢看過去,乾笑道:「嘿嘿,隅卯妖氣太強,有些冷。」
冷?陸靜虛有些不解,他以為聶芳怕冷是因為內功差,但如今都成妖師了,還會覺得陰氣冷嗎?總之他是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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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湧現百來隻妖,牠們異常安靜朝屍鬼群而去,或行或爬或撲騰,亂中有序加入戰局。芊涵自己已經斬了許多屍鬼,都成了一座小山,卻仍是一大片攢動的魆黑,她見群妖來了,便跳上小屍山上朝聶成華揮手。
渾身血淋淋的又黑又紅,幾乎與煞屍融為一體,聶成華定睛才瞧出那是芊涵,也熱情回以揮手。而因為群妖來了,他也不必特地再吹曲子,陸靜虛也省了力氣,畢竟之後還有其他任務,保留體力總是好的。
不過這妖群的數量,還不足屍鬼十之一二,聶成華看著慢慢飛回來的妖王,道:「就這麼少夠嗎?」
隅卯不以為然:「不是只要牽制嗎?太早打完是要喝西北風?」
聶成華尋思片刻,道:「也對,也該讓大夥兒看看咱們很努力在做事啊!」
隅卯點點頭,甚至滿意,瞅向屍群與妖群,那個又開始大開殺戒的小小身影,道:「芊涵,許久沒玩耍了,好好玩啊!」
芊涵一邊切下煞屍的腦袋,把身體扔向小山,一邊喊道:「芊涵明白啦!」
陸靜虛的臉色黑了一分,小心發問:「他們……是在玩嗎?」
聽到這問題,聶成華忍俊不禁:「化神谷本就是芊涵的遊樂場兼糧倉,風家搬來後就不能隨便玩了,只能偷偷玩。當初隅卯為了讓我練習,從麒麟崗帶了走屍回去,芊涵見到會動的屍鬼,那可興奮了。」
陸靜虛沉默得若有所思,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他只能輕輕應一聲,接著話鋒一轉:「如此就好?那我發信號了?」
聶成華猛一怔,明顯是這才想到要通知外頭的人,連忙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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