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百家來人不多,但世家宗主與藍浩清、金冠玉都來了,加起來也不過三十人,只占了大堂前小小一隅。
雙仙在門前,世家其餘人在旁。藍逸塵道:「風仲羲與其妻風南羽屍身便在此處。」
眾人紛紛對風南羽這名字感到困惑,不解為何風家夫人也會在此。藍逸塵只是又說:「我們找到風仲羲時,風南羽就死了。」
眾人恍然,悉數認為是風仲羲連髮妻都殺,罵聲此起彼落,儘管並非事實,但沒有糾正的必要。
藍逸塵解釋:「風仲羲與風南羽皆身中劇毒,得虧如此,方可輕鬆制伏。」
眾人紛紛驚呼,也都不約而同還原了「真相」,有人大罵:「好一個邪魔風仲羲!都說風夫人與其夫不同,那叫一個人美心善,定是為了阻止風仲羲,不惜毒殺夫君,但半魔豈會輕易喪命?竟反將夫人!」
眾人齊齊贊同,此等發展,與雙仙預料相同。藍逸塵點點頭道:「確實可惡。經唐宗主查驗,此毒性烈,旁人不可接觸,且毒深入骨,血肉皆毒,所以諸君若想察看,可記得別太靠近了。」
唐蝶語這時上前,道:「如道陵君所言,二屍不可觸碰,亦須妥善處置。」
有人喊道:「還請清竹公指點一二!」
唐蝶語冷靜開口:「焚燒最為簡便。雙仙昨日亦有表示,半魔須以靈火燃魂,方可神形俱滅,以絕後患。」
昨日一群人討論時,雙仙的確說過,但還沒說到中毒一事就被打斷,說是關押的風家修士有人情緒崩潰,百家趕去處理了,只得匆匆散會。
而百家原本都想著,要將風仲羲千刀萬剮後挫骨成灰再以靈火焚之,但這肉是剮不了骨也挫不了了,也不好勞煩唐蝶語做這事,畢竟他方才都說了焚燒最省事。眾人討論一番,都是同意了。
聶成華躲在大堂旁偷聽,不勝唏噓。
忽然有人道:「道陵君、孝玄君,斗膽一問,風家親眷應是尋得了吧?」
藍逸塵點點頭道:「找到了,共女眷三十四人。接著討論如何處置吧。」
事已至此,百家也無人敢先提意見了,便有人發問:「不知各世家意下如何?」
這問題一出,眾人紛紛向說者投去讚賞的眼神。
藍逸塵道:「逸仙閬苑與雲門皆無所謂。」
並非是藍家的立場。藍浩清接著說:「藍家隨意。」
換金冠玉表示:「女眷無辜,望能給個痛快。」
陸玄機頷首:「同意冠玉公子。」
眾人視線紛紛落到白雲賀身上,他抿了抿唇,道:「雖風家殘害我白家,但正如冠玉公子所言,女眷無辜,且方才說了,風夫人試圖毒殺風仲羲,所以,我也同意給個痛快。」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有人問:「不知唐宗主,有何高見?」
問唐蝶語是不合適的,但這正合他意,便順勢開口:「多謝閣下詢問,我確實有個提議,但怕身分不合適,正愁該說不說。」
眾人大喜,連忙讓他無須顧慮,儘管說。唐蝶語淺淺一笑,看得人如沐春風,他道:「我的提議是,毒殺。」
此二字一出,眾人皆是驚呼,唐蝶語繼續說:「並非風仲羲所中之毒,而是我的血,一人一滴即可,只要簡單調配,便能讓人無知無覺,堪堪困倦,入睡即死。」
話音一落,眾人紛紛打了寒顫,一滴血便能致死,百毒聖手,更勝百毒!
既然唐蝶語都主動提議了,百家也不好拒絕,紛紛謝過。唐蝶語亦作揖言謝,格外賞心悅目。
見事情討論完了,藍逸塵道:「那便先處理了風仲羲與風南羽,若無他事,便即刻開始,毒屍放久了,只怕夜長夢多。」
眾人同意後,陸家兄弟開了大堂的門,空氣堪堪流動,門外百家皆能感到陰邪,但在藍逸塵說能入內察看後,還是都硬著頭皮進去了。
風仲羲的屍身因為沒了魔氣保護,已經全身發黑,風南羽亦然,特別悽慘,還有股難聞複雜的味道,百家看過後都摀著口鼻迅速退出了。
先看完出來的幾人找上唐蝶語,都好奇屍體是不是唐蝶語搬來的,得到肯定回答後,眾人皆是敬畏佩服。
待大家都看完了噁心完了,藍逸塵開口:「那便連著大堂一起燒了吧,諸君可有意見?」
大夥兒搖頭的搖頭,擺手的擺手,喊著「有勞雙仙」的此起彼落。
躲在旁邊的聶成華一聽要連屋子都燒,連忙跑開,深怕被波及。
就這樣,雙仙入堂內,大門敞開,他倆一左一右,未出劍,僅立三指,不出片刻,一道清透的藍光便圍成一圈,然後他倆三指一揮,忽有藍焰從空中降下,打在了雙屍上,隨著他倆發力,藍焰由苗至猛,竄上了房頂,卻未延燒開來,只是很快將頂上燒出了個大洞,火光竄出屋外,堪堪登上天際。聶成華在外看得目不轉睛,他覺得漂亮,隅卯覺得刺眼。
靈火猛烈,不只焚身,亦可散魂,並非人人可成,雖主要是藍逸塵擔當,藍逸情輔佐,卻也足矣。
他倆乃是人仙,雖說只是仙中低二等,雲中君那般身分才是真正的神仙等級,高了二等,但只要得一仙字,便是非凡脫俗,可擔此大任。外頭眾人無聲欣賞,心中滿是敬服,面上皆是肅然。陸玄機難得面上無笑,他輕聲開口,細語只有身旁的唐蝶語聽得:元嬰末期,好生遙遠。
唐蝶語雖沒看過去,但心中默想,他知陸玄機現下乃金丹中期,其實只要從靈動期突破至金丹期,才稱得上真正的修仙者,世間九成修士都只是為了行御劍之術,而此法只消靈動初期化成「真丹」,配合特殊打造的靈劍即可,壓根不需要金丹。
而他唐蝶語雖是靈動末期,卻多是蠱蟲相幫,並未刻意修練道法,如他弟弟唐言軒在同齡人中也是頂好的靈動中期,要說同輩中更勝者,也只有陸靜虛了,但也未至金丹期。
他不在乎修為境界,反正不以此為業,只是圖個方便,唐家未成過仙門,即便古有劍尊出生亦然,不若中原古今幾大世家,過去皆與仙門相關,而後仙們敗落。今稱仙門百家,不過做美,但在朝廷看來,除了雲門與藍氏雙仙,其餘人不過是江湖人士,確為實。
他終於瞥了陸玄機一眼,他還是希望好友能得仙名,為此,應當盡量保持距離,他知陸玄機與藍氏雙仙方為一路人,唐門蠱術在過去都是邪門歪道,直至出了劍尊光耀門楣,天下對唐家才漸漸改觀。不過,唐門未曾在乎過他人眼光。
他也知陸玄機的負擔有多大,陸家與雲門立場相當,亦是除雲門外最可堪仙門一稱的世家,卻已是幾代平庸,如今又是藍家出了雙仙,即便陸玄機從未說過,但唐蝶語都知道。他額上的明心真言,確實可明心。
靈火熊熊燃燒了兩刻鐘後,雙仙行出大堂,盛火不減,且像有了生命,火舌攢動,不出片刻便將整座大堂包裹,燃得是更猛更烈了。聶成華不由得退了一步,隅卯乾脆扭過頭去,直呼傷眼。
雙仙背對火光,襯得他二人熠熠生輝、耀眼奪目,傲然立世、尊爵不凡。
藍逸塵說,還得再燒一個時辰左右,大家不妨去看看顓烈。
說起顓烈,就有人問顓烈該如何處理,藍逸塵答:「雲中君說了要留在崑崙山,我們想過地點,還是歸回原位,化神谷崖上。若諸君能幫忙挪動,那對我們來說是幫了大忙。」
一聽有機會幫上雙仙的忙,大夥兒齊齊往麒麟堂去,他們都忘了,早在討伐那日,百名修士都未能移動顓烈分毫了。果不其然,一炷香時間方過,就有人氣喘吁吁跑回來,道:「別說扛起來了,連分毫都動不成。」
藍逸塵故作遺憾,道:「唉,果真還是如此。」
陸玄機差點笑出來,白雲賀倒是已經笑了,但用了咳嗽來掩飾。
待來人又說再回去試試然後跑走,唐蝶語看向唇角上揚的陸玄機問:「要不我去試試?」
一直沒說話的藍逸情連忙制止:「唐宗主別。並非不信或為難你,恰恰正因信你能成,所以才不能勞煩你。」
唐蝶語困惑道:「嗯?這樣嗎?」
陸玄機附和道:「是啊,阿蝶,不是說了要低調行事嗎?」
唐蝶語思索片刻,道:「嗯,言之有理,我倒是省力了。」
聽著那段對話,白雲賀笑不出來了,他真沒想過清竹公有扛起顓烈的力氣,雖說不知真假,但畢竟連雙仙都信了。他默默想到:絕不能讓唐小三有狀告我不是的機會。
話題暫告一段落,聽著幾人閒聊,聶成華也好想過去聊天,但只能眼巴巴探頭觀察,時不時還會被師兄們用眼神威脅,叫他欲哭無淚。
一個時辰將至,百家眾人才甘願放棄,直呼真的不行,他們回來時火勢也小了許多,大堂是已經燒得灰都不剩了,孑遺中間一團高聳的藍焰。
唐蝶語特地向眾人微笑道一句「辛苦了」,不少人頓時覺得還能再掙扎一番,但唐蝶語又說「可惜這次我幫不上忙了」後,大家紛紛放棄再試試的念頭,開始安慰起唐蝶語。
偷看的聶成華雖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見那勢頭,與唐言軒在學堂被學子圍住毫無二致,不說也能猜出是在幹嘛,他不禁小聲驚呼:「清竹公可真行啊!不笑的時候生人莫近,淺淺一笑便是傾國傾城,太行了!我怎麼就學不來?」
這是能學的嗎?隅卯不以為然:「遮著眼睛有啥好看?」
聶成華反駁道:「你是不懂欣賞,恰是遮著眼睛都能如此,那才厲害!」
他又說自己雖然沒親眼見過,但聽白陌桑說,白綾下的雙眸是深邃的紫色,妖冶動人,確實會一見傾心,再說起問道那會兒,清竹公說什麼遮著眼睛是怕嚇到人,聽聽就好,分明是在遮掩自己的美貌,況且清竹公是問道之後才蒙起雙眼的,在場之人多半早就見過真容了。
隅卯糾結了一番還是無法理解,指著自己問:「本座的金眸豈不是更好看?」
聶成華頓時滿臉古怪,認真打量起妖王,然後扣住下顎語重心長:「隅卯啊,這不是顏色的問題。」
隅卯立即變臉。
另一方面,白雲賀和旁邊的金冠玉、藍浩清竊竊私語:「不愧是兄弟。」
金冠玉笑道:「據說不久前,清竹公除了百毒聖手這一稱,又多了個笑面毒王的稱號。」
藍浩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道:「名符其實。聽我家門生說,清竹公在戰事中表現極為亮眼,我大哥二哥也是一頓猛誇,可惜沒能親眼所見。」
這三人都是不得見的,齊齊感到可惜。
藍浩清忽然調侃:「雲賀,你也得當心了。」
莫不是方才想的那些?白雲賀愕然:「當心什麼?」
藍浩清直言:「當心駕馭不住你意中人。」
白雲賀被口水一嗆,大力咳嗽起來,邊咳邊說「慎言、慎言」。金冠玉只管歡笑。
陸靜虛靜靜聽著,滿心無奈。
過了一會兒,靈火燒盡,清風微拂,只剩一地焦黑,這說不上面目全非,而是消失殆盡。
藍逸塵與藍逸情向眾人作揖,齊聲道:「畢了。」
眾人鼓掌,久久不止,待靜時,有人問:「二位辛苦了,不知風家女眷幾時處置?唐宗主應當需要時間準備?」
唐蝶語道:「嗯,調配需要時間,還有一味只清晨可得,明日傍晚可成。」
有人道:「既是傍晚,那便……」
他正想說那便後日,卻被藍逸塵截話道:「便明日日落時執行。」
眾人倒是意外,還以為雙仙會不疾不徐盡量拖延,沒承想餘地不留,唐蝶語也並未駁回。藍逸塵抱拳又道:「諸君也辛苦了,可以散了。明日酉時,此處再見。」
雙仙都發話了,眾人也就陸續返了。陸玄機這才上前問道:「如此著急嗎?」
藍逸塵瞥了胞弟一眼才說:「只是倦了。」
陸玄機恍然,唐蝶語也說沒關係,早日處理完了好歸家。
白雲賀倒是被難住了,他忍不住向同窗們詢問:「那我先去一趟燈火闌珊處應該可以吧?」
陸靜虛更是無奈了,他可不希望是白雲賀對他家如此熱切。
藍浩清冷笑道:「堂堂白宗主,誰敢攔你?你就是明日不來這兒,也不會有人說你。」
白雲賀頓時尷尬,扶額汗顏:「我、我還是不去了吧。」
他覺得浩清兄的嘴比以前更毒了,但仔細想想發覺並非如此,浩清兄的嘴向來都毒,只是還有個更毒的人罷了,然後浩清兄便會反過去教訓那個更毒舌的,所以才讓他有了這種錯覺。嗯……但願一切都只是錯覺吧。
待百家走光,藍逸塵也讓小輩們都散了,藍浩清行將過去,問:「大哥,顓烈搬不搬?」
藍逸塵冷眼道:「你搬嗎?」
藍浩清乖巧搖頭。藍逸塵道:「那就散了,你大哥二哥自有辦法。」
藍浩清滿臉崇拜,作揖後便與同窗們紛紛離開,連無辜的陸靜虛都被拖走,可他又不好拒絕,也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剩下兄長四人,藍逸塵衝著西北方向喊道:「過來了,阿芳!」
聶成華聽聞叫喚,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道:「大師兄,移動黑澤的事兒,就交給我……我身後的隅卯吧!」
他一臉諂媚,拇指向後指著緩步而來的妖王,是一臉嫌棄的隅卯。
藍逸塵也是百般個不願意,道:「唉,只能如此,那便有勞了,移去化神谷的懸崖中間,就是原本的位置。」
聶成華的拇指沒放下,回身時便向妖王舉著,慷慨道:「隅卯!交給你啦!你之前說區區神獸能有多重,要你移山都行,我很看好你啊!」
隅卯齜牙咧嘴瞪了一眼,然後停下腳步,騰空飛向麒麟堂。聶成華連忙拔腿飛奔過去,一邊喊道:「隅卯你等等我啊!別讓我錯過你的英姿啊!」
陸玄機望向兩身離開的背影,發出疑問:「阿芳與妖王都是如此互動的嗎?」
藍逸塵臉一黑,道:「這個問題,可能問你家靜虛會更清楚。」
陸玄機表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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