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問妖卷》 - 【第兩百二十八回、送別】

【第兩百二十八回、送別】

Oct 19,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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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茉讓聶成華回屋休息，說會將風情和司堯帶回來。一聽見那倆娃的名字，聶成華才想起還有這兩號人物，他驚恐萬分，渾身打顫，喃喃碎語：「完了完了，他們一定不會原諒我！」

　　楊茉讓對方不要多想，他會如實相告，也強調自己的徒弟能辨是非。

　　待聶成華情緒堪堪平復，他語重心長向楊茉、隅卯道：「我有個想法。我想將阿情和阿堯送出去，這兒太危險了，未來如何難以預知，即便我再三小心也不可能周全，我絕不能讓他們待在這鬼地方。我……我沒辦法接受，重視的人再死在我面前了。」

　　隅卯其實無甚意見，但仍是提醒：「你上個月才保證過不會送娃娃離開。」

　　聶成華垂下眼簾，惆悵無盡，道：「嗯，是我不好，只能食言了。他們要怨我也好，問題就只有……」

　　他一下煩躁起來，搔亂了頭髮又道：「該送去哪兒？我不能再給師兄他們添麻煩了，陸寧？陸……不，阿堯倒還好說，阿情絕對不行，可我又不希望他倆分開，我……」

　　隅卯和楊茉都聽過，風家到陸家借日月劍匣不成，「失手」打傷陸宗主的事兒。楊茉猛地喊了聶芳一聲，待那焦躁被一瞬澆熄，他才說：「若你信我，我能問問在無舟認識的醫家。」

　　聶成華愣愣道：「啊？無舟？什麼地方？」

　　楊茉道：「滄雲城東南東三百里外的鎮子，民風淳樸，我過去行經，幫了一戶姓江的醫家一點小忙。」

　　聶成華越發難以理解，隅卯實在看不下去，遂接話道：「那家人收留難民孤兒，受瘟疫所害不得解之，正巧那瘟疫楊茉在上個地方解過了，就順手幫忙了。」

　　聶成華詫然：「喂！別說得好像在上個地方吃到好吃的，到了什麼無舟鎮發現也有人在做，就進去吃了一頓啊！」

　　隅卯聳聳肩：「差不多吧。」

　　「差不多個鬼！」聶成華大喊一聲，隨後重重洩氣，他按著額角，「楊茉，事情我瞭解了，但真的能行嗎？」

　　楊茉道：「要問。」

　　聶成華尷尬道：「好、好吧，那就有勞你了。楊茉，你到底還有什麼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楊茉道：「小事。」

　　聶成華扭曲起臉，不懂楊茉是在回正事還是答驚喜。算了別糾結，多糾結會折壽的。

　　然後聶成華就被趕回房間，隅卯去山裡接孩子了，楊茉在收拾東西，好歹有求於人，是該帶些東西的。

　　而芊涵東看看西看看，不知要做什麼，便又到帳子邊「守護」白雲賀了，免得不識相的妖鬼跑上來。

　　聶成華暈呼呼的，就算不想睡，一躺下仍是如遭暗潮湧覆，神志漸沉。

　　等風情和司堯被隅卯拎回來，楊茉帶著他們來到帳子前，讓他們親眼看看白雲賀的慘狀，風情嚇得大退三步摔倒在地，松鼠緊緊攥住她的衣裳才沒摔落。司堯退了半步，並非他鎮定，而是嚇得動彈不得，甚至「怎麼會這樣」都說不出口。

　　楊茉沒急著安慰他們，只是一字一字，將來龍去脈侃侃道來。

　　話都沒說到一半，風情與司堯紛紛落淚，可他們哭得很安靜，因為怕吵醒了小花哥哥。

　　楊茉語畢，卻並未將要他們送走的事道出，他覺得，那是聶芳自己該說的。

　　＊

　　聶成華甦醒時，已是隔日晨，但化神谷天光不進，白晝黑夜都差不多，灰濛昏暗，如他的思緒。

　　他一出房門，便被倆孩子撲抱住，力勁不大，卻很倔強，也很溫暖。

　　他淺淺一笑，將他們攬進臂中。

　　楊茉招呼他們用早膳，聶成華便推著倆孩子過去了。

　　一餐無話，待碗空腹滿，楊茉讓倆娃收拾，自己則湊到聶成華耳邊，道：「江家人同意了。」

　　聶成華心中大喜，展笑起身，原想說些什麼，卻忽然委靡，楊茉以為他不舒服，便問：「何處不適？」

　　聶成華知他誤會，搖搖頭道：「沒有。我等會兒，就和他倆說那事兒。」

　　楊茉瞭然。

　　等倆孩子收拾好，聶成華神色肅穆，語重心長，向他們解釋了必須送他們離開的原因，談話自不會順利，一番糾結與拉扯後，孩子們妥協了。

　　但司堯既傷心又生氣，哭著罵小花哥哥是騙子，罵完又抱住對方，說：「對不起小花哥哥，都怪我太弱了，你等等我，我一定會變得很強很強，讓你不會再擔心我。」

　　聶成華真不明白，分明不是司堯的錯，怎麼每次都是這孩子在道歉呢？

　　自己作為大人，實在太不坦率了。

　　風情抽著鼻子，將松鼠推給聶成華，說：「小花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孤單，所以我讓松松留下來陪你。你放心，我身為師姐，一定會照顧好阿堯這個笨蛋的。我和阿堯先去外面玩一陣子，等我們回來，你可要告訴我斷袖之癖是什麼意思哦！」

　　最後那句，直接讓聶成華笑破防了，他接過松鼠，淺淺笑道：「好，阿情師姐真可靠，不像阿堯這個愛哭包子。你們要好好生活，要出人頭地。阿堯，你一定要特別小心，抱歉沒辦法把你的妖氣藏起來，所以你一定要避免和修士接觸，知道嗎？」

　　司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點點頭道：「我知、知道的！阿堯很乖，阿堯會聽話。然後我才不是愛哭包子！這是我最後一次哭了！」

　　聶成華哈哈笑道：「好啊，下回我問阿情，你可別破功了。」

　　風情抽了抽鼻子，也附和道：「我會好好監督阿堯的！」

　　聶成華表面上笑著，心裡卻很難受，其實他不想讓孩子們再回來了，甚至忘了最好，這鬼地方確實不是他們應該待的，是他高估自己了，他的不可一世究竟要害多少人才甘心？

　　他毫無長進，一如初來乍到時，芊涵笑他太爛了，他真的太爛了，什麼化神谷主，什麼大妖師，全是虛名，他甚至沒有本事與自信，像陸寧一般毫不猶豫，對任何人說「我會護你周全」。

　　是該讓孩子們離開了。

　　意外的是，倆娃並未鬧騰，而是乖乖收拾東西去了。聶成華將松鼠舉至面前，無奈笑道：「難怪馬上將你交給我了啊。」

　　楊茉去替孩子們收拾，芊涵蹦蹦跳跳地過來，道：「真的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嗎？」

　　聶成華將松鼠抱在懷裡，道：「怎麼？你捨不得？」

　　芊涵歪了歪頭：「不會啊，分明是你看起來捨不得。」

　　聶成華失笑道：「我當然捨不得，我又不是你這沒心沒肺披著人皮的骨頭妖怪。」

　　「哎你！」被這麼一說，芊涵當即舉起指頭，卻什麼也沒說，哼了哼聲又跑回帳子前盯著白雲賀。

　　換隅卯行將過來，道：「這個情緒就對了。」

　　聶成華皺眉：「什麼東西？」

　　隅卯道：「助你煉化的情緒，怨、怒、悲、惡、欲，便是陰力強弱的參照。」

　　聶成華沉默片刻，道：「現在才說，分明之前都只說越生氣力量越強。」

　　隅卯不以為然：「發怒容易。」

　　聶成華又失笑一聲：「哈，那倒是。」

　　半個時辰後，風情與司堯背著小小的行囊出來了。楊茉說，怕孩子們不習慣外面的生活，無舟鎮距離也不遠，所以他會從滄雲城領著孩子們過去，就不勞妖王相送了。

　　聶成華想了想，確實也好，便同意了。

　　可真到了辭別之時，風情與司堯又捨不得了，但司堯忍著沒哭，晶瑩只在眼眶裡來回打轉。

　　聶成華紅了鼻子，卻也沒讓淚水奪眶，他緊緊抱住兩個孩子，松鼠也一溜煙竄到他的頭上，他道：「阿情、阿堯，你們都與來時不同了，尤其是阿情，長大了好多。阿堯，雖然你才來一年，但你已經是我的家人了，我絕對不會忘記你們的。」

　　風情敲了敲他，罵道：「笨蛋小花哥哥！不要說得像生離死別啦，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聶成華笑道：「對對對，是我失言了。阿情、阿堯，再見。」

　　他將懷抱退開，鼻子跟眼睛都紅了。

　　司堯拉住他的衣裳，道：「小花哥哥，我也很高興能當你的家人，我和阿情師姐在屋裡留了禮物給你，你等會兒再去看哦。」

　　聶成華愣了愣後笑道：「好。糟糕了，我沒準備禮物。」

　　風情道：「才不需要呢！我已經拿了很多東西啊！」

　　司堯收了手，忽然靈光一閃，道：「小花哥哥！你不是刻了一個小木偶嗎？可以給我嗎？」

　　聶成華眨眨眼，道：「那是沒問題，我都忘了有那東西，我馬上拿給你。阿情，你要不要？」

　　風情鼓起小臉，道：「真拿阿堯沒辦法，我就拿一個吧，不過最好的那個給阿堯！」

　　聶成華笑了笑，連忙進屋取了兩個木頭人偶出來，一個是精雕過的，給了司堯，另一個不能說像人形，只能說是個「大」字。

　　倆娃接過後，司堯看著木偶傻笑道：「嘿嘿，小花哥哥雕得真好，不知道雕的是誰？」

　　聶成華拍了拍他的頭，道：「沒雕的誰，你可別見誰長得像了，就撲上去騷擾人，落個登徒子的名號。」

　　司堯將人偶好生收起，道：「我才不會呢，阿堯是有禮貌的好孩子。」

　　聶成華大笑道：「哈哈哈！居然自己說，不錯不錯！」

　　倆娃也跟著笑起來，氣氛登時輕鬆不少。但離別的傷感如影隨形，笑聲止息後，徒留悲愁不滅。

　　風情與司堯卻心照不宣，沒再纏著小花哥哥，而是跑到小帳邊，先與芊涵道別，又進了帳子與大白哥哥說起悄悄話，出來時，神色堅毅。

　　聶成華好生欣慰。

　　真的是分別的時候了。

　　聶成華將頭上的松鼠抱下，拉著松鼠小小的手揮啊揮的，故意用扁扁的聲音道：「阿情、阿堯，再見！」

　　倆娃被逗得哈哈大笑，然後齊齊抬手抱拳，異口同聲：「小花哥哥，再見。」

　　之後，隅卯將兩個孩子扛上肩，又拎著楊茉凌空遠去，他只會將三人送到滄雲城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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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隅卯回到化神谷時，看到芊涵仍「守」著白雲賀，聶成華對著屋子，一手撐牆，彎腰垂面。

　　隅卯行將過去，道：「聶芳，別浪費時間。」

　　聶成華直起身子，朝他怪笑道：「時間對你來說是最沒意義的吧？」

　　隅卯冷著神色道：「是啊，但本座最是清楚人類的短暫。」

　　聶成華翻過身，背倚屋牆，道：「隅卯，雖然你一定不記得了，但我還是想問，你身邊有過多少人類？」

　　隅卯卻是不按往常回答，道：「可能，沒有過。」

　　聶成華愣了愣，眨了眨眼，突然笑道：「哈哈，也是，恐怕最稱得上人類的，只有我了吧。」

　　隅卯道：「不知你哪來的自信。你不會是要等那兩個傢伙再來，才肯動工吧？」

　　「兩個傢伙？哦，你這麼說的意思是，我倆師兄還會再來嗎？我以為他們不會來了。」聶成華口吻輕盈，垂下的眼簾和壓平的唇角仍是出賣了他的愁緒。

　　隅卯神情微微作動，淺聲道：「會來。」

　　聶成華察覺一些異樣，可他朝隅卯看去，並未有解，沉默片刻，他嘆了一口氣，把松鼠塞到隅卯手中，自己推門進屋去了。

　　到了隅卯手上的松鼠，馬上渾身僵硬，連裝死的勇氣都沒有，隅卯戳了戳松鼠，果斷將其放到了倆娃的屋裡去，松鼠一脫手就活了起來，迅速竄到風情床上。

　　隅卯盯了一會兒，皺著眉頭將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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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成華進屋後，看到藏玉站在床前盯著門口，聶成華朝他招了招手，道：「藏玉，過來坐下。」

　　藏玉無動於衷，聶成華又連喊了幾次，喊到怒從心起，便施展陰力，意圖強行將其拽來，他感覺到藏玉有所抵抗，可他不願退讓，費了不小的勁總算讓藏玉緩緩行來。

　　等把藏玉推回牆邊又按著坐下後，聶成華已經乏了。他蹲下身，仔細瞅著藏玉死白的面門，道：「藏玉，我不想對你這麼粗魯，但我真的很生氣。」

　　他一邊摸出萬妖圖，又一邊說道：「璃光殺了我的好朋友白雲賀，可笑吧，白家的劍尊居然又殺了白家後嗣，就是『又』殺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不只璃光，你也很危險，雖然我把孩子們送出去了，卻也不能保證楊茉的安全，也不能保證你真的不會踏出這間屋子。對我來說你們不是劍尊，只是危險至極的煞屍。」

　　聶成華緩緩起身，將萬妖圖按在胸前，拇指覆之向下滑動，留下一道鮮血，頃刻便被吸收，他繼續道：「我必須保護所有我應該保護的人，包括你，以及璃光。原諒我的粗魯，藏玉。」

　　語畢，聶成華催動陰力，緊緊攥住萬妖圖，試圖將整間屋子覆上禁制，可這比他想得還要難上數百倍。

　　他也只能咬牙堅持，所需的力量只增不減，他能感覺到陰氣在擴散在攀爬，然後堪堪包覆屋舍。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索性就閉上了眼，細細感受陰氣流動，漸漸的，他似進入了空靈的境界，感覺不到肉身，彷彿化作了陰氣。

　　待他醒過神，睜眼後有些迷茫，一時間不記得自己在做什麼，直到看見藏玉，發現自己手握萬妖圖，指尖的疼痛喚醒了所有知覺，他腦兒一暈，感覺渾身被掏空，他連忙走去床榻坐下，信手將萬妖圖扔在鋪上。

　　聶成華兩手撐後，仰頭長吁一口氣，滿臉倦色，喃喃道：「我的乖乖，原來設下禁制是這麼累人的嗎？怎麼見師兄他們還有玄機大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這分明是我的地盤，化神谷的陰氣也太任性了吧？」

　　他感覺自己要是沒使用萬妖圖，怕是開始即結束，他現在也怕禁制會突然消失，睡個覺起來就不見什麼的。

　　他突然想到阿情和阿堯說留了禮物，可他沒力氣起身了，只好向後一倒，但不敢睡過去。

　　所以他開始胡思亂想。

　　想楊茉何時回來，想他們何時到無舟鎮，想無舟鎮為何叫這名兒，想他們哪天會不會碰見雲遊的陸寧，想著下一個到化神谷的故人會是誰，會是來殺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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