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成華悄悄將范牧給拉到藍浩清和張榮那兒,他自己則跑到金冠玉面前,道:「冠玉兄,先恭喜咱倆順利晉級!」
金冠玉微微笑道:「恭喜了,聶公子。不過萬事不可大意,當心為上。」
聶成華笑道:「知道了,問道守則,安全第一!」
全場亂哄哄一片,忽然評審臺下有一素衣少年放聲喊道:「諸位學子請聽我一言!顧問評審擔心諸位當初沒仔細聽規則!容在下重新說明最後一場比試辦法!」
全場突然一片寂靜,幾名站在前頭的學子別說聽懂了,都快聽聾了,大家這才知道,嗓門大也是一門技藝。
素衣少年瞅來還比許多學子稚幼,可能都還不到參加問道的年紀,卻是雄赳赳氣昂昂的,他又喊道:「待今日公布之名單結果出爐後,理當會勝出十三名,最後十三名學子會一一比試!並依勝敗次數做最終排名!而該次比試,評審們會將學子們的表現計入考量!若出現勝敗次數相當者,便會依學子表現做出排名!不知諸位可有聽懂!」
終於一字一字喊完,雲門少年雙手叉腰笑了笑,似是很滿意自己的表現。前排的學子紛紛摀住耳朵,卻還是一臉猙獰。
聶成華驚呼:「哇!原來嗓門還能這麼大啊?」
金冠玉的眉頭微微一蹙,霎時又舒展開來,道:「這便是傳說中的龍吼吧。」
「嘖嘖,厲害厲害,幸虧藍家沒有這樣的人才,不然我的耳朵可得受罪了。」聶成華微微搖頭,愣了一愣,又道:「慢著,冠玉兄,他方才說啥了?十三個人全要對上一輪?」
金冠玉點首道:「是的,聶公子,所以我們勢必會對上了。不過如此也公平,若有人能全勝,便是第一,若戰績相當,便以表現來評斷優劣。」
另一邊,唐言軒拍了拍胸脯,欣然道:「呼,忽然覺得對上羅燦還不錯,反正別讓我贏就行了。」
白雲賀失笑道:「你能別這麼可愛嗎?有人對自己幸災樂禍的嗎?」
唐言軒鼓起腮幫子,罵道:「不要一直說我可愛!這樣很奇怪!」
白雲賀笑道:「你才奇怪,你就是奇怪才可愛!」
兩人拌起嘴來,聶成華悄悄躲到金宵背後,輕聲道:「他倆打情罵俏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也不考慮考慮咱們這些孤家寡人。」
金宵向後瞥了一眼,心想:我也算孤家寡人?
他覺得自己有主子金冠玉就夠了。
*
翌日辰時,左候區坐著白雲賀、藍浩清、金冠玉、金家門生。右後區坐著風棋、藍家張榮、金家門生、尋常學子。
結果並不出人意料,還可堪有趣,左候區全勝。而第一組的風棋輸得特別狼狽,比試最後,他整個人跌坐在地,眼神中滿是驚恐與錯愕,左眼下的一道血痕徒增幾分溫潤,華麗的佩劍橫插在一根立柱上,入木三分。他舉臂指著對手,咬牙驚斥:「欺人太甚!」
白雲賀神情有些愣愣,他俛面看去,他確實是認真了些,卻萬萬沒有想到這風氏大公子這麼弱。他搔了搔臉,索性作揖道:「風公子,不好意思得罪了。」
臺下私語不斷,有人說白家少主得罪了風大公子,未來日子恐怕不好過。又有人說雙方皆為世家,白家還是尊家之一,風大公子也很難對白少主如何。
早已宣布勝負的雲門主持以眼神示意,很快便有兩名雲門門生將風棋攙扶離開,到了評審臺下搭建的小帳子處理傷口。
白雲賀訕訕下了比武臺,將佩劍交與自家門生後回到場下,聶成華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白陌桑則投以擔憂,至於唐言軒,是焦急慌張的。
等候區中的藍浩清神情凝重,金冠玉仍是和善的面無表情,看著像在發呆。
「你們的表情能別如此豐富嗎?」白雲賀一屁股坐下,「確實是我出手過重了,想著此局影響甚大,我便認真了些。怎料那風棋──唉,罷了,是我高估他了。」
聶成華咯咯發笑,替他將省去的話給補上:「怎料那風棋,弱得似雛雞!」
聶成華暗暗想到:如此確實苦了雲賀,但此局勝了風棋,風棋便不會是最後那十三人,得罪風家的人也能少好幾個,只是雲賀劃傷了那麒麟神子的臉蛋,怕是會落下疙瘩。
思及此,他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呸,聶成華少烏鴉嘴!
比武臺上,第一組的藍浩清自是獲勝,他的運氣反而是世家公子中最好的,三場下來的對手都毫無威脅。第三組的金冠玉自然也不會輸,先撇去對手是自家的文人修士,關鍵是門生壓根沒膽對自家少主對粗。
第四組獲勝的金家門生名喚余朗,三場連勝,聶成華讚他思路清晰,劍風凌厲,果決冷靜,與金宵倒有幾分相似,卻又差了好幾截。
上午場結束後,白雲賀被白常之領去向風棋道歉。風棋臉上已敷了傷藥,風幸也在一旁,態度倒是客氣,說對劍切磋受傷難免。二白自是聽得出客套,白雲賀也慎重致歉,但他不是為了自己的「失誤」,而是為了白常之的面子,以及白家的聲譽。
好不容易解脫後,白雲賀發現只有唐言軒一人在等他,害他不禁暗暗生出妄念,他盡量表現平靜,道:「其他人呢?」
唐言軒雙手環胸,道:「藍浩清說流了點汗,離用膳還有些時間,就拖著金冠玉往冷泉去了,聶成華也拖著白陌桑跟去了。我不想去,就等你了……不是!我不是特地等你,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正好順便等你,也省得你又說我亂跑。」
白雲賀噗嗤一聲,笑道:「哈哈哈!好,多謝唐三公子大恩大德,白某人感激不盡!」
唐言軒癟癟嘴:「又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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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盈盈一水間冷泉。許是下水的人多了,聶成華竟不覺得有上回冷,他倚著圍石,目光緊盯接近瀑布的其中一人,朗聲道:「冠玉兄!穿著衣服沒瞧出來,你身材可真好啊!」
一旁趴在石頭上的藍浩清迅速翻起身,怒斥道:「聶成華!有你這麼失禮的嗎!」
聶成華笑道:「我怎麼失禮了?誇獎也算失禮?」
金冠玉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然後徑直向瀑布底下走去,波流湢測由頭頂打在他的身上,竟也形成一幅清麗之景。
而原本接近瀑布的另一人,並非金宵──他待在岸上──而是被騙下水的白陌桑,他冷得瑟瑟發抖,原想跟著金冠玉,但見此情形,也顧不上冷,嚇得連忙奔回岸邊,還很識相湊到藍浩清身邊,他囁嚅道:「金公子居然、居然扛得住,我看那布水飛湍滔滔,要是我的話,一定被打得壓入水中!」
聶成華笑道:「哈哈哈!冠玉兄如此懂得享受!陌桑,你年紀還小,是個雛兒,扛不住也是應該的。至於我嘛,就是小狗一隻,不該扛、不該扛!」
白陌桑愕然,他真想說自己只比在場這些人晚兩年出生而已,而且聶兄居然如此不要臉!
藍浩清道:「又如何?我也扛得住!」
聶成華仍是笑道:「還說你扛得住?上回騙你過去,不知是誰哀聲連連?」
藍浩清罵道:「那是我肩頸酸硬!正好打通我的筋脈!你這小狗子,還沒跟你算上次騙我的帳!」
「你就吹吧哈哈哈!」聶成華舉雙手過水面,卻一點也沒有示弱的樣子,「要是我沒哄你過去,你現在哪來的本事在陌桑面前吹噓自己扛得住啊?」
白陌桑更是錯愕,也不知該從哪裡開始調侃了,反正都在心裡。
金宵站在岸上看管衣物,他遙望懸瀑下的自家主子,內心就如那奔流之泉一般洶湧澎湃。
過了一會兒,金冠玉緩緩走回,神清氣爽,笑道:「暢快。可惜金宵不於他人面前露袒,無法與諸位盡興。」
聶成華挑眉道:「意思是,你會與金宵兄單獨來?」
金冠玉點頭道:「起早會與金宵一同前來,提振精神,暢快舒心。」
雖然藍浩清之前說過了,但聶成華與白陌桑聽金冠玉親口說起,仍是震撼。
眾人沒多待一會兒,體諒白陌桑,說盡興了能走了。白陌桑笑起來時面部僵硬,他其實已經沒什麼感覺了,上岸時還是藍浩清一邊推他,金宵一邊拉他才成功的。聶成華也趁大家注意力都在白陌桑身上時,匆匆上岸穿衣。
白陌桑一上岸就開始發冷,實在動作不能,喜獲金宵的服侍。好不容易穿上衣裳,白陌桑抱著雙臂上下跳動,試圖回暖,道:「咱們這樣丟下雲賀哥哥真的不打緊嗎?」
「現在才問這個,多餘了!」聶成華的目光隨著白陌桑上下移動,「他要是真的想來,早就丟下唐小三或者拖著他一道來了。」
白陌桑站定,搖搖頭道:「唐公子最忌諱裸露身子,肯定打死都不會跟咱們來的。」
藍浩清慢慢穿上衣裳,道:「他是怕人看還是怕看人?」
白陌桑一時啞口,訕訕道:「大概,都有。」
聶成華笑道:「平時心高氣傲的,衣服脫了就成縮頭烏龜,實在有趣!這可得告訴雲賀,一言不合,脫衣即可!」
白陌桑「噗」了一聲。藍浩清顧不得儀容,袒著前胸,手持腰帶從背後繞上聶成華的頸子,大罵:「信不信我把你的皮給脫了!」
聶成華舉手作投降狀,大笑道:「信!我信!大爺饒命哈哈哈!」
白陌桑看著倆藍家人,他嘆了嘆氣,覺得這種相處方式真的很危險又很詭異,但不可否認的是,關係確實很好,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
午後,比武臺旁。左候區乃徐凡凡、徐央、風家門生、陸家門生。右候區乃風家門生、白家門生、陸家門生、尋常學子。
眾學子原以為徐凡凡會看在風家的面子上,選擇認輸或手下留情,豈料打法與上場相同,奔逸絕塵,迅如雷電般戲弄著風家門生,最後趁其不備,一舉攻破,銀刃緊貼風家門生脖頸,直至勝敗宣布。
臺下歡騰一片,各類讚美詞句絡繹不絕,直誇徐凡凡是女中豪傑、不畏強權,收攏人心無數,就連臺上評審們的神色也可見讚賞,就連風幸也是。
徐凡凡下臺時與徐央交目,並未離場,而是坐回了等候區上。聶成華不禁猜想二人關係,是親是友還是侶?
換徐央上場,對上白家門生,雙方作揖,比試開始。
徐央穩若泰山,招招果決狠戾,精準朝向白家門生薄弱之處,明顯壓制,居於上風。
臺下白雲賀嘖嘖稱道:「我家小子也不弱,可惜前場對上金兄。萬萬沒想到徐央竟能將他如此壓制,毫無還擊之力。此局勝負已出,真想讓他及早認輸啊。」
金冠玉朝身旁之人輕聲道:「金宵,我總覺得那劍法好生眼熟,你可有想法?」
金宵定睛於臺上片刻,隨後點頭道:「回主子,此劍法摻帶虎嘯龍吟的手法。」
金冠玉微微驚愣:「虎嘯龍吟?那徐央莫非是……」
金宵截話道:「主子,尚不可輕易斷言。」
金冠玉呼出一氣,緩緩點頭:「也罷。」
最後,白家門生敗下陣來,輸得一敗塗地,氣喘吁吁,宣布勝敗那一刻,他仰頭鬆了一口氣,好似終於解脫了。
第三組風家對上陸家,陸家那門生名喚林松,前一場以些微之差敗給藍家,如今算是風光贏回了。
第四組陸家門生對上尋常學子自是不會敗落,順利挺進最終名單中,名喚林柏。聶成華左問右問他倆是不是兄弟,可其他人哪裡會曉得,陸靜虛可不與他們坐一塊。
趁著比試結束,好奇心過剩的聶成華攔截了陸玄機,詢問林柏、林松是不是兄弟。陸玄機說不是,道此二人皆是孤兒,分別於松柏之下遇得,林氏不過隨拾到他倆的門客,最後又說二人都很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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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晚上,白陌桑又沒睡好了,他前兩天睡過頭也是如此。
該說是做噩夢嗎,倒也說不上,但他反而更樂意做單純的噩夢,反正嚇一嚇就好了,指不定會直接嚇醒,重新再睡下或許就不做噩夢了。
可他這兩回的夢,不是可怕,而是難以言喻的詭譎,令人毛骨悚然,卻不至於驚滔駭浪,所以醒不過來。
好比在湖中央載浮載沉,不願沉下去,又動彈不得,只能死命抓著小小的樹枝,無奈掙扎。
其實就如他最近的心情,不願接受,卻難以忽視,甚至算半個局中人。
要說是誰所害,自然是堂兄白雲賀與公子唐言軒了。
白陌桑這幾日一睜眼,都在懷疑自己,他不知其他人是不是都接受了,因為在他看來好像是的,就連那倆當事人都接受了,只是誰也沒明說,應該是沒明說的吧?他也聽不見就是了。
而聶成華對那二人的數落,早不見最初的調戲與刻意。再看藍浩清,也少見關心那二人,更多的是釋然,好似理所當然般。還有金冠玉,從頭到尾都是一樣的,雖說沒有明確支持,但如何都是不反對的。
奇怪,為什麼不反對?
白陌桑想不透,而他自己倒也不是反對,就是奇怪,明明不該變成那樣的,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根本還不到能討論是支持或反對的地步,他在更基礎的問題上就卡住了。
然而,最讓白陌桑感到悲哀的是,他沒有可以討論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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