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在水一方後,眾人紛紛入座,陸靜虛沏了茶回來,給大家各斟滿盞後,並未入座,而是一言不發向著石板路行去,消失於眾人視線,不多時,他跟著兩個身影又出現了。
在此期間,聶成華一連乾了兩杯茶,直呼:「想死這芳茗了,好茶就是好茶!一日未喝,如隔三餐啊!」
藍浩清也果斷奚落:「在這盈盈一水間就是一日三餐,你這不廢話嗎?」
一眾少年見了來人,唐言軒率先撲身過去,一把抱住兩個身子,軟聲叫道:「兄長、玄機哥哥!」
陸玄機笑道:「阿言越發會撒嬌了。」
藍浩清聽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疙瘩。白雲賀聽得倒抽一口涼氣,莫名痛心,不過,就在唐蝶語攬著唐言軒的肩回到老座位,白雲賀便眼明手快,主動給兄輩奉了茶,他定了一定,又連忙給陸玄機也倒了茶,此舉惹得聶成華大笑連連,陸靜虛則是有些錯愕。
金冠玉道:「不知玄機大哥找我們來,所為何事呢?」
陸玄機笑道:「無事,就覺得在水一方冷清許久了,想今日明日少了一場,恰有餘暇,好在各位弟弟賞面。」
金冠玉也是笑道:「多謝玄機大哥邀請,我們確實許久沒來貴地,聶公子總吵著想喝茶,好在玄機大哥盛情。」
聶成華默默翻了個白眼,暗忖:確實說過想喝茶,但可沒時常嚷嚷。好啊這金冠玉,看在有恩的份上,這鍋便不與他計較了,權當報答!
陸玄機看向一人,道:「既如此,聶公子便莫要客氣,好生暢飲。其實各位弟弟若是想來,與我或靜虛通知一聲即可。」
藍家二人心中齊齊抱怨:這誰不知道?關鍵是找不到人!
這失禮的話自是沒人會說的,聶成華舉杯一敬,道:「多謝玄機大哥!」
白雲賀其實沒怎麼在聽他們說什麼,而是不斷偷瞄唐蝶語懷中的唐言軒,心想那唐小三怎的在他懷中就不見那般親暱?
談笑幾回,陸玄機道:「金公子、聶公子,今日那局,著實可敬,辛苦了。」
聶成華訕訕笑道:「可敬的只有冠玉兄,我就一跳樑小狗。」
藍浩清鄙笑道:「你這小狗還挺有自知之明,扮得不錯,大顯冠玉公子的威風。」
金冠玉失笑道:「過譽了,是聶公子手下留情,金某才僥倖取勝的。」
「你倆別推來拖去了,事實證明,冠玉公子更勝一籌!」唐言軒巴著自家兄長,抬頭又道:「兄長兄長,那個羅燦,我老覺得他的架式很眼熟,冠玉公子說他可能也是習拳的,以前難道有什麼拳師來咱們家嗎?」
唐蝶語一愣,與陸玄機對視一眼後才又面下,搖頭道:「傻孩子,哪有什麼拳師。」
「喔。」唐言軒應了一聲,心想既然兄長說沒有,那應該就是他多慮了。
白雲賀正大光明瞅了過去,調侃道:「有閒心想那些,不如分析分析每個人的招式,你身子不行,腦兒倒不算差。」
唐言軒一時腦羞,脫口罵道:「你才不行!臭流氓!」
語出驚人,眾人皆愣。唐蝶語慎重地將自家弟弟拉開,正色道:「阿言,你說什麼?」
唐言軒霎時僵住,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聶成華神色誇張,驚嘆道:「嚄哦哦!唐小三,你說雲賀哪兒不行?不行到你都喊他臭流氓了?」
白雲賀低著頭、按著額心,遲遲沒有說話,其實他是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笑出來。藍浩清忽然想到早上被聶成華吵醒,莫不是白雲賀真與唐言軒真發生了什麼?
藍浩清心中一怔,不知為何冒出這個駭人的念頭:到了這種地步還沒發生什麼才不對勁吧?
氣氛一下變得詭譎,寂靜了一會兒,陸玄機打破沉默:「阿言,謹言慎行,斷不可如此粗鄙,擾人損己。」
也不知是不是在打圓場,陸玄機說得義正詞嚴,其實他本不會出言教訓的。唐言軒自知理虧,也明白陸玄機的「非同尋常」,便抿了抿唇,乖巧點頭,道:「是,玄機哥哥,是我失言了,對不住。」
見他如此老實,幾名少年面面相覷,只有白雲賀仍是抬不起頭,本來是想笑,聽見唐言軒那般委屈,滿腔便被愧疚取代了。
陸玄機淺淺笑道:「阿言,你向來心細,男子間平時嬉鬧玩耍,難免有得罪不妥之處,在座皆為君子,好言相告即可,莫要委屈自己與他人了。」
唐言軒癟了癟嘴,更是委屈巴巴:「是,我知道的。」
白雲賀實在憋得難受,心一橫抬起面門,毅然道:「是我言行舉止多有得罪,抱歉了!」
聶成華笑道:「雲賀向來言行比腦兒動得快,粗枝大葉的,就是個粗人莽漢,確實不行!唐小三,以後他還欺負你,儘管與我說,我讓藍烝找湘鈴姐告狀,讓湘鈴姐教訓他!」
藍浩清白眼道:「你這關係扯得夠複雜!說白了不壓根沒你的事嗎?」
白雲賀感覺自己被無端損了一把,但看在圓場的面子上,也沒說什麼,起因還得歸咎於唐言軒的口不擇言,但白雲賀也默默尋思起,自己真有哪兒不行的嗎?也就只有音律不行吧?
又過一會兒,聊起了明日的比試。第一局是聶成華對上徐凡凡,他說自己既然能模仿個八九分像,自是不會忌憚徐凡凡的攻勢,也沒有輸的道理。
倒是上午的第五局,終於換白雲賀對上陸靜虛了。陸靜虛一臉淡然,白雲賀可沒法兒那般泰然,一到這個話頭上,他還拿錯茶杯不自知,被唐言軒罵了一通,聶成華也趁機幫腔損了幾句。
陸靜虛道一句「盡力而為」,也不知是說與誰聽的。
*
翌日,比武大會最終比試的第五日,上午場第一局,徐凡凡與聶成華立於比武臺上。聶成華笑得燦爛,道:「姑娘,得罪了!」
徐凡凡本就沉著臉,如今更是陰森幾分。雲門主持甫說至「始」字,她便撲騰而去,個子本就更為嬌小,又伏低身子,還不及聶成華胸口,氣勢森然。
聶成華笑容張揚,收腹閃過一劍,下一劍馬上又揮了過來,他又扭身一躲,邊退二步順勢回身,藉迴旋的氣勁甩劍直劈而去,徐凡凡被他打得連退三步。
聶成華深刻領會到徐凡凡想殺人的攻勢了,若非都閃過了,否則不知得死上幾回,而他內功雖差,卻也不會比尋常女子無力,尤其是擅長快攻的女子。
女力不及男,徐凡凡深知不可硬打,只得旁敲側擊、聲東擊西。她一個屏氣,又踏步撲過去,而她出的並非右手劍,而是左手爪。聶成華雖是一瞬驚愣,卻也沒中對手的計,僅是微微側過頭躲避手爪,不往左閃亦不後退,反而屈膝一蹲,登時比徐凡凡矮上幾截,凌厲的劍鋒從他頭上劃過。
聶成華此時正於徐凡凡腹前,若是江湖比武,他便能取劍貫入對手腹部,不死也是重傷,如不下殺手,也當出拳攻之。可徐凡凡是名女子,是個大姑娘,他聶成華再是風流,也不會隨意冒犯。
須臾功夫,靈光一閃,聶成華及時伸出左腿,向右前方一個跨步躲過徐凡凡由上劈下的劍勢,他順勢起身,滑出右步,回身的同時揮出右手劍,他尚側著身子便止住了,因為銀刃已停在徐凡凡的玉頸之前,而徐凡凡的劍還在他之下。
雲門主持宣布聶成華的勝利,他當即收劍,拱手道:「承讓了,姑娘。」
徐凡凡眉頭一蹙,輕哼一聲便快步離去。臺下全是對聶成華輕浮的罵聲,本人倒是暗忖:真要是輕浮,早就抱上去了,還費那麼多心思幹啥呢?
第二局,林柏險勝余朗。
第三局,范牧擋不住羅燦的怪力,躲了幾招便敗下陣來,他第二輪比試中就被羅燦一招擊飛,如今躲過幾回也算有長進了。
第四局,何簡不是藍浩清的對手。
第五局乃是今日眾所期盼,陸靜虛對上白雲賀。
兩人立於臺上,陸靜虛目光凜冽,白雲賀知道他是認真的,好像也沒不認真過,不禁肅然起敬。
比試開始,白雲賀原想先攻,怎料被陸靜虛搶先一步,有些措手不及,幸虧受習慣使然躲了過去。他倆體型分明差別不大,白雲賀卻覺得陸靜虛高大無比,自己有如撼樹蚍蜉,不自量力。
身雖未死,心已敗焉。白雲賀在陸靜虛面前,如何也施展不出拳腳,拆了十來招後,身心俱疲,有如啞巴食黃連,有苦說不出,無奈至極,更沒閒情胡思亂想了。
白雲賀頓時起了投降的念想,又瞬間將之拋卻,那等丟顏面之事他可做不出,也不該做。對唐言軒那回,與顏面無關。
他試圖甩開對手,陸靜虛卻始終緊緊跟隨他,又不如徐凡凡那般,倒像是追著手到擒來的獵物,一雙凜然的目光似在告知「你逃不掉的」。
白雲賀毛骨悚然,一下子退到角落,正面相抗,打算來個奮力一搏。陸靜虛劍鋒凌厲,森森之息撲面而來,好似起風。白雲賀抓準時機,趁勢伏身,從對手左身越過,兩人登時交換了位置,陸靜虛被逼至角落,卻仍是道貌岸然,渾然不像落入險境。
白雲賀自然沒想這樣便能取勝,只是在為自己尋得更多後路罷了。遮棚下用來計時的香已經快燃去一半了。
又對劍了幾回,白雲賀沒想讓對手從角落脫逃,一直在尋找破口,可忽然,陸靜虛先是一個側身躲掉一劍,又踢了立柱一腳,藉物使力,迅速從白雲賀身側飛了過去。
白雲賀飛速退避,信手向後揮劍,原以為會撞上陸靜虛的劍,豈料頸上的涼意卻是從另一邊傳來。
陸靜虛何時從右邊跑到左邊的,白雲賀不知道,但有一事他很確定,就是自己輸了。
場下的聶成華笑道:「身輕飛燕,不愧是陸寧。冠玉兄,與你的虎嘯龍吟,可否一比?」
金冠玉看將過去,笑道:「金某不敢妄下定論,只當盡力而為。」
藍浩清白眼道:「聶成華,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上午場就此告一段落。
午膳時,白雲賀一臉愁容,吃得特別多,唐言軒難得沒偷肉,甚至還偷偷丟了一塊過去,只是他發現不知何時,丟過去的那塊肉好像又跑回來了,所以他又偷偷扔了一塊,再看碟中時,卻是不減反增,驚得他差點要喊「仙雞成精啦」。
下午的四局沒什麼風波,金冠玉勝林柏、徐央勝余朗、陸靜虛勝范牧、白雲賀勝何簡。
*
晚膳前,公子們又來到在水一方,香茗幾盞,白雲賀趴在石桌上,嘀咕道:「明天要對上成華兄還有浩清兄……明天的明天是金兄……」
陸玄機和唐蝶語都還未到,唐言軒坐在白雲賀旁邊,戳了戳他的背,道:「轉個念想,也就剩他仨和羅燦了。」
白雲賀想到兒時與聶成華的切磋玩鬧,勝敗平平,與藍浩清一樣多半不了了之,而聶成華總偷揀石子丟他,或是大喊白湘鈴來了,就算那次他姐白湘鈴沒去藍家,他還是會被騙。幸好比武臺上沒石子。
「雲賀,我明白的。」藍浩清深有所感,「第一日我與陸公子比完,我也覺得後面比不下去了,但還是撐到了現在。」
正準備喝茶的陸靜虛眨了眨眸子,還是決定繼續喝茶了。聶成華舉杯一飲,大笑道:「哈哈哈哈!我接下來三天都好玩了!」
唐言軒嘆道:「陸公子、藍浩清、白雲賀,拜託你們把聶成華打趴。」
聶成華放下茶盞,道:「雲賀,我要學陸寧的路數贏你!」
同窗們皆是愕然。陸靜虛淡然道:「學得來嗎?」
此句並非調侃,而是實實在在的詢問,從他的神色就可見毫無惡意,但聞者聶成華還是笑容一僵,沉吟半晌,道:「不確定,我試試吧。唉,罷了,我還是揀幾顆石子放身上吧。」
藍浩清罵道:「你敢像從前那樣丟石子,信不信回去之後我叫大夥兒一人拿一顆砸你!」
聶成華作投降狀:「信信信!我不拿!我連劍也不拿了好不?做招空手奪白刃!」
白雲賀笑道:「好啊,你就別拿,看你能奪幾次白刃。」
聶成華連忙搖搖頭,道:「饒命饒命,我可不想白刃變紅刃,血濺武場!」
唐言軒冷哼一聲,道:「比武不見血,小孩玩耍似的,無聊。」
白雲賀驚喜道:「唐小三,敢情你偏愛打打殺殺的?來,咱們打過!」
唐言軒冷笑道:「行啊,來打吧,打你個大白雞!」
除陸靜虛與金宵外,眾人皆是詫異。白陌桑驚聲道:「咦!雲賀哥哥你不是不與唐公子……」
白雲賀攤攤手道:「我不打他,他倒是偏愛打我,我就看看他是不是真敢拿劍捅我。」
聶成華噗嗤笑道:「打是情,罵是愛,你倆愛打回房打,本狗沒眼看,免得等會兒清竹公來了,換你倆被打!」
唐言軒紅著臉罵道:「兄長才不打我呢!」
藍浩清大聲嘆氣:「別吵了,我都想打你們了。」
沒過一會兒,陸玄機和唐蝶語都來了,卻怎麼也沒人告狀,只是唐言軒一直窩在唐蝶語懷裡,連耳根子都在發紅,唐蝶語怎麼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喝完茶後,少年們就去膳堂吃飯了,唐言軒竟然果斷坐到了金宵旁邊,白雲賀也沒什麼動作,只是吃一口輕笑兩聲,吃五口大笑三聲。藍浩清頭一回覺得白雲賀比聶成華還要煩人,可能也不是頭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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