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局,藍浩清對上金冠玉。自打昨天起,藍浩清便一直在想,白雲賀都能在不知情下誤打誤撞戰勝金冠玉了,那自己在知情的份上,還能輸嗎?
這可不好說。還感覺很難贏。
藍浩清頭一回覺得金冠玉的笑容可怕,那淺淺的、不帶有一絲惡意的笑容,反而更為駭人,雖說不是生死交關,好歹是輸贏之爭,沒有緊張感的那個人,才更可怖!
兩人面對面作揖,藍浩清心中萬分緊張。他深知自己劍法其實普普通通,只是內功深了些,可他也知自己的暴躁,當然都是聶成華的功勞,實在很難發揮內功的厲害之處。不過,他確實在某些時候能比聶成華更加沉著冷靜。
或是說無情。
內功作為外功的基礎,藍浩清想,或許自己冷靜拚上一把,還能贏金冠玉。
能冷靜嗎?
比試開始。
藍浩清率先進攻,他劈頭便朝著金冠玉的持劍手攻去,對方卻將自己保護得相當好。藍浩清在不斷的進攻間穿插攻擊其他部位,可金冠玉反應極快,總能以劍相抗,而他將身子退後、持劍手向前時,藍浩清卻每每不及扳下一城。
金冠玉的動作比藍浩清想的還要輕盈,右手的力氣也更大,真正親身領會到何謂如虎猛、如龍穩,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藍浩清的心情有些複雜,雖說眼下看來是他在上風,對手毫無回擊之力,可他明白,對手並非無法回擊,而是沒有回擊,一旦回擊了,該是如何的猛虎之力?
藍浩清這才察覺到,為何金冠玉不在乎說出自家劍法的弱點,因為人一旦知道對手的弱點,便會無所不用其極而攻之,那麼金冠玉就只消格外戒備自己的弱點即可。
被擺了一道!藍浩清想是這麼想,但理智告訴他並非如此,金冠玉才沒有那種心思,那個看起來溫文爾雅、謙恭有禮的金冠玉,武學造詣就是比他還高,之所以不在乎告知弱點,只是深信自己的實力罷了。
可悲的事實。如今恨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也晚了。藍浩清在心中嘆了聲氣。
幾招過去,他倆的位置幾乎沒有移動,就在那個圈兒,說白了就是藍浩清壓根打不動金冠玉。而金冠玉非擋即躲,簡簡單單,沒有躲不掉或擋不住的情況。
藍浩清更慌了,只能強迫自己更快更猛,雖說他的對手防守架式略有改變,卻依然固若金湯。
藍浩清旋身退了幾步,隨即踏腿跳躍,同時於空中劈出幾道劍氣,雖說在禁制的壓制下,劍氣沒能發揮平時的威力,但也足以證明他內功之深厚。
金冠玉仍是從容,將飛來的劍氣消去,但神情中多了幾分讚賞。藍浩清的劍氣不過障眼法,被消去的同時,他也來到對手面前,他騰空揮舞長劍,不求傷敵,但求退敵。
金冠玉卻像料到了,紛紛優雅躲閃,劍擋為輔。他趁著藍浩清落地前的一瞬間,快速向前縱步,最後直接竄到了藍浩清的左身後方,又趁勢將劍變為左持,可比右手持劍的藍浩清與勝利的距離更短。
一道銀光抵在藍浩清頸邊,他倒抽一口氣,縮了縮頸子,吞了口唾沫,若非點到為止的比試,那麼對方不下殺手,他便可迅速後退揮開劍刃,反將一軍。可事實如此,輸,便是輸了。
雲門主持宣布金冠玉的勝利,臺下歡騰一片,金冠玉收了劍,輕聲道:「藍公子,承讓了。」
藍浩清將喉頭的一口氣吐出來,搖搖頭道:「甘拜下風。」
隨後二人一同下了臺子,回到觀眾席中。聶成華一把攬住自家公子的肩,誇讚道:「打得好啊藍烝!反正我也沒贏冠玉兄,你不必太傷心!」
藍浩清用入鞘的劍抵住聶成華的腰腹,斜睨道:「誰傷心了?我又不是你這臭無賴!」
聶成華舉起雙手,緩緩退開,笑道:「我沒傷心,一點兒也不!我就是傷心那也是替你的,藍烝啊藍烝,你算算你贏了多少回?」
藍浩清愣了一愣,尋思一番自己贏下的場數,最後臉色一沉,道:「你想表示什麼?」
「沒什麼!」聶成華擺擺手,滿肚子壞水都快從嘴角流出了,「來來來,咱們看戲,這局可是倆徐家人互毆呢!」
比武臺上。徐凡凡和徐央已經打了起來,場面異常振奮人心,兩人似是皆使出渾身解數,看來誰也不想輸給對方,感覺關係很差。
徐央速度雖慢上一些,可他比徐凡凡更熟練使劍,且他懂進懂退,似乎對徐凡凡的路數特別熟悉,知道何時要拉開距離。
而徐凡凡的路數多為進攻,不論速度有多快,只要被看穿了,且對手有那個能力閃躲或抵擋,那麼她的速度便毫無作用,因為她沒有那個力量可以爆發突破,也不擅長防守。
聶成華盤著腿、瞇著眼,上身微微傾後,兩手舉於面前,雙手拇指與食指搭成一個方框,將徐央「觀」在其中,喃喃道:「怎感覺那徐央的劍法越看越眼熟?」
藍浩清向身側瞥了一眼,道:「眼熟?如何的眼熟?你被唐小三傳染了?」
聶成華咂嘴,將手給放下了,道:「不知道,不管了,不重要!」
此時徐央已經開始反擊,徐凡凡接了幾下,表情有些猙獰,想是手都被打麻了。
又不出幾招,徐凡凡幾乎快抬不起手,她分明有體型與速度優勢,卻不怎麼閃躲,勝負很快就定下來了。徐央得勝。
勝負宣布後,兩人一道下了臺子,還去了遮棚下,雲門門生當即就取藥敷在徐凡凡右手上。
聶成華皺著眉搖頭道:「哎喲喲!這徐央打自家女孩子也忒過了。他倆到底有沒有一些關係啊?」
白陌桑忽然興奮道:「聶兄聶兄,你說雲賀哥哥能贏羅燦嗎?」
聶成華道:「你雲賀哥哥都能誤打誤撞贏了冠玉兄,還會怕那羅燦?」
白陌桑欣然:「哦!這麼說也是!」
一旁的唐言軒聽得直搖頭,那是什麼哄小孩的說詞?
第四局,羅燦對上白雲賀。羅燦仍是那般面無表情,卻又帶著一絲殺戮之氣,目光異常森凝。白雲賀倒不怎麼緊張,還有著能接下羅燦大力一擊的自信,他自是不會魯莽嘗試的,但無論如何還是想接一劍,畢竟能接下一記怪力,該有多風光啊!
雙方拱手作揖,白雲賀甩了甩劍,算是活動活動手腕,隨後擺劍於身前,隨著那聲「比試開始」一落,他也快步向前衝去。
不能讓羅燦先手。白雲賀深知羅燦的攻擊連綿不絕、力大無比,一旦被占了上風,就得花精神力氣去扳回來,那還不如開始就搶占先機。
白雲賀劈手揮劍,其目的並非攻擊,而是阻礙,阻礙羅燦揮劍,逼其躲閃。眼下雙方持劍手不同,倒也成了一樁美事,但畢竟羅燦一直是與右手劍為對手,白雲賀卻是頭一回與左手劍比試,仍是吃虧了些,所以不能大意。
白雲賀的攻勢是這樣的,先攻羅燦右身,讓其不及也不便以劍抵禦,迫使躲閃,再快速敲擊其劍身,使其無法使出猛擊,連打帶削。
羅燦遲遲無法出劍,置於腰間、被白布包裹的右拳異常使勁。白雲賀察覺那絲毫的異樣,心想是該退了,免得對方不顧負傷又出拳,他又想,既然羅燦右拳緊握,那左手劍的威力許是會減弱不少。
白雲賀又揮了兩劍,接著向後跳開,假意要往羅燦背後而去。羅燦抓緊機會,微微側身,重重劈下左手劍,然而假動作像模像樣的白雲賀早就準備穩當,腳步穩紮,以左手輔劍,硬生生扛下那一記。
確實猛烈,可又不如他原想的那般狂暴。白雲賀悄悄瞄了一眼羅燦的右拳,果真還握得比一開始更緊,細布都皺了。
鏗鏘聲響徹雲霄,白雲賀淺淺一笑,一瞬間鬆了左手,銀刃順著羅燦的劍身而上,直到了其尖峰,白雲賀微微扭動手腕,讓劍刃與對手劍尖齊平,他狠狠將劍往左移開,又狠狠向右揮去,一道平直的路徑,恰好打在了羅燦的劍尖上。
那都是一瞬間的事兒。
距離手勁越遠之處越是脆弱,羅燦的左手劍被那麼一打擊,竟真的向外挪動了幾寸,他很是訝異自己沒能穩住,又是一瞬間的事兒,他的腳才向後踩了一步,但這自然逃不出劍刃的長度。他能感受到不屬於他的那柄劍,在頸邊的冰涼。
白雲賀的淺笑與雲門主持宣布勝負的聲音都近在咫尺,羅燦的最後一局輸了,可他的成績足以為人稱道。
白雲賀這下總算理解,金冠玉那抹自信的微笑了。
他興沖沖地向羅燦表達敬意,又興沖沖地下了臺子,將佩劍丟給自家門生,再興沖沖地跑到了唐言軒旁邊的空位坐下,他真想給唐言軒一個擁抱,可如今大庭廣眾,他只好拉拉紫衣下纖瘦的胳膊了。白雲賀燦爛笑道:「唐小三,如何?這回總帥氣了吧?」
唐言軒扯了幾下自己的胳膊,紋絲不動,果斷放棄,只能滿臉嫌棄看著來人,道:「好好好,帥氣了帥氣了,這你滿意了吧?大庭廣眾下的別對我拉拉扯扯的,趕緊放開!」
白雲賀完全忽視了另一邊白陌桑與聶成華的祝賀,直盯著竹影紫衣,鬆了手笑道:「如此敷衍如此隨便,不過也罷,你肯說就好了哈哈哈!」
唐言軒心疼地抱住自己的胳膊,沉著臉乾笑兩聲。
比武大會的最後一局已經開始了。
余朗對上林松。當初余朗輸給林柏卻勝了何簡,然而何簡卻又勝了林柏林松,可見此四人的路數是相互克制的。
余朗雖與林松打得幾乎不分軒輊,可與對林柏那時類同,余朗的氣焰蓋不過林松的穩重,多打幾回下來,便出現了差距,最終余朗落敗,比武大會也宣告結束了。
雲門主持說明日會公布名次。隨後雲中君起身,這八天以來,他每日皆到場,每日皆一語不發,甚至不會和評審們有所交談,目光一直落於臺上,在當天比試結束,場下學子們發現時,都已不見其身影。
全場肅靜,雲中君神色溫和,用著恰到好處的音量說:「此月以來,辛苦各位學子了,比試相當精彩,雲某甚是欣慰。明日將公布比武大會名次,亦為今年最後一日。雲門雖未有慶年之習,但也為了諸位學子準備了些小活動,亦暫無宵禁,還望諸位莫要嫌棄,與同硯共迎新年,元月再行返家。」
全場靜默無聲,雲門主持向雲中君慎重鞠躬,雲中君淺淺一笑,率先離開了評審臺。
待雲中君走後,眾學子們紛紛鼓譟,有人感嘆終於能回家過年,有人討論不知雲門準備了什麼活動,竟還有一日無宵禁,所以大多學子都是期待跨年夜的。
散場時,白雲賀被白常之喊走,金冠玉被金子笙喊去,剩下的公子們則被請到了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內,額外擺了張大案,地上鋪了張大布,桌邊備了十來張坐墊,而桌上擺滿了食物與茶水。兄輩們不只有陸玄機與唐蝶語,難得的是藍逸塵與藍逸情也早一步到了,倆藍家小輩高興不已。
聶成華驚呼:「這是特地為我們準備的嗎?」
藍逸塵招呼道:「阿芳,如何?犒勞你們的辛苦,便與玄機商量一番了,都快快過來坐下。」
聶成華欣然,拉著藍浩清就往倆師兄對面坐下,道:「太好啦!好久沒吃得這麼豐盛了,是吧藍烝?」
其實就是些尋常的料理,還有尋常的點心,但比起雲門雖有油鹽卻仍清淡的吃食,又都是那幾樣替換,如今不管看了多尋常的料理,都是見了珍饈般的感動。
藍浩清笑道:「是啊,太好了!大哥二哥,你們平時都不願見我和聶成華,但我就知道,你們肯定還是在乎我們的!」
藍逸情失笑道:「浩清說的是什麼話?我與逸塵自然是惦記著你們的,只怕你倆太惦記我們。」
藍家四人一下就熱鬧了起來。陸靜虛雖然不必去沏茶,但還是替每個同窗把茶給斟滿了。
陸玄機與唐蝶語本來也要入座,卻發現唐言軒與白陌桑一直未近,神情也不對勁。陸玄機回身道:「你們怎麼了?過來坐吧。」
唐言軒馬上跑到自家兄長身邊,然後直勾勾盯著欲言又止的白陌桑,其實他就是想把說不出口的話,交給白陌桑來說罷了。
白陌桑扭扭捏捏,低下了頭,道:「道陵君說是犒賞我們的辛苦,可我壓根沒參加比武大會,所以這一頓……我不該吃。而且雲賀哥哥也不在……」
藍家四人齊齊朝他看去。唐蝶語愣了愣,先是瞥了下自家弟弟,才又朝白陌桑道:「陌桑,這份犒賞不單單是給比武大會的,你們都熬過了問道半載,無須如此介懷。另外,我們方才已與白先生、金宗主告知過,他們等會兒就來,咱們先入座吧。」
藍逸塵舉杯笑道:「安家的小公子真是個好孩子,絕對有資格入席享用。」
白陌桑愣愣抬頭,看了看唐蝶語和善的半面,又看了看陸玄機和藹的笑容,視線最終落在席位中間,看著藍氏雙仙的大方與霸氣,心中莫名感動。
這時聶成華縱步過去,將白陌桑給拖到桌前,安排位子在他旁邊。白陌桑忍不住笑了出來,一干人等入座,談笑飲茶,等候金、白三人。
不到一炷香時間,三人皆到場,白雲賀看呆了那一桌滿滿當當又和樂融融,隨後被聶成華拉了入座,入的是唐言軒旁邊的座。
座位由裡側中間至左是,陸玄機、陸靜虛、唐蝶語、唐言軒、白雲賀、金冠玉、金宵、白陌桑、聶成華、藍浩清、藍逸情、藍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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