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術比賽第五日,聶成華一進場就跑得沒影,怒氣沖沖、勢如破竹,兩個時辰下來都板著臉,逢人就搶分,劍氣又快又猛,可謂是牛鬼蛇神,嚇壞不少人,但他也把自己給累壞了。
散場後,藍浩清發現與陸家的得分差距又縮小了,知道是聶成華不服氣所以暴起,還是笑得像前兩日一樣歡快。
第六天的唐言軒,在祥雲煙花升起前,他便扭扭捏捏羞著一張臉,讓白雲賀這兩天別管他與唐蒙,安心得分去。不只白雲賀震驚,連唐蒙都看呆了,他還是頭一回見這般扭捏的少爺!
特別詭異。
白雲賀知其心意,斷不可拒絕,遂毅然同意,還萬般叮囑唐蒙好生照顧唐言軒。
唐蒙除了連連稱諾也無話可說,只是他心中有惑,自家少爺的安全,緣何還消外家人來囑咐?害得他都差點兒回答:屬下遵命,請姑爺放心!
幸虧他反應快,憋得及時,不然得受自家少爺的罵了。不會哪天真要喊姑爺吧?
唐蒙毛骨悚然。在如天恩的祥雲煙花炸空前,他差點被自家少爺與白家少主的氛圍給憋死,相顧無言但眉目傳情,要是思緒有形有色,他想,那二人之間定有萬千紅絲,能將旁人裂開的!
正式開場後,白雲賀盯著唐言軒好一會兒,才丟下一句「注意安全」後踏步離去。
唐言軒悶悶道:「哼,瞎操心!」
唐蒙簡直不可置信,他直覺認定自家少爺沒瞧出白少主方才眼中的深情。他忽然想到,莫不是這兩人都不知不覺?
他無話可說了。他本就無話可說。
而今日的聶成華仍是那般凶狠,卻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了,可他累歸累,卻也有了不少心得,搶起分來得心應手,連自家人與其他世家都沒放過,唯獨看到陸靜虛或疏影劍,他是拔腿就跑,退避三舍又三舍。但比起第一組學子的罵聲,反而場外的觀戰學子罵得更兇,畢竟他們才有那心神力氣。
聶成華的行為並不違規,於他而言,用人品換得分,簡直白賺的!
第二組多是世家門生,所以罵聲不多但猛烈,不只罵聶成華不厚道,還紛紛冀望於陸靜虛。
評審臺上,陸玄機聽得頭大,雖說對自家弟弟的是褒讚,他卻也知身負眾望是何感受,不過他也很清楚,自家弟弟並不會在意他人言語。陸玄機懂歸懂,可他終究是個兄長,亦非聖賢,心思難免糊塗。而他其實也慶幸,頭一回來問道作評又身兼重任,能有好友相伴,不只是唐蝶語,還有藍氏雙仙。
雙仙此次應邀,全仗自家後輩,上回應邀,是因陸玄機之故,也是對唐蝶語感興趣,再上一回受雲中君邀請,卻是拒絕了,那時他倆雖正滿二十,卻早於十五那年就參加了問道,自那之後,也與雲中君有了私交,卻也不是能回回來當顧問或評審的交情。
說起藍氏雙仙問道那年,也是一段神話。問道百多年下來,年紀最輕的只能是十五,可多半會於十五就來參加問道,都與白陌桑那般有個不好說的理由。藍氏雙仙的理由倒是簡單:早早了結,省得夜長夢多。
而能以十五歲之姿奪下問道首位與次位,且差距不過分毫至幾乎無異者,百年問道都不會出現過一次。據傳藍氏雙仙的生母,本就被尊為仙師,年輕時與遊歷天下的藍罔相識相戀,待藍罔繼任藍氏宗主,二人結為連理,後年誕下雙胞胎藍礿、藍禘,起字逸塵、逸情。
後來他倆生母產後落下病根,重病不起,修為盡損,強撐七年後,終究仙逝。離世前告訴藍罔:雙子年幼,不忍無母,盼夫再娶。
藍罔原是不捨,一喪守三年,竟是被雙子勸服的。後來才與江氏結為連理,誕下長女藍庭,後年誕下么子藍烝,由兄起字浩清。
可惜藍浩清滿月時便喪了父母,雙仙亦是生父母俱亡,這也是他倆離家的其中一個原因。有傳言,他倆的生母是將自身修為傳與他倆才會早亡的,可事實如何,探究只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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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結束後,學子們回到廣場,藍浩清發現與陸家的得分差距,已然一去不復返,聶成華崩潰了,前兩天還是六、七分的差距,今日卻不只是兩個正字了。
「為何啊!不該啊!」聶成華抱頭大叫。
其餘人面面相覷,也不知哪來的「不該」?明明是理所當然的,能說明的只有,不只聶成華奮發圖強,陸靜虛也從未落下,甚至是謙讓了,只是無人開口,唯恐聶成華一個衝動跑去咬人。
第七天,第一組劍術比賽的最後一日,戰況煞是激烈。藍浩清一樣帶著白陌桑,白雲賀單獨行動,唐言軒領著唐蒙悠悠哉哉,不像來比賽的,反像郊遊散步的,也可能是在假裝自己沒迷路。
獨自行動的聶成華知道風棋那兒人多,邪靈自然也多,所以特地御劍找到人,偷偷跟隨,然後以劍氣搶分。等到那群人亂作一團時,他被風棋撞破,也討了罵。
只是風棋才喊了「聶狗」兩個字,再多的來不及說,聶成華便御劍開溜了。
落跑時他發現一件事兒,風青竟沒跟著風棋!
此場已然過半,倒沒見過空中有人,應是無人離場,且入場時他確定風青是跟著風棋身邊的,難道走丟了或被拋棄了?太可憐了吧?
反正與他無關。風青懦弱,又是醫者,不成威脅。
豈料不過多久,聶成華才又打了不下十隻邪靈,就撞見風青了。
難以置信!
原來風青與風棋分道揚鑣,是跑來救人了。聶成華看著八卦麒麟裳蹲在地上替人敷藥包紮,實在詭異過頭。
忽然三隻邪靈從空中俯衝而下,風青與傷者渾然不察。聶成華心說不妙,當即衝出去將邪靈斬消。風青嚇得跌坐於地。
「聶公子?」風青愣愣抬頭,定了一定後,立即屈膝跪坐,「多謝聶公子救命之恩!」
太誇張了吧?聶成華神色複雜,心中掙扎片刻,隨後擺擺手道:「甭謝。既然受傷就趕緊出去吧,很危險的!」
那學子毅然道:「我還能戰!」
聶成華瞅了瞅他,嘆道:「就衝著你這句,要不是我路過,你倆現在都被咬得哭爹喊娘了。」
那學子一愣,垂眸道:「是……非常抱歉。多謝聶兄弟出手相救。風家小兄弟,抱歉連累你了。」
風青驚恐,擺擺手道:「千萬別這麼說!你的傷勢要緊!是我沒注意周遭,差點釀成大禍!」
聶成華看那兩人開始一人一句的「推卸責任」,又嘆了嘆氣表示要走了,讓他倆也趕緊散了。
也不知耗了這些時間,少了幾分來著?
到了最後,距離結束不足半盞茶功夫,好死不死竟讓聶成華撞見陸靜虛了。
更可惡的是,一隻邪靈忽然騰於空中,卻只是左右張望,不朝任何一方去。
聶成華蹙起眉頭,自知原地劈出劍氣一定不比陸靜虛快,便踏步向前,奔了幾步才劈出劍氣。於此同時,陸靜虛也有了動作,踏步凌空,同樣揮出劍氣。
豈料邪靈向上一飛,兩道劍氣硬生生打在了一起。
神奇的是,邪靈依舊沒躲過消亡之災,兩道劍氣相撞,引發不小的衝擊,邪靈便慘遭餘波沖散。
場外所有人都瞧見了這一擊,紛紛看向計分板,少頃,陸家與藍家同時添上一筆,學子們驚呼不止。有人說,當下藍家公子與陸家門生都未得分。
評審臺上,藍逸塵訝然:「還有這般行事?」
藍逸情一臉笑意,饒有趣味,道:「雙劍合一。」
藍逸塵神色又添幾分驚詫,扭頭看了過去,隨後一臉瞭然,失笑道:「阿芳要是知道了,反應肯定有趣。我本以為靜虛不會輸,豈料無關輸贏。」
藍逸情道:「你要說?」
藍逸塵勾起一抹壞笑,道:「問了就說。」
藍氏雙仙達成共識,一旁的陸玄機默默思忖:靜虛知道了,又會是何種反應?
那一擊「雙劍合一」,為劍術比賽第一組劃下引人入勝的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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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成華呆愣愣地看著神情難得訝異的陸靜虛,隨後二人眼前一晃,回到了靈虛幻境的入口處。他倆仍是四目相對。
陸靜虛其實知道方才是什麼情況,但沒打算說,沒必要說。
藍浩清帶著就是祥瑞的白陌桑尋到聶成華,正要過去招呼,邁了兩步又見到陸靜虛。白陌桑一頭撞上了藍浩清的背,他摸摸鼻子連連道歉後,也看到聶成華與陸靜虛二人,神色詭異互視彼此的局面。難怪不上前了!
白雲賀一邊舒展肩頸,一邊穿梭於淵藪,在人群阻礙下,他瞧見了藍浩清與白陌桑,又瞧見了聶成華,便招招手行將過去,喊道:「白陌桑!浩清兄!成華兄!你們發什麼呆啊?」
等他到了藍浩清身邊,終於明白了。
不,他壓根沒明白。白雲賀看著呆愣愣的四人,偏頭又道:「莫不是成華兄得罪疏影公子了?」
就這麼一句,喚回了陸靜虛的神志。他怔了一怔,扭頭離去;就這麼一走,喚回了藍浩清的神志。他奔上前按住聶成華的肩膀,神色複雜地開口:「喂,聶成華,你最好老實交代你和陸靜虛發生什麼了!」
聶成華一點一點將面門轉了過去,又愣了一愣,忽然叫道:「藍烝!你聽我說!方才結束前,我好死不死遇到陸寧,然後──」
藍浩清嚇得魂飛去一半,及時截話道:「慢!打住!慢點兒說!」
聶成華猛一頓,肩膀垂了一垂,算是冷靜下來了。白氏二人湊上前,聽聶成華說明方才的情況。
三人聽畢,齊齊震驚。四人面面相覷,心照不宣──
得分如何?
之後人潮都散了,連雲門都走了。唐家二人與金家二人站在不遠處,唐言軒一臉嫌憎,望著那二藍二白,道:「金公子,你說咱們過去不過去?」
金冠玉沉吟片刻,道:「還是不過去吧。」
唐言軒當即接受這提議,毅然道一聲「好」,便扭身離去。浪費他時間。
金冠玉看著紫衣漸行漸遠的背影笑了笑,最終卻是邁開步子向前而去,喊了四人。白雲賀知唐言軒棄他幾人於不顧,誇張傷心了一把。
*
眾人回到廣場後,除了討論激烈的學子們,還有東張西望一臉疑惑的唐言軒。
第二組學子將聶成華與陸靜虛那一劍的情況,說與第一組學子聽,全場頓時騷亂起來。
學子們說得亂七八糟,聶成華如何如何、陸靜虛如何如何,最重要的是,最後那一分,是兩家一起畫上的!
聶成華不信邪,拉著藍浩清往評審臺去,乖乖等在底下。
白雲賀領著白陌桑去還劍,今天的有始有終,又是范牧的劍。范牧笑著說藍白一家親。
之後二白又與唐言軒、金冠玉等人會合,聽著學子們全在討論那一劍,只有風家七人默默離場了。
之後雲門門生也堪堪退去,幾名公子心想,在他們回廣場前,雲門主持就宣布完事宜了吧?反正也只是告知休息七日,再換第二組進行考核。
好不容易盼到評審們離場,藍浩清被迫與聶成華守株待兔,他們就怕自家長輩連評審臺都懶得下,直接御劍離去。雖然那就是故意的。
幸好,藍氏雙仙與陸玄機悠悠走下評審臺。風幸已經先離,而金子笙與唐蝶語看來還在閒聊。
藍氏雙仙徑直朝自家小輩而去,藍逸塵道:「你倆跟個討債鬼似的,有話快說,我們還得去幫忙收拾靈虛幻境。」
聶成華急道:「大師兄!你就別顧左右而言他了,你明明知道我想問什麼!最後一分你們都看到了吧?我與陸寧……難道真共得那一分?」
藍逸塵道:「學子們討論得沸沸揚揚,你沒聽見?」
聶芳哀聲道:「……我不信啊!沒聽大師兄二師兄親口證實,我不信啊!」
藍逸情笑道:「無一與疏影本為一對,這你也是早知道的。陰陽雙劍,既能相剋相制,亦能相輔相成。人亦如此。而劍氣,由人之靈力所驅。雙劍可同修,如何不能合一?」
他說得還算委婉。倆小輩聽得一愣一愣的,聶成華率先回過神,崩潰道:「我不要啊!誰要跟他陰陽相合、雙劍合一啊!我不要!那分我不要了行不?」
藍逸塵失笑道:「阿芳,懂不懂禮數了?玄機還在這兒呢,你排斥得如此明顯,給不給面子了?」
就站在後方幾步的陸玄機愣了愣,連忙擺手笑道:「不必顧慮我。」
「哈哈哈!」藍逸情歡笑,「阿芳,分數添了就是添了,消不掉的。就跟──跟你倆劍氣相合的事實一樣。」
「不……」聶成華大驚失色,一臉慘白,簡直生無可戀。
藍浩清倒是難得見其這般模樣,竟比得知無一、疏影為一對時更甚,瞅著格外新奇。他尋思片刻,朝自家兄長們道:「大哥二哥,我記得你倆曾經說過,修練雙劍並非易事吧?」
藍逸情點點頭道:「確實。我與逸塵本為同胎,天生相合,又後天朝夕相處、共同修練,方能有這般造詣。可阿芳與靜虛出生不同、環境不同、底子亦不同。雖說方才那一擊多半巧合,可也是極為難得的情況。阿芳,指不定你與靜虛──」
「二師兄別說!」聶成華當即憤憤喝止,頓了頓又委靡道:「我不想聽……」
藍浩清噗嗤一聲,心想聶成華平時老愛戲弄陸靜虛,雖沒往白雲賀與唐言軒那倆的心思去,卻也沒料到心裡竟是這般排斥。
藍逸塵冷笑一聲,搭著藍逸情的肩膀走了。陸玄機上前兩步,笑道:「聶公子,不必太介懷了。我先告辭了。」
說畢,陸玄機也走了。他發現其他弟弟們躲在一旁,還衝著他們笑了笑。
聶成華看著遠去的碧綠白裳,目中噙淚,嘀咕道:「玄機大哥,你好歹多安慰安慰我啊……」
活像個被始亂終棄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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