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問妖卷》 - 【第八十一回、結束僵局】

【第八十一回、結束僵局】

Aug 6,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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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一到，鐘響一聲，大先生示意，片刻鳥獸散。

　　藍浩清倏然起身，直接將正要起身的聶成華按回位上，還蹲下身將他的頭壓在案上，罵道：「聶成華！你都答了什麼！」

　　聶成華抓著自家公子的「兇手」，哀號道：「小公子饒命啊！大先生都沒動怒了，你生什麼氣啊！」

　　藍浩清眉角一跳，又一個發力，怒道：「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忘了自己都幹了什麼蠢事嗎？」

　　左右兩邊的三人皆齊目而來，心生疑惑。

　　聶成華整張臉都被擠皺了，他舉起雙手表示投降，連連哀號：「我沒忘！我是想到了大師兄二師兄，他倆一定能成為劍尊，不，超越劍尊的存在，讓全天下的妖魔鬼怪聞風喪膽，不敢造次！」

　　在不知幾歲，他陪藍浩清去祭拜祖先，他答應了憤憤不平的藍浩清，絕對不會與妖魔同道。他都不明白為何要與妖魔同道。

　　聶成華不敢說的是，在去過崑崙山、去過妖界、得知「妖師」後，那些想法就動搖了。而去過崑崙山，就是蠢事。

　　藍浩清皺了皺眉，沉默片刻，收手起身，冷聲道：「哼，暫且饒你一命。」

　　聶成華刷的一下跳了起來，迅速躲到正好起身的陸靜虛背後，探頭苦笑道：「多謝公子不殺之恩，小狗子我前程似錦、風光無限，有你與師兄他們在，我就是摸摸魚都能出人頭地，抖腿的時候小力些，別把小狗子我甩掉了。」

　　白陌桑方才嚇了一大跳，這下總算安心了。

　　才怪。

　　唐言軒走到藍浩清身邊，道：「聶成華，我且問你，就算出了那樣的人，也就算是雙仙前輩好了，那你要如何保證，他們一心向善，不會與妖魔同道，危害世間？」

　　白陌桑又驚得瞠目結舌，藍浩清也是震驚，覺得這唐小三太失禮了，心中升起一股無明怒火，或者說，是唐言軒吹了一口氣，重燃了他心中的火苗。

　　這唐小三太不識好歹了。聶成華笑容一僵，乾笑道：「唐三公子，您真是聰穎過人，能思人所忘，直搗黃龍，正中紅心……我如何保證？除非我自己成了那樣的人，我如何向你保證？」

　　唐言軒抿起雙唇，顰起眉心。

　　藍浩清的怒意在此時滿溢，他瞪眼咬牙，跨出一步，抬手揮出右拳，也不管陸靜虛是不是站在那兒。

　　「哇！」聶成華驚叫一聲，當即縮肩抱頭，在心裡給陸靜虛道歉了。

　　拳勁越過陸靜虛身側，聶成華感受到微微的風從頭上掠過，不過這不對勁。他猛然抬頭，發現藍色的袖子就在頭上，所以他退了一步才直起身子。眼前之景，叫他震驚不已。

　　不只他驚訝，就連動手的藍浩清、一旁的唐言軒、躲在後頭的白陌桑都甚是詫異。

　　陸靜虛側過頭，抬起左手攫住藍浩清的右腕，特別特別緊，力勁大到藍浩清青筋暴起，五指泛紅又發白，眉頭緊蹙，牙關緊咬，堪堪被迫鬆開拳頭。

　　然後，陸靜虛將那藍袖慢慢推開，同時慢慢將面門回正，最後拂袖一甩。藍浩清吃痛一聲，趔趄一步，差點撞上一旁的唐言軒。

　　陸靜虛神色異常冷沉，可他半字無言，逕自扭身離去。

　　行過聶成華身邊時，他感受到一股冷凝之氣，不禁心生畏懼，肅然起敬。他猛然回神，看向自家公子，向其伸了伸手，卻一步都沒敢上前。

　　陸靜虛走出學堂，發現白雲賀與金家二人在外等候，拱手一瞥，腳步毫無減緩。

　　白雲賀還想問問其他人，嘴才張了一半，陸靜虛就走了，只能與金冠玉面面相覷，道：「金兄，看疏影公子那樣，莫不是成華兄又得罪他了？」

　　金冠玉道：「確實有這可能。」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那四人終於從學堂出來了。可他倆見了奇怪，每個人都神情凝重，氣氛著實詭譎，藍浩清還抓著右腕前後扭動。

　　見唐言軒心有餘悸之貌，白雲賀連忙迎上前，道：「唐小三，出了何事？」

　　唐言軒抬眸看他，癟嘴道：「你問白陌桑，就他局外人。」

　　局外人？

　　這詞兒讓白雲賀聽得又驚又疑，莫不是除了白陌桑，包括陸靜虛在內，四人吵架了？

　　那四個人能夠吵架？白雲賀想想都覺得很神奇，索性將目光對向驚魂未定的白陌桑。

　　白陌桑東張西望，心有餘悸，隨後將自家堂兄拉到金冠玉那兒，遮著嘴小聲將方才的事如實相告。

　　金、白二位公子聽畢，齊齊訝然，居然真能吵架！不，比吵架還要嚴重！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金宵一臉淡然。

　　就這樣，一群人各懷想法到膳堂去了。

　　世家公子們那一桌，安靜異常。除白雲賀與金冠玉，其他人全悶悶埋頭自食其食。白雲賀心裡自然也很慌亂，可他還是沒忍住，一直偷偷朝左手邊那顆硃砂痣看去。

　　＊

　　翌日，學堂如舊，大先生講學途中，不時隨機喊人答題。

　　午膳時間，公子們雖說有了些互動，但白雲賀與金冠玉瞅他們，怎麼看怎麼怪，尤其是聶成華與藍浩清的交流，只有彆扭能形容。

　　在回學堂路上，白雲賀詢問白陌桑與唐言軒，藍家二人是不是還發生過什麼，無解而終。

　　下午散學時，在學子們吵雜的討論聲與腳步聲中，陸靜虛仍端坐於位上。他向來是最晚走的，但昨日與今日不一樣，他看著案上書卷，輕喚一聲：「聶芳。」

　　鄰座的聶成華正準備起身，聽見細微的呼喚，本以為是錯覺，卻還是跌回坐墊上，他看了看陸靜虛，又轉向另一邊，道：「陌桑，你們先去膳堂吧，我和陸寧有悄悄話要說！」

　　三名少年神色複雜，沒說什麼，一道走了。目送三人離去後，其他學子也紛紛走光，聶成華轉身面向碧綠白裳，道：「小公子，你有什麼悄悄話要與我說？」

　　陸靜虛緩緩抬頭看去，道：「你昨日那番言論──」

　　「且慢！」聶成華當即抬手截話，「如果你是要與我討論我昨日所言，還請你行行好打住吧，就算藍烝不在，我也不想說了。」

　　陸靜虛定了一定，道：「不是，我沒要討論。」

　　聶成華驚道：「啊？不然你想怎樣？你不會要說打是情罵是愛吧？那種情愛我無福消受啊！」

　　陸靜虛臉沉了一瞬，搖搖頭道：「只是想問，你在崑崙山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聶成華愕然：「你、你對這個感興趣？」

　　陸靜虛忽然正色道：「他昨日出拳，已然犯禁。」

　　「啊？」聶成華霎時怔住，一時沒領會陸靜虛怎麼話鋒轉這般快速，他尋思一會兒，幡然醒悟，大駭道：「你在威脅我！」

　　陸靜虛不過淺淺搖頭，道：「隨你想。」

　　聶成華臉色鐵青，思緒繁亂，不知當講不當講。他細細思考一番，也能理解陸靜虛為何想知道，畢竟他當時的言行舉止實在太可疑了，拖到現在才問，也算是仁慈了吧？而如今引發事端，波及到陸靜虛，也不算個局外人了。

　　也就是說，陸寧似乎有理知道真相？

　　聶成華自是不希望藍浩清被罰，可他也不認為陸靜虛能接受他的崑崙山之行，畢竟那可是牽扯了萬妖之王，不過，他又想了想道別妖王的情景，妖王只說別對人講贈天席玉一事，倒沒講過「別說你認識本座」這類的話。

　　也就是說，隅卯壓根不在乎受人所知？

　　天！他怎麼又說服自己了！

　　聶成華忽然抱住腦袋，發出悔恨的哀號。陸靜虛見狀，愣了一愣，頓時有些心軟，可正要開口，便又嚥下了。

　　因為聶成華劈然抬頭，滿臉又是不情願，又是義憤填膺的。

　　聶成華將去崑崙山的原因，以及被妖王救下，在妖界休養了一個月的事和盤托出，只是後續靜語珠的事便沒說了，也承認沒將那段經歷告訴藍浩清。

　　他嘆了嘆氣，眼簾低垂，繼續道：「之後我就對妖鬼改觀了，雖然不是喜歡，只是覺得妖鬼不一定都是壞的，所以常與藍烝的想法衝突。其實吧，我小時候一個人進山裡，看到小妖落陷阱裡了，都會偷偷放走，甚至和牠們說話，當然長大也是一樣，只是不聊天了，我都沒敢與藍烝說。我知道他的爹娘都死於邪殺陣，所以他恨妖物情有可原。我很對不起他，但我除了少說那些蠢話，真的沒法兒為了顧慮他而胡說撒謊，我本也想著有天，或許他會改觀的，但現在看來，應該等不到了。當然，他沒有錯，錯的是我。」

　　陸靜虛細細聽畢，終於明白在藏山情中，為何聶成華會說「至少在你們家不會走著走著誤觸陷阱，死於非命」。

　　陸靜虛鼻息淺出，靜默片刻，道：「聶芳，你沒有錯，你是你，他是他，你不必為他的仇恨負責。」

　　他知道，藍浩清的苦根本比不上聶成華，也知道，痛苦是不該被比較的。

　　聶成華愣愣抬眼，隨後忍俊不禁：「你安慰我之前，應該要先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吧？」

　　陸靜虛淺淺點頭，道：「嗯，謝謝。」

　　聶成華先是怔怔，驚詫程度節節攀升，最後驚喜道：「再說一次！」

　　「不說。」陸靜虛毫不留情拒絕後，眉目柔軟了幾分，「既是十多年的好友，便盡早道歉，結束僵局吧。」

　　聶成華偏頭一笑：「他不是我好友，是我兄弟，永遠的！」

　　陸靜虛只是點頭。見那笑容和煦，見那桃花眼兒柔軟，兩者映媚，如春之盛景。

　　「陸寧，你能不能笑一個我看看？」

　　「告辭。」

　　「喂！」

　　＊

　　陸靜虛「逃走」後，聶成華獨留學堂，嘴角是上揚的，他仰頭大笑，但沒笑出聲音，他心情大好，好得都感覺自己瘋了。

　　他知道自己沒有錯，好兄弟藍浩清也沒有，那他為何還要去道歉呢，因為錯的並非想法，而是鬧彆扭了。

　　有人肯定的感覺很好，雖然是那個陸靜虛，似乎不該是那人的。

　　算了。聶成華呼出一口氣，將心情整理好，動身前往膳堂。

　　等他到了膳堂，所有人都打好了飯，包括他的那份。他本想直接道歉的，但看來得先吃飯了！

　　他面無表情又無聲無息入了座，鄰座的藍浩清瞥了他一眼後，率先動起箸子。

　　白家二人與唐言軒面面相覷，心照不宣決定沉默是金。金冠玉看了看眾人，最終目光落在聶成華身上，揚起一抹淺笑，有些事，他已經看明白了。

　　整桌的氣氛有多詭異，聶成華進食的速度就有多快。

　　他迅速清空了碗碟，又迅速交回了殘盤，卻未入座，而是站到桌邊，其他六人都停下動作，紛紛朝他看去。

　　而後，聶成華腰背挺直，腳跟相撞，兩手緊貼股側，最終行一鞠躬禮，面門距離桌面僅有巴掌寬，同時毅然道：「藍烝！是我不好，對不起。有件事兒我沒告訴你，其實我在崑崙山時，是妖救了我，大師兄、二師兄怕你知道了會難受，所以沒讓說！你是我最最最好的兄弟，什麼妖魔鬼怪牛馬蛇神，都不及你重要！」

　　「妖……」藍浩清愣愣的神情堪堪轉為驚恐，「你幹什麼？有夠丟臉！」

　　離得最遠的唐言軒瞠目結舌，驚聲道：「表白？」

　　全場氣氛瞬間更添詭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唐言軒身上，被這麼一群人盯著，他頓時訕訕起來，這短暫的沉默有如永恆。

　　聶成華身姿未改，只是抬起面門，神情古怪，道：「唐小三，你瞎說什麼？是想被表白想瘋了嗎？」

　　唐言軒肩頭一顫，死死盯著聶成華，其實他就只是不敢向右邊看去，但還是能從餘光中，察覺到一雙熾烈的目光。

　　「唐小三，你──」白雲賀忽然發話，可才吐出四個字，被喊到的那人便猛地瞅來，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雙叫他閉嘴的眼神，然後他就閉嘴了。

　　又一陣莫名的靜默，藍浩清也終於平復好思緒，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後，看向自家人，淡淡道：「聶成華，你知道自己什麼身分，什麼當做什麼不當做就好。不過，你既然有心道歉，那五罈不醉不歸就當沒賭過吧。」

　　聶成華直起腰桿，驚駭道：「怎能如此！趁火打劫啊！」

　　藍浩清面色冷靜，舉起食指，道：「就一罈，不許討價還價。」

　　聶成華簡直晴天霹靂，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了，至少不是化為烏有。他軟軟垂下雙肩，嘆道：「好吧，一罈就一罈。冠玉兄，我只能指望你了。」

　　藍浩清揚唇道：「冠玉公子，我先謝過你的大方了，但你千萬別對聶成華太大方。」

　　金冠玉微微笑道：「好的。」

　　老實說究竟會送聶成華多少不醉不歸，無人知曉，而當初金冠玉是說「喝個不醉不歸」，也能解釋成喝「不醉不歸」這種酒。

　　雖說不明白藍家二人做過什麼賭，竟還牽扯了不醉不歸，但其他人見他二人開朗了，便不打算追究其中。

　　唐言軒將目光落在藍家二人之間，道：「所以，和好了嗎？」

　　藍家二人互視一眼，聶成華露出無奈的笑，藍浩清則是一臉神氣，道：「沒事了！」

　　「就是賠了我四罈不醉不歸啊哈哈哈……」聶成華笑得苦哈哈。

　　之後聶成華委靡入了座，其餘人繼續進食。藍浩清看起來心情大好，白陌桑的視線一直在對面兩人間游移，因為他堂兄一直盯著唐公子，而唐公子一直悄悄瞥過去，又匆匆收回。

　　好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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