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問妖卷》 - 【第一百二十八回、雞腿】

【第一百二十八回、雞腿】

Aug 30,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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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唐言軒踏入屋內，房門嘎吱闔上，他順著藍浩清的身影來到內寢，這個房間與他上回來，沒有多大的改變，就是多了些藥味兒，而內寢的大屏風立到了牆邊。

　　當前方的身影退開，唐言軒眼前一亮，瞧見了床榻上的人，那人一身白衫，被褥蓋腿，自遮自眼，看起來有幾分滑稽。不是白家的家服，只是一件襯衣，單調得格外潔淨，沒了華麗的銀羽和花紋，讓那人倒顯幾分仙風。

　　聶成華、藍浩清與白陌桑都在床尾，唐言軒小心翼翼瞅向他仨，看到的是三張程度不一的笑顏。他愣了愣神，又瞅向床榻，邁開鞋履，腳尖輕輕點地，好似祭祀那般，生怕落下絲毫聲響。

　　只走了兩步，還有三步距離。這並非祭神石板路，可不知為何，唐言軒沒勇氣再自己走下去了，手中的白粥也變得異常沉重，所以他開口喊了一聲：「白雲賀！」

　　床上那人明顯一怔，覆眼兩手半霎取下，神情萬分詫異，驚呼道：「唐言軒！」

　　唐言軒頓時訕訕，眼神稍稍飄向床尾那三人，希望幫忙說些什麼，不過他忽然見被褥下有些動靜，那人明顯是要下床，他只好匆匆箭步過去，將白粥遞了出去，慌張道：「喂！你這麼餓也不必自己下床吧！」

　　白雲賀被那白粥逼得向後縮，隨後抬眸笑道：「這白粥又不過來，自然是我自己去取了。」

　　白陌桑小小聲說：「雲賀哥哥其實很喜歡吃加了鹽的白粥嗎？」

　　然後他就被聶成華摀住嘴了。

　　唐言軒臉色大變，忸怩道：「粥來了，你吃吧。」

　　白雲賀抬著頭，揚著笑，眼中噙著昭然若揭的欣喜，道：「你不知道俘虜的第一項工作就是餵我吃粥嗎？」

　　白陌桑的嘴很快就被放開，因為「兇手」聶成華跑去摀自己的嘴了，但沒遮住嗤嗤的笑聲。

　　唐言軒不指望三個人了。他眼角跳了一下，淺淺吸了一口氣，然後往床緣坐下，用勺子舀起了白粥，神情鎮定到有幾分冷漠。

　　白雲賀被那番舉動驚呆了，別說他了，床尾的三人也是，聶成華都驚得笑不出來了。

　　不過，正好白雲賀驚愣的神情微微張著嘴，唐言軒便將那勺白粥塞了進去，但白雲賀也沒將嘴闔上，甚至不知有沒有在呼吸。

　　如此一來，唐言軒也不好把勺子拿出來，他扭頭向那三人道：「你們出去吧，小場面，我應付得來。」

　　藍家二人與白陌桑互相交換過眼神，然後三人六腳，木木然地離開了房間。

　　白雲賀還是沒回過神。唐言軒先將碗放到了床上，然後左手貼住白雲賀的下顎，這才慢慢將勺子抽出，同時手動讓對方閉了嘴。

　　不過，還是有幾滴汁水從嘴邊流出，唐言軒果斷抬起拇指，輕輕將其擦去，然後撤了手，輕輕吮了自己的拇指一下。

　　白雲賀猛一抽氣，順勢將那白粥入了腹，他一把拉過唐言軒，將其緊緊抱住，粥碗晃動，僅此而已。

　　唐言軒愣了愣，能感受到頸邊溫潤的吐息，他並未反抗，只是輕輕回抱過去，道：「白雲賀，我來了。」

　　「嗯，你來了。」白雲賀的聲音帶著笑，「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唐言軒軟了眉眼，也軟了聲音：「我知道，但這些晚點再說，你先把粥吃了，白陌桑說想繼續睡覺，你趕緊吃完，換了藥，喝了藥，他就能去睡了。」

　　白雲賀失笑一聲，堪堪退開，但又沒完全退開，他撫上唐言軒的右側髮，道：「真好看。見到你真好，小三兒。」

　　唐言軒紅了臉，撇過頭沒搭話。

　　隨後，白雲賀主動捧起碗，吃起白粥，嘴角始終上揚，就好似那白粥是什麼天上才有的美味。

　　唐言軒就繼續坐在旁邊，皺了皺眉，道：「我討厭白粥。好吃嗎？」

　　白雲賀笑道：「有你在，什麼都是好吃的。」

　　唐言軒嘆了嘆氣，道：「我先去喊他們好了，白陌桑應該不會忘了換藥吧。」

　　白雲賀頷首。唐言軒起身離開，一打開屋門，就見外頭三人整整齊齊。

　　聶成華壞笑道：「喲，這麼快就想到我們了？陌桑可著急了，一直嚷嚷還沒換藥怎麼辦。」

　　唐言軒嘴角抽了抽，陰沉著臉，道：「我又不是傻，才不會忘記。」

　　他說完就扭頭回了內寢，並未將門帶上，屋外三人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

　　白雲賀正好還剩兩口白粥，白陌桑見自家堂兄喜笑顏開，驚呼道：「唐公子在粥裡加了什麼嗎！」

　　唐言軒愕然回頭：「怎麼可能啊！」

　　藍浩清淡然道：「有啊，你確實加了。」

　　唐言軒更是愕然。聶成華詭笑道：「確實是加了。」

　　唐言軒難以置信。白雲賀嚥下最後一口白粥，道：「要說加了什麼的話，那東西一定叫相思藥，專治相思。」

　　唐言軒的驚駭面向了床榻。聶成華嘖嘖道：「雲賀真的已經不裝了，這樣也好，省得我勞心。」

　　藍浩清沉聲道：「就你這傢伙最不讓人省心吧。」

　　白陌桑聽明白了，頓時興致缺缺，他行向左牆邊的矮櫃，取出了一巴掌高的藥瓶，行至床邊，將瓶中之物往自家堂兄手上的碗裡倒了進去。

　　唐言軒愣愣看著那略帶白濁的湯水入了碗，又聽得白陌桑道：「雲賀哥哥，喝藥吧。」

　　唐言軒頓時恍然，不過，他瞧見白雲賀的神色有些難看，明顯很不情願，不禁開口發問：「這個藥，就是孝玄君的仙酒嗎？那是什麼味道？」

　　白雲賀皺著眉頭咂嘴一聲，道：「一言難盡的味道。」

　　唐言軒瞅向倆藍家人，可他倆尚未回答，白陌桑幾乎是義憤填膺地說：「那酒又嗆又辣喉，還苦得要命！」

　　聶成華笑道：「白陌桑，敢情你偷喝過啦？」

　　白陌桑猛然一怔，頓時變得畏畏縮縮，轉身搔搔臉道：「不、不是啦，我只是抹了雲賀哥哥碗底的嘗了嘗。」

　　聶成華行將過去，搭住他的肩，道：「白陌桑啊白陌桑，就屬你膽子最大！大師兄二師兄不讓喝，我與藍烝連碗底的都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

　　藍浩清也行將過去，一把解救了白陌桑，將聶成華兜住，道：「唐小三，我大哥說，徐央到逸仙閬苑的頭一個月，每天一樽仙酒，每天都吐，再補喝一樽，有時得喝上三樽才沒吐。」

　　聶成華附和道：「對對！你想想，那可是那個徐央！而雲賀頭一天喝時，也差點兒吐出來，幸好是我把他按住了！」

　　唐言軒回首，神情盡是錯愕與嫌棄，所以他不言不語，又將目光落回床上那人。

　　白雲賀深呼吸了兩口，一鼓作氣將仙酒一飲而盡，然後一臉噁心地吐了吐舌頭，咕噥道：「難喝。」

　　聶成華笑道：「如果我大師兄或二師兄在，雲賀能面不改色把藥喝了！」

　　唐言軒想到了白雲賀以前說的「不形於色」，他唐門的技能，倒是給學上了。

　　白陌桑將碗取走，拎著藥箱回來了，他伸手欲將被褥掀開，卻半途止住了動作，看向紫衣道：「唐公子，你要在這兒看嗎？」

　　唐言軒困惑道：「你不是還指望我幫著換藥嗎？站這兒還不夠近？」

　　「我的意思是……」白陌桑頓時有幾分尷尬，「我怕唐公子看不得雲賀哥哥的腿。」

　　唐言軒蹙眉道：「不就是受傷？我不怕看傷口，不打緊。」

　　聶成華忽然縱步上來，一把將被褥掀起，同時道：「誰管你傷口，說的是雞腿！」

　　被褥掀開的瞬間，唐言軒先是瞧見上面染著怪色的白細布，接著瞧見了下面的一條肉色。

　　「啊！」唐言軒叫了一聲，正準備遮臉，腰上卻忽然被撈住，然後他就跌坐在床緣，他頓時慌張不知該看哪兒，「幹什麼！放開我！」

　　聶成華插著腰大笑起來。白陌桑連忙將被褥抓回來把腿給蓋上了，道：「唐公子，蓋上了，沒事了！」

　　站在後頭的藍浩清摀著嘴，忍不住發出笑聲，其實他覺得好笑的是雞腿。

　　唐言軒堪堪平復驚懼，他扳了扳腰上的那隻大手，紋絲不動，他實在不敢往左邊看，可他的餘光裡有某人的笑顏。

　　他深切感受到當俘虜的不易了。

　　等聶成華與藍浩清笑完，唐言軒一臉疲憊，道：「算了，我知道了，白陌桑你換藥吧，不必顧慮我，我會看著的。」

　　白陌桑慌張道：「真、真的嗎？唐公子你不必勉強的！也不用幫忙換藥，我說說而已！」

　　唐言軒沉面道：「別囉囉嗦嗦的，趕緊換！」

　　話是這麼說，可他心裡比誰都還要緊張。不就是一條腿嗎！

　　白陌桑「喔」了一聲，輕輕將被褥掀開，他決定不關心唐言軒的反應了。白陌桑從藥箱中取出剪子，唐言軒驚道：「咦！為什麼拿剪子！」

　　白陌桑被迫終止了不關心的決定，看將過去，道：「唐公子，因為雲賀哥哥的腿會很疼，所以直接把細布剪開，很快就能拿下來了，不然一圈一圈拆開，傷藥都會黏到傷口。」

　　沒想到會仔細說明。唐言軒愣愣點頭。

　　白陌桑繼續動作，右手拿著剪子，左手輕輕挑起細布，用剪子緩緩將其裂開。

　　有細微的嘶嘶聲傳入唐言軒的左耳，他不禁想，明明看起來沒什麼的動作，居然也很疼嗎？他知道白雲賀表現出來的，一定不足實際的十中其一。

　　當細布被剪開，白陌桑放下剪子，輕輕將堂兄的右腿屈起。唐言軒聽到耳畔的吃痛聲。

　　沾著藥的細布被輕巧卸下，聶成華不知何時捧著一個盆等在旁邊，白陌桑看也沒看，將細布信手扔入盆中。

　　又不知何時，藍浩清也捧了一個盆來到床邊，盆中是清水與乾淨的布。白陌桑又是看也沒看，手往旁邊一抓一擰，恰到好處。

　　當白雲賀大腿上的傷藥混著血被抹除，唐言軒終於見到那傷口了。

　　中間是個好大的洞，有手臂那麼粗，四周還有幾個小一些的洞，都比手指還要粗。說起來，似乎沒人和他說過是怎麼受傷的。

　　當白陌桑拭完了傷處，解釋道：「唐公子，雲賀哥哥腿後面的傷口更嚴重，因為是從後面貫穿的，所以要盡量不讓雲賀哥哥挪到腿，就算要移動，也得抬起來先。」

　　「貫穿？哦，嗯。」唐言軒倍感困惑，但還是覺得過會兒再問個仔細好了。

　　聶成華附和道：「就是！前幾天我與藍烝要帶他出去曬太陽，腿還沒抬起來就想挪他下床，簡直是在殺雞。」

　　「曬太陽？」唐言軒愣愣瞅了過去，「怎麼聽起來像在照顧老人家？」

　　白陌桑拿起藥瓶的手頓了一頓。藍浩清乾咳兩聲，道：「這個話題還是打住吧。」

　　唐言軒蹙起眉頭滿是困惑，然後右腰就被捏了一把，嚇得他脊背挺直，什麼心思都沒了。

　　靜默片刻，白陌桑繼續動作，他將瓶中的稠物倒在手上，灰灰黃黃的，輕輕抹上了傷處，道：「中間這個傷口要多抹一些藥，不然等會兒纏上細布，都被吸收掉了。孝玄君說隨便抹抹就可以了，反正傷口都能吃到藥就好。」

　　他接下來的動作，任誰看了都得說他是「聽話的好孩子」，因為他確實抹得很隨便，大片大片地抹，一點兒也不怕浪費。

　　敷完了前面的藥，腿後的藥他更是隨便，甚至沒低頭去看，而是熟練地將藥倒在掌上，然後準確地按在了傷處。

　　敷完了藥，白陌桑邊淨手邊道：「塗完藥後要等一等，讓傷口吸收一會兒，如果不夠再繼續添藥，但我已經得心應手了！」

　　他的口吻有幾分驕傲，與一臉吃痛的白雲賀形成詭異的比較。而他的得心應手，眾人確實有目共睹。

　　之後，乾淨的細布一圈一圈覆上傷處，白陌桑輕巧地收了邊，結束了整個換藥流程，他呼出一口氣，將藥箱收拾好放回原處，朝著眾人道：「這樣就可以了。雲賀哥哥，我去隔壁的小屋睡覺可以嗎？我不是說晚上，是說現在，當然晚上也是。」

　　聶成華訝然：「陌桑，我看你現在精神挺好的，你不必這樣找藉口吧？隨我進山裡玩吧？」

　　白陌桑擺擺手道：「換藥得專心，其實我很睏的。」

　　白雲賀道：「去吧去吧。浩清兄和成華兄你們也……」

　　藍浩清一手捧著盆，一手抓住聶成華就往外走，道：「告辭。」

　　在聶成華的哀號下，白陌桑衝著紫衣憨笑道：「嘿嘿，那就不打擾了。唐公子，謝謝你來日月山莊。有什麼事到隔壁喊我就行。」

　　他說完便匆匆離去，徒留動彈不得的白雲賀與錯愕的唐言軒。

　　唐言軒愣愣道：「白陌桑感覺……感覺和我認識的不大一樣。」

　　既然沒有其他人了，白雲賀也不必繼續矜持，一把將唐言軒的臉轉向，笑道：「別管他了，受傷的大白雞也與你認識的不一樣吧？」

　　唐言軒當即沉了臉，道：「你的外觀是不一樣，但內裡一樣是個笨蛋。白陌桑不同，感覺還是笨，但又沒那麼笨。」

　　白雲賀失笑一聲，道：「不管他到底是笨還是不笨了，總之聽我的，別管他了！」

　　唐言軒癟了癟嘴，視線左右撇了撇，陵川很涼快，但腰上的溫度和面前的那雙眼睛一樣，熾熱得讓人想逃。

　　或是應戰。

　　白雲賀仍是揚著笑容，卻多了幾分困惑與好奇，仔細打量著唐言軒的神色，猜測接下來的行動。

　　不過，唐言軒總是出乎他的意料，這次也不例外。

　　白雲賀看著那雙淺色的眸子總算不再躲閃，直直地望了回來，不知為何，竟透露出下定決心的意味。他還來不及想唐言軒是默默做了什麼決定，對方的實際行動就給出了解答。

　　唐言軒冷不防捧起白雲賀的臉，然後在那略顯困惑的注視下，對著那帶著淺淺笑意的雙唇，落下輕輕的一個吻，毫不戀戰，點水即退。

　　白雲賀都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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