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白雲賀離開日月山莊,白陌桑又多住了三日,他總算去了一趟日月城,本來還想去四個鎮子的,無奈嚮導聶成華實在沒法兒替他御劍,更沒法兒來個一劍雙人,就連去日月城都是徒步。
白陌桑從城裡回日月山莊後,就保證自己會在唐門好好修練的,至少要克服恐高。當然,聶成華和藍浩清是兩副不信任的嘴臉。
白陌桑還「偷偷」見到了白湘鈴,當然是被允許的,甚至是藍浩清親自領著他過去的,至於為何是偷偷的,因為聶成華不知情。
白陌桑沒有長篇大論,白湘鈴也沒有,他倆雖然是堂姐弟,但其實也沒見過幾次面,白陌桑甚至對堂姐都沒什麼記憶,畢竟他在白家時還太小了,但其實白湘鈴都記得堂弟小時候。
不過,或許是血緣使然,這是白陌桑頭一回單獨與堂姐面對面,藍浩清在外頭等候,不甘不願的。
白陌桑卻一點兒也不尷尬,反而覺得好生親切,好似他一直與堂姐生活在一塊。
而那次見面,堂姐白湘鈴抱著他,那分明是瘦弱的身軀,他卻像被抱在母親懷中,還有頭上的輕撫,像溫柔的哄睡。
白湘鈴沒說什麼,只是說:「小桑,好孩子,謝謝你。」
而白陌桑只是回答:「我的好姐姐,要早點兒康復。」
白湘鈴其實沒回答,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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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一早,白陌桑收拾妥當,穿戴整齊,佩劍掛在腰上,也像前幾日的堂兄那樣站在山門前,只是從黑夜換成了白晝,也只是多了個藍庭。
藍庭異常熱情,抓著白陌桑的手說了一通──全在說唐言軒的事。
白陌桑聽得腦兒嗡嗡的,只記得藍庭說什麼抽空做了陵川的情花酥,卻不知像不像南良的,讓他帶話給唐言軒,說以後一定還來藍家玩。
白陌桑之所以對這個「請託」格外深刻,是因為他分明也知南良的情花酥是什麼樣子,可藍庭似乎沒想到這點,讓他萬分委屈。
不過,藍庭最後還是捧起白陌桑的手,不只好生道了謝,也說了讓他有空常來走動,他喜歡吃什麼都記下了。
白陌桑在日月山莊的兩個月,收穫頗豐,簡直超乎預期。他才真正覺得自己是有哥哥的,本來只有蝶語哥哥,如今多了許多,還多了姐姐,還多了……堂嫂子?
咳嗯,是多了堂姐夫才對。沒想到當俘虜是如此愉快的事,相比去唐門作客人……
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藍庭退開後,換兩個同窗來到他面前,白陌桑率先發話:「藍兄、聶兄,這兩個月我很開心,謝謝你們!」
藍浩清點點頭道:「彼此而已,雲賀能順利恢復,你是最大的功臣。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你自己多保重,祝你能克服恐高吧!」
白陌桑的小心臟忽然一揪,被戳到了痛處。
聶成華抬了手又放下了,笑道:「陌小桑,再見啦!」
白陌桑是真沒想到聶成華竟會「無話可說」,雖說堂兄離開時也是如此,可他仍有別的不滿,或是說委屈,遂無奈道:「聶兄,你為何老是這般喊我?還喊過雲賀哥哥白小雲?就不見你那麼喊藍兄和冠玉公子,藍大牛不算。」
藍浩清眼角一跳。聶成華一臉天真,帶著幾分困惑,道:「好聽啊?雖然是唐小三給我的啟發。冠玉兄可是我在雲門的恩人,整個雲門──的同窗,我就服他和金宵!」
「……早知不問了。」白陌桑撇開視線嘀咕一句,隨後抬眸又道:「那我該出發了,有句話我一直好想說。」
兩名同窗皆是歪頭困惑,心中卻不約而同有些緊張,生怕又是什麼一鳴驚人,結果就見白陌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噗……」
發出聲音的並非聶成華或藍浩清,他倆都是瞠目結舌,而是站在他倆後頭的藍庭,掩著嘴發出細微的嗤嗤聲。
「後……後會有期。」聶成華木然回答。
「哦,嗯,後會有期。」藍浩清也是呆呆地附和。
白陌桑猶如解了心頭大患,神色是明顯可見的得意與輕鬆,直到他察覺身後有股凌人的氣息,他才如臨大敵,立即斂容轉身,道:「道陵君,讓您久等了!」
不過,藍逸塵只是拍了拍他的頭,道:「好,出發吧。」
被拍了頭的白陌桑隨即軟化了神色,聶成華與藍浩清即便瞧不見他的臉,也聽到了那兩聲憨笑,頓時滿心嫌棄。絕不是吃味兒。
一直待在旁邊的藍逸情這才上前,道:「小桑再見。逸塵,多勞了。」
藍逸塵只是頷首。白陌桑則是笑道:「孝玄君再見!」
藍逸情會心一笑,隨後與自家小輩們目送二人離去。聶成華與藍浩清這才恍然大悟,當時白陌桑為何會牽著藍逸塵的手!竟是「手把手」領著御劍啊!分明他倆初學御劍之術時,都是摔了又摔的,哪有那番待遇。
*
送白陌桑離開後,藍逸塵隔日一早就返回日月山莊了,可謂神速。返程時,他又順路在白帝城附近逮到幾隻耗子,全扔了,只是為了殺雞儆猴,給躲在四處的各家探子下個馬威。
而藍氏雙仙和聶成華說要離開幾日,讓他別著急去找妖王。聶成華也並非質疑師兄們的心思,但以防萬一還是問了師兄們去哪兒做什麼。
事已至此,師兄們當然不會瞞著他,老實說要送陸玄機回陸家。聶成華聽後大喜,恭送師兄們,差點兒脫口自己也要去。
之後的日子,聶成華都在為成為大妖師做準備,但老實說要如何準備他也不知,可他被允許進入雙仙的房間,能隨意翻看那些少卻精妙的書卷典籍。
他本來還很高興的,在師兄們離開後就翻看起來,以為師兄們會放在房中的書卷定是高深莫測、玄妙至極。
結果他也沒猜錯,確實是高深莫測、玄妙至極,以致於他一個字都看不懂。不是,有一半的字是能看懂的,但能看懂的字與看不懂的字連在一塊,那就是天書了,不是他這凡夫小狗能看明白的。
他忽然覺得這是倆師兄的惡意。
聶成華花了三日將數量不多的書卷「翻」完,只是翻,並非閱讀,他只有一個感想:寫書的人為何就不能好好說話?
不過他也發現一件天大的事兒,就是那些書卷典籍並非師兄們「得來」的,而是「謄來」的!雖說不知是多久前的事,可他能辨認出是倆師兄的字跡,可惜讀不明白。
至於藍逸塵與藍逸情是何時回來的,竟然是半個月後的事了。
五月的最後一日,聶成華呆呆地站在日月山莊山門前,呆呆地迎接風塵僕僕的倆師兄。
他是真沒想過師兄們說的「離開幾日」,竟是這麼多日。不過,他也知道師兄們不是故意拖沓的,因為師兄們在陸家確實很忙碌,至於他為何會知道,又是因為他每三日就會收到一封信,說的都是師兄們在陸家幹嘛幹嘛。
聶成華能精準地掐著時間來迎接,也是因為師兄們都把回來的時間寫在信上了。
至於陸家最重要的大事,便是陸玄機回家後就接任宗主,只是格外低調,並未昭告天下,日月劍匣雖然也帶回去了,卻是放在燈火闌珊處最為隱密之處。
眼下在山門,聶成華又聽倆師兄說了些在陸家的事──聽起來像是抱怨──聽完之後,他只問了句:「陸寧過得還好嗎?」
藍逸塵也只是打趣道:「自是比你爭氣。」
聶成華翻了翻白眼,暗忖:這是能比的嗎?
之後就在山門商量了聶成華何時去找妖王,雙仙倒是很大方說了「隨便」,聶成華自是不會客氣,直言「明日晚上」,雙仙也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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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時,藍浩清與藍庭見到大哥二哥回來了,都甚是驚訝,還以為他倆就不回家了。
藍氏雙仙也不隱瞞,面色不改地說出了為聶成華編造的謊言,不容置疑,聶成華本人只是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藍庭抱怨太匆促了,也不提早些說。聶成華隨即展現出過人的安撫能力,先是誇誇師姐多好多好,再心疼師姐多辛苦多勞累,最後悲痛萬分地說自己也不願瞞著,就怕提早說了,師姐勢必會多一份勞心。
藍庭確實被哄得服服貼貼,滿臉感動和欣慰,也不落下風,好生誇了聶成華,也心疼對方來來去去的,最後說自己能做到的也只有照顧好家裡。
藍浩清在一旁聽得臉都黑了,感覺自己不說些什麼似乎不對,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尤其在大哥二哥的笑聲中。
藍浩清好久沒見倆兄笑得那般開懷了,其實他比聶成華知道更多天下事,雖然他不知倆兄有傳消息給聶成華,他反而不清楚兄長們都在陸家做了什麼,只是知道陸玄機回去接任宗主了,還得了個「霜晚君」的名號,又是他大哥二哥起的。
他真沒想到,陸玄機離家整整一載,期間華山陸氏竟真能像沒事一樣,絲毫不受影響。反正他也不知別人家務事,但不愧是老宗主閉關整整兩載也沒關係的陸家。
他還知道陸家以外的事,就在白雲賀離開藍家,他大哥二哥不在的那四天中,並不若二人說的那般簡單,確實是在桃花谷待了兩日,然後回了逸仙閬苑,才回到日月山莊,可其中省略太多了!
在他倆兄長離開桃花谷後,回去逸仙閬苑不過片刻,他猜只是去和陸玄機知會一聲。
那日,風仲羲領著兩位蒙面高人,到成都的仙家樊氏要借人,說是借人,其實就是要人去當八卦麒麟。那樊氏乃當地最大的仙家,修士眾多,甚至比江陵白氏還多,那也並非風家頭一回去借人了,第一回就在四月上旬,唐言軒離開藍家後,只是當初並非風仲羲親臨,亦無一雙劍尊隨行。
不過,當藍浩清知道風家頭一次去樊家借人,是他大哥送唐言軒回家後,「順道」過去一趟,才斥退了咄咄逼人的八卦麒麟時,已經是前幾天的事了,遲了近兩個月的消息。
在這期間也不知風家都在做什麼,怎料再有動靜時,便是風仲羲親自出馬了。
也差不多是他大哥二哥送白雲賀去桃花谷的時候,風仲羲帶著一雙劍尊南下去了成都,而天下百家早有準備,集結了一批志士守在成都,可他二哥似乎預告過了此戰必敗,也不出所料,百家確實敗了,根本沒人擋得住一雙劍尊,樊家也被「借」去了不少人,元氣大損,唯一可慶幸的,便是風仲羲並未多下殺手,亡者寥寥,輕重傷無數,似乎也有意告知天下,他風仲羲能決定別人的生死。
那場小小的戰役,只持續不過半日,百家便潰不成軍了。
大哥二哥在離開逸仙閬苑後也趕往成都,卻不是去參戰的,只是去救人。或許也順便看看百家的笑話?誰知道呢。
其實即便沒有一雙劍尊,一群烏合之眾又哪裡敵得過,風家那些日日提心吊膽、隨時都有可能橫死的鬥士?風仲羲領著一雙劍尊,無非是大展威風罷了。
藍浩清從長輩們口中得知這些事後,震驚到合不攏嘴,他是真沒想過自家倆兄長都在外頭做些什麼,也沒想過自己在藍家當井底之蛙時,外頭竟是那般腥風血雨。
不過,當他醒過神時,卻只覺得自家兄長城府水深,簡直把百家給拿捏住了,時間都掐得精準無比。大哥二哥,真有休息嗎?
但,仍有一件可喜之事,也不知真假,反正寧可信其有,便是風家之所以堅持向樊家借人手,是因為與王親穆氏有了些許嫌隙,兩家交流甚少,幾乎只懸一線,又是天高路遠的,確實身為神州西部的修仙大家樊氏,方為「近水」。雖然誰也不知風家要那麼多人做什麼。
也聽說雙仙知曉此事後,請金家務必穩住王親穆家,萬不可主動離間,必須讓穆家主動表態。
*
六月初一,白日。早膳過後,聶成華回到房裡,並非做最後的收拾,而是回憶過往。
他取出藏在衣櫃深處的珍寶盒,上次取出還是在上次,其實也就今年春節罷了,他將陸家送來的梅花雕飾收了進去,可惜當初那幅梅花圖送給師姐了,不然能來個「跨界合作」。
要說這盒子的來歷,還是他來到藍家後的第二份生辰禮──第一份是狗子乖乖──他倆師兄親手相贈,讓他將珍視之物放進去。那時年幼的他甚至問珍視之人該放哪兒,二師兄回答放心裡。
他會心一笑。將盒蓋打開,最上層的便是小小的梅花雕飾,旁邊依偎著封蠟的小白花,下頭壓著《雲門規章》,旁邊依著問道的名牌與編號牌子。
可他並未取出任何一件物什,只是在心中回憶起各種往事。在《雲門規章》之下的,是他深埋在心中的,也有他的狗子乖乖相關之物,他已經好久不敢翻看了,看看墓就夠了,甚至有些埋進了墓裡,還有那把傘呢。
未陷入往昔多久,聶成華便將珍寶盒蓋上了,他沒打算帶走,因為沒打算在妖界長住。
即便真的回不來了,東西留在這兒,也就還有回來取物的藉口了吧。
嗯,反正他向來擅長說服自己。
在將珍寶盒藏回原位後,門外傳來熟悉的叩門聲,聶成華知道那是師姐,他未敢怠慢,立即去迎接。
師姐問他,會不會好幾天不回家,他回答「不只好幾天」。
師姐又問他,那是不是好幾個月不回家,他回答「這也不好說」。
師姐沒再問他了,只是笑了笑,說藍家永遠是他的家。
師姐笑得好溫柔。
聶成華覺得很奇怪,就好似師姐知道他要離開藍家做大事情去了,分明說去逸仙閬苑和桃花谷打下手不是嗎?除非他大師兄、二師兄不讓他回來,不然對師姐來說,他怎麼可能不回來呢?
當然不可能詢問的。
所以聶成華只是淡淡笑著回答:「我知道。」
目送師姐藍庭離去後,聶成華在想,或許師姐真的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或許對方其實知道得比他和藍烝還多,卻只是默默操持家務、照顧家人,是最好最好的後盾。
倘若沒有師姐,或許做那些事的人會是他這個家僕。
他似乎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兒,師兄們好似說過,從今往後他們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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