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麒麟進犯桃花谷失敗後,前門的談話也告一段落,白雲賀道:「成華兄,請你和妖王殿下先帶著劍尊去大堂吧,我去後門看看,芊涵怎麼辦?她不會能把那些屍體都吃了吧?」
「噗……妖王、殿下……」聶成華忍了笑又沒完全忍住,摀著嘴發出嗤嗤聲,他來到妖王跟前,「隅卯,劍尊這樣就行了嗎?不會忽然跳起來吧?芊涵怎麼辦?還是讓她先回小屋子去吧?」
白雲賀也走了過來,慎重地向萬妖之王作揖,神情卻是疑惑的。什麼小屋子?難道成華兄潛伏在桃花谷很久了?
隅卯面帶幾分克制的驕傲,不瞧白雲賀一眼,徑直看向疊在一起的兩隻劍尊,道:「逆八卦鏡毀了,即便跳起來,本座一拳就能打趴下,但除非你亂來,否則不大可能動起來。」
聶成華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方才你們打得熱火朝天的,萬妖圖都近不了身,對逆八卦鏡倒是風風火火,就像給我一頭大山豬,我也啃不動,但之後又給了我一隻麻雀,麻雀雖小,好歹能塞牙縫啊!」
白雲賀也不知是不是有段時日沒見到好友,再聽到那熟悉的胡言亂語,心裡是充滿親切的,但臉上只有嫌棄,道:「成華兄,你腦子果然沒壞,你還是我認識的成華兄。」
隅卯冷聲道:「哼,本座就和楊茉說過了,聶芳本來就瘋瘋癲癲的,才不是去了妖域害的。」
聶成華駭然瞅向妖王:「什麼?我怎麼不知這件事兒?楊茉居然說我瘋?」
隅卯重重點頭。白雲賀聽得一頭霧水,除了妖王隅卯、女妖芊涵,那個楊茉又是什麼妖物?聽著還挺像人的名字。
靜默片刻,聶成華嘆了口氣,瞅向好友,道:「雲賀,你先去忙吧,我再待一會兒,確認劍尊沒事了再去找你,而且你看隅卯這體型,他可不進屋子裡,去了大堂肯定站在外頭,保准嚇死每個人。」
白雲賀怔怔看向妖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哦,好,知道了,那我先行一步,等會兒見。」
說完,他便神情凝重又困惑地御劍遠去,他只是在想該要多大多高的屋子,才能讓妖王那般巨姿顯得不侷促,反正桃花谷是沒地方的。
待剩下一人一妖與雙屍,隅卯收斂神色,道:「聶芳,你不怕等你過去,看到的只會是姓風的屍體?」
聶成華心一沉,抿了抿唇,先去將逆八卦鏡拾起收好,然後走到雙屍旁邊,才道:「既然我都能察覺到雲賀心中的怨恨,對你來說定是更清晰的,不過,我也覺得挺奇怪的,雲賀反而比藍烝和陸寧還要穩重。不說這個了,隅卯,你知不知風家為何要給劍尊蒙著眼睛啊?莫非正因如此,劍尊才會是這奇怪的狀態?」
「不是。」隅卯也行至兩屍旁邊,一腳將上面那屍翻身躺平,「越強大的靈魂,煉化的難度就越大,劍尊只是煉化不全的狀態,諒他們也不敢,就那破八卦鏡,怎可能讓劍尊屈服。本座還以為劍尊有多強,結果只是兩隻三腳貓,但本座聰慧,方才想出了原因,是逆八卦鏡太弱了,所以劍尊也弱,假如換成萬妖圖,那劍尊定然強盛。」
聶成華愕然瞅向一旁,道:「這還不夠強?你沒看到藍烝和陸寧被打成什麼樣子?而且顯然是風棋沒要殺他們!要是劍尊手上拿的是日月劍匣打造出來的神兵利器,我諒你也打不贏!」
隅卯雙手環胸,理直氣壯:「本座會飛,本座不會輸,哇哈哈哈哈!」
聶成華啞口無言,索性不搭理了,蹲下身檢查劍尊,一看到帷帽下的白綢,還是開口:「喂,聰慧的妖王大人,所以劍尊為什麼要蒙著眼睛啊?」
隅卯的笑聲霎止,沉默了一會兒,才平淡道:「你問姓風的去。本座去接芊涵了。」
這回答,把聶成華給氣笑了。
*
白雲賀急匆匆趕往後門,看到的景象是,近兩百的八卦麒麟都到了門內,烏泱泱地坐在地上,每個人雙手都被綁在腰後,佩劍堆成了小丘,他不禁在心中讚賞自家人做事的能力。自家修士與藍家修士守著八卦麒麟,並不見陸家修士,想來都是去幫忙傷者了。
再到門外一看,分家修士都已原地休整,身死的八卦麒麟也靠牆排列好了。最怵目驚心的便是那座屍山,屍山之巔有個小小的身姿,抱著一條胳膊啃啊啃的,旁邊插了一把長劍。
白雲賀御劍過去,忍著一股惡臭,道:「芊涵,妖王殿下好像等會兒會來接妳,前門已經沒事了。」
芊涵放下手裡的胳膊,抬頭道:「殿下是什麼稱呼?」
白雲賀愣了愣,快速尋思一番後答道:「簡單來說,就是對王的尊稱。」
芊涵扔下胳膊,欣然道:「沒問題,我知道啦!」
白雲賀頓時有些尷尬,也不知對方是知道殿下的意思,還是知道等會兒妖王會過來,但也只好道:「芊涵,妳要是吃飽了,能不能到門內等著?畢竟這裡人多,我怕大夥兒被妖王殿下的英姿震撼到,怕會引起騷亂。」
芊涵倏然站起,將無一劍拔起,大笑道:「哇哈哈哈!一群凡人確實會被王嚇到,沒問題,我就去屋頂上等著吧!」
白雲賀道了聲謝,看著小女妖跳下屍山,然後慢慢由後門踏入桃花谷內,很快爬上最近的一棟小屋,東張西望了一番,又跳到相對偏僻的屋頂上,之後還朝他揮了揮手。
白雲賀有些意外,沒想到小女妖挺懂禮貌的,便也回以揮手。
之後他站在門牆上,看著牆外的屍山,又看著牆內的八卦麒麟,一時犯了難,不知該如何處理。要不再扔回谷……不不不,不能如此,好歹要確認屍體的身分……面目全非的如何辨認啊?要不讓附近的仙家自己來認領……屍體變成這副模樣還很多被啃過了,怕是親娘都認不出來。
就在萬分糾結中,一白家修士御劍上牆,道:「宗主,有什麼要做的,儘管吩咐就好,請您先去找雲揚先生療傷吧!」
白雲賀從思緒中抽離,道:「我也沒受傷啊。」
方才不過就是為了防止屍鬼入侵,與大夥兒合力擋在門後,但仍被屍鬼和八卦麒麟破門時,被碎石砸了一身而已。
白家修士搖搖頭,義正詞嚴:「那不行!大夥兒說了,要是您不過去,就把您綁過去。」
門內的自家修士也適時地大喊,讓宗主趕緊去療傷,此地不會有危險之類的話。
白雲賀頓時有些錯愕,沉默了一會兒,總算是妥協了,無奈道:「行,知道了,那大夥兒各自休息,看好八卦麒麟,誰敢反抗或逃跑的,格殺勿論,再清點一下傷亡,明天給我名單。」
修士拱手稱諾。
白雲賀點點頭,隨後下地找上分家的帶隊,好生感謝一番後,便讓大夥兒自便了。
交代完後,他在眾人的目送下離開後門,發現芊涵不知何時不見了。
他很快來到距離大堂不遠的醫房,這是小間的,只有一檯子、一桌椅、一藥櫃、一張屏風、一張床。一進門就瞧見渾身纏了細布的陸靜虛正在打理衣著,二人只是互相頷首,白雲賀便越過屏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藍浩清,以及正將金針收起的雲揚先生。
白雲賀拱手,輕聲道:「雲揚先生,多勞您了,不知陸公子與浩清兄的傷勢如何?」
雖然陸靜虛就在那兒,但白雲賀知道問本人是沒用的。
雲揚將針袋收攏好,道:「陸公子無大礙,耗力過多,內傷輕微,多加休息即可。倒是藍公子內傷重,雖不傷及筋脈骨骼,但身況脆弱,必須靜養,老夫會請藍公子睡上三日。」
聞言,白雲賀心上一揪,慎重作揖:「那便有勞先生了!」
雲揚點點頭,神色淡然:「白宗主莫憂,可有受傷?老夫替你看看吧。」
白雲賀想起自家人威脅般的叮囑,依言褪去上衣,雲揚四處打量,東摸西按,白雲賀還真被按疼了,一看才知身上有些瘀傷。
不多時,雲揚站定,道:「白宗主無礙,注意別磕碰衝撞即可。若無他事,老夫要去隔壁看看了。」
白雲賀抱拳道:「多謝先生,並無他事,先生慢走。」
雲揚點點頭,回頭看了眼安睡的藍浩清,便率先離開了。
白雲賀穿好衣裳,越過屏風,道:「疏影公子,雲揚先生的話想必你也聽見了。抱歉。」
陸靜虛困惑一忽,搖搖頭道:「不必愧歉。聶芳呢?」
白雲賀老實將方才的談話告知,也包括後門的事,陸靜虛聽畢,點點頭說知道了,也將前門的經過簡單說了。隨後,心裡還是愧疚但不敢表現出來的白雲賀,提議去看看風棋,正好趁藍家二人不在,有些話想問。陸靜虛同意。
二人一道前往大堂,旁邊的一棟小屋前有倆白家修士守著,正是關押風棋之所。
二人入內,屋中空間不大,本是作為大堂的倉庫,放些飲食用品等,省得來回取用,但只有從前來避暑時才會用上,之後便一直空著。
屋中無物,只有粗繩綑綁的風棋默默倚牆坐地,甚至沒瞧來人一眼,但顯然已經醒了。
白雲賀與陸靜虛只上前兩步,沒靠得太近,餘有三丈距離。白雲賀劈頭便問:「風棋,風青沒隨你來嗎?」
聽見那名字,風棋頓了一頓,緩緩抬頭,微微蹙眉道:「廢物而已,來此做甚?」
白雲賀一時以為自己被罵了,想了想發覺不是那樣,似乎還聽出了不同的意思,道:「我確實沒在八卦麒麟中瞧見他,也對,他確實是個廢物,你準備了那麼多屍鬼,他怕是會嚇得屁滾尿流,若在前門,怕是會攔著你不讓劍尊動手。」
風棋眉頭擰得更緊了些,道:「上回在白帝城本來是要殺你的,只怪小青兒阻攔,才暫且饒你一命,卻落得那風夕口舌。白雲賀,你不感謝他就算了,半斤八兩的廢物,逞什麼口舌之快?」
果然還是被罵了。白雲賀頓時有些想笑,但好生憋住了,道:「沒想到你喊他喊得挺親密的。敢情讓你來殺我,是風夕那廝的手筆,你倒也聽話,風夕是你堂兄,那風青是你什麼人?」
風棋雙目一沉,道:「你和藍浩清是怎樣?光問這個破問題。」
「那你就老實回答。」白雲賀頓時有些尷尬,方才確實聽陸靜虛簡單說過,但畢竟沒有答案,「風青到底是你的什麼人?」
風棋冷漠道:「是你救命恩人。唐言軒又是你的誰?」
白雲賀有些意外,沒想到會從風棋口中聽到那名字,但知道風青求情並非訛傳倒也足夠,他不禁有些驕傲,笑道:「我問的是你的誰,不是我的誰,但我也能告訴你,唐言軒是我心上人,我也是他心上人。」
風棋冷笑道:「難怪風夕急著要你死。」
白雲賀雖然還掛著笑,但多了滿滿的鄙夷,道:「那廝在家裡也毫不掩飾的嗎?可惜沒辦法讓你轉告他了,不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他都輸了。我確實沒想過你來這一趟,會是那廝的意思,你也是可憐,成了借刀殺人的那把刀,看來風家大少爺的名頭,摻了不少髒水。所以風青是你的什麼人?你不讓他來,是怕他又替我求情?還是怕他替你求情?」
風棋頓時冷沉了臉,也不再抬頭,遲遲沒有開口。
白雲賀收了笑,咂嘴一聲,扭頭離開小屋。陸靜虛盯著風棋一會兒,便不發一語也離開了,一出去,拐個彎,就看到白雲賀摀著臉靠在牆邊。
白雲賀瞥見同窗來了,便撤了手,勾起歉疚的笑容,道:「抱歉啊疏影公子,方才我對風棋說的,你就當沒聽見吧。」
陸靜虛心想,白雲賀與聶芳不愧是朋友,不是要他當作沒看到,就是要他當作沒聽見,他的回答自是不會相同,道:「我不介意。」
白雲賀掛上苦笑,心裡犯了難,不知對方是不介意他說的那些話,還是不介意當作沒聽見?
他只好話鋒一轉:「對了,雙仙前輩不在,那風棋該如何處置?還有那些八卦麒麟,他們不想回崑崙山,但我也不可能收留他們。」
陸靜虛其實不大關心那些問題,反問:「你不想殺風棋?」
白雲賀頓了一頓,一改平易的神色,咬牙道:「當然想,但我覺得不能隨便殺了,成華兄好像也沒那個意思,我搞不明白。疏影公子,你的意思呢?」
心裡沉了沉,陸靜虛只答道:「我不是來殺風棋的。」
他方才與白雲賀說前門的事,但略過了自己欲殺風棋結果被攔下的部分,可他這話也沒撒謊,他來桃花谷,確實與風棋無關。
白雲賀聽到這回答,一時又犯了難,只好當作對方沒打算殺風棋了,不過也確實輪不到對方做決定,他其實就是隨便問問,怎知會是那模稜兩可的回答,他還以為陸靜虛會說「待雙仙前來定奪」之類的。
靜默半晌,白雲賀嘆了嘆氣,道:「疏影公子,你畢竟受了傷,先進大堂歇著吧,我在外頭等著成華兄過來。對了,成華兄的事兒……你好像不意外?」
陸靜虛垂眸一瞬,道:「知他去崑崙山調查風家煉屍,不知他尋妖王助力,可他與我說過妖域之行,所以不意外。」
白雲賀訝然:「他竟與你說過!哈哈,疏影公子,你倒是心大。」
陸靜虛盯著他片刻,隨後半字不說,逕自入了大堂。
白雲賀目送碧綠白裳入內後,御劍至屋頂上,遙遙盼著前門方向。他倒不擔心風家留有後手,畢竟劍尊實力強大,且似乎提前不知妖王存在,暫時也不消擔心藍浩清,至少有三天能緩一緩,他反而擔心藍氏雙仙,他知雙仙是不樂意讓聶成華現身的,卻只有聶成華現身,那勢必說明雙仙分身乏術。
他猜測,也是風家的手筆。可惜他白家人丁短缺,無法時刻關注天下各事,都是雙仙派人或派信,只能等聶成華過來,聽著像早些日子就到了琰山,或許與雙仙接觸過。
又等了約半個時辰,他沒瞧見有人來了,但背後傳來陰森的氣息,以及好友的調侃。
「雲賀,雖說你是大白雞,但也不必特地上房頂吧?隅卯的鼻子可靈了!他的真身可比狗子厲害多得多,是狼啊!是不是瞧不出來?」
連著妖王一道調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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