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從裡面開了,聶成華抬頭,愣住了。
陸靜虛也愣住了,他低頭看向大敞的前胸,皺眉道:「你幹什麼?」
聶成華連忙將上衫拉起,苦笑道:「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不知你怎麼想的,反正肯定是錯的!我只是胸口──哇!」
他話說一半變成驚叫,只是因為他被陸靜虛給拉進房裡了──陸寧居然自己點了燈──他順勢跌進了裡側,鬆垮垮的衣襟又敞開了,他如臨大敵,連忙抱住自己,驚聲道:「陸靜虛你別這樣啊!」
「怎樣?」陸靜虛的聲音異常冷靜,神色也如平常。
聶成華愣了愣,道:「你、你不是想對我、對我……」
陸靜虛凝眉:「什麼東西?」
聶成華牙關打顫,好不容易擠出三個字:「非禮我?」
「非……」陸靜虛吐出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他眉頭深鎖,沉默好一會兒才吁了口氣,「先將衣服穿好。」
聶成華乖乖照做,陸靜虛這才上前,又掏出一物,道:「還你。」
聶成華低頭一瞅,果真是藍家的髮帶,他不驚不訝,抬頭道:「其實吧,你真想要的話就拿去,反正我也不是藍家的人了。不過這髮帶我用好多年了,我十五那年的禮物,你若真想要,我去問大師兄二師兄給你一條新的吧?還是要更有年歲的,我綁在九重簫上的?」
陸靜虛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但他也很快理解了對方的誤解,遂收起五指將髮帶攥住,道:「不必,就這條。」
果然是看上刺繡了吧!聶成華笑道:「哦,行吧。也是啦,畢竟對你來說是挺難以啟齒的一件事兒,但我要提醒你,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嗯?」陸靜虛面露困惑,他感覺,聶芳的誤解似乎超出了他的理解?
聶成華又是開懷:「哈哈哈!沒想到你這般悶不作聲的,果真是個悶葫蘆。但這事兒我幫不了你,也真心勸你放棄,雖說我倆師兄估計是會同意的,但藍烝他是不可能會將師姐交給你的!」
「師姐?」陸靜虛聽到一半就覺甚是不對勁,聽到最後果真亂了套。
聶成華一臉欣慰:「是啊,不過你放心,之後我也沒人能說了,楊茉算不上人,所以會順便替你保密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陸靜虛飛速思考,總算清楚理解了對方的誤解,可他沒心情解釋了,直接扯過聶成華將人扔出去,順勢把門給關上了。
聶成華如何進來去的便如何出來,他驚愕盯著門板,咕噥道:「我也是好心,居然這麼大脾氣?算了算了,不與失戀的人計較了。」
他心情大好,上榻睡覺。
內寢,陸靜虛坐在床邊,低頭盯著那條藍色髮帶,他試圖用聶成華的思維,去嘗試理解為何會變成那種結論,但左思右想,仍是無解。
他大嘆一口氣,心裡實在太憋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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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聶成華是被扔醒的,不是被拿東西扔,而是他被扔到地上。凶手是他大師兄藍逸塵。
聶成華從地上爬起時便是一陣寒顫,他不知大師兄是為何火氣這麼大,他也不敢說,也不敢問。只能靜悄悄整理儀容,揀起青絲髮帶時,他失神了一瞬,回神時心中多了幾分失落。
倆師兄和陸靜虛都在屋外等他,他不敢拖沓,準備好了就推門出去,氣氛看起來挺正常的,除了他大師兄臉色很難看。他快速思索一番,二師兄如常,只有大師兄在生悶氣,那肯定罪魁禍首是二師兄了!該不會是內傷的事兒?
見小輩來了,藍逸塵立即招呼著要去見雲中君,聶成華這才知道沒早膳可吃了。
四人浩浩蕩蕩離開在水一方,向著至高處雲中殿而去。
到達後,雲門門生將四人請入前廳,請他們稍候。
一張大桌只有清茶四盞,不過一會兒,門生來喊,卻是請雙仙先行。聶成華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雲中君只要見他呢。
師兄們離開後,聶成華嗅了嗅茶水,味道極淡,跟沒有差不多。他忍不住捧起來喝了一口,卻為之震撼。他看向碧春如雲裳,道:「陸寧,我以為雲門平日用茶會寡而無味,實際上也確實,但是、但是該怎麼說?我從未喝過如此清澈順口的……茶?我記得之前說過,雲門平日所用的叫作……沉香?這便是沉香?」
陸靜虛看了過去,卻是搖頭:「不是。沉香是平時來客與門生所飲,這茶……恐怕是雲中君平日所飲。」
聶成華詫然:「雲中君在喝的?這這這是送錯了嗎?這是我能隨便喝的東西嗎!」
他想起問道那時,雲中君的桌上從來就連個盞子也沒有。
陸靜虛捧起杯盞淺啜一口,道:「嗯,是雲中君所飲。」
聶成華滿臉驚訝,看了看倆師兄未動半口的滿盞,失聲道:「師兄他們沒喝,那我是不是壞事了?」
陸靜虛道:「多慮了。雙仙前輩在雲門便是飲此茶。」
聶成華登時無語,敢情真是自己多慮了。他鬆了口氣,道:「嚇壞我了。那給你我喝的也是一樣,雲門這般偷懶嗎?」
陸靜虛沉默片刻才道:「雲愁霧慘未忍觀,甘霖天降解塵凡。此茶應為『甘霖』,非人間可得,以天水沏之,敬非凡之人。」
聶成華驚呼一聲,有些受寵若驚,然後又噗嗤一聲,笑道:「哈哈!雖說當初只找我與師兄他們,但也沒拒你,看來雲中君對你的評價挺高的嘛!」
說完,他便大方飲了兩口。
陸靜虛俛面,看著杯盞默不作聲,他不知自己有何可敬,只認為是雲中君的仁慈。
當聶成華飲盡第一杯,想著要偷喝倆師兄的,結果雲門門生竟提著茶壺進來了,給他斟了滿盞。
聶成華一邊膽戰心驚地思考這是什麼技能,一邊飲下第二杯。
內門又開,卻是雙仙回來了,門生跟在他們身後,又給聶成華斟了滿盞。
雙仙古怪地看了看小輩後坐下,藍逸情道:「阿芳,你還真心安理得,你可知這是什麼茶?」
聶成華故作正色:「知道,方才陸寧向我解釋了。那什麼,天降甘霖的甘霖!以天水沏之,敬非凡之人!」
說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驕傲了。
雙仙先看了看另一個小輩的杯盞幾乎未動,心中瞭然。
倒茶的門生離開,換了一個進來,說請陸公子。
聶成華與陸靜虛本人都有些驚訝,但後者還是乖乖去了。聶成華見倆師兄神色自然也開始飲茶,想是早知下一個會換陸寧了。他又見大師兄戾氣渾然不見,想來是與雲中君談得挺好?
趁陸靜虛不在,聶成華趕緊問道:「大師兄、二師兄,雲中君以甘霖招待,是不是肯定我的實力?哦,還有陸寧。」
藍逸塵微微挑眉:「你要不等會兒自己問雲中君?」
聶成華駭然:「那是我可以問的嗎?之前崑崙山的事兒你們不是不讓我問嗎?」
藍逸塵冷笑道:「奉甘霖茶乃雲中君自己所為,你問無妨,而且與不讓你問的那事,或許也有關聯。」
聶成華由驚轉喜:「真的?那我問定了!對了大師兄、二師兄,雲中君有沒有透露,找我何事啊?我想先做個心理準備。」
藍逸情終於放下杯盞,道:「雲中君說有些想問你的,具體問什麼,我們也不知。阿芳,你還挺識相,知道不問我們與雲中君談了什麼。」
聶成華如臨大敵、如坐針氈、如芒在背,乾笑道:「哈哈哈……二師兄您是多慮了。」
陸靜虛去得時間更久了,多了一盞茶的功夫。見他回來時神色凝重,聶成華驚訝又不解,但也不敢問,而且馬上有門生來喊了。
聶成華吞了口唾沫,不由得緊張起來,戰戰兢兢起了身,戰戰兢兢與倆師兄知會,又戰戰兢兢隨著門生行向內殿。
待穿過廊、入了門、見了雲中君、打了招呼、入了座,聶成華眼神不敢亂瞟,直直鎖在雲中君身上。
這內殿空間不大,比前廳小了些,但兩三個人也足夠了。聶成華不知雲中君平時是不是就待在這兒,那一人確實沒什麼空間需求,而且四周空蕩蕩的,除了中間一張矮案,角落一個櫃子,燭火懸於柱上,似乎再無他物。
雲中君仍是那仙氣飄飄的白淨少年郎的模樣,仍是炯炯無害的神目,仍是溫潤儒雅的淺笑。
聶成華不自覺放鬆下來,雲中君率先開口:「小花兒,這些時日辛苦你了,也有勞你了。」
仍是輕盈脫俗的口吻。聶成華看得有些一愣一愣的,他搖搖頭道:「沒沒沒,師兄他們才辛苦。不知雲中君,找我何事?」
雲中君的笑意深了幾分,似乎也多了分不同的情緒:「只是想與你說說話、聊聊天。」
「啊?」聶成華習慣性地叫了一聲,意識到失態,連忙陪笑道:「聊天,很好!雲中君想聊些什麼?聽我師兄說,您有什麼想問我的是嗎?那我是不是也能問您什麼?」
他好怕雲中君拒絕,但又想像不出雲中君拒絕的樣子,他頓時滿心尷尬,這才發覺獨自面見雲中君,也太可怕了吧!
果不其然,雲中君笑盈盈道:「自然可以。雲某要問的不多,可讓雲某優先?」
要問的不多,是察覺他要問的很多嗎!聶成華頸後爬過一滴冷汗,點頭如搗蒜:「當然,雲中君請說!」
雲中君輕輕頷首,道:「嗯,雲某想先問你,對風仲羲入魔一事,有何高見?」
聶成華一怔,感覺好久沒聽到的名字,但分明才過去幾日而已,這問題一出,他憋在心裡好些時日的想法也死灰復燃,源源不斷翻湧而出,總算有人問他了,他總算能說了!
他索性放開手腳,老實道:「我雖然不知風仲羲為何要做那些事,但我知成魔跟登天一樣難,沒準還更難!但就算他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強大執念,也不大可能壓抑這麼久,而且他或許都不是以入魔為目的,不然何必大費周章驅使劍尊與黑澤?若是臨時成魔,那必是有天大的突發狀況,可真要有那般嚴重的事發生,天下怎可能不知?只能說壓根沒事兒。還有,都說劍尊以前是住在伏羲臺的,這天下應該只有雲中君您知道伏羲臺的位置,若風仲羲隨便就能找到,那伏羲臺早成觀光勝地了。最後,風仲羲又死得太容易了。所以結合種種來看,我認為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一口氣把這些困擾道出,他感覺輕鬆多了,就是沒想過竟是與雲中君說的。
雲中君細細聽畢,笑意似乎少了幾分。靜默須臾,他才開口:「嗯,逸塵、逸情也是這個意思。」
聶成華微微一頓,感覺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所以又一股腦兒將「有高人相幫」一事和盤告知,可說完後,他沒見雲中君有半絲驚訝,猜想是師兄們已經提過了。他好想問:雲中君可知是誰?
雲中君仍是細細聽畢,笑意卻深了幾分,他道:「小花兒是想問雲某,知道是誰幫你的嗎?」
聶成華肩頭一顫,草木皆兵,如果他說是,那便等同問了,便是壞了約定!但雲中君都主動開口了,他能不問嗎?自是不能啊!
他腦子裡風暴飛速旋轉,卻渾然想不出個好說法,最後只好老老實實:「我、我不能問……」
如此答覆,雲中君自是沒有想過,微微一愣後笑道:「嗯,雲某亦不能說。那人若願意,你總會見到的。」
聶成華驚訝,果真是雲中君識得的,而且照這說法,似乎還挺熟?難道也是仙人?
不過,這倒讓他安心不少,至少能說那位高人並非壞人!
然,雲中君的喜色陡然消散,聶成華見之,登時又是心驚,還以為是自己想錯了,但雲中君開口只是問:「小花兒,第二個問題。讓你待在化神谷,你可有怨?」
聶成華恍然,原來是這個問題,似乎也只能是這個問題,雲中君見他就是為了這個吧?
他勾起無奈的笑容,答道:「沒有。雖然師兄他們什麼都不說,但我知道他們肯定想了很多很多,我也很感謝雲中君願意替我作保,若非如此,我怕是不會活著來這兒了。雲中君定然知曉,我十五那年就去過化神谷,回家時師兄他們告訴了我祖上是妖師的事,就算不說,如今妖師已絕跡數十年,可見有多不入天下人的眼,更別說妖王還與我一道,我怕是這世上最危險的傢伙了。啊,對了劍尊!雲中君,我師兄他們可有向您說過煉化劍尊的事兒?」
見雲中君點頭,聶成華換上小心之色,又問:「那,不知您意下如何?」
雲中君笑意溫和:「小花兒,煉化劍尊一事,不作你的提議,而為雲某的請託。今邀你來雲門,便是想當面託付於你。」
聶成華大詫,結果還是想錯了,但這是出乎意料的好!
雲中君又道:「小花兒,煉化璃光、藏玉二位劍尊一事,便拜託你了。」
聶成華笑逐顏開:「當然!我定不負雲中君的囑託!對了,您能向我說說璃光、藏玉的個性嗎?我聽說過一些,但似乎有所矛盾,不知真假。」
雲中君點點頭,緩緩介紹起兩位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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