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化劍尊的進展緩如龜速,本就還在與萬妖圖培養感情的路上,如今又來了個司堯,聶成華老是不務正業,經常跑去逗孩子。
他不只想好了要與白雲賀坦言,也與司堯知會過了,畢竟又多了一張嘴要餵飽,躲躲藏藏的可不行!
就在司堯來化神谷的一個月後,白雲賀第七次前來拜訪,一看到多了個小男娃,又聽到好友說是楊茉帶回來的,第一反應也以為是楊茉的私生子。
在好生解釋了一番後,白雲賀按著額角盡顯苦惱。這時司堯被風情推上前,他按聶成華的指示,朝白雲賀作揖道:「大白哥哥您好,我叫司堯,上個月滿九歲了,今後要住在化神谷,和阿情師姐隨師父學習醫術,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謝謝大白哥哥不厭其煩地來化神谷,讓我一來就不會餓肚子,還有新衣服可以穿。」
白雲賀手一落,神色怔怔,堪堪回神後,心臟撲通撲通,有似曾相識又截然不同的心動感覺,他雙頰微熱,道:「司堯,你要不隨我回白家好了?我會讓你每天吃飽飽的睡好好的,每天換一件新衣也不是問題哦?」
「咦?」司堯小臉一白,滿是驚恐,他瞅向小花哥哥,試圖求救。
聶成華也沒讓他失望,立即擋在他身前,煞有義憤填膺之態,道:「白雲賀你這下流胚子休想!方才不是與你說了,他娘親讓他來找我的,你別想當個程咬金!再說你那麼忙,心裡還有人了,怎可能照顧好阿堯?」
司堯的目光游移二人之間,這對話他是聽不明白了。
「什麼下流胚子這話也太過分了吧!」白雲賀也激動起來,「司堯這般乖巧懂事,我也不會更忙的,保准能讓我更輕鬆!至於我心裡有沒有人與這何干?我又不是要把司堯帶回家作小妾!這麼可愛的孩子他才不會計較!」
司堯更更聽不明白了,其實風情也沒聽明白,但她感覺情勢不對,便偷偷拉著師弟退了好些距離。
聶成華罵道:「我與你坦白是不想委屈了阿堯,可不是要送你的打算!收收你那醜陋的嘴臉吧,口水都流下來了!」
白雲賀氣勢不減,卻還是抹了抹嘴,回罵道:「司堯待在化神谷就是委屈了!什麼妖人之子我才不在乎,我也不許旁人對他有議!不管是要學醫學武還是學什麼我都能給他找最好的先生!楊茉先生我不是說你不好,我只是為了司堯著想!」
其實楊茉在屋裡磨藥,他壓根不想理會外頭的唇槍舌戰、腥風血雨。
聶成華與白雲賀就這樣一人三句,有來有回,誰也不讓誰。連芊涵都嫌吵了,一頭栽進谷底玩耍去。隅卯倒是還在兩人旁邊,雖然眉間的距離緊得能壓死蟲子。
風情和松鼠的小掌拉住慌張的司堯,小聲道:「阿堯,大白哥哥雖然是好人,但松松不喜歡他,我也比較喜歡小花哥哥,而且我、我也不能去別的地方,但你應該可以。」
司堯發現自己確實沒問過小師姐為何待在化神谷,可看這樣子,似乎不該問。他又想起和娘親在外流浪的日子,苦多於喜,而娘親去世後的那大半載,更是只有苦。他更想起,娘親在他們被人驅趕時,為了保護他而受了傷,最後因傷口染汙而痛苦死去,他永遠也不會忘了,他去向人求救時,那些人眼中的冷漠與厭棄。
司堯低下頭,哽著喉頭的痛楚,緩緩說道:「我……想留在這裡。」
到崑崙山尋得妖師聶成華,是這大半載來支持他走下去的動力,好不容易找到了,怎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他娘親臨死前喊的不是別人,也不是他未曾謀面的父親,而是只知其人的妖師聶成華,他不能也不想,離開這個他娘親寄予希望的人。
風情笑道:「嗯!那咱們過去說清楚吧!」
司堯被風情的堅定感染,重重點了頭,二人並肩上前。
結果這時,聶成華與白雲賀不吵了,場面卻變得異常詭異,聶成華雙手環胸,趾高氣揚的,反觀白雲賀,竟是卑躬屈膝,連聲乞求。
倆孩子見這情景,不約而同想要走人,但很快又打消了,風情只是摀住松鼠的眼睛。司堯鼓起勇氣上前,拉了拉白雲賀的衣裳,他還以為是自己贏了,聶成華也為之震撼。
可惜他倆都多慮了。
司堯神情怯怯,又不失堅定,抬起頭喊道:「大白哥哥對不起!我沒辦法跟您回去,真的、真的很感謝您的邀請,但是,對不起!」
白雲賀當即傻住,一臉神魂被抽乾的樣子,彷彿被心上人拒絕的失意落魄。
聶成華愣了愣後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這就對了!」
這場司堯爭奪戰,是白雲賀的慘敗。
白雲賀離開時,上繳了自己所有的盤纏,叮囑好友一定要好生照顧司堯,吃喝用度一個不許差,又語重心長地對司堯說,改變主意的話,他會立刻來迎接的。然後他就被好友趕走了。
清靜下來後,司堯懦懦問道:「小花哥哥,我是不是讓大白哥哥不高興了?」
聶成華拍了拍他的頭,道:「沒有沒有,他不只沒不高興,還特別高興呢!」
司堯克制著笑容,道:「真、真的嗎?」
聶成華點點頭笑道:「當然是真的。我也特別高興,你居然願意留下來。雖然,其實我知道白雲賀一定能照顧好你的,定然也有辦法壓制你的妖氣,讓你過上尋常人的生活。所以呢,你若樂意去白帝城,我不會攔你。」
司堯急急道:「小、小花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別胡說!」聶成華一把將他抱起來,有些沉,這便是甜蜜的負擔吧,「小祖宗樂意待在化神谷,我自當好生照料,怎麼會嫌棄你?」
司堯總算笑開了。
已經去幫楊茉忙的風情倒是悶悶不樂,松鼠在她肩上,她停下了磨藥的動作,輕輕開口:「小花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
楊茉忙碌未止,只是淡淡道:「斷袖之癖。」
風情訝然:「師父,什麼意思呀?」
楊茉道:「問聶芳。」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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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隔天早膳時,風情便問:「小花哥哥,師父說你是斷袖之癖,那是什麼意思啊?」
聶成華直接把嘴裡那口給吐回碗裡,沉著臉答道:「別聽你師父胡說八道。」
聽風情「哦」了一聲,想來是沒要追究,不料司堯卻舉起手說:「我、我知道!我聽人說過,意思是……」
聶成華當即截話道:「不許說!沒那回事!白雲賀才是!」
司堯頓了頓,默默將手放下了。他也默默明白,大白哥哥的「心裡有人」原來同是……
他莫名有些慶幸自己沒跟著去白家。
*
在司堯差不多安頓好後,也見過了群妖,感想同樣是好醜,聶成華便埋頭於煉化劍尊,對萬妖圖的使用也是日漸上手,之前做的練習幫了不少忙,他不似從前一股腦兒將力量釋出,算是量力有度了,所以也沒再發生過七八天不出門,一出門就躺橫的情況。只是,也不知是外頭的寒氣飄來化神谷,還是因為他借用萬妖圖的力量越多,便越發覺得陰冷了。
所以聶成華出房門的第一件事,總是不要臉地去蹭蹭隅卯,蹭完後喝上一碗熱湯,妙哉!
他單獨煉化藏玉過了一年半載,已是到化神谷的第四年二月了,實際真的在專注煉化藏玉的時間,最多可能只有半年,進展雖緩,但進步可謂神速,正所謂熟能生巧,而今藏玉的陰氣相當穩定,雖仍無神志,卻能聽懂他的指示,甚至不必特地以陰力驅使,還會偷拿絕塵劍,聶成華便索性讓其拿著劍,結果就不撒手了,也不知是真的喜歡那劍還是如何。
藏玉偶爾也會自行移動,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所以被嚇過幾次的聶成華睡醒時,身未動目先移,確定藏玉還在房內便倒頭繼續睡。
直到煉化八個月後的某天,聶成華一睜眼就嚇得從床上跳起來,因為藏玉就直直地站在床邊,況且還提著劍,聶成華都以為是誰要來殺他了。
待他緩過神,舉臂便是給藏玉的天靈蓋一個手刀,用發白的雙唇罵道:「下次還敢,我就讓你睡棺材!」
而煉化了藏玉一年半載,聶成華開始把心思打到扔在石窟裡的璃光身上了。
他約莫一個月才去看璃光一回,都會與璃光說說近況,尤其是藏玉的進展,而他也越發不忌憚璃光了,反而有些同情。
戾氣越重,代表怨念越深,代表生前越恨,可堂堂劍尊,受萬人景仰,權勝帝王,位與天齊,能怨什麼?即便生前便是暴戾,卻也不偏不倚在其位謀其職,並非禍害天下,而是引起伏羲臺大戰,所為何事?
所以,他想聽璃光親口說。迫不及待。
聶成華來到石窟內,看著坐在榻上的璃光,他鬼使神差伸手過去,卻在即將觸及青絲時,被閃過了!
雖說只要稍稍偏移便能得手,可璃光的頭確實偏了一寸。
聶成華默默收了手,看向璃光手上那柄被隅卯折了又揀回來的斷劍,決定別對劍尊動手動腳了。
他退了一步,抽出九重簫,想試試璃光是否還在自己的掌控中,他老樣子吹起《惡道出山》,他能看到自己的陰氣與璃光的鬼氣交纏一起,卻如何都拉不動璃光,甚至能感覺到反向的阻力。
是璃光在反抗?
聶成華邊於心中默念:「璃光,聽令,起身!」
半曲過去,兩方陰氣似狂風纏捲,璃光的反抗越發強烈,甚至有主動攻擊的態勢。聶成華一股怒火油然而生,簫音也變得瘋癲狂亂。
石窟外頭,楊茉門前,松鼠嚇得在風情懷中瑟瑟發抖,其實風情和司堯也很害怕,尤其是司堯,他體內的妖血變得格外敏感,像在橫衝直撞,意欲逃亡。
楊茉不發一語,卻停下了忙碌,攬住倆孩子的肩膀。
隅卯在石洞幾丈距離前,他直勾勾盯著洞口,看著一方陰氣試圖衝出,又被另一方抓了回去,好比龍爭虎鬥,誰也不讓誰。
芊涵小心翼翼地躲在妖王身後,也是目不轉睛。
一曲結束,洞簫離口,聶成華迅速舉起短簫打向璃光,還真給他敲到璃光的腦袋了,可他並未鬆懈,而是當即跳開。果不其然,璃光手中的斷劍猛地向上,將洞簫揚起的風劈散。
聶成華有些心有餘悸,但仍笑道:「哼哼,就知道你會還手。哎呀,還是藏玉好啊,我每天睡前看著他,睡醒又能見到他,他不只乖,還很聽話,更不會對我動手動腳的,他甚至讓我知道那陰劍的名兒,我與你說過的吧?那劍叫絕塵。哎璃光你說說你,好歹也是超逸絕塵的劍尊,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我講話又不之乎者也的,啊,莫非就該跟你之乎者也的你才能聽懂?」
一番數落下來,他的忌憚早就煙消雲散,簡直似無忌憚,又繼續道:「你瞧你脾氣這麼差,難怪藏玉得護著你,不然都不知你一天能得罪多少人,藏玉真是可憐,堂堂劍尊就顧著替你收拾爛攤子,你該不會喊他爹吧?要是我生在那年代,定會將你拉下伏羲臺,專寵藏玉!」
話音一落,聶成華不動,璃光也未動,可聶成華能瞧得見,璃光的鬼氣承載著滿滿的慍怒,卻無癲狂作亂,只是圍繞於身邊。
聶成華眨眨眼,道:「哇,我不會說中了吧?你真的喊藏玉一聲爹啊?」
話音又一落,一道鬼氣迸射而出,直往聶成華面門打去。他一個偏頭一個抬手,短簫撞上鬼氣,硬生生將其打了回去,他揚起狂亂不羈的笑容,道:「堂堂劍尊就會搞偷襲嗎?看來你身子是動不了,不然你早跳起來砍我了。你也不想如此吧?我早說過了,我是來幫你的,你不想和藏玉肩並肩、手牽手悠哉散步嗎?你若不想,我就只煉化藏玉了,然後與他手牽手散步!」
話音再一落,他見鬼氣騰升,有幾分松鼠炸尾的姿態,可這恫嚇片刻即消,濃重的鬼氣如溫順的毒蛇,在璃光身上纏繞緩行。
璃光的慍怒還在,卻不似方才帶著暴戾與殺意,聶成華知道那是妥協,他便邁腿,蹲在璃光跟前,淺淺笑道:「這樣就對了,璃光,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和藏玉相見歡的,當然這還消你的配合,一起加油吧!」
他也不知自己如何變這般勵志的,居然還鼓勵起劍尊了。
之後聶成華離開石窟,這平臺一眼能見全貌,他看了看眼前的隅卯和芊涵,又看了看屋子前的師徒三人,愣了愣一後靈光一閃,又詫異回頭朝石洞內瞅去。
他唯一的感想是:璃光果然可怕!
可他不知的是,其實他自己的妖氣還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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