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個人生活,比起米瑟原本所想像的還要煎熬多了。
他本來還以為這件事對他而言並不算太困難,只要恢復過去在家鄉時的生活方式,把專注力放在狩獵與採集食物上,就能很快把這三個月給熬過去。
但事情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當然,剛開始的第一週還算是頗為順利。春季的獵物種類豐富,森林裡不難找到野鹿、黑鬃山羊之類的常見獵物。他設下的陷阱也有順利捕獲到野兔。
光是兩天的狩獵成果,就取得了足以讓自己撐上一週半以上的糧食。可是,待在這片分界林的第三天凌晨,當地族落的幽狼獵者開始注意到他在林地間沿途留下的氣味,追蹤上了他。米瑟被那幾個獵者生氣地斥喝,要求他立刻離開他們族落的領域範圍。
明明分界林並不屬於任何族落的領地,他們卻聽不進米瑟的辯解,執意要求他離開,還聲稱這是長老要他們傳達的命令。因為這顯然是個不合道理的要求,所以他原本一度不想理會他們,但那些幽狼乾脆開始趨前趨後地跟著他,甚至時常惡意趕走獵物干擾他的狩獵、偷偷破壞他所設下的陷阱。就是要逼他無法繼續在這裡待下去。
無奈之下,米瑟最終也只能收拾起行囊布包,帶著這幾天找到的糧食離開。
因為自己沒有實際侵入任何族落領地的關係,這些幽狼不曾對他發動實質攻擊。但身為不受任何族落歡迎的人類之子,他也沒有任何機會能像在家鄉時一樣,親近於他們這些魔族。他在幽狼們的眼裡永遠只會是厭惡的敵人子嗣。身邊現在唯一能依靠的朋友……只剩下伊歐了。2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gMyjCkO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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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道狄飛爾打算長時間待在森林裡生活的關係,伊歐毅然扮演起了照顧者的角色。他幾乎都是以原有的炎鷲樣貌陪伴著狄飛爾。白天從天空替狄飛爾注意獵物的動靜,要是有幽狼趕走了他的獵物,伊歐就去設法再把牠們趕回來。
森林時常在夜晚下雨。當雨水落下的時候,伊歐就會張開羽翼為狄飛爾遮蔽雨水,呼喚火之靈照顧他,避免他濕淋淋地感冒生病。每天晚上,伊歐也會陪在狄飛爾身旁一起睡覺,依偎著他的身體幫他取暖。
自從狄飛爾經歷過上次的生死關頭之後,伊歐注意到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水之靈的保護,開始會像一般人類一樣在意寒冷,有時候還會因為渾身被雨水淋溼而發抖。
可是為了盡可能減少被幽狼族輩注意到的機會,他又不敢在林地裡搭建太醒目的獵寮讓自己能夠迴避風雨棲身,每天都只能瑟縮在樹蔭下入睡。伊歐只好在狄飛爾冷的時候盡可能依偎著他……用寬大的羽翼摟著他替他保暖。沒想到現在怕冷需要尋求溫暖慰藉的人,反過來變成了狄飛爾。2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LWyzyX5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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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瑟十分慶幸,即使失去了其他人類同伴,身旁至少還有伊歐這個與自己共患難的朋友。
如果沒有伊歐,他覺得自己肯定熬不過這種不停被幽狼們斥喝驅趕,只能在森林裡無止盡地四處躲避的痛苦日子。他日復一日地沿著分界林的範圍四處流浪,不知不覺離原本那片莊園的森林越來越遠。
一個月之後,米瑟已經再也無法分辨自己身處於哪座人類城市附近的森林範圍了。
他時常在夜裡獨自坐在火堆旁邊低垂著頭,思念著曾經的傭兵團夥伴。本來,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寂寞,也不會再對孤單的人生感到痛苦。
但熟悉了同伴們的陪伴之後,獨處不知怎地反而變得比過去任何時刻都還要艱難。而且以前在家鄉的時候,再怎麼寂寞也至少還有族落的魔族親人能夠與自己相伴。可是現在的他卻只是彼岸魔族中格格不入的人類,熟悉的狼族再也無法成為他的同伴,甚至處處逼迫著他的生存空間。待在森林的時間,比任何時刻都讓他覺得孤寂難受。
米瑟開始想念起過去與克多倫先生一起在火堆旁守夜的時光。雖然駐守師總是話不多,但和他相處起來很自在,他們偶爾也會閒聊生活瑣事。他也想念在營區用餐時,耳邊總會不時傳來崁柏特隊長調侃別人的嬉鬧,還有奈恩娜和麥爾森隊長吐槽他的笑聲——真奇怪,明明本來還覺得第一隊長有點煩人的。
米瑟也想念總是對自己顯露威嚴,卻時常在暗地裡關心著自己的團長灰蒙。從小只有被沙希斯教養長大的關係,他的生命裡從來沒有過近似於父親的角色,也許……真正的爸爸是像他那樣的存在也說不定,米瑟忍不住如此想像。團長雖然總是不太主動對自己吐露太多話,米瑟卻常常發現他不著痕跡地從別人口裡打探著自己的狀況,以他個人的方式關心著自己。
也因為這樣,灰蒙一直都是米瑟最為感謝的恩人。他給了自己第一個人類名字,還把自己收留進了部隊。如果不是他,他明白自己根本不能夠順利在南境存活到現在。所以,他當時才會情願付出一切也要挽回團長的生命……雖然這個選擇最後讓自己走上了崎嶇的生命道路,米瑟卻不會為此後悔。
只希望在那次事件之後,團長不要再繼續衝動行事了……也希望三個月後,大家都能夠安好依舊。
就算你們最後改變決定,要返回北境也沒關係,只要所有人都平安就好了。
米瑟靜靜地在心裡思索著,凝視著掌心裡的亮金色軍徽章,最後把這份寶物小心翼翼地握緊起來,收回了衣服的內裏口袋。2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7vC72fN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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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不覺進入盛夏。
清晨時分,靠坐在樹下睡著的米瑟照慣例地被日出的晨曦所喚醒。
幾隻蟬就停在他頭頂上的樹枝大聲嘶鳴喧鬧著,早起的雀鳥也在綠葉之間躍動飛舞,時而啄食新芽與果實。
他依照這段時間的習慣,抽出了布袋裡的一片捲起的樺樹皮,用碳塊在劃滿直線記號的薄薄樹皮上,又輕輕劃下了一道新痕跡。
已經在森林裡待上兩個多月了,距離賢者當時說的期限,只剩下最後一週的時間。
現在……應該已經沒事了吧?應該可以開始設法往回走了吧?
雖然不知道自己這段日子究竟走了多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肯定已經相當遠離了那個叫做斯維弗爾的國家。因為沿途路上,他曾經跨越了那片有著極大規模的幽狼族落,被稱為「禁林」的危險森林。
他記得克多倫說過,禁林對面一定會是另一個不同的國家,因為沒有任何國家的軍隊能夠順利度過這片過於危險的森林。當時,米瑟才踏進他們的領地一步,轉瞬間就被上百個幽狼獵者兇狠地包圍,連肩上的伊歐都被他們駭人的氣勢給怔住,動也不敢動地縮起脖子。
本來米瑟還以為這些幽狼會打算不由分說地攻擊,或是像其他族落的獵者一樣,朝他憤怒喝斥逼迫他離開。結果,沒想到那個領導獵者瞪著他打量一陣子,忽然說道:『狄飛爾,族老曾向我等告誡過你將會到來,你盡快通過我等的領地,別多做逗留。』
米瑟詫異不已,想反問對方幽狼族老之所以這麼說的理由,結果那個領導獵者卻一聲不吭地帶著獵團離開了。總之……對方既然決定給予他過路權,米瑟也就決定心懷感激地接受了。畢竟沿途的族落都對他下達了驅逐令,不斷尾隨在背後驅趕著他,就算想他也沒辦法停留在那些地方生活。
米瑟沿著禁林繼續一路南下,每天都在遷移之中度日,時間最後剩下一週左右。他已經在心裡開始擬定各種計畫,想好了該前往什麼地方尋找傭兵團的蹤跡。反正,第一步先要回去斯維弗爾才行。也許得回到那座莊園,從頭開始追蹤上他們的蹤跡。不過間隔了兩三個月,米瑟其實也沒把握到時候是否能順利找出線索。或許,他到時候必須進去人類城市裡探問看看他們的消息。
他在心裡做好打算,開始把篝火架上剛燻好的肉乾收拾起來帶走。
忽然,附近樹梢傳來了雀鷹戒備的叫聲。他明白伊歐是在提醒自己有幽狼接近了,於是停下了手邊的動作,朝伊歐提示的方向看去。
『很抱歉……打擾了此地族落的諸位,我現在就立刻離開……』
米瑟以習慣而無奈的語調說完了這句話之後,朝樹叢間的那些幽狼身影低頭示禮,隨後繼續整理隨身行囊。結果那個帶頭的獵者沒有齜牙威脅,而是朝他開口道。
『狄飛爾……我等替赫衣度族老傳話於你。族老要求你前往水瀑族落見她。』
米瑟愣住了動作,回頭傻望著那個獵者。樹梢上的伊歐也錯愕地張大了澄黃色眼眸。他們都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你說什麼?……赫衣度族老要見我?』
那個獵者對於要向眼前的人類重述一次傳話感到不耐煩,他不悅地後收雙耳。
『沒錯!赫衣度族老要求你盡快前往水瀑族落。她指名獵者伊歐需替你引路。』
樹梢上隱身為雀鷹的伊歐,與那個幽狼獵者對上眼,緊張地繃緊了羽毛。
『你們兩個盡快動身吧。別讓族老久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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